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佛教傳入中國之後,與中國的本土文化相互融合,參揉交錯,形成了中國化的佛教。於是,中國人在日常生活中隱含著不計其數的佛教文化氣息。其中,佛教語言(尤其是禪宗語言)占了很大的比率。
“平常心是道”就是諸多佛教語言中的一句,本文試圖以此為契入點,展開對“平常心是道”的辨析,從它的產生、原意及弘傳情況,以及傳統文化中對“平”與“常”的解釋情形,乃至,在佛教與傳統文化的交融過程中,佛教徒是如何利用了傳統文化?又為傳統文化服務的?並且用清單的方式將其表達出來。
最後指出人們在現實生活中的諸多不滿之處,都可以通過修行,以達到“平常心是道”的人生境界,只有真正明白或證得此理,才能算作是一個完全自在的人。
關鍵字:平常、道、佛教
一、序說
佛教從西元前後傳入中國,成為我國傳統文化不可分割的重要組成部分,無論是哪個文化領域,都滲入了佛教文化的色彩。漢民族在有意無意之間,說話時都會流露出帶有佛教意味的語言詞彙,也就是在漢語裡面,使用了大量的佛教詞彙,所以有人說:“離開佛教用語,中國人就沒法開口說話了”。人們在生活當中最常用的,如“報應”、“功課”、“隨緣”、“方便”、“平等”、“不可思議”等日常用語,都是借用了佛教的詞彙,分別予以新的含義,與佛教並不等同但又相似,也就是用中國人的習慣理解來套用了佛教詞彙。可以說,這種“套用”的方式是一種文化的創新,不但過去、現在這樣,將來還是會這樣不停地發展下去的。
“就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事物的發展也是這樣的,古人今人,所處的時代和物質環境雖然有別,但是,事物發展的規律卻是相通的。既然古人可以借用佛教用語,難道今人就不能用了嗎?當然是可以的。今人不但把佛教的詞彙用在正面的與佛教相同的意義上,如“慈悲”、“解脫”等等,而且還把某些佛教詞彙用於反面的與佛教相反的意義上,比如:“胡說”,原來是指“胡人所說”的意思,佛教初傳期的中國人,都把“佛”稱為“胡”,把傳播佛教的域外僧人都稱為“胡僧”,古代就把“佛”稱為“胡”,如《老子化胡經》的“胡”字就是指的佛教的“佛”。所以,原來的“胡說”應該是指“佛說”,《金剛經》雲:“如來是如語者、實語者、不誑語者、不異語者”,故佛說的話都是最為真實,無有虛妄的。然而,現在我們所用 “胡說” 的意義卻完全相反,是指沒有根據的亂說,指責說假話的人的時候,就說他是“胡說”,由此可見,佛教用語已經成為中國人任意使用的語言材料。
不但佛教的詞彙被中國人所常用,而且佛教的格言、警句、機鋒妙語也已經被中國人所熟知、所運用,把本民族以外的有益於本民族發展的事物、思想納入本民族文化之中,這種不固執于原有文化、不先入為主的表現,是一個民族解放的象徵,所謂“物為我所用,非為我所有”就是極具智慧的體現,正如常說的“拿來主意”,用佛教的話說,就是“方便善巧”或“應機說法”,這種“善巧”的作法,有一個根本的條件,就是不違背佛法的正見。在這個基本條件上,我們再來看佛教在現實社會以及民族文化中所起的作用,也許會客觀冷靜一些;從文化的角度來看,佛教的“目的”與任何文化都是相通的,都是要“解決人類各種各樣的煩惱”,由於對“煩惱”的認識不一樣,因此有不同的文化形態產生。
從人類有文明以來,人類就不停地在努力奮鬥,企圖消滅內心中各種各樣的煩惱,但結果往往令人失望!首先,有煩惱就得使它消滅,人類最初最直接用的辦法就是發洩,通過痛哭、怒吼、毆打等等,發洩不完就成為瘋子,然後就有人開始反思,原來這種發洩方式的“本身”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於是就想出另一種發洩方法,通過這些方法來達到暫時的休息,如簡單的賭博、吸毒、縱欲、麻醉等手段,可是在這些行為之後,卻發現也並沒有得到對煩惱最後的解脫,而且當後來回憶起曾經有這些行為時,內心又會因此而產生另外的一系列煩惱,就說明了這種簡單的間接的發洩方式,也不理想。
在人類文明不停地發展之後,人們又發現另一些新的解決煩惱的方法,通過這些方法方式來發洩煩惱與痛苦,其結果與以前兩種(直接的不借形式的發洩和間接的借助簡單形式的發洩)截然不同,那就是詩歌、音樂、書畫等所謂的“藝術”,藝術是一種很微妙的發洩煩惱的方法,通過它能夠發洩內心的煩惱,並以一種美的形式表現出來,當發洩完煩惱之後,回過頭來檢點自己過去在煩惱時所表現出來的一切行為,不但不會“借酒消愁愁更愁”,而且會產生一種強大的感動!所有的藝術都需要有所謂的“靈感”,而所謂的“靈感”就是一種琢磨不透的感覺和把持不定的情緒,這正是所有煩惱的最初狀態。於是乎,藝術在人類文明史上就受到讚頌和發揚。
由此推廣開來,人類的一切學科又何嘗不是為了解決人類的煩惱呢?而這些行為的結果也是複雜紛陳的,其共通點就是不能最終解決人們內心的煩惱。因此各種哲學的產生就有其重要的存在價值。更接近生命本身來解決煩惱的,就是各種宗教的出現。宗教是直接面對煩惱來說話的,所以,真正的宗教是會與人類並存下去的。佛教的出現也是基於這種社會人類的需要,嚴格地說,佛教思想是人類發展史上的必然產物,而非偶然性的,按佛經說就是佛已經觀察時機因緣的成熟後,才來此娑婆世界度化眾生的。
可以說:整個佛法都只是圍繞眾生內心的“煩惱”這一主題而展開的,佛教認為眾生的痛苦來自於見、思、無明等煩惱,要解決這些“煩惱”,就得通過各種各樣的方法來修行。雖然“歸元無二路”,但“方便”是“有多門”的。所以,在符合“三法印”或“一實相印”的情況下,方便設施是可以多種多樣的,於是就有三大語系不同特色的佛教產生,就有中國漢語系的八大宗派,乃至更多的宗派產生。
就解除煩惱這一主題而言,佛教與中國固有文化是潛藏著密不可分的關係,不停刺激著中國民族文化,又不停地被中國民族文化所影響,就這樣,佛教文化與中國固有文化相融相攝,從而成為了中國傳統文化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
在中國漢傳佛教的各大宗派中,尤其是唐朝禪宗的興起,可以說佛教才真正融合了本土的思想,與本土思想絲絲縷縷說不清、理不明地隱隱約約地存在著。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中國人才深入的理解、運用佛教,為自己的生活、文化、思想等服務,用中國人的思維方式,把佛教的教義表達得淋漓盡致,真正的把佛法生活化、簡單化,這在禪宗的“公案”中表現得再清楚不過了。
所謂“公案”,就是通過最簡單的語言或行動來表達最複雜幽微的思想境界,機鋒轉語、公案燈錄等都是這種情況下的產物,所謂“打禪機”也是指的這種情況,這種習慣一直流傳至今,只要有大乘佛法的存在,這種狀況就會存在下去。對於大乘佛法的國度來說,也有必要讓它能夠永久性地存在下去,並加以發揚光大。
讓我們今天再一次回顧歷史,會發現許許多多的佛教語言在現實社會中仍然具有新鮮而強大的魅力。比如“平常心是道”就是極具新意的語言。這裡試圖站在現代人的立場,對“平常心是道”這一禪語作歷史的回顧和新意的發揮,期望能對行色匆匆的現代人有所啟迪,用現代人的眼光來分析和解讀佛陀的教法,看看佛教與中國傳統文化之間有什麼樣的微妙關係,不當之處,敬請方家斧正!
二、“平常心是道”的提出及其原意
“平常心是道”這句流傳千古的名言,是馬祖道一(709—788)最早提出的。《景德傳燈錄》卷二十八中的《江西大寂道一禪師語》說:
道不用修,但莫污染。何為污染?但有生死心,造作趣向,皆是污染。若欲直會其道,平常心是道。
從此以後,禪門便多了一句法語,多了一個新的話題。即使在今天,人們在勸慰或提示對方時,也總不免要說一句“平常心是道”。
那麼,這裡的“平常心是道”,其原意又是什麼呢?馬祖的解釋是:
謂平常心,無造作、無是非、無取捨、無斷常、無凡無聖。……只如今行住坐臥、應機接物盡是道。(同上)
這裡的“平常心”,是“離言絕待”的,是指生命的本然狀態,沒有經過任何雕琢的本來面目,反映在生活當中的就是安祥、喜悅、通達等等。所以馬祖接下去說:“行住坐臥、應機接物盡是道”,明確了“道”是在日常生活當中就存在的。雖然生命的當下就是“道”,但是“道”又不僅僅屬於生命的哪一個部分,也就是說“道”並不只是“行住坐臥、應機接物”等等,因為“道”還要“無造作、無是非……”。但也不是離開了“行住坐臥、應機接物”等日常生活,而另有一個“道”的存在,是相融相即,無形無相的。即“造作、取捨……”而“無造作、取捨……”的,這種不即不離的思想境界,是沒有辦法用語言文字來描述的,所謂“言忘慮絕”。然而,對一個得道的禪師來說,正因為沒有辦法說,所以也就不妨信口開河地說,只有這樣,才可以方便善巧地作種種說,才可以說三藏十二部經,才可以說千七百公案。因此才可以說“即心是佛”,才可以說“非心非佛”。也因此,“平常心是道”這句法語才得以流傳。
到了南泉普願(748—834)時,對“平常心是道”這句禪語就運用得更加自如了,如《五燈會元》卷四中說:
(趙州)問南泉曰:“如何是道”?泉曰:“平常心是道”。
南泉是馬祖的得意門人,他深得馬祖的心髓,所以在接引後學的時候就自然而然地應用了馬祖的禪語,而他對“平常心是道”的理解即有繼承馬祖的一面,又有自己更加深入的敘說。如《五燈會元》卷四所舉,趙州禪師問“如何是道”後,南泉說:“平常心是道”,接下去趙州又問:
“還可趣向也無”?泉曰:“擬向即乖”。師曰:“不擬爭知是道”?泉曰:“道不屬知,不屬不知。知是妄覺,不知是無記。若真達不疑之道,猶如太虛,廓然蕩豁,豈可強是非耶”?(同上)
在南泉看來,“道”是“擬向即乖”、“非知非不知”的,也不可以說它“是”或“非”,可見這完全是繼承了其師“無取捨、無是非”的說法,用否定的語法形容了“道”的含義。同時,南泉又用肯定的語法直接明瞭地指出了“道”的含義,即“猶如太虛,廓然蕩豁”,只有正面與反面,肯定、否定與反問這三種手法同時並用,才能把“道”的含義敘述得更加全面,也更加讓人們沒有執著的機會,這不得不說是南泉這位大手筆對禪法的詮釋達到了非常自如的地步。
在南泉門下的趙州從諗(778—897),自於“平常心是道”的言下悟理之後,行化自若,廣度有緣,尤其以“喫茶去”一公案最為出名,這個公案也表現了“平常心是道”的禪法思想,說明了吃飯穿衣、挑水喫茶無非是禪,無非是道。
到晚唐時期,新羅通曉(810—889)于興德王六年(831)來唐,遍參禪林耆宿,後依黃州齊安(?—842)參悟禪法,於“平常心是道”之語下大悟,後於文聖王九年(847)年回國,大弘禪宗向上一著。
宋代的無門慧開(1182—1260)曾作了一首詩,以此表達了他對“平常心是道”這句禪語的理解: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從這首詩中可以看出,宋代禪門中高僧們對禪法的理解情況,慧開的解釋不但貼近生活,而且又不失雅趣,應用了正面詮釋的方法,以非常美好的心情,將大自然中美好的景象描述得精到透徹,字裡行間流露出一種極強大的力量,這種力量不是每個人都能夠體驗得到的,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把這種體會表達得這麼清楚的。可見在宋代的時候,禪宗還是非常興盛的,尤其是對“平常心是道”的理解也相當全面。
“平常心”也就是一顆圓滿的清淨心,也就是《心經》中所描述的那顆“心”,“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道”也就是生命本然的規律,如果用慧能大師的話來理解,“平常心”是“不思善、不思惡”的本來面目,“道”就是“本來清淨、本無生滅、本自具足、本不動搖、能生萬法”的自性,自性也罷,本來面目也罷,都是從不同的角度來說而已。
從馬祖提出了“平常心是道”的理念之後,對以後的禪風影響很大,這從其法嗣、法孫等代代相承的關係上就能看得很清楚了。可見這句雖然看似極平常的禪語,實際上對後代的影響是深遠的,起到了“言下能悟”的效果,這從歷史紀錄上也已表現得再清楚不過了。
三、在傳統文化中“平”與“常”及“平常”的意義
中國是有著數千年的歷史文化傳統的國家,在很久很久以前人們就已經對宇宙人生產生了極其深遠的考慮,並且能夠長期的在學習、傳播各種想法與看法。下面我們簡單地來討論一下“平”與“常”在中國固有文化中是以什麼樣的形態出現的?
首先,我們來看“平”字,在中國廣博的文化圈中,存在著許多種文化形態。從漢字的本身來看,差不多每一個漢字都具有很多的含義,就拿“平”字來說,在《辭源》裡列出了十一種相關“平”的意義,其中有些解釋是非常有意思的,我們從古籍文獻中尋找出相關的文化論點,來瞭解“平”字的多種用法,多層含義。
1、平坦:最初出之于《易?泰》,釋為“無平不陂,無往不復”。“陂”在這裡是小山坡的意思,這句話是說:如果沒有平坦就顯示不出山坡來,如果沒有去到那邊,也就不會有回到這邊來;另一層意思是說:所有的“平”與“陂”都是同時並存的,“往”與“復”也是不能分割開來的。
2、公正:《詩?小雅?節南山》說:“赫赫師尹,不平謂何”?《荀子?榮辱》也說:“夫是之謂至平”。這裡的“平”字,有一點象佛教所說的“因果”的意思,荀子認為“榮辱”之事是最公平不過了,在佛教裡就把這種公平說成是因果報應,因果是一種宇宙人生的規律,誰也不能改變它的,不是人為的某種手段而至的,而是自然規律,法爾如是的。
3、平定:如《詩?小雅?常棣》說:“喪亂既平,既安且寧”。這裡是當動詞用了,相當於“使之平”,在現實生活中,這種行動也顯得非常重要,外自世界,內至身心,有亂即應該把它平息,這樣才能使生命得到正常的發揮作用。
4、整治、治理:如《傳》說:“水土治曰平”,這裡把治理水土的行為解釋成“平”,應是恰到好處的意思。使水土得到平衡,不過多也不缺少。
5、齊一、均等:如《易?乾》說:“雲行雨施,天下平也”。《疏》:“言天下普得其利,而均平不偏陂”。
6、講和:如《春秋?宣》十五年說:“宋人及楚人平”,這指兩國人民在不和的情況下,通過某種行為的調節,又和睦相處了,這種行為也稱之為“平”,相當於現在所說的“擺平”,解決糾紛,使之和平。
7、平常、普通:是“平素”、“平凡”的意思。沒有奇特的事情,司空見慣的行為都叫做“平常”或“普通”。
8、豐年:如《漢書?食貨志》卷上說:“再登曰平,餘六年食;三登曰泰平,二十七歲,遺九年食”。豐年是指糧食富饒,穀倉都滿平了,所以也就把“平”字代作豐年來理解了。
9、平色:是衡量器。
10、平聲:是音調。
11、姓:古人的姓氏,漢代有丞相名叫“平當”,見《漢書》本傳。
從上述對“平”字所作的十一種解釋與應用,可見“平”字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用處是非常廣泛的。
其次,再看“常”字的運用也有許多種,下面再作一個簡單的羅列:
1、恒久:如《易?繫辭》上說的:“動靜有常”。動與靜都有恆久的意思。
2、法典、倫常:如《管子?幼官》中說:“明法審數,立常備能,則治”。這就是儒家所說“三綱五常”的“常”,是由社會倫理觀念所成的某種規定,或者強行建立的某些制約。
3、普通、平庸:如《史記?司馬相如傳》卷一一七所說的:“蓋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又《商君傳》說:“常人安於故俗,學者溺于所聞”。這裡的“常”,就是我們平時所說的“常人”的意思,沒有驚人之舉的普通老百姓。
4、衡量器:如《國語?周》下說:“其察色也,不過墨丈尋常之間”,《注》說:“五尺為墨,倍墨為丈,八尺為尋,倍尋為常”。一丈六尺為一常,正好是釋迦牟尼佛身的高度。
5、副詞,一是常常的意思,如《史記?陸賈傳》說:“名為有口辯士,居左右,摻使諸侯”。二是曾經的意思,通“嘗”,如《史記?高祖紀》說:“高祖為亭長時,常告歸之田”。
6、古代的一種旗幟。
7、常棣樹的簡稱。
這裡有七種解釋,漢字一向以“一字多義”為特色,如果把這許多種含義的“平”與“常”貫綴在一起,我想一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再次,我們把“平”與“常”放在一起來看這“平常”二字應該以什麼樣的含義來貫攝才比較合適。
1、日常、常時:如《論衡正說》說:“失平常之事,有怪異之說”。《後漢書?光武紀》上說:“又不敢為伯升服喪,飲食言笑如平常”,伯升是光武帝的哥哥劉縯的字型大小。
2、普通、尋常:如南朝宋鮑照的《鮑氏集?松柏篇》詩說:“家世本平常,獨有亡者劇”。
如上所列“平常”二字的含義也是很平常的,就如吃飯穿衣一樣的平常,這是在中國傳統文化上對此二字所作出的解釋。
從中國造字的規則,如象聲、象形等角度來看,語言的聯合與解分也有其一定的道理。這裡就試圖從漢字的自身特點出發,結合佛教語言的用法,再聯繫佛法與世間法的種種現實情況,參入一些個人的想法,來對“平常心是道”這句法語作一新的解讀,給予新的含義。
四、平常心是道的現代意義
這要從佛法與世間法兩方面來闡述:
1、從佛法的角度來理解“平常心是道”
佛法之所以能夠流傳幾千年,其重要的生命力就在於:佛法有不共世間法的出世法,及世間所認同的世間法。尤以“出世間法”為其最終的價值所在,從佛法來看,世間法只不過是一種“先以欲勾牽”的方便而已,出世間法才是“後令入佛智”的最終目的。
在現代物欲橫流的現實社會中,人們沉緬在五欲的洪流之中,各種煩惱與痛苦不亭地向人類襲擊而來,輪回生死的悲劇在無休止地重演,無明業障的命運在不停地推進,使一顆本已脆弱的心靈多少次受到衝擊,千瘡百孔,體無完膚地面對無奈的人生!另有一些利慾薰心的人們,又麻木不仁地掩飾自己,不敢正面去瞭解或過問一下“生從何來?死往何去”?對生命的大問題置之不理,只知在短暫的生命中爭強好勝,以了眼前的讒態,實在可憐!還有一些自認為極有修養的人,好象是對生死看得很淡泊,事實上,這樣的人是最要不得的自命不凡的偽裝高手,對生死大事全無顧忌,只在現實無常的生活中苦心鑽營,還美其名曰:“未知生,焉知死”。凡此種種,皆是人類莫大的悲哀!
佛陀出現于世,發明心地,覷破宇宙人生的各種景象,在黑暗的宇宙人生中點亮了智慧明燈。他讓我們的心回歸到本然的狀態,讓我們的生死與痛苦都回歸到不生不滅、能除一切苦的完美當中。所以,千百年來,繼者不絕。禪宗的產生是佛法得到普及的里程碑,禪門高僧對佛法的了悟和對宇宙人生的徹底瞭解,使我們現代人還有機會從一切苦痛中解脫出來!其中,“平常心是道”就是從禪師們自性中流露出來的妙語,並以此廣度眾生。因此,它是佛法大海中的一滴水,具備了一切海水的味道,禪宗祖師們對“平常心是道”的把握和解釋已經非常清楚,這裡就依據筆者所理解的佛法與上述所釋“平”與“常”的含義,對比排表如下:
“平”的 十一種含義 |
“常”的七種含義 |
簡評 |
佛法中“平常”的含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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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平坦 |
1、恒久 |
生活的優良態度。 |
“平”則沒有波瀾起伏; “常”則無有間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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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公正 3、整治 4、講和 5、平定 |
2、法典、倫常 |
如實把握現實社會的“尺度”,不停地調整自己、調整環境,使自己與生活的環境相互增上、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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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是人生的極至,生命的真趣,如說:“猶如太虛,廓然蕩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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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齊一、均等 7、平聲 8、平色 |
3、衡量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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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平常、普通 |
4、普通 |
把握當下 |
“平常”是生活的本然狀態,如說:“無造作、無是非、無取捨、無斷常、無凡無聖。……行住坐臥、應機接物即是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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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豐年 11、姓 |
5、副詞(常常) 6、古代的一種旗幟 7、常棣樹的簡稱 |
世間萬象都是緣起假有,如夢如幻,自性本空,然緣起宛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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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上表中可以簡單地看出,在佛法中對“平常”的理解與世俗的理解是有很大區別的,然從“心”的角度來看,佛法中的理解是非常透徹的。那麼,我們在現代的社會生活中,又如何如實恰當地應運這種思想呢?這還得從世間法的角度來說。
2、從世間法的角度來看“平常心是道”
從世間的視角來看這句佛教名言,顯然有許許多多可以發揮個人想像的空間,我們站在世俗人的立場,從多角度來對佛法中所說的“平常心是道”進行分析:
首先,以“平常心”來對待世間一切悲苦事。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雖說只有數十寒暑,然苦多樂少,古人說:“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因此,絕大多數人都深深地體會到“人生是苦”的。那麼,我們如何去面對這種種苦的人生呢?引起痛苦的來源,無非是外在的客觀環境和內在的主觀身心,客觀環境包括他人與事務。
第一、心平氣靜;如果是由他人引起的煩惱,說明他人是沒有道理的,為什麼他會不講道理呢?我們先要把自己的心平靜下來,對事情的經過及起因等等來龍去脈進行客觀分析,找出其根本原因,每一件事都必然有它的規律和緣由,全部都調查清楚之後,就會發現假如你也受到同樣的教育,遇到相同的環境,無疑你也會與他一樣做出相同的事來,你自然就會對他產生同情和理解了,就能夠原諒和寬恕他人了。這樣,你因為他而引起的煩惱痛苦就會得到很好的調劑,最終解決這一類所有的煩惱痛苦。
第二、恒心永在;這裡著重于“常”字來說的,針對外在事務引起的煩惱時,我們一定得要有意志堅強,恒心不滅,只要有足夠的恒心,沒有哪一件事情是我們辦不成的,如古人所說:“有志者,事竟成”。即使不成,也沒有關係,也還要心平氣和地對自己作一些必要的調節。凡世間一切有相之事,終歸是夢幻泡影,當下即空,無有實體,成之又如何?不成又如何?心不隨它轉,可以努力創造乃至努力奮鬥,而心又不執著。這樣,只是把所有的事情當作一件事情來做,做得好與不好,都是由其自身的規律和條件所決定的,所以我心就更加沒有必要隨著它動了。如《楞嚴經》所說:“心能轉物,即同如來”。外在環境所引起的一切都將隨著自己對佛法的把握而煙消雲散了。
由主觀的身心所引起的煩惱痛苦,才是人生漫長而又拂之不去的苦難,同時,絕大多數人的煩惱都是由自己內在的身心引起來的,所以,使心平靜下來,鍥而不捨地淨化自己的身心,依佛說的種種教法去努力修學,才能夠把身心的煩惱全部消除乾淨。所有一切的修行辦道,無非都是為了這一點。
其次,以“平常心”來對待世間一切快樂事。古人說過,人生有四件大樂之事: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除了許多的痛苦以外,人生快樂的事情還是有的,但我們凡夫往往不知珍惜,不知如實地去感受生命中出現的種種快樂,當快樂現前時還能感受一些快樂,一旦失去了,就不免要產生無邊的煩惱痛苦。所以,用一顆“平常心”來生活、來對付一切終究要失去的暫時的快樂,就顯得非常的重要了。
五、結語
佛法最偉大的一點就是:無論我們在什麼樣的時間或空間當中,只要是真正掌握了佛法的根本精神,就能夠把生命調節到最佳狀態,也就是至善圓滿的人生境地。所以,佛法是現實生活當中不可缺少的調劑,修學佛法是人生最高的享受,因為它告訴我們如何學會“無所作、無所受”,告訴我們用“平常心”去對待一切。這樣,我們便找到了人生的“道”。
通過上述對“平常心是道”的簡單闡釋,我們在佛教的禪宗裡找到了有關“平常心是道”的各種說法,並且對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平”與“常”作了簡明扼要的檢索,從佛法的視角和世俗的眼光來看現實社會和人生,期盼能夠在絢麗多姿、眼花繚亂的現代人生活中尋找出心靈的解脫之門,體會到佛法這清淨圓滿和廣博自在的思想境界。從而,證實佛法與世法是不一不異的,即世間而出世間,積極面對現實的行住坐臥和待人接物,于一切行為造作中而無執著,真正達到了世出世法圓融無礙的思想水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