(一九七八年六月~十月)
恒朝
一九七八年六月九日 Big Sur 金山寺以南一五○哩
師父上人慈鑒:
華嚴經的確是妙不可言,而更加玄妙的,是親身體會華嚴境界與日常生活,契合為一。此時此際,世人都能實踐華嚴經上的教理。諸佛菩薩的行願,絕非高不可攀、遠不可及,存在於遠古的過去際;相反地它是目前任何眾生可以履行的道路。只要你有誠心便走得過且過通:
「不為自己求快樂,但欲救護諸眾生,
如是發起大悲心,疾得入於無礙地。」
上星期五,恒實和我在寂寥的公路上拜,忽然,果徑法師、方果悟、蕭果雲同車來訪,他們興高采烈地說:「快來啊!上人在聖路易秘士普,與你們聚會。萬佛城的四眾,坐著萬佛城的大卡車,同來與你們歡聚。」
在該市鎮的公園裏,我們與上人及萬佛城的師兄弟們會面。雖然經過數小時的長途跋涉,他們都洋溢著無量光輝,無量活力。他們不是為了自己而來,而是為了這兩個三步一拜的師兄打打氣;也是為了到洛杉磯的金輪寺,與佛友們共同砌磋佛法,「廣度眾生」。上人還特意作了一首歌來勉勵我倆。大家在公園裏引吭高歌,使我們心中充滿無限喜悅。
更有其他的境界,令我們衷心體會華嚴經和華嚴法會的不可思議。前天,當我們在拜的時候,我看見路旁有一條頗為奇特的蛇。它毫不畏縮,只張大眼睛瞪著我,我心裏感到詫異。
當晚,我夢到一個很大的魔鬼,化作一條大蛇,整個晚上與我糾纏。那條蛇危害很多人,但我沒法子降伏他。忽然,上人和法會上四眾弟子出現。上人拍拍手掌,嚷道:「大家打起精神來!」隨即大放光明,我們各人圍繞著他念佛。有人敲打一個瓶子,充當木魚。不久,圍繞著上人的人群,變成耀眼的光圈,個個沐浴在潔淨的光明裏,而圓圈也漸漸伸展,變得愈來愈大。
我醒來的時候,覺得安靜而鎮定,好像發高熱後退燒的情況。雖然身體十分疲乏,但心裏充滿喜悅。此刻,昨天晚上讀誦的一段經文,再次浮現在我的腦海裏:
菩薩願一切眾生,出生於如來智境界,周匝圍繞,調伏安隱者。
下午,我們全體坐著金黃色的「萬佛城」巴士,駛向金輪寺。忽然間,我想到這個夢,恍如置身在那金光圈子裏。很快地,我的精力回復了。到達聖德巴巴拉後,上人拍起掌來,說道:「應該開始念晚課了!」
不久,整輛卡車洋溢著「南無阿彌陀佛」的念佛聲,有人敲打著空瓶子,擊拍奏節。真是令人難以置信——昨晚的夢境似乎重演一遍,這是一種言語道斷,心行處滅的奇妙境界!
華嚴經,的確是妙不可言。而目前置身於華嚴法會的眾生,是世上最幸福的一群人。他們不懼任何困難,來修持布施。我們抵達金輪寺後,便開始輪流說法,直至晚上十二時才休息。次日三點三刻便起來念早課。這就是修習菩薩行的表現。
上人及萬佛城的師兄弟,這次前來探訪,帶來很多光明、溫暖。我們的大卡車在路上走,不時有路人高攀雙手打招呼,或者給予我們開朗的笑容。弟子唯一的志願,是「願一切來生乘智慧船,轉正法輪。」
南無大方廣佛華嚴經!
弟子 果廷頂禮
恒實
一九七八年六月十一日 Big Sur
師父上人慈鑒:
我們在Big Sur市鎮之南。氣候炎熱,天色晴朗。我們的工作,逐步向內發展,而每天的跪拜,變得更加專一。
以下是一些奇妙的事情:上個月的一天,當果悟、果善和果雲居士把我們從金輪寺送回到公路上,那天我們拜完回到紮營的地點,看見一頭巨大的灰狐狸,在我們二十碼以外出現。兩個晚上之後,我們在兩里外的路邊紮營。時已深夜,我站在山坡上運氣,月色迷濛,舉目凝視遠山。驀地,那頭狐狸又出現了,在我面前約四尺左右掠過,然後他又鑽到樹叢裏去。
上個星期,果徑法師、果悟和果雲又路過此地。這一次是離上個會面地點以北,約三十里的小溪旁。當他們離去後,我便把空瓶子盛滿食水。那頭狐狸又出現了,然後它又隱沒到蔥綠的樹林裏去。此後再沒有見到它的蹤跡。
上人,五月是我們在途中經歷事故最多的一個月。弟子已發願,要降伏食欲,依照上人的指示,只吃八成飽。但是隨之而來的感應卻是很靈妙的:
沿途所遇到的陰陽怪氣,似人非人的眾生,已經不再出現。很明顯的,他們是食欲所招惹來的魅影。
最見效的,是打坐時用功得力。我的身體覺得輕安愉快,不再昏沈!
現在,有足夠的時間去修習其他應習的法門。
拜時更能專一。心靈有如一口長期乾涸的井,忽然有一股清泉從井底湧出。
最大的禮物:吃完飯之後的幾小時,神智清醒,不再昏昏欲睡;這無形中為我們增加了很多時間。
打坐時,我們很徹底地認識欲念的幅度。欲念愈見降低,光明便直線增長。
平常,「自我」最喜歡吃得過多,然後他可以恣情放逸。現在,他受的打擊最大!他知道我立意控制食欲,他很不高興!
昨天,弟子稍為感到脫離欲縛的輕安,不覺歡喜雀躍!上人的德行,能把我從愛欲的樊籠裏搶救出來。
「菩薩摩訶薩,隨所施物,無量無邊,以彼善根,如是迴向。所謂以上妙食,施眾生時,其心清淨。於所施物,無量無著,無所顧吝,具足施行。願一眾生得智慧食,心無障礙,了知食性,無所貪著,但樂法喜,出離之食,智慧充滿。」
—華嚴經十迴向之六、堅固善根迴向—
自從減少食量後,有更多的感應:
很多的壞習慣,逐漸地、自然地,糾正過來。例如:走路時不挺直腰骨、時常遲到,不良的消化系統、常患腹瀉等等;自從節制食量,這些問題迎刃而解,太神妙了!
「此五欲者,是障道法,乃至障礙於無上菩提。」
—華嚴十行品第二饒益行—
一向,我忽略了食物是障道因緣,是欲念的火爐。財、色、名、睡是障道法,我看得比較清楚。然而我對食物的貪著,卻沒有仔細地研究。三步一拜中,我把日中一食當作每天的待遇,每天的」逃避」。可是,每天只要吃多了一點,我的」自我」便恣欲放肆起來。有時候,到下午五時,我還在打噎;或者晚上坐禪時,肚子還有消化不良的徵兆。說來奇怪,我沒有早點醒悟。我貪取食物,卻障礙道業的進步。我的心念,是煩惱的根源;我的身體,是受報的方所。
「修行,就是降伏身心——把身體煉成金剛,疲倦的時候,也能繼續向前,還要斷一切妄想。」
—上人的指示—
每天,我們吃的不算多,總括起來是一滿缽;可是,對於修行人來說,已經太多了。在我吃飯的時候,一半是為了滋養色身,一半是為了滿足饞欲。
從前,每當我吃得過多,我感到自己在欺騙。但總硬不了心腸,徹底制止貪欲。然後,外面的助緣,不請自來。我們倆人的大飯缽子,被賊偷去了,當天,及次日,我們只好少吃一點,待打坐時,卻感到特別輕安。我們的身體感到舒適自在,不似平常那樣沈滯、昏鈍。我才領略其中的奧妙:佛法是高超而微妙的;吃得過多是粗劣而平庸。每天既然拼命去爭取至高無上法,為何在日常生活上卻被食欲絆著腳?真愚蠢!
上人說:
「我們吃夠,可以活下去便好了。修行人不用關心營養的問題。如果完全不吃,這個身體會死亡,所以要吃飯,但吃到適可而止。這便是中道——不太過、不太少,恰得其度。」
恒朝和我立志要聽上人的教誨,於是盡力去節制食欲。最初三天最難過,一旦過了這關便是覺心體靈明,神清氣爽,這就是節食的最佳效果!為了滿足我們身體上的需要,我不需要吃那麼多;吃得過多,遠遠超過生理上的需求量,無非為了滿足「自我」意識所產生的口腹之欲而已。
「修行人必定要忍受兩種考驗:欲念和痛楚。」
過了不久,考驗來了。在節制食量的第一周內某日晨間一覺醒來,饑腸轆轆。早上跪拜時,腹部絞痛,連笑的力量也使不出來。此時,我執著境界,心念又隨著老習氣跑了。我失去了忍耐力,去熬過這個難關。結果我的「自我」又興風作浪。
上人曾說:
「你要清楚地認識自己的動機,要明白這個動機是清淨的,還是染汙的;在這兒用功夫,才是真正的力量。」
吃飯時的考驗:我已吃了八成飽,差不多願意停止。可是,早上的時候已種下貪欲的種子,現在這個種子結合外緣出來作怪了:眼見鍋子裏還有一點剩菜,不好留到明天。我沒有用擇法眼,一股腦的把菜吃了,結果鑄成了大錯。我的腹部立刻起了不良的反應,整個下午,我心神外馳,不能集中——這是貪食的果報。
「魔障的根源,不過是你心裏一絲細微的妄想,一旦結合外緣,勢力增長,便化成鬼魅……你不能被它動搖!」
好了,吃飯後我們繼續拜。忽然,一輛灰色的小跑車在我面前煞車,停下來。一位女郎,赫然出現。她的聲音充滿磁性,有五尺十寸高,滿頭金髮,穿上誘人的黑色晚裝長裙子,佩戴銀首飾,婀娜多姿地向我展露微笑:
「你在這兒幹什麼?快點跟我來吧!我們到附近的溫泉去沐浴,我請你吃中飯。來吧!我也是佛教徒,快點上車!」
啊呀!老天爺!快點收斂目光,以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趕緊繼續拜。那女郎三番兩次的來挑逗我們,後來到沒有什麼希望,才慢慢離去。明天不能吃過量。
「修道有如百尺竿,下來容易上去難。」怎樣去把握「百尺竿」?真的要盡心竭力。我們洞悉自找苦吃的習氣。身為三寶弟子,當我們真正用功時,永不會孤立無援。
弟子 果真頂禮
恒朝
一九七八年六月十八日 三藩市以南一四○哩第一號濱海公路
師父上人慈鑒:
華嚴經太玄妙了!它是清淨無垢的金針寶筏,它能對治我們身受的一切病患和所面臨的任何虛妄境界——從途中所遇的野獸,到路上基本的生存方法——無一不在華嚴妙法的涵蓋之下。附近的很多居民未曾聽聞佛法(至少今生未曾聽聞)特地每晚出來,傾聽恒實把中文的經典翻成深入淺出的英文。他們異口同聲地表示,這個法門無量,妙用無窮!他們很欣賞恒實能夠把東方古國的語文,譯成暢順平易的英文。他們聽得絲絲入扣,全神貫注。一個男人說:「為什麼從前沒有有在西方這樣做呢?我真不明白。這部經所闡揚的道理是最奧秘的,是我生平聞所未聞的。經上所說。經上所說,一切真實不虛。為了印證這句話我曾細心咀嚼經中一句偈頌,過了幾個星期我仍覺得餘味無窮。」
今天,華嚴經助我解答了兩個問題。本來,答案已在我心中醞釀許久,但經文把它擴而充之,令這個真理發揚得更燦爛。我們拜得愈多,心靈愈能與經典契合。心神與經典愈加契合,我們的生命便愈加速返回自然的大道上。
居士:「外面又冷風又大,下雨時你們一定感到很難受。」
恒朝:「我們每天更快樂,氣候不會影響我們的心情。」
居士:「那麼你差不多到達了。」
差不多「到達」那兒?直至每個眾生都已到達,我們都未曾到達。如果我們到達了,而尚有人未到達,那又怎能說我們已經「到達」呢?只要世界上尚有痛苦,我們的使命就未完成。直到一切眾生證得究竟安樂,我們才真正「到達」。
「菩薩所得勝妙樂,悉以迴向諸群生,
雖為群生故迴向,而於迴向無所著。
菩薩修行此迴向,興起無量大悲心,
如佛所修回功德,願我修行悉成滿…
不為自身求利益,欲令一切悉安樂。」
—華嚴經十迴向品—
我們有很多工作,沒有時間打妄想,甚至怎樣「到達」,怎樣「迴向功德」的妄想,也無暇去打。修行是自自然然的,不用去想它,不及盤算。只要我們一心禮拜,萬事皆應因順緣,一切分別也會消逝。
居士:「有人說是你最喜歡的食物,所以我們帶來很多。」
恒朝:「我們沒有什麼最喜歡的。一切都是我們最喜歡的;一切都是一樣。」
什麼能令眾生最喜歡的,便是我們最喜歡的。人們喜歡布施什麼,就是我們所喜歡的。常常有人問:「你需要什麼呢?有什麼特別的東西?」
我們的答案總是:「隨你喜歡。你喜歡給我們什麼,就是我們需要的東西。」
華嚴經上說的很清楚:
「以不貪著我,及以於我所,是諸佛子等,
遠離諸怖畏,常行大慈啟,恒有信恭敬,
慚愧功德備,日夜增善法,樂法真實利,
不愛受諸欲,思惟所聞法,遠離取著行,
不貪於利養,唯樂佛菩提,一心求佛智,
專精無異念。」
—華嚴經十地品—
為了自己謀求利益,我已經浪費很多時間。現在放下私欲,不為它憂愁,反而輕鬆自在。「一心求佛智,專精無異念」,就是EVERYTHING』S OKAY 。能夠拿出這種心便是報父母恩,最圓滿的布施。
弟子 果廷頂禮
恒實
一九七八年六月十九日 Big Sur
師父上人慈鑒:
「菩薩願一切眾生,離諸怖畏,菩提樹下摧伏魔軍。」
—華嚴經十迴向品—
當我們坐著金黃色的大卡車(萬佛乘)到洛杉磯,我心裏把西方的佛法,比喻成一輛車子。上人的弟子,是車子各部份的機件,大小形狀各有不同,但其實用價值卻無分軒輊,因為車子缺少任何一個零件便不能開駛。由此可知一個引擎沒有其他配合條件不能轉動——比如車輪、汽油、車身、司機和修理技工等等。
當我們看見一部好的車子,不會單獨讚歎它某一部份。不會說:「這部車子的活塞環最好!」可是,我們會說:「這部車子能夠載很多人,同往究竟安樂。」
三步一拜也是一樣。如果旁人太注意三步一拜,單獨讚歎我們,有如忽略了車子裏其他的零件。我們只是兩個隨著上人出家的弟子,暫時在寺外做我們要做的工作。因為三步一拜在公路上進行,所以常在眾目睽睽之下。其實,我們僅是金山寺、金輪寺、萬佛城的一份子。我們能夠盡一分力,是因為其他的部分也盡他們的力量;彼此如水乳交融,相得益彰,打成一片。大乘,是部宏偉的車子。」
可是,車子裏若沒有駕駛員,沒有純熟的修理技工,便不會轉動。上人曾把自己比作一個修理技工。他的工作,是修理世上泄了氣的輪胎。在三步一拜時,我們儘量做最好的輪軸,或內燃機,或任何一種零件。
大家也不需要讚歎車子某一部份。最主要的,是你本身踏上車子來,與大家一齊向前駕駛,載運一切眾生,「往詣不思議的菩提樹。」
六月十九日
公路上所目睹的現象:
三步一拜途中最長久的「奇蹟」,仍然令我百思莫解。每當我連續地打妄想,便有車子在我身旁按喇叭。時間配合得太湊巧了,絕不是偶然。每當我沈醉在白日夢裏,忽然「叭!」一個喇叭聲把我從迷夢中驚醒。每當我專心一意地跪拜時,車子便蜿若遊龍地駛過,對我毫無驚擾,因而兩個出家人,能夠任運自如地與公路旁的草叢打成一片。一有妄想,車子立刻變成車輪壓蛋機;而剎那間我們又變成兩個衣履不整、邊幅不修、發妄想狂的迷途青年,在塵土飛揚的公路上爬行……「叭!叭!」
「嗨,快點醒來!」
誰能怪這些喇叭?他們怎會知道?當我打妄想時,我投射出的影像是怎樣的?換言之,我給人留下什麼樣的印象呢?
Big Sur公路巡邏警察車, 在我們身邊停下來。我們與法律有什麼相涉嗎?不是。警察維德從車裏走出來,說道:「嗨!朋友,正如你預先說過的一樣,你們真的度過最危險的一段路途,內子願意為你們烤一些糕餅,你們喜歡什麼?水果餅?小點心?」
Big Sur灣,素來是加州最浪漫不羈的狂士大本營。這一帶沿著太平洋的海灣,屏障天成,峭壁環抱,高聳入雲;海嘯與松濤,吸引了很多沈於幻想想的年青人,蜂湧雲集,故此地風光,五光十色,無奇不有。在我未出家之前,在我圈子裏的朋友,都認為此地是嬉皮雲集之勝地。你猜第一位是誰?
今天我們剛拜過一個加油站,就聽到老 的聲音:
「波比,你來看這兩個,我從未見過這麼奇怪的人。行三步,然後跪下去吻泥土,真是怪中之怪,前所未有……」
對了,我們是酷愛的平的「瘋人」,願意對治一切煩惱和惡習,讓人們清淨,讓整體解脫!
兩個來自聖露易士鎮的男人,前來詢問隱逸者的生涯:
大衛:「你們兩個出家人很特別,不像主流文化的產品。」
恒朝:「其實我們所隸屬的教派,是博大精深的佛教,是流佈整個星球的文化主流。不要以為此時此際的生活方式便是主流;周末的足球賽、漢堡、喝啤酒等等習俗,只在近年來才風靡一時,形成文化的主流。我們的上人常常說:『當你幹得真實時,很多人以為你是假的;當你耍花腔弄虛假時,很多人以為你是真的。』人就這般奇怪。」
大衛:「你們佛教徒的工作,增加了我的信心和勇氣,也鼓勵我更加認真地迴光返照。」
弟子逐漸學會求得更少,布施得更多,一切順乎自然。今天,在山峽間,我們遇到時速五十哩的大風暴;還見到紅狐狸,四尺半長的大蛇,糜鹿群、烏鴉、大鷹,和遍地開放的甘菊花。滿月了,我們的內心也盈滿了。坐禪的味道比吃飯更微妙。
南無華嚴海會佛菩薩!
弟子 果真頂禮
恒朝
一九七八年六月
師父上人慈鑒:
我們又遭遇賊劫了,雖然丟了東西,卻換來寶貴的教訓。
(一)弟子的飯缽及部份的食物被偷走。我們的缽子實在太大,像一個彈性的食品室。師父的無底坑偈頌有云:「貪心有如無底坑,填之難滿瞋恨生。」我們的飯缽就是「無底坑」,無論怎樣填也不會滿。吃飯時無論怎樣把食物加進去也不超過「一日一缽」的量。我也知道自己吃得太多,妨礙修行。就算多吃了一口也會阻撓坐禪,令我心神散亂而不自在。(很明顯的,瞋意及痛楚皆從貪心生出來。)但我們一直不夠老實、不肯放下。現在可得到一點加被,使我們好好的改過。
(二)我們的鬧鐘也被偷去,因為我們未曾好好地用它。不是我們「轉」鬧鐘,而是鬧鐘「轉」我們。打坐時老是看著它,等候鐘響,這無異欺騙自己。我們沒有正降伏身心,只注意自己能捱多少時間而已。
(三)衣服也被偷了,但奇怪的,只有我們最喜愛的衣服,最能保障「臭皮囊」全舒適的衣服才被偷走。不是說我們的衣服很名貴,但我們仍舊依賴著衣服來衛護虛妄的「我相」。俗語有云:「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修行人卻應該保持「敗絮其外,金玉其中」。但弟子不僅沒有顧存身內的金玉,反而執著外物及肉體的舒適。現在總算得到幫助,令我們快點放下最難放下的執著。但這種想法仍然是渺小而自私的。
那些賊又怎樣來呢?如果我們不是那麼貪心,那麼放不下物質,賊也無從可取,無從可貪。貪心引來盜賊,瞋心引「意外」及災難。可以說賊是我們心裏造出來的。妄想及習氣只會引出更多的妄想及習氣。
這是本星期最大的教訓:「他非即我非」;「一切唯心造」。殺生就是用你的手或武器去奪取他人的性命;瞋恚等於思想上的殺戮。偷盜是取不屬於自己的物件;貪心是思想上的偷盜。妄語是不講老實話;是非、誹謗等都是妄語。如果總認為自己是第一,比誰都好,這就是在思想上打妄語了。
儘管罪過是由「身、語、意」犯的,也同樣是罪業。這形成了一股「黑氣」,就是卑劣、腐壞的氣氛,能污染整個世界,使眾生不樂。我所造的惡業,能招引更多的惡業,如癌症一般蔓延,形成所有的災難、禍害及痛苦。
昨天,整個心都被我慢及瞋恚的烏雲遮蓋了,我還不自覺。從車子走出來時,剛巧看到反光鏡中自己的影子:多麼的醜陋!「這一團烏氣究竟是誰的傑作?」我反問自己。「這不行的,連你自己的思想都現出醜陋,怎能利益他人?」從自己臉上的陰影看出世界上所有的毛病。
第一次,我真正覺察到自己的貪、瞋、癡、我慢及嫉妒能污染了整個空氣,專門招引旁人壞的一面。我的毛病不僅屬於我私人所有,還能直接引起他人的煩惱及局促不安。華嚴經上說:心行能普遍造成一切世界;所幸善知識能猛力一撕,把整個瘡疤連根拔起。上人要我們即時痊愈,我們一天沒有成佛,他就要繼續負起醫生的責任,救治他患病的弟子。也許,很多劫之後,終有成功的一天。那時候,大丈夫的使命圓滿了,我們也可以一同聚集到萬佛城,「微塵世界,輝映蓮台!」
弟子 果真頂禮
恒實
一九七八年七月五日 卡米爾以南
師父上人慈鑒:
華嚴經上說:
「菩薩持戒圓滿,於戒無所著,恒離諸憍慢,淨戒波羅蜜。」
上人時刻叮囑我們要守規矩。對於素來不修邊幅、放肆顛倒的美國青年人,這種訓誨最難行持。「守規矩」,似乎是最呆滯、最沒有價值的一回事。但三步一拜,使我深深體會到這個教條裏含藏著無量的智慧。此刻,我要盡心竭力,洗心革面,學習「守規矩」。
記得有位法師曾敘述一個故事:
有一天,上人正接待一位來訪的男居士。忽然間,上人轉過頭來,聲色俱厲地向這位法師發問:
「在金山寺,什麼是最重要的?」
這位法師也不假思索,毫不猶疑地回答:「每個人都要改過自新!」
這位法師說:「可能答得及格了,因為上人連眼也不眨,若無其事地繼續與來賓交談;雖然,那位男居士不免有點驚訝。」
為什麼「每個人要改過自新?」因為當我們初來金山寺時,大部份的人都不懂守規矩,也不懂修道的方法。否則,成佛作祖又有何難?為什麼?因為八萬四千法門,和諸佛禁戒,無非為了協助眾生趣向菩提。這些法門是絕對有效。如果我們認真用功,成功便很快在望。
在海岸旁往北拜,我發覺到自己,多數時間不守規矩,多半的時候,我不懂得如何去用功夫。偶然自我警惕,循規蹈矩對症下藥,效果便神速無比。所以,我一定要改過。所謂「守規矩」,就是遵循節制身口意的律儀。我必要勤習、思惟、尊重這些教規。因為它們是抵達目標的捷徑;也是修福修慧的基石。
守護戒律,要如護眼中珠。戒律,是諸行的顛峰。過去現在諸佛,皆是修習戒律而圓滿功德;未來諸佛,也要從戒律入門,直至證得「無漏」解脫,才能圓滿如來十力及一切種智。戒律是最後的勝利者,它能夠淨化身心,使之達到最崇高的境界。歷代聖賢之所以能流芳萬世,是因為他們灰身泯智,克己除私。我們若希望成聖賢,首先要學如何循規蹈矩,藉以淨化身心。
雖然說菩薩不著於戒律,但不要在這兒會錯意。菩薩是諸行修證圓滿,心無罣礙,才不著一法。在金山寺,曾有一個小沙彌問上人:
「為什麼要這麼多的規矩?」
上人回答:「因為你不守規矩,你若是守規矩,就不須要這麼多規矩。」
菩薩已降伏我慢和偏見,已返相還源,他是凡事能從心所欲而不矩,所以他才不著於戒律。可是,我們這班初學者,必要依止戒律修持。有如在大海裏要依止渡人筏,乘風破浪當我們抵達彼岸,自然就不用背著筏了。
所謂恒離諸驕慢;戒律是永恒的——永恒的真實。但是因為我們被驕慢和私欲遮蓋,可能會謗佛毀戒,頻頻造業,自招惡報。我已經浪費了很多時光,出規矩而掙扎,那時候我尚不知道,如來的清淨禁戒,是最容易、最快速的成就方法,否則我會為自己省去很多麻煩。
守規矩,不是勉強的,因為諸佛戒律是道之本源,法爾自然。真正勉強的人,是被情欲的波瀾所牽,激湍回復。這是根本信心的問題。如果你對聖賢的方法有真誠的信心,你會有足夠的勇氣去躬行實踐,也會快捷地成就。
我明白了守規矩的重要性。以下是我和「自我」再度講座這個問題的對話:
「可是,好辛苦啊!」
「當然啦,但是每一個人都要改過自新,所以佛教裏才設有規矩。你是「自我」,你跋扈驕惰,現在我要守規矩,一步一步地把你溶化。」
「你學佛法,不是為了追求自由嗎?為什麼反有這麼多規矩,豈不是自我約束?」
「直至我圓滿諸佛的教誡,才是真正的自由。所謂發揮自由,其實是自私的我見
作祟。這是臭穢污濁的。真正的自由,是時刻不逾矩;真正的快樂,能夠忍受痛楚。在你還沒有學會守規矩之前,你所發揮的,絕不是佛法的靈性。」
「不過,你是美國人;美國人一向最讚揚反叛者、創新者,我們都有叛逆的細胞。」
「聽著!老友!當無常鬼請你去見閻羅王的時候,你去告訴他,你不想守規矩,看你有什麼辦法!閻君不但接見美國人,他對瑞典人、非洲人,乃至所有人種,皆是一視同仁。他是最民主的。」
在我還未成為地獄裏的一份子時,我要慎重其事,嚴持戒律,毫不苟且,如救頭燃!
弟子 果真頂禮
恒朝
一九七八年七月十九日 卡米爾
師父上人慈鑒:
在我們拜的公路上,從早上六點,直到半夜,車子都是一輛緊接一輛,如遊魚過海,川流不息。引擎的咆哮和車輪的煞車聲,暫時代替了蕭蕭的海風與松濤。我們已拜進市區,完成了此次旅程的一半。
有很多人,從未見過出家人,從未見過三步一拜。他們都問:「為什麼?」,「三步一拜怎能去幫助整個世界?」,「這對你個人有什麼利益?」等等問題。
為什麼?因為世上太苦了,充滿了災難和殺人的武器。世上人心險惡,道德淪喪的原因,是因為我們內心鬥爭沸騰,殺戮不已。想要整頓自心。「一切唯心造。」貪、瞋、癡,帶來災害和苦惱,也能掀起天災人禍,荼毒宇間一切生靈及國土,姑勿論其大小廣狹強弱,大眾與個人——如水與波無分彼此,同一體性。小能變大,大能容光煥發小,故華嚴經上說:「一世界種能生諸世界。」;又「小世界即是大世界,大世界即是小世界……不可數世界能入一世界,一世界能入不可數世界。」
為了整頓這個小世界,我們發心三步一拜。心淨即佛土淨。佛法是深入萬物樞機的鑰匙。要真正利益世界,必須迴光返照。就我個人來說,是不再向外冀求和平快樂,不再怨天尤人,應該洗心革面,改過自新。
我們愈加懺悔已過,愈加明白大家是一體一氣、一心一性。萬物是我,我是萬物,即是莊子所說的:「與天地之精神往來而不傲倪於萬物。」有利益天下,即是有利於我;無人無我——才能犧牲小我,成全大我,這就是大慈悲。
故華嚴經又說:
「菩薩願諸眾生,善入諸法平等,了知法界與自性無二。」
有很多人問我是什麼教派的。我便答:
「我們是大乘教,所有眾生都相容並包,來者不拒。我們的使命,是要度盡一切眾生,方告完成。我們都是一家人,一切眾生,皆能成佛。」
路人的印象和對話:
有人從一輛車子裏喊道:「老友!快點吻吻泥土,哈哈!」
一個卡米爾的青年人:「可是……可是……你們不是道地的美國人嗎?」
在馬利布橋上曾見過的女人又出現了。一早,我們剛拜到卡末爾橋邊,她跟一個男人走上來。她對著恒實說話,沒有得到任何反應。
「你們有沒有碰到過冬天的豪雨?」她的聲音有點陰陽怪氣,跟一年前是一樣的。她站在我們後面,悄悄地窺視著、等待著。稍後,她合起只掌,問訊之後,逕自離去。一個心情快樂的男人,背著背囊,在我們身旁走過,合起雙掌,口裏誦念:「唵嘛呢叭彌吽。」,然後鞠躬。
在卡米爾的女人:「我也是佛教徒,已經入教很久了。」
恒朝:「是嗎?」
女人:「是的。你聽過密勒日巴嗎?」
「當然啦!」
「我就是密勒日巴。」
每天,我們從自己身上找出毛病和愚癡,每天也竭力蠲除這些毛病。萬物都為我們說法,我們也喜悅地諦聽。每一天,內心更加靜寂,外面更加空虛,而內外也互相契合。一切順乎自然。在我們的右面,汽車和摩托車以六十里的高速飛馳而過;在我們的左面是高聳入雲的忪柏,周遭的樹木緩緩地轉變顏色,一切都在變動不停之中,只有我們,以緩慢而合中道的速率,每天拜一哩,從朝至募,恒不退心,晝夜六時,勤求佛道——還有比這份工作更奧妙的嗎?
南無觀世音菩薩!
弟子 果廷頂禮
恒實
一九七八年七月二十日 蒙德里三藩市以南約九十哩
師父上人慈鑒:
弟子已抵達蒙德里省。這二個月來,在Big Sur的海岸拜,與海嘯風聲為伴,此刻又回到市區裏來。多奇妙!一念不生我法一如——內心與法界融為一體,清淨恬淡。一旦舉心動念,便失去整體的感覺,人我之分自他之別,油然而生。這時候,Big Sur、蒙德里、萬佛城,都變成地圖上的名稱,而中間只連貫著無數裏艱辛的跪拜。妄念一止,心平如水,一切差別也隨即消逝。那時候,不管我們身處何方,還是一心一意地向萬佛殿裏的千手千眼觀音菩薩頂禮。
華嚴經上說:
「云何為世間,云何非世間,世間非世間,
但是名差別,三世五蘊法,說名為世間,
彼滅非世問,如是但假名。」
—夜摩宮中偈讚品—
言語和名詞都是識心的產品;這種思想的工具,虛妄不實。因此上人常諄諄告誡:
「不要打妄想,正要打妄想的時候,就要立刻截斷微流!」
妄想,能創造我們所居住的世界和器物,妄想能令我們起惑造業受報。十法界不離一念心,從地獄到佛地,還是依照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的常規。當我們心與道合,便是朝著正確的路上走。
三祖僧璨大師在信心銘中曾說:
「多言多慮,轉不相雁;絕言絕慮。無處不通。」
在最近的禪七,上人曾說:「無心道人與佛齊。」
弟子:「上人,我很想擺脫俗念,只存佛念。」
上人:「好,你來告訴我,什麼是佛念?」
弟子:「哎!佛念即是無妄念,而我的妄念多得很。」
上人:「因為你有大多妄念,你才不知道。不能形容,不可捉摸,即是佛。一切言語皆是皮毛上的功夫。妄心喜歡向外攀緣,但外面根本無一物可攀。要到言語道斷、心行處滅,才能成佛。你還有心念的時候,功夫還未到哩!」
弟子:「原來,無念即是佛念!
「行住坐臥,不離這個,
若離這個,便是錯過。」
「菩薩願一切眾生,獲無疲厭金剛身。」
—華嚴經十迴向品—
「修行是為了降伏身心。降身,使它在疲倦的時候,仍可以繼續工作;伏心,來對治妄想。」
—一九七八年五月上人於金輪寺—
上人的教誨,對治身心是雙管齊下的。三步一拜途中,我領悟了修治身體的道理,即是將陳舊、衰弱、陰暗的臭皮囊,換成活力充沛、朝氣蓬勃的陽剛之身。每天照例地拜、坐禪、練太極拳和運氣,加上節制食量,在我整個宇宙裏,產生肯定的作用。心神專一,源於靜寂。」運動、能調劑身體;靜寂,能培養心靈。」這是上人所說的。
願一切眾生,成就本有光明和不動佛性。願觀音菩薩大慈大悲,賜與安樂。
南無大方廣佛華嚴經!
南無華嚴海會佛菩薩!
弟子 果真頂禮
※從一九七八年七月二十七至九月三十日,恒實、恒朝法師參加法界佛教總會、法界佛教大學亞洲區訪問團,在上人領導之下,一行十人前往馬來西亞、新加坡、泰國及香港各地弘法。
—編者—
恒朝
一九七八年十月二十八日
師父大人慈鑒:
我們拜出Santa Cruz市中心之後。面對著十多哩一望無際的濱海公路,才會到達三藩市。而這段路程中的一切,都是唯心造。當我能夠拜得多,靜坐得長久,閉上嘴巴,就是最快樂的時候。在我周圍的人,也會感到更加自然及安寧。秘訣就是只管自己少管人,收拾身心。我決定把自己鍛煉到毫不憂慮、又不發脾氣。我在這圈套裏耽擱太久了,結果只懂得染汙了空氣,使自己的頭髮添上灰白,臉上增加了皺紋。
華嚴經中有一段話描寫「菩薩不諍,也不陷於苦惱、焦躁,及瞋恚。他只知道慚愧、卑恭、正直。他常看守著自己的根性。」在日間我常思惟這一段經文,每一次它都能為了拂拭心頭的陰影,令我驟然感到輕了很多公斤似的。我從未遇過像佛法這麼奧妙及真實不虛的東西!
在Santa Cruz我們遇過Don Penners和他的家庭。他是本地的牙醫,預備把產業賣掉,全家搬到萬佛城來定居。他脫:「我們很憧憬這次的搬家。萬佛城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上人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Penners 說他第一次見到上人,不覺他有什麼特別。上人的相貌年輕,精神充沛,不太像一位老方丈。」我對他不太禮貌的問:「你是誰?」我還以為他是方丈的一位助手而已。我從未見過像這麼大把年紀的人,卻顯得那麼青春壯碩!他也沒有回答我的發問。」
「想起來,」Penners繼續說:「第一次遇到老和尚時,他沒有跟我們說一句話。就有如對著一面大鏡子,只見到自己的反影。老和尚他也沒有擺出『你們好嗎?…你們幹什麼』那一套應酬的話。過了相當時候,我才明白那一次的經驗是多麼的寶貴。我們得到一個很清晰的反影,足夠我們切心檢討!」
在途中,偶然也遇到一些奇怪的人物。有一晚我正在老爺車後面泡茶,有兩個男人走過來,問及三步一拜的行程。在一股似乎中規中矩的交談中,他就說:
「人家以為那穌會再來到世上,他們錯了,是太空飛船會來。他們在太空外窺視人類,如一個農夫牢牢的瞪著地上的玉米。他們來時就會帶走一批人——到別的星球去!剩餘的入,會在地球上自生自滅,建立核子武器,污染環境。這在聖經上早已記載了。
「噢,是這樣嗎?」
「是呀,你讀過聖經沒有?」
「從前有一段時期讀過……」
「但我完全讀過了。那你將怎麼辦?」他很看急的追問。
「辦什麼?」
「當大空船飛來時,你跟他們一起走,還是留在地球上?」
「我們只會一直拜,拜到萬佛城。」
「這樣子?但………但他們一定會來的………我知道………」,他仰頭望著天上的星,聲音也逐漸消失了。
世界上有各種不同的看法。桓實和我發覺,無論什麼境界來臨,都是我們應受的,我們用什麼角度去看它,它就變成那樣子。如上人的偈頌:
一切很順利。世間上沒有一個大問題。
弟子 果廷頂禮
恒實
一九七八年十月二十八日 聖德古斯
師父上人慈鑒:
在Santa Cruz市,我們碰到恒朝的一位老朋友。恒朝說那朋友扮了一個鬼臉,就匆匆忙忙地走了。第二天清晨,未做早課之前,我還沒有好好地管著自己的思想,便犯了規矩,為了一張很不正經的便條給恒朝。當我彎身去拿紙與筆時,就把香爐裏的那支香打翻了,那枝香在我的大衣上烙了一個小洞。這個預兆,足以警惕我,但我完全忽略了它,仍舊冒冒失失地一錯再錯。
我在那字條上寫著:「你的朋友比利一定很驚訝!見到你這麼潦倒,在泥巴裏與你的同伴爬行,兩人穿得破破爛爛的,對嗎?」
在我還沒有觀察到他的反應之前我已知道自己做錯了。他看了那張字條,面上浮起一種失望的表情,也沒有說話。在早課及早課後的一個小時靜坐之後,我有充份的時間來檢討。對自己的愚癡很後悔。我既犯了一次規,現大又要多犯一次,來彌補自己的過失。我再寫了一張字條來道歉:「寫那張字條是我的錯。(一)我犯了謗罵三寶之嫌,我說我們潦倒及衣衫襤褸,這是違背了菩薩第十條『謗罵三寶』的戒。(二)在你心目中,種下了懷疑的種子,例如:恒實真的覺得我們這麼潦倒嗎?(三)這無形中助長我的傲慢,和喜歡批評他人的毛病。其實我一點也不覺用潦倒,對你也絕對沒有這種印象。那字條的語氣尖酸刻薄,對你的朋友無半點慈悲心。出家人的衣服是最殊勝的,就算給我皇袍我也不肯替換。現在我應該用功,好使自己配穿上這些衣服才對。第一步就是不要再寫此類淺薄無知的字條。只可以怪時間太早了,我的寶劍沒有拿出來。打了個壞透的妄想,卻在字條上露出馬腳,很對不起,冒犯了你」………他非即我非………
修道就是走向康莊的道路!
今晨我好像歷歷分明的看到,萬佛城將來會成為世界的模範宗教中心,十方豪傑雲集,實踐四海皆兄弟的構想。我們是開墾者,在康莊的中道上,在西方人從未走過的道路上邁步前進,正是華嚴經序文的「剖裂玄微,照廓心境」。當我們的理想變成現實,萬佛城就是一種新生命的皈依處,七彩如霓虹般的大家庭,「廣泛而具足」。我知道自己的責任,是做一個真正的佛弟子。怎樣把自己的生命和行為貢獻給全世界?最好的工作就是履行佛法。
修道者是回復健康的途徑。我們的上人及經典是導師。上人如一位良醫,對八萬四千種煩惱,都有最靈驗的藥方。
本來,對治最大的疾病!——生死——的藥方在我們身上,但我們看不見,不知怎樣運用。這乃是由於眾生的習氣毛病,顛倒妄想的執著。所以需要醫師來告訴我們:(一)我們身懷暗疾。(二)病源是因為心外求法。(三)有一個治療的藥方。(四)這藥方就是佛法。
因為醫師慈悲,他配製的藥方正對我們的病症。但也要看病人是否肯耐心的服下這藥方。到這階段,學習佛法就等於自我治療,自我復元。
當我們在Santa Cruz城裏拜時,我明瞭自己患了多麼嚴重的病。我以往的行為有如十惡的寫照。我像魔鬼一樣,把旁人拉進我的漩渦裏,儘是一些殺、盜、淫、妄語、酗酒。這並不是說我已經完全改過來了,而是我日前瞭解自己病入膏盲,從前的習氣多麼厲害!但是,無論我要捱多少艱辛,要吃多久的藥,弟子已下定決心,一定要完全痊愈為止!上人常樂的境界,華嚴經上菩薩的殊勝自在——這都是我衷心向往的圓滿境界。
「果真!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容易與人黏著,尤其是女人。」上人一語道破我的毛病。這是第一步,瞭解自己的病源。第二步就是察覺病徵在我的行為上的表現。第三步就要把它轉回頭。就在今生,因為癡愛所縛,帶給自己及他人多少苦惱!往昔因為種下不清淨的種子,今生已經與某些女人發生不正常的關係,彼此受了創傷。很遺憾的,我在沒遇到佛法之前,已種下根多罪孽的種子;將來瓜熟蒂落時,還要受果報。
但就在這時我要對症下藥——怎樣說呢?
如果不完全斬斷情欲,永不能實踐菩薩道,永不能成佛。因為我相信因果,我一想到今生所做的事,今生所荒廢的心血,就可推測,將來要受的果報不會大自在。
上人這麼慈悲,給我一個自治的法門。這藥方叫三步一拜,和真心懺侮。每天我都誦念我的誓願,要剷除一切愛欲,和所有眾生返本還原,同復清涼。我的誓願有一部份這樣說:「在以往我所種下的惡緣,我願意在其他方式上受果報,而不再在淫欲的圈套裏償還。願永遠不在愛欲的纏抱下抵還宿債,從前我所造的一切惡孽,要恁我的願力抵消它。」
可以嗎?行得通嗎?我能以後不再在愛欲的擁抱中旋轉嗎?我有這樣的信心。在Santa Cruz的一個市場中心拜,忽然有人迎面澆下一杯橙汁。恒朝說這是「不用杯子的供養」。是一輛路過的大貨車裏扔出來的,我立刻想起我的誓願。當天下午(剛是十五、滿月時分),從另一輛貨車擲過來一瓶啤酒,把我渾身濺濕了。我立刻記起我的誓願,要與一切眾生,同返本來的清淨。第二天還未做早課,我沖了一壺滾的熱茶,一不小心把整杯熱茶跌到自己的赤腳及膝蓋上,頓時燙起了泡。立剩,我記起自己從前縱欲自私的行為,給予別人如烈焰灼傷般的痛苦——不是比這種痛楚更難受嗎?
恒朝說:「好呀!這一杯茶倒把你喚醒了!」這一連串的果報,是償還我往昔色欲因緣的表現嗎?我想是的,我相信是的。
三步一拜給我一個治病的機會。究竟誰投擲那些橙汁及啤酒?是我的善知識,是我從前曾損害過的眾生,而今出現來幫助我把那堆積如山的罪業抹掉。燙傷我的熱茶是同樣一回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些Santa Cruz的女學生,樣子天真無邪,怎會向我擲石頭?連貨車司機聽後也會臉紅的詛咒罵我?這是往昔的業報回復到我身上。她們是我的朋友、我的福田。正如華嚴經十行品的菩薩,當他見到一班乞丐正要來取他的肉吃,他便說:「這些是我的好朋友,我從此處蒙益。不用我要求,他們已經來助我投入佛法。」
雖然,從某個角度來看,這種自治的修持好像怪難受;但公路上的壓力,正是我們需要的刺激,好不容易才磨掉積聚巳久的習氣毛病。這話聽起來像一個苦澀的經驗嗎?我不以為然。能夠籍此減輕我的執著,弟子是多麼感激。上人說:「全世界的毛病,源於一個自我。如果沒有一個我,誰在不高興?誰覺得痛苦?自我是一個幻像,你應該忘了它。果真!還是快點死了好些。」
這是良醫的忠告,把我們的舊傷連繃帶一齊扯掉了。淨土皆出於眾生的心念。世界上的好與壞,實際由我們的思想斷定。意念消淨時,人人受益,災難也會隨之消滅。思想污穢時,人人受苦,而禍害也隨即降臨。
上人常勸我們,應「現身說法,利樂眾生」。我開始明白由真心說出來的話比任何言辭響亮得多。如果心裏在說正法,口裏的言辭也會宣說正法。我從前不大瞭解一這道理——根本沒有地方隱藏,也無法掩飾我們人的過失及妄心。昨天我正拚命地打吃東西的妄想。今天剛巧一輛校車經過,那司機居然下車,帶來一包食物。他說:「你這樣子簡直像餓慌了一樣。」一個巴士司機,在公路上行駛五十哩的速度,又載著一班喧鬧的小孩子——居然也能聽到我的妄想!
「說法」則是以身、語、意持戒。「現身說法」即是息滅所有的貪心、瞋心、無恥心,而拿出慈、悲、喜、捨心來施與一切眾生,「利樂眾生」就是消滅所有的自私貪欲。現在,我需要清淨心思及降伏妄想,這才是說法的正途。
上人,您曾問我們有否碰見動物?奇怪,我們就立刻遇上一些毒蛇及毒蜘蛛。幾晚前,我們正預備坐禪,又有一條銀灰色的狐狸來窺探我們。
還有另外一件怪事:有一天早上當我們在寂靜的公路上拜時,幾十里的周圍了無人煙,也沒有屋宇及汽車的蹤跡。突然地從岩石、山與海之間,出現一個女人。她朝我們這邊走過來,身上穿著奇異的新衣服,腳上著名貴的皮鞋。她手中拿著一技長莖的花,走到我們身邊只說了一句「哈羅!」我們只管頂禮,她就離開了。對於她的來龍去脈,我一點也不知道。往往事情不只表面這麼簡單,我們發覺:唯一的保障,就是清淨意念及信心。敬祝
法喜充滿!
弟子 果廷頂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