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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的方向—活出真實人生 (第四部:超越的愛)
梅原諦愚著 圓明譯

 家庭這個生活現場

沒有人我之別

生活於常識中超越常識

勞動的意義

追求超越「自我」的愛

 

家庭這個生活現場

 

「為了子女」和「為了祖先」

 

我的寺廟在盂蘭盆會的儀式中,有一個活動叫「山門大施餓鬼」,這是個祭祀歷代祖先的儀式。曾經分給各個家庭說明書,也做了相當的準備,但是出席率只有三成的施主。參加的人不是在廟裡服務的人,便是家裡剛有人過世的人,以及常常來廟裡的人,算一算有十人左右。

 

我想,這或許是因為身為住持的我,佈教尚未成熟之故。對於這件事,正在左思右想要怎麼做,才能讓那些人來參加時,T施主來到廟裡:

 

「大師,明天晚上想借您的寺廟,不知可不可以?」

 

「可以啊!請來使用。但是,什麼都沒有準備,不知是什麼樣的集會,有幾個人參加?」

 

「這是集合小學老師和家長所舉行的一個懇談會,因為是全班的每個家長,所以大概有四十人左右。」

 

「那麼,我會事先做好準備。」

 

「萬事拜託了。」

 

懇談會當晚,只有一位家長缺席。對此,我覺得好驚訝。

 

或許時代不同了,父母為了孩子,幾乎全數到齊。但是對於死去的父母親以及列祖列宗表示謝意的祭祀,參加的人數只有三成。這就是雙親與子女的世界嗎?這不是太過拘泥於眼前的現實嗎?

 

作為一個「生命的傳承者」而活

 

佛龕是構成家庭的中心,放有歷代祖先的牌位,是一個家庭的象徵之物。朝夕念經,也是一種聽取死去親人的呼聲,表示這一天的謝意及報告吧!「如何聽取死去親人的呼聲?」有此疑問且視念經為愚昧行為者大有人在。可以確定的是,絕對不能只用耳朵聽。但是,彼此之間有著生命的存在。思考這個生命的話,我想,每個人的存在都是由歷代祖先所凝聚而成的,而我是個什麼也不是的存在體。如果在心底能覺悟這件事,父母親和子女也就沒有區別了,因為父母親,其實是自己的前世,而子女正是自己的來世。

 

能在內心真正覺悟的話,為人父母要求子女這種內心的呼聲,不是可以說成去世的雙親要求我們的「呼聲」嗎?

 

承繼雙親的血脈,由於雙親的生活態度,不知不覺間形成了自己的東西,這種情形我們都一樣。雙親的意志,和我們自己的意志有所關連,為人子女的也因擁有這個特質而活在今日。

 

雖然容貌、體形因人而異,每個人所具備的人格亦不同,但是,都應該做一個形成外表的生命傳承者。

 

想想家庭的組織結構,我想,以男性的立場來說,一旦結婚的話,對自己的妻子,一定要活出為人丈夫的意義;一旦孩子出世,對自己的孩子,一定要活出為人父親的意義;更進一步的,如果孫子也出世,便要活出為人祖父的意義。而以女性的立場來說,也一定要活出為人妻、為人母、為人祖母的意義。

 

口頭上說說很簡單,實際行動則很難。如果事先存有自己的身軀才是自己的想法,雖然自己想過要活出為人丈夫、為人父親的意義,但是,即使身處丈夫或父親的立場,其實是「自己」的立場,也就是說,活在「自己」的隨意與想法中的情況非常多。

 

就妻子的立場而言,所看到的是為人丈夫的樣子;就孩子的立場而言,所看到的是為人父親的樣子;而以孫子的立場來看,則是為人祖父的樣子。其實,本人只是擁有這麼一個身軀的自己。所謂自己必須活出為人丈夫、父親、祖父的意義,意即丈夫、父親、祖父,並不單單只是一個名稱,而是一個必須活出該意義的名稱,必須將這個名稱的真實性加以運用。以自己本身來說,必須是一個能活在自覺到彼此關係的真實性當中的自己。

 

這些話似乎有點繁瑣,但是,沒有覺悟、釐清這件事之前,無法自由自在的運用這個身軀。自己存在的這個現實中,以妻子而言,是為人丈夫,所以必須拋棄自己的意識,自覺到自己是為人丈夫而採取對應的生活。以自己而言,自己雖然是自己,但是必須活出做為一個人的意義,所以,這便是為人丈夫的意義。所謂的丈夫,是指自覺到沒有形體的自己。必須活出這樣的自己,也就是為人丈夫的意義。而且必須超越只有自己的想法,也就是說,必須具有無我的想法。

 

所以,以家庭生活來說,必須生活在「無我」的意識裡。並且在丈夫、父親、祖父這三個立場中。換言之,必須活在「大我」當中,因此,父親、丈夫、祖父,便是成為「大我」的自己。

 

家庭是窮究人的道場

 

家庭生活中,必須加以學習、修行的是從小我開始,進步到大我。也就是必須徹底消除自我,活在重新為人丈夫、父親、祖父的生活當中。自己的內心,一定會在必須活出為人丈夫的意義以及想活在「自我」的生活之間,產生對決。由於有這樣的對決,也一定會出現重重阻礙。所謂修業,正是指此。

 

「擁有人的自覺」,很輕易的就掛在嘴上,但卻很難將它付諸實踐。夫婦之間之所以會發生口角,也可以說是沒過著有丈夫的自覺、妻子的自覺的生活方式,而過著以自我為中心的生活方式所致。

 

更加嚴格的說,一到適婚年齡,對異性展開追求,雙方因愛而結合成為夫婦。但是因為還不知道、還未弄清何謂「人」,便貿然的結婚。所以,雖然是所謂的「丈夫」、「妻子」,其實只是掛個牌子,在彼此的心裡都還未能超越自我,還未擁有轉換成大我的力量,只不過是受到異性的吸引而結合。一旦遇到爭執,便是男女各自主張相互較勁的時候,此時所謂的「丈夫」、「妻子」,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曾經在《朝日新聞》的投書欄中,看到一篇由神奈川縣的松木明美小姐所寫的文章〈你回來啦?一定很累吧!〉。

 

「男人嘛!總免不了應酬。」或「這也是為了事業。」等等,像是一些聽來很有道理的話。先生已經連續四、五天直到凌晨才回家,我終於忍無可忍,想嚴懲他一番,便離開家。其實也沒離開家,只是到隔壁鄰居家抒發心中的怨氣。我滔滔不絕吐完苦水後,鄰居的太太竟然對我說:「妳真幸福啊!」

 

這位太太結婚二個月後,先生便出征去了,始終沒有回來。如果對她剛滿二歲的孩子說:「你爸爸大概死了。」孩子便大叫:「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聽到這位太太所說的話,我的眼淚不住往下掉。那晚,我對著凌晨才回家的先生說:「你回來啦?一定很累吧?」先生露出非常驚訝的表情,隨即把頭低下,說了聲:「對不起。」

 

這位太太看了鄰居太太的生活態度,領悟到何謂「太太」;這位先生看到太太回復到當太太的生活態度,也翩然的回復到當先生的樣子。做太太的如果能自覺到為人太太所應盡的責任,很自然的,做先生的也會回復到做先生的樣子;反之亦然。現代家庭中,最重要的不正是這個嗎?我們總是被自己傷害,卻沒有注意到這件事,還是過著主張自我的生活態度。

 

我想,無論如何,都必須將生活改變為自覺到被自我傷害,自覺到人的生活。而且,常常自我反省,是否盡到為人丈夫或妻子的責任?窮究何謂丈夫、何謂妻子?如此一來,才擁有一個夫婦共通的世界。

 

能夠見到自己不夠成熟的內涵,也就能夠理解對方的缺點,如此一來,相輔相成的生活自然就會來到。我想,首先應檢視自己的內心,從自我反省、自我警戒開始,並且留心於活出為人丈夫、為人妻子的真實意義。

 

捨棄「自己的想法」來生活

 

我所尊敬的和田重正先生的太太——純子夫人,在她所著的《千方百計的籌措》這本書的後記中,對於「何謂妻子?為人妻子的應該如何生活」,做了下面這樣的回答:

 

女人的幸福是婚後,建立了家庭,成為能夠協助先生事業的人。能夠這樣想時,已經是我結婚三十年後了。

 

當初我們彼此說好要過宗教生活而結婚,事實上,我並不很了解先生到底是有什麼樣看法的人。我心想,不管如何,都要努力去了解他的想法。僅僅為此一心願,便花了三十年。

 

我和先生從一開始,就幾乎沒有一對一談話的機會。所以結婚當天一看到客人,把茶端出來後,便靜坐一旁,聽聽看他們彼此的談話。另外,當先生和年輕人以及中學生談話的時候,我也盡量努力聽著。有時候我會想,如果能知道先生在想些什麼,或許我能夠幫上一點忙。但是,或許永遠無法實現,只能保有此一心願終其一生。

 

當我有這樣的想法時,貧困卻像邪魔一般來到,但我已有心理準備。而且先生的父親曾經說過:「只要不做壞事,神都會眷顧你。」所以我很安心。

 

雖然我沒有能力,但是「想讓這個願望實現」這句話,支持著每天的生活、所有的行為。所以,不管多麼貧困,遇到多麼難過的事,我都不覺得苦,仍將大部分的事完成。這時候,在實際生活當中,祈禱和宗教心逐漸來到我的生活中,這真是一件令人感激的事。

 

不管是誰,在一生當中,都不希望遭遇到痛苦、難過及煩惱。但是,不幸遇到時,擁有宗教心的人,心裡將會踏實許多。碰上痛苦的事時,以快樂的心情就能度過。只是一味的想知道先生的想法,希望願望得以實現的我,在不知不覺中,已能夠擁有一顆宗教心,也能夠過著捨棄自己想法的生活。

 

捨棄自己想法的生活,就是一種祈禱的生活。但是,力量從何而來?若能捨棄唯我獨尊的想法,漸漸能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影響,自然就會產生力量。

 

純子夫人實在是一位超越自我,活出為人妻者真正意義的偉大女性。

 

很難做到信任孩子

 

其次是活出雙親的意義,這件事更難。從小孩的立場來看,父親與母親在夫妻生活中的樣子,就是對父母親的印象。因為為人夫者,也就是父親;而為人妻者,也就是母親,必須過著這樣的夫妻生活,所以並不容易。小孩雖然不聽父母所說的話,但是已經學會父母所做的事,這將是一件可怕的事。換言之,如果父母一方面能過著夫妻生活,另一方面活出父母的真義,即使沒有特別的教導,孩子也能夠將雙親的生活方式全盤吸收,成為自己的東西,這將是一件美好的事。但在現實裡,或許把它稱為連續的失敗還比較好。父母親本身,如果能設身處地的為孩子著想,就能說他們是愛的化身。沒有父母不希望把自己的小孩教育得更好,但空想也無濟於事,反而會成為仇敵。

 

在我的寺廟中,每年夏天都會負責管理一些小孩,接下來介紹的作文,便是其中一位六年級學生所寫的:

 

前陣子要去露營的時候,我對媽媽說:「請給我零用錢。」「你的朋友都帶多少?」「聽說每個人都帶二千元。」「二千元?一千就已經太多了!從小就養成花錢的習慣,長大以後可不得了!」雖然媽媽這樣說,我仍說:「每個人都帶二千元,所以請給我二千元吧!」結果,還是只拿到一千元而已。

 

媽媽常常對我說:「我信任你。」但是到今天我才明白,原來是騙人的。

 

下次要去露營時,我想,沒有加倍拿錢的話,一定不甘心!

 

文中的母親,雖然是愛孩子、為了孩子才這麼做,但是,當小孩和自己的朋友比較,不禁認為母親以前所說的「信任我」都是謊言。如果母親不能信任我,以後不加倍拿錢的話,就嚥不下這口氣。是誰讓這個孩子有這種心態的?不是別人,正是這位母親本身。

 

如果只是這個情況的話,或許還沒關係。但是,如果持續過著母親和孩子無法彼此信任的生活,又會如何呢?為人父母者,假使不能自覺到為人父母的意義而加以努力,雖說是愛孩子、為孩子想,只是會加深親子之間的裂痕罷了。

 

強行推銷式的愛

 

報紙的短歌欄中,看到這一首短歌:

 

一直到老,只是一味的盡力。但結果卻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這是一首感嘆老年的悲哀所作的短歌。我很擔心前面提到的那位母親,年老後,也會成為這首短歌的作者。

 

明明是為了孩子好,怎麼會變成這樣呢?原因雖然有很多,但是我想,最根本的原因是沒有自覺到為人母親的意義而給的愛所致。或許可以說是一種自我的愛,具體來說,這是從一個女人自我的立場所給的愛。

 

現在,我再介紹一則刊載於報紙的新聞,希望大家一起思考看看。題目是〈某個老媼的一生〉:

 

她年輕的時候,協助先生,拚命的工作。三個小孩也都非常優秀,長男、次男、三男已分別從大學畢業,娶了太太,現在分住各地。

 

長男已晉升到一個中型企業的要職。老夫婦趁機提出蓋新家的建議,這是四年前的事。不知是否因為已盡完為人父母的義務,老先生不久便過世了。先生去世之後,因為還有孩子,心裡還蠻安心的,平時種種花草、參加徘句會,安享著晚年。

 

但是,這時長男問:「一個人生活,不覺得寂寞嗎?」因為長男的女兒即將結婚,希望老太太讓出新家,長男又說:「母親您就和我一起住吧!」

 

老母親雖然想先考慮一下,但是一想到可愛的孫女,也就答應了。

 

和長男同住了二十多年,生活甚感空虛,但是也無可奈何。由於和媳婦關係惡劣,爭吵不斷。最後,老母親便一個人住在公寓裡,陷入孤獨與絕望中,常常向管理員透露自己尋死的決心。不久之後,這位老母親回到故鄉的山中,追隨先夫,上吊自殺。

 

旁人看來,明明應該無可挑剔了,這位年過七十的老媼,為何還要上吊自殺呢?明明有三個有出息的兒子,為何會做這種事呢?想想這位悲傷老媼的一生時,到底是什麼原因,使得她走上自殺這條路呢?這雖然是一種殘酷的說法,但是,我認為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沒有自覺到為人母親的意義,用這份愛來培育小孩,而「一直到老,只是一味的盡力」。

 

的確,就老太太的立場而言,設法以先生的微薄薪水,供給三個孩子念大學、一一幫他們成家,這件事就是「一味的盡力」。強行的把這種愛推銷給小孩,心底常常存有「給予小孩子這種恩惠,他們一定會感激」的心理。我大概可以想像得到,平時常常出現這樣的言語:「是誰供你們上大學?」、「是誰使你們有今天的地位?」、「是我吃了多少苦,才能使得你們有今天的成就。」等等。如果不是有這些想法,就不會離開長男的家,也不會一個人住到公寓。縱使一個人住,偶爾不也可以到次男、三男的家去,求取一些安慰嗎?

 

所謂「母親」,應該就是生育小孩、培育出能夠活出下一代意義的子女。如果能夠自覺到為人母親的意義,絕對不會強行推銷自己的愛,或是以恩人自居。為人母親者養育子女,是一條理所當然的道路。但是,如果沒有為人母親的自覺,不僅會傷害自己,自己在食、衣方面即使沒有得到滿足,為了孩子,也盡量的供給,這便是「一味的盡力」。有著這種求取報酬的愛,無法將孩子培育成為人子女的樣子,自是理所當然。所以,我認為這是最大的原因。

 

不求取報酬,活在為人母親的當然道路上,這樣的生活態度,子女才會覺悟到父母的恩惠與慈愛。

 

接受人生的明暗面

 

接下來的這首短歌,也是我由報紙得知的:

 

聽著母親洗衣服的水聲,這沈迷於杯中物的父親和我!

 

意即一邊聽著母親默默洗衣服的水聲,反省正在喝酒的父親和自己。這一首感謝母親、同時反省自己的短歌。由這首短歌當中,我們似乎可見到這位默默洗著衣服的母親的身影。這位母親的生活態度,可說是因為自覺到為人母親的意義。能夠活出母親的意義,就能逐漸使子女活出為人子女的意義。

 

現在,我所要介紹的是一位父親的生活態度,希望大家能想想看。這也是報紙上刊載的:

 

這位父親臥病十八年,在妻子與親人悉心照顧下,心懷感謝的過世了。這段時間一定發過牢騷,也一定有過自暴自棄、胡亂發脾氣的時候吧!對正在發育的小孩而言,可以看到深諳人情世故的母親辛苦的情形。聽說醫院的費用,有時一個禮拜高達日幣三、四萬元(這是二十年前的事)。這個家庭度過所有的困難,這位父親終於在心懷感謝中安詳的過世了。

 

人生會遇到光明,也會遇到黑暗。臥病十八年期間,長男、次男也已長大成人。長男從二十歲開始就繼承父親的事業,如今己把事業經營得有聲有色。次男則身居大企業的要職。長女、次女也都得到美好的歸宿,已能自己獨立。

 

從這篇文章看來,這位父親似乎在四十歲左右就臥病在床,那時身邊還有四個嗷嗷待哺的稚子,對這位父親而言,可真是欲哭無淚。

 

這位父親由於心臟病臥病十八年,雖說心懷感謝,但是這位父親一定以雖然是為人父親,但卻不能盡到父親責任的歉疚心情過日子。這四位孩子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不斷的茁壯成長。我想這四位孩子大概是邊打工邊念書,靠自己的力量而成長吧!這位父親雖然沒有盡到父親的本分,臥病十八年中受到親人的照料,然後感謝所有的一切而安然死去。為什麼能夠做到這樣呢?這位父親和剛才上吊自殺的老媼,他們的死法可說是完全相反。這位父親因為深感慚愧,所以心懷感謝的過著每一天,也正因為如此,使得周遭的人能各盡本分的生活著。這就是值得我們學習的父母之道。

 

歲月刻劃的「皺紋」足以教導孫子

 

其次是為人祖母、為人祖父必須活出真正的意義。當升格成為祖父母時,和孫子的關係更加深了,但是,只是做一位疼愛孫子的和藹老人,是不夠的。必須把這個家的一切託付給兒子,讓他背負責任,讓兒子以做為一家之主的身分使自己成長。為人祖父者,一定要指給自己的兒子這條成長的道路。

 

雖然有人會說已經盡到為人父母的責任,把孩子撫育成人;但是,能夠很有自信的說,已經活出為人父母真正意義的人一定很少。我想,在為人父母的心裡面,除了慚愧,也一定會有不成熟、無計可施的羞愧。只要能夠重新來過,希望能夠更加的活出為人父母的意義,至少也要在孫子身上多作些補償。兒子和媳婦不成熟,正是自己過去無知的樣子。兒子是否又會重蹈覆轍呢?為人父者一定要幫助他。但是又不能事先通知他、照顧他、幫助他,因為這樣一來,兒子將無法成長。只有讓他吃點苦、背負重任,靠自己創造出力量,否則別無他法。我只能做到暗中的幫助,過著做為一個人不帶羞愧的生活,希望他能了解我的心意,活出每一天的意義。像以上這樣的心情及生活方式,不正是為人祖父的立場嗎?

 

接下來,我們透過孫子所寫的童詩,看看他們如何描述祖父母:

 

爺爺總是工作著

夏天也不睡午覺

騎著腳踏車

去汲水

天氣好熱

爺爺卻戴著帽子

滴下了十顆眼淚

爺爺說

等我九歲時就要買和服給我

請爺爺您

一定要活到我九歲哦!

 

奶奶的手  硬梆梆的

可以看到血管

奶奶的腳  好細好細

乾乾癟癟的

奶奶的臉上沒有肌肉

只有皺紋佈滿臉上

奶奶的身體中

似乎殘留了苦心的痕跡

 

孫子看到祖父的生活方式非常感動,寫下「滴下了十顆眼淚」的詩句。祖父默默的在炎夏裡,到很遠的地方汲水,他的身影令人尊敬。祖父的生活方式,開啟了孫子慈悲的胸襟。第二首詩中,孫女見到奶奶的樣子,看到手上、腳上、臉上都留有辛苦的痕跡。深一層來看,這是祖母日常的生活方式和孫女的心產生了交集。

 

讓兒媳們自己明白,在日常生活中,只要能以身作則,孫子本身就能打開心窗。希望讀者都能過著這樣的生活。

 

沒有人我之別

 

「孤獨」的體驗使人成長

 

自從我進入這間寺廟,轉眼已過二十六、七個年頭,這是一座沿著安倍河中游所蓋的山中小廟。由於這座小廟曾荒廢了二年左右,所以不論是煮飯、洗澡或下雨天,都要撐著傘,名副其實的一座山中寒寺。

 

我剛來的時候,有一個代表來告訴我:「大師,很抱歉,連個休息室也沒有,若有任何需要,請儘管吩咐。」我心想,的確是座好一陣子沒有住持的寺廟,另一方面我也想要把這座寺廟弄得舒服點,但是,我突然覺悟到必須下定決心。我可以理解為什麼隔壁寺廟的和尚們要兼職,再加上這位代表的勸告,所以我下了決心,即使去托缽,也應該有辦法,並且下了另一個決心——好好經營這座寺廟及自己的生活。

 

但是很奇妙的,精神感到非常輕鬆愉快。或許是因為突然改變態度的關係,也或許是因為我從禪堂過來時,兩手空空、孑然一身的舒適所致。

 

來到這座寺廟還不到一個月的時候,大雨連續下了四、五天,供水有時漲得很高,總讓人擔心是否會將安倍河的河堤沖毀。

 

第一天,從前夜開始下的雨還沒停的跡象,於是我打開塵封已久的書,整天都待在屋子裡看書,生活過得悠遊自在。第二天雨仍淅淅瀝瀝的下著。反正難得嘛,今天還是來看看書吧!又過了一天。第三天,雨勢越來越大,今天也想還是念書吧!但是,卻一點也不能專心。雖然眼睛注視著書上的文句,不知不覺間,我已經開始發呆。總覺得好奇怪,為什麼無法定下心來,一會兒心情變得平緩,一會兒又焦慮不安,這並不是平常的我。我想,坐到地爐旁邊試試,看看情形會不會好轉。但是隨之一想,還是讀讀早課的經書吧!也只是念了三、四句便停下來。由於漏水漏得厲害,此時已無法做飯,只好把鍋子架到地爐上,加入水煮粥,掃掃房間,作作輕鬆的體操,試圖使心情穩定下來,但是總覺得不像平常的我。雨越下越大,我持續維持坐姿,恰好是坐禪的樣子,但卻渾身無力。雖然仔細凝視自己的內心,力氣卻逐漸消失,有時還會出現發呆的情形。傍晚左右,已不只是下雨,連風也跟著呼嘯而來,轉眼間已籠罩在一片暴風雨當中。我只能一邊坐著,一邊往地爐裡添柴火。到了晚上七、八點左右,燈突然熄了。就在此時,藉著柴火的亮光,映入我眼中的只有自己的十根手指。剎那間,我突然覺得自己是和這十根手指頭相對立,不禁發出「啊!啊!」的驚慌叫聲。這一叫,頓時熱血溢滿全身。這種熱血沸騰的感覺持續著,力氣也油然而生,焦慮不安的心情,不知何時也已平緩,整個人呈現一種喜悅的狀態,而這狀態一直持續到天亮。

 

第四天早上,鄰居的小孩叫著:「叔叔,給您送來早報了。」聽到這個叫聲的同時,我馬上回應道:「辛苦你了。」不知是因為這個小孩,還是因為隔了四、五天才聽別人的聲音,前一晚那顆平緩的心這時像是火山爆發般,熱血奔流全身,呈現盈滿的狀態。因為射進窗口的朝陽,我回復到自己,也回到平常的心情。我重新端坐在地爐邊。等我注意到時間,一看已經過了九點。也就是說,我連早課也忘了,從昨天晚上一直到今晨九點,我都是如此的坐著。

 

突然,對於人的存在,我反反覆覆的想來想去,終於有所領悟。身處這個芸芸眾生皆彼此相對的社會當中,每個人總是本能的只意識到自己,保護著自己。從外表看來,似乎和相對的人相處和諧,內心卻相互對立。常常都是先考慮到自己的存在才開始行動,於是變成一種執著於自我的生活。

 

雖然只有持續四、五天的孤獨生活,切斷和社會的關係,沒有看到別人,也沒有聽到別人的聲音。但是透過這個孤獨的體驗,我所想到的是,一個人不僅無法存在,也沒有存在的意義,這是我以身作則親身體驗到的。就像「早安」這句寒暄的話,雖然已經成為社會生活的禮節,但是可以將它說成在禮節之前,存在與存在之間的呼吸。另外,一談到言語,我們總會把它當作一種溝通上的方便,以相對的生活這個層面來看,或許是如此。但是,假使以一個人本身來看,就像自古以來所說的「語言內在的神靈」一樣,言語應該說成自我存在的表現、自己生存的證據,甚至也可以說是生存的活力。

 

其次是有關人類生活。所謂「人」,就像這個字所表示的,是自覺到彼此的關係,活在彼此互相產生關連的生活而言。但是,一旦不能明確的產生人與人之間的自覺,就像前面所說,自己和他人(或是說大眾)的相對關係將會變成一種對立的狀態。畢竟人與人之間的相對生活是一種相輔相成的關係,所以要明確的自覺到這層關係。另外,在人生中,體驗孤獨的生活也是一件重要的大事。

 

所謂「生存」,就是逐漸的接受一切

 

人的生存現場,就是包括家庭和社會等等這些存有人我關係的團體。一個人一定要在這樣的團體中生存,也就是必須具有「大眾性」。但是,所謂的大眾性,並不是在相對的社會中,所擁有的權利、義務這種表面上的東西,而是必須窮究人類的本質,必須是具有本質的大眾性。也就是說,必須自覺到彼此的關係。

 

每個人的本質,就是不斷的活出「自己」本身的意義。但是,自己並不單單只是自己,而是靠著其他多數的人,使得自己生存下去,使得自己成長。而且,自己如果沒有活在大眾之中也就無法生存,也就沒有存在的意義。

 

一般而言,一談到孤獨,總侷限於相對的意思,也就是在許多人之中的一個孤零零的個體。但是,以禪的立場來看,這就是本質,因為可以由此看出一個人存在的立場。所以,絕對的孤獨就是能夠在身處孤獨的極限時發現大眾性。因此,禪學中所謂的孤高性及孤絕性,隨時可以轉換成大眾性,「孤」可以和「多」相通,「多」也可以和「孤」相通。另一種說法是,在他人身上發現自己,在自己身上發現別人。這樣一來,已經能過著超越自己,不執著於自己,活出自己的生活方式,所以擁有自己的同時,也活出眾人的意義。

 

由於親身體驗、覺悟到「多」和「孤」、自己和他人的關係,所以,我的生活變得非常的快樂,對於各種際遇,也能坦然的接受。大概是因為信仰堅定的關係,一旦把自己的心定下來,就能把各種際遇當成自己最重要的生存現場,把它當成修練自己的良機。一旦能夠真誠地、把它當成修練自己的良機。全心全意地活出自己的話,那些好的機運自然會來到。

 

乍看之下,這樣的生活方式被認為是一種被動的生活方式,但我卻不認為這是被動或是消極,我甚至認為這是自己活出自己,是一種自主性的生活方式。即使說是消極的生活方式,因為消極的極限是一種超越自我、不考慮自我的絕對肯定,所以消極的極限和積極的極限,兩者並沒有什麼區別。而且,一味的想合理的規畫、想積極的生存,反而很容易變成以自我為基礎的生活方式。我想,如果不是一個相當達觀的人,是很難使自己過得積極的。

 

因為我能理解自己所遇到的情況,就是形成自己的際遇,所以,對於人生中一切的際遇,都能積極的加以接受,如此的生活也已經過了二十年,而且我深深覺得這樣的生活方式絕對沒有錯。不管情況是好是壞,每天都覺得非常喜樂,我想這是因為我相信沒有自己和他人的區別,以及接受一切的際遇,一直能過著這樣的生活所致。

 

對於人生,不管自己如何否定,除了坦然接受一切以外別無他法。所以不管是否定也好,肯定也罷,所謂生存,歸根究柢,就是肯定一切。

 

生活於常識中超越常識

 

每個人都擁有「不同的標準」

 

這是二十五、六年前的事了,那時我常往返於寺廟與禪堂之間。

 

吃完午飯,我攔住幾個欲返回坐禪堂的行腳僧們,問道:「你們認為,從這裡到那邊的禪堂,大概有幾步?」三位年老的行腳僧回答:

 

A君:「我覺得應該有七十步。」

 

B君:「我想是六十步。」

 

C君:「我是個圓滿的人,就折衷的說是六十五步吧!」為了要證明自己所言不假,A君開始一步、二步的開始數起來。接下來,B君也跟著開始走,C君則走在最後面。

 

A君一邊走,一邊目測所剩距離,漸漸的,步伐越走越小步,最後一步踏在禪堂的石階上。A君大聲數著「七十——」,並且佯裝不知的說:「啊!正是我認為的七十步。」

 

B君緊接著A君的後面而來,步伐越走越大步。「五十七」、「五十八」時,跨出了相當大的步伐。數完最後的「六十」,剛好踏在禪堂的石階上。B君也大聲說著:「我想得沒錯,正好是六十步。」

 

此時,自稱是圓滿的C君也抵達,一踏上禪堂的石階就大聲數著:「六十五。」並且得意洋洋的說:「真不愧是圓滿的人,剛好是六十五步。」三人都主張自己原先的想法是正確的。

 

相同的距離,卻有七十步與六十步中間十步的差別,確實有點奇怪。我上了這三位行腳僧的當。他們大笑著:「這個大傻瓜。」

 

進入禪堂後,一邊坐禪,一邊思考剛剛的事。「受騙、上當」是指什麼呢?我想這就是常識的概念。在他們腦海中,一步的距離,大約等於二尺(六十七公分),依據這個常識來計算「總共有幾步」,知道了這個原理後,也認為寺院的寬度大概是這樣,以這樣的預測來加以判斷。所以,A君說是七十步,B君說是六十步,C君說是六十五步,但實際上究竟有幾步?我想這就說明了估計與現實的差異。

 

在我的印象裡,應以常識中一步的步伐當成是測量的標準單位。但是這三位行腳僧明知理應如此,卻在各自說出推測的步伐數之後,為了顧及顏面不惜改變步伐的距離,推翻測量的標準以達目的。

 

披著「良心」外衣底下仍存有自我

 

「以什麼為標準?」這個問題相當有趣。如果把這三位行腳僧的行為視為錯誤,這樣的行為也就是固執己見的表現。如此一來,也就是把常識視為一文不值的生活態度。但是,如果把這三位行腳僧的行為視為理所當然,這其中就饒富禪機,非常的有意思,這就是擁有生存的重點,能夠有主體性的生活態度。

 

將這個觀點再行擴大,以人生而言,依據常識的概念計畫一事情,並把它當成常識的價值基準而加以判斷,過著善惡、得失的生活,就是一般人所過的生活;但是,在人的一生中,也有雖然過著以常識為基準的生活,卻能有超越常識的生活方式。進而言之,如果想真實的活出自己,僅僅以常識的價值觀來思考人生,這樣是行不通的。即使身處常識的生活中,價值觀卻沒有經過明智的判斷(真實的思考),真正的生活方式也就無法實現。

 

對人類而言,生活於明智的判斷中是件最重要的大事,如果欠缺的話,將會拘泥於常識的世界,而成為功利的人。假使踏錯一步,很容易成為一個自以為是的人,因此不可不慎。只要是以自己的私心為出發點,必定會成為一個自以為是的人。沒有超越自我,即使能超越常識,生活於明智的判斷中,也只是自以為是,成為「令人討厭的人」。不過這樣還勉強說得過去;一旦成為「臭不可聞的人」,被大家排擠的話,只會成為一個沈浮於常識世界中的人。這一點,也就是活出一個人的困難之處。

 

如果彼此都能嚴格審視自己的內心,就像我們平常所說的:「自己的良心絕對不允許」、「良心告訴我,絕對不可以做那種事」等等,這時候所說的良心是指心底深處必定存有的自我而言。這種存於心底的良知以及良心,或者說是愛情,仔細體會的話,其實只是意氣用事或是以自己的立場著想的同義詞。

 

不要受到「常識」的蒙蔽而誤導自己的心

 

仔細窺看人的內心,其實充滿了偽善、偽惡(假裝壞)、自以為是以及只顧自己的黑暗面。

 

親鸞上人把人類受苦的原因,歸結於人心的各種黑暗面,例如:「善人還在受苦中,更何況是惡人呢?」以及更加嚴格的說道:「罪惡深重、煩惱熾盛、地獄一定」等等,這些都是親鸞上人仔細體會人心而發出的警語。

 

如果我們不能夠常常嚴格的審問、戒慎自己的內心,就無法成為「真正的自己」了。

 

所謂「禪機」,是指沒有私心及自我的境界,而這種境界一定要超越常識。若是在自以為是的狀況下,就會變成禪天魔而對自己造成損害。藉著這樣的一個機緣,我學到很多,並且將永遠銘記在心。

 

我們雖然必須過著有常識的生活,但是不可以只拘泥於常識的世界。我們必須常常想到,往理智的方向踏出一步時,也必須客觀的看待有常識的生活,並導正自己的生活。

 

進而言之,時常思考超越常識的價值觀時,所過的生活將是如何呢?如此一來,不只是自己的生活能夠過得喜樂,自己也能把這種喜樂帶給別人。

 

勞動的意義

 

「勞動」就是培育自己

 

禪宗非常的重視勞動。因此在禪寺中,掃地或是作務等等勞動,也就成為每天的例行工作。

 

把每天的生活,當作為了生存而採取的權宜之計,或是把它當作一種求取幸福的手段,這樣的人似乎不少,但是,這並不是正確的態度。把理想寄託於未來,而能忍受目前生活的困苦,這樣的人或許是為了某種意義,而把目前每一天的生活視為手段及權宜之計,即使如此,也不能漠視眼前的每一天。

 

人們對於每一天的生活態度,應可視為自己人格的縮影,或者說是自己人格的證明。正因為生活就是人格的表現,所以人類生活才有意義。在禪宗裡,尤其重視一天的生活。以舉止、行動為首,以身作則的從事打掃或作務等等實際勞動,在這裡,就可看出自己人格的表現,也可以看到人格的縮影。勞動本身所呈現的痕跡及結果,既然是人格的證明,當然能夠有誠摯的生活態度。

 

在修行道場(禪堂)的寺廟中,所作的打掃或作務等等勞動便是一種修行。藉著勞動,可以形成肉眼看不到的人格內涵;自己的心也能成為勞動的一部分,可以看到勞動的痕跡,不斷的培養自己的內涵。藉著修行、證明,靠自己不斷的活出自己。說到人類生存、存在的問題時,我認為勞動是項不可或缺的條件。

 

所謂勞動,並不是人格或存在的問題,而是以對等的社會價值加以看待。因此,所謂勞動或是勞動的價值,都是以金錢加以評價,勞動的代價就是接受金錢。用勞動來換取金錢,人們就在這樣的環境下生活下去。因此,勞動是從經濟性的角度出發,因此勞動價值的判斷就帶有經濟價值。這便是社會的原則,也就成為一種常識。這並不是人格的問題,而是勞動力的問題。

 

「社會和寺廟,因為擁有不同的價值判斷,所以不會有問題。」如果一定要這麼說,我也無話可說;但是,人類的勞動不應該僅僅只有勞動力的價值。在世間這個相對社會上,把勞動當成手段,當成方便,在相對關係上說得過去,但是如果從勞動者本身的立場來看,這是做為人的勞動。因此,只將它評價為經濟性、生產性,並不足以說明其真義。以前所歌頌的高度經濟成長,是因為每年的收益增加、收入增加,所以,勞動也漸漸從具有經濟性、生產性的勞動力方面來加以評價,一味的改善生活,此一時期人們於對於勞動的意義,從未有深切的體會。自從美元危機、石油危機以來的經濟低成長、零成長發生後,勞工們已漸漸對勞動的意義、生活的意義,在精神層面上開始產生覺醒。

 

「一日不作,一日不食」

 

當勞動價值提高經濟價值時,雖然對於相對評價的價值不會產生問題,一旦面臨經濟價值無法提高,甚至呈現停頓、低落的現象時,僅僅以相對價值來說明勞動價值,是無法使人同意的。勞動者本身如果對於自己的勞動價值,無法予以絕對評價時,勞動的意志力也會就此消失。心雖然一直的向著外側,但是不久之後,就能漸漸的轉向內側。此時,人的勞動漸漸被視為一個重要的問題。人們藉著來自外界的因素,將會捫心自問:何謂人類的勞動?如此一來,自己也將不會驕傲自大。能夠注意到這些,正是人類內心美好之處。

 

如果能將禪宗的勞動觀活用到各位的勞動上,勞動的意義或是生活的意義,都會自然而然的來臨。有關於禪宗的作務,已經是距今約一千二百年前提出來的,當時還曾經發生爭議。事情的經過是:百丈禪師是訂定禪宗規範的偉大和尚,雖然年事已高,仍然天天工作。有一天,弟子們暗中把掃帚及鋤頭藏起來。由於沒有工具就無法工作,所以禪師進入屋內打坐。到了用餐時間,也不見禪師來吃飯。弟子們非常擔心,前去勸請了好幾回,禪師仍不為所動。弟子們傷透腦筋,想盡辦法,請求師父用餐,依然置若罔聞。禁不住弟子們的一再勸請,禪師說道:「一日不作,一日不食。」說完,仍舊打坐不起。弟子們覺悟到自己的不是,連忙拿出掃帚及鋤頭。禪師便站起來開始工作,之後才前去用餐,又回復到往日的生活。

 

「不工作的人,便不可以吃飯」,這句話的著眼點和「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不同,後一句才是主要的。人的本分就是勞動,所以沒有勞動,就沒有盡到一個人的本分。沒有盡本分,又如何能夠吃飯呢?要活出一個意義,就必須做到這一點。

 

人是否已淪為「金錢的奴隸」?

 

勞動是一個人存在的證明。生活於人我關係中的人,藉著彼此相輔相成而得已存在,所以勞動也是一個人的本分。在社會這般現實對立的結構上,勞動雖然從具有經濟性、生產性的勞動,轉變為換取金錢的工具。但是,勞動只不過是社會結構中的一種而已。勞動是人類存在的問題,若從勞動者的立場來說,就是活出生存的本分。

 

一般人對勞動所產生的盲點,就是僅僅接受社會結構中相對關係所產生的勞動價值及經濟評價。

 

大學時代曾到過我的寺廟度過一整個夏天的K君,趁著休假時又來找我。「每天都在開傳票、做帳目、記錄出貨、進貨的情形。我究竟為了什麼而工作呢?這是什麼樣的人生呢?如果只是為了做這些事,就沒有念大學的必要了。我已經厭煩透頂,再也做不下去了,我想辭職。」原來他是來商量此事。

 

我對K君說:「我看你只不過是做到公司所給、所指示的工作罷了。如果你能夠透過傳票的支出、收入,加以統計、分析,透過材料的進出,想想看如果自己當老闆該如何處理。如此一來,不知有多少工作等著你去做,在這樣的學習下,不就能愉快的工作嗎?」

 

「別傻了,我即使做那種事,薪水也不會增加,做自己想做的事也不會有津貼,公司就是這麼一回事。」K君像是如獲至寶般,得意洋洋的反駁道。

 

「那麼,你就是被金錢迷惑,只是為了薪水而工作,埋沒了自己擁有的能力,即使到死也不會後悔。我也可以理解,你只會為了錢全心全力的工作,但你這樣不正淪為金錢的奴隸嗎?」我向K君提出這番忠告。

 

我想不只是K君,想辭職或是覺得工作沒有意義,以及其他為數不少以這樣的想法來思考勞動意義的人,迷惑於薪水和勞動,把社會結構的勞動價值視為自己的勞動觀,這樣一來,人類也就沒有開始的一天。若以這樣的觀念來看待勞動,勞動也就失去其意義與價值。如此厭惡工作的態度,自是理所當然。沒有仔細體會人的存在、沒有覺悟到自己的存在,就無法有屬於自己絕對價值的勞動。所謂勞動,就像前面所說,是一個人存在的本分,若以人的存在為勞動觀來工作就對了。只是迷惑於相對評價及經濟評價,就會對勞動產生錯覺。人類應從自覺出發,「一日不做事的話,會如何呢?」在自己與自己產生對決的情況下,就能自主的、主動的、全心全力的工作。

 

寺廟中打掃及作務等等的勞動,是無法換算為金錢的。這是一種自覺到一日的存在所盡到的本分。

 

我這座位於山中的寺廟,春夏秋冬一年四季,落葉及枯草隨處可見,風吹落的葉子永遠掃不完,因此,落葉便成了催促勞動的訊號。這種情形,就像是自然規律不使自己怠忽一天似的。邊拔草、邊打掃庭院,我可以從中得到不少的體會及學習。

 

我把庭院當作心的庭院來打掃,這樣一來,雜草已不再只是雜草,掃帚也不只是掃除垃圾的工具,而是我自己的心。

 

以人格為出發點所從事的工作,可以從中得到不少的學習及證明,是一個人類修行的現場,所以更需要全心全力、大汗淋漓的工作。以受薪階級來說,雖然有工作就有薪水、有津貼,但是薪水是薪水,工作是工作。我希望你們不要忘了,要以人格來從事工作。這其中之一是有著美好的精神價值。即使沒有求取勞動的意義或生活的意義,只要能有著「一日不做事的話,會如何呢?」這種勞動觀,好運自然就會來臨。

 

追求超越「自我」的愛

 

愛的心底會顯現出自我

 

我認為人的一生,就是一條因某種意義,把愛加以淨化的修練之路。特別是以女性的立場來說,女性如果把幸福視為「為愛而生,為愛而死」的話,更應該注意到這一點。

 

一說到愛,一般人總將它視為最美的東西,愛的世界也就是人間最崇高的世界。的確,在愛的環境下共同生活,才能完成世間的成就,因此我也認為愛的世界是最崇高的。這種愛和一般所說的愛不同,應該把它說成慈悲之愛、超越自我的偉大之愛。

 

一般的愛,有最好的,也有最壞的。因為愛是人類最根本的能力,因此非常強烈。正因為強烈,愛也因能夠窮究人性、自我覺醒,或是無法窮究人性、自我覺醒,而產生美好的世界,或是苦惱的世界。也就是說,愛可能是美好的也可能是可怕的。造成美好的或是可怕的因素,正是在愛當中的人類本身。另外,愛也具有不顧自己的功能,也就是說使得自己愚昧。這種使得自己愚昧的情形,將會根據一個人的內涵如何而使愛的世界變得美好或是可怕。

 

本質上,愛是以愛自己為中心,而且,愛之中也可能有憎惡。愛和憎惡,處於一種相對(一體兩面)的狀況,愛得越深越可能因背叛而轉為憎惡。也就是說,愛的心底將會顯現出自我。

 

一定有人認為,只有親人之間的愛,母親和子女之間的愛才是純潔的、無條件的愛。的確,母親與子女之間的愛,應可說是無條件的骨肉之情。正因如此,我們必須知道,在這份深厚之愛的反面,也就是憎惡,另外含有驚人的效果。所謂夫婦之愛,也只是基於欲望的愛,或者說是性愛;親人之愛也可能傷害到自己,因此所謂渴望之愛,往往會變成盲目的、執著的愛。

 

像這樣的愛是以自己為中心,只是情感上的發動,不但不會使人覺醒,反而會成為一種煩惱,使自己和他人感到痛苦和悲傷。《法句經》中有這麼幾句話:

 

從親愛生憂,從親愛生怖;離親愛無憂,何處有恐怖?

 

就像這幾句話所說,愛反而會變成憂愁、恐懼的根源。無論如何,超越執著於自己的愛,這種修練絕對是必要的。藉著窮究人性、自我覺醒這一道智慧之光,將愛加以過濾、淨化,這種愛不是自己和他人相對的愛,而是合而為一的愛,這是本心、本性的表現。我們必須讓慈悲之愛、偉大之愛重新出現。

 

「不顧自己的愛」不同於「沈溺於愛中」

 

如果沒有創造出自己及所愛的人共同生活的世界,來到這世間也沒有意義可言。不管是誰,都希望過著愛的生活,所以彼此一定要專注於愛的修練。

 

首先,照著順序,把結婚之前的心,和現在為人妻、為人母的心,放在天平衡量看看。戀愛結婚和相親結婚雖有不同,但想必大都經歷過戀愛。戀愛這種感情,是從性欲所產生的,這也是一種可以使自己漠視自己,推動別人,將自己整個投入的愛情。由於這種愛出於人的本質,是無道理可循的坦率感情。假使完全不經修飾的表現出來,將會造成不好的後果,就像以前一首流行歌曲所唱:「捨棄世界、捨棄自己,和你共譜戀曲。」這樣的愛,就是讓感情奪去自己的心,而成為自暴自棄、沈溺於愛中的人。感情如果只是一種興奮的愛,也就不能稱為真正的愛。

 

愛,本來是指能夠不顧自己、漠視自己,藉此透過自我內心喚醒愛的興奮,在自己身上看到別人,也從別人身上看到自己。也就是指擁有這種覺醒的眼睛,擁有能夠看到自己和他人緊緊相連的眼睛。若能擁有這種看法,愛就能藉著智慧,漸漸得以淨化,變成「秘密且寂靜的東西」。如果沒有覺醒的話,也無法做到拋棄自我、注視自我及唯我癡愚的境界。

 

你是否曾經戀愛、擁有戀愛的感情,愛得渾然忘我的那顆美好的心呢?如果是這樣的話,即使將自己整個投入也不為過,你是否以這種想法而結婚呢?或是興奮的感情尚未完全覺醒,便倉促的結婚,等醒來一看已不可收拾,你是否處於這種情況呢?或是感情並未深厚,只是因緣份而結婚呢?不管如何,如果將婚前的心以及婚後的心作一比較,想必差別蠻大的。

 

特別是小孩子上學後,做為一個掌管家務、奉獻一切的家庭主婦,現實的想法會逐漸強烈。在現實中紮下家庭的根基後,女人對於幸福的想法會比思考人的真實性更加強烈。俗語說「女性的五障」,指的是女性的五種本性。從以前開始,對於一個強烈主張自我的女人,或是嘮叨不休的女人,都將她視為五障強烈或是深陷於五障的女人。因為強烈的女性意識,反而替自己撒下了勞苦的種子,若將這顆種子再行擴大,勞苦就更多了。這五障,指的是欺、怠、瞋、怨、恨五個障礙。

 

「欺」,也就是欺騙,無法使必須相信自己的人信任自己。因為自己也無法相信自己,自己也欺騙自己,所以一顆心總是處於焦慮不安的狀態。

 

「怠」,指的是雖然著手於非做不可的事,卻在中途將它丟開,不能持續下去。也就是怠惰或藉口。

 

「瞋」,指的是生氣。習慣性對人或對事生氣,才能將心情平息。

 

「恨」,指的是怨恨、懊悔、吝惜,心中永遠有一股怨氣,才能過日子。

 

「怨」,指的是懷有更大、更深的怨恨。

 

這五個障礙,是女性的本質,但程度不一。因為這五個障礙,所以在日常生活中,心情可能會突然的轉變,也可能會有討厭自己的念頭,都是因為這五障而起。從以前開始,便有所謂的「井邊閒聊」,說別人的壞話、發牢騷或是說些令人討厭的話,這些也都是因為五障,而發洩心中的一些疙瘩。本人皆在無意識中、不知不覺中說出這些話,而且把這種五障的發洩,當成正常的精神狀態。仔細想想,說別人的壞話、發發牢騷,對於十年前發生的事心中還深藏怨恨,卻把這樣的情形視為平常,這實在是一件可悲的事。

 

只有自己的孩子才是可愛的?

 

女人一過四十,就有所謂的更年期障礙;前面說的五障也會對身體產生影響。無論如何,這是一種身心都受到傷害的狀態,不安的情緒也在這時候更為嚴重。特別是深陷於五障的人,她們的苦,不只是本人,連周遭的家人也深受其害。我想,從年輕的時候開始,就要過著和五障對決的生活,用點心思考解決的方法,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如果一味的認為這是女人的本性而肆無忌憚,更加會受到五障的傷害。不過,也有一些女性能予以節制、通過這五障,這樣就不會使得自己的生活雜亂毫無秩序。

 

雖說是因為這五障,犯下重大的罪而不自知,但是倘若能夠注意到,就能搖身一變,成為鬼子母神。所謂的鬼子母,是指鬼神的妻子,生了五百個孩子。或許可以說這是女人的本性,鬼子母一味的沈醉在只有自己的孩子才是最可愛的想法當中,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惡行,她就是這麼傲慢的一個女人。並且,她雖然疼愛自己的孩子,卻奪取別人的幼子且將他們吃掉,卻沒有想過這是罪惡深重的行為。因為她從來沒有想過那些她所搶奪、所吃掉的孩子,他們親生母親的悲嘆,所以,別人也只能徒呼奈何了。最後,這些失掉孩子的母親求助於釋尊。釋尊搶走了鬼子母最為疼愛的么兒,並且將他藏起來。失掉孩子的鬼子母,發瘋似到處尋找孩子,但是怎麼找也找不到。鬼子母只得求肋於釋尊。釋尊嚴正的斥責她:「妳只是丟掉五百個孩子當中的一個就如此悲傷,難道不能了解失去愛子的父母的悲慟嗎?」並且,要她設身處地的想想那些父母親的立場。鬼子母對她以前所做的惡行相當後悔,之後,她便皈依佛教,發誓成為保佑婦女平安生產及保護幼兒的神明。只是疼愛自己的孩子,把別人的孩子視為眼中釘,這種母親不正和悔改前的鬼子母一樣嗎?而且,這樣的母親恐怕不少。是什麼原因,使得這些母親變成鬼子母呢?我想,社會機構及教育行政等等,都是使得這些母親迷惑的原因,但是,就像前面所說,之所以會偏重於對自己小孩的愛,這是女人的本性,也就是五障所造成的行為。鬼子母又稱為「鬼子母神」及「神母天王」,就像鬼子母能轉換成幼兒的守護神一樣,世上的母親們,請超越小我的愛轉變為大我的愛,讓背負著未來時代使命的孩子們,在大家的力量下成長。若以大局為前提重新思考,可以確定的是,社會中的歪風將得以扶正。

 

如果得以轉換,就能從以自我為中心所產生的愛的生活,轉變到生活於大我的愛中,脫胎換骨,活在大我的生活中。這就是一個人的真實道路,愛的真正表現,也是宗教指示人的道路。而所謂實踐宗教信仰,便是從小我轉變到大我,從以自己為本位的愛,轉變為自己和他人一體的大愛。我們必須在這樣的環境中生存,並且加以修練。

 

藉著流眼淚綻放真實的花朵

 

在泥田裡所開的蓮花,稱為佛花,蓮花出污泥而不染的生長方式,正是一個人成為人的道路。而其象徵,就是供奉在蓮花台上的佛像。人類雖然具有五濁(世上五種被污染的現象:劫濁、煩惱濁、眾生濁、見濁、命濁)的現象,且身處動亂的時代,但是,不可受到這些侵犯;雖然有著五障、六欲的煩惱,也不可被它們傷害。這樣一來,方能開出真實的花朵。希望你們能夠努力的讓真實的花朵綻放,過著這樣的生活。

 

為了不受到社會的歪風,以及常識的相對評價侵犯,為了不受女人擁有的五障或六欲傷害,一定要流過幾次眼淚吧!如痛苦、悲傷、寂寞、難過、厭惡、悲慘等等際遇。遇到這些情況時,即使流淚,也要加以忍耐,因為這些際遇,正是淨化愛、淨化自我,為了從泥田裡開出真實花朵所需要的過濾槽。就像道教中提到的:「即使長在泥田裡,卻仍能費盡千辛萬苦,綻放出污泥而不染的蓮花。」

 

仔細想想,雖然我們把自己的身軀當成現實,百般的保護,但是能夠活到一百歲的人真的很少。道歌中,有這麼幾句話,「燒則成灰,埋則成土,留下什麼呢?只不過是罪惡罷了。」也就是說,遲早這個身軀都會成灰、成土,回歸原來的大地。「留下什麼呢?只不過是罪惡罷了。」將這個「罪」字改念成「證」字,就變成:「留下什麼呢?只不過是自己存在的證明。」不管是好是壞,最後只留下一個人生活態度的證明。

 

只有身、口、意這三項機能的生活方式,不論其好壞與否,皆常留在子孫的心底。這樣一想,雖然認為對自己而言,這個身軀最重要,但事實並非如此;只有以身作則所過的生活態度,不,應該說,生活態度正是自己。能夠這樣想,便能自由自在的活用這個身軀,並且覺悟到必須活出一個人的真實性。

 

妻子、母親,並不只是稱謂而已。做為一個女人、做為一個人,必須活出做為一個人的意義,不斷的表現出自己的真實,這樣的自己,應該說成沒有形體的自己。以丈夫的立場來看,只能看到作為一個妻子的表現;以子女的立場來看,只能看到作為一個母親的表現。換句話說,自己的表現,對丈夫而言,必須是為人妻子的生活方式;對子女而言,必須是為人母親的生活方式。為人妻子、為人母親的真實,就是自己生活方式的「證明」。

 

從今天開始,我也要成為「辯才妙音」

 

從以前開始,女性所信仰的對象,就是「辯才女神」(佛教中司音樂、辯論、財福、智慧的女神,為七福神之一)這尊佛像。還有一個稱呼是「八臂美女」。聽說辯才女神可以聆聽女性的願望,所以有許多人參拜。我想把這尊辯才妙音的佛像,當成女人的精神、面貌。

 

這尊佛像所指示的應該是,在女人的一生中,要能將二隻手當八隻手來使用。這八隻手,就像前面曾經提及從事自己周遭事物的二隻手、為人妻子的二隻手、為人母親的二隻手、為人祖母的二隻手。現實生活裡,雖然只是靠著這二隻手,但是,如果一個女人能將二隻手活用為八隻手,我們就可以說她是個完成女人生涯的人。我想,只有產生妻子的自覺、母親的自覺、祖母的自覺的人,才能夠將二隻手活用為八隻手。對丈夫而言,若能持續活出妻子的真實性,對子女而言,若始終能活出母親的真實性,幸福也就不用刻意追求,自然而然就會降臨。我想,身為一個女人,一定要堅定的信仰八臂美女,也就是「辯才妙音」,這便是所謂的辯才信仰。

 

人生,應可說是做為一個人對生活的態度。活出人生的精神、面貌,代表人物是千手千眼的觀音。在京都,有三十三間寺廟以這尊觀音為主佛。所謂千手千眼觀音,是指表現出人類美好生命之可能性的一尊佛像。千手觀音為了活出人的真實性,把二隻手活用為千隻手。千手觀音手上拿有筷子、筆、掃帚、抹布等等。每個人其實都擁有千手千眼的機能,這種美好的能力。

 

你們不只可以成為「辯才妙音」,同時,也擁有和千手觀音一樣美好的生命智慧。這種能力,絕對不是順著自己的意思、任性的使用就能發揮出來的。

 

從今天開始,我下定決心要成為辯才妙音、千手觀音,希望能夠靠著自我修練,活出真實的自己。

 

以柔和的心生活

 

以一個女性而言,身為妻子、母親,每日的生活方式的理想形象,就是成為佛法中所說的「和顏愛語」的人,我想,你們有時候也會想,自己其實也能和顏悅色的待人處世,我其實也是個蠻不錯的美人呢!但是,有時候卻會露出像是朝北的鬼瓦(廟宇宮殿等屋上的獸頭瓦,為屋脊兩端裝飾用的大瓦)般醜陋的面孔。所以,即使說「和顏」,卻很難做到以柔和的面孔過日子。如果不能將自己的心,轉變成柔和的心,臉上自然無法表現出柔和。

 

其次是愛語,這也是很難說出的話。這並不是一般所說的愛的言語,首先,這是一種沒有私心的話、無私無我的考慮到對方立場的話、溫柔的話、慰勞的話、安慰的話、感謝的話、鼓勵的話、祝賀的話,雖然有這麼多各式各樣的話,但是總歸一句,這是超越「自我」坦率說出的話。這也是站在對方的立場,使得對方聽到自己所說的話,能夠脫胎換骨似的振奮起來、勇氣百倍的重新過生活的話。道元禪師所說的「愛語常具有回天之力」,就是指這個道理。

 

如此嚴格的說明「和顏愛語」,或許有人會認為不近情理,或是認為無論如何都做不到。但是仔細觀察,嬰兒咿咿呀呀說出不完整話語時的樣子,我覺得就是人類本來的樣子。睜大銅鈴般的眼珠,滿臉可愛的微笑,伸著紅咚咚的可愛小手,「哇、哇、」「呀、呀」的說著叫人似懂非懂的話,看到如此純真的樣子,連我也不知不覺的受到感染。當我反省這樣的體驗時,不禁想到,這不正是做為一個人所該過的生活方式嗎?為什麼一變成大人,就無法做到呢?

 

以身作則的生活方式才能感動人

 

你們都是能夠生小孩、養小孩的人。請你們在養育嬰孩時,能夠好好的想一想。

 

嬰兒斷奶時,所吃的食物由母奶改為粥湯。當母親張開嘴巴「啊」的教他時,同樣的,嬰兒也會「啊」的張開小嘴。這時候,母親便把粥湯餵到嬰兒的口中。把粥湯餵到嬰兒的口中後,母親便將嘴巴合上。嬰兒一動一動的咀嚼著食物時,母親也跟著一動一動的咀嚼著,並且說著:「好吃嗎?」「好吃!」「你說好不好吃?」「好吃!」一個人自問自答扮演二個角色。嬰兒吃完一口後,母親又「啊」的張開嘴巴,嬰兒也再次張開嘴巴。像這樣,母親雖然什麼也沒吃,卻和嬰兒成為一體,兩個人做著同樣的工作。這時候,母親的臉和嬰兒一樣,是一張無我無私的臉。這正是「和顏愛語」的表現。

 

雖然過著這樣的生活方式,一旦孩子長大,為人母親的為何又會成為受到五障侵害的人呢?為人母親的,雖然擁有能夠做到和顏愛語的生活方式,為何在日常生活中做不到呢?原因在哪裡呢?我希望你們能留意這個問題,重新審視自己的內心。

 

太過疼愛自己的孩子,便希望他做這做那,這樣的心理,應該可以說成原因的所在。雖然在嬰兒時期,為人母親者能夠站在嬰兒的立場來過生活,但是,小孩子一上小學,卻變成站在自己的立場來撫育小孩。這就是第一個原因。雖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理解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教導,並且希望能夠加以實行,但是,就像前面所提的「雖然我不聽父母的話,但是父母的所作所為我已經學會了」,孩子終究無法如母親所願。如果希望孩子能順著自己的意思成長,自己也必須過著這樣的生活。如果不能以身作則的話,什麼也辦不到。

 

例如,我們必須想想,孩子答話的態度如果很不好,是不是因為母親本身在答覆先生時,態度也很不好呢?即使母親和悅的說:「幫個忙吧!」孩子卻怎麼也不肯做,這是不是因為母親自己對於先生所交代的事,拖拖拉拉、勉勉強強的做呢?而母親這樣的生活態度,小孩子已經牢記在心。每個人都擁有與生俱來的「生命智慧」,所以,小孩子不需要特別的指導,便會像張吸水紙一樣,很快的學會任何知道的事。記住母親的臉、牢記並漸漸瞭解母親的話,都是拜這與生俱來的生命智慧所賜。

 

為人父母者,如果對於自己的小孩有所期待,就必須創造一個讓小孩得已吸收的適當環境。所謂好的環境,並不是一個無微不至的環境,而是一個小孩子能夠有著關心、好奇心、學習心和活勤的環境。能夠創造這種環境,才是父母愛的表現,才是父母的立場,不是苦口婆心的去教他,也不是有著「請不要讓我的小孩對我產生不良印象」的想法,更不是接二連三的買東西給他。而是讓小孩能夠擁有自發的心,能夠過著自主的生活,這樣的環境才是最重要的。

 

難過、悲慘的際遇是磨練自己的一把「銼刀」

 

坦白的說,我們必須依照情況給小孩東西,不要有求必應,而且要忽視他說的話,讓他重複幾次相同的話;甚至讓他挨餓。這幾種情形對孩子來說,都是好的訓練。以一個男孩子來說,讓他幫父親工作,或是讓他看著專心工作的父親。女孩子則是到了小學五、六年級就讓她幫忙做家事,或是透過實際的生活,讓她學會一些事情。對小孩的教育而言,這樣的環境是非常重要的。另外,曾經帶他去過的地方,讓他一個人去,或是一升上國中,即使是從來沒去過的地方,也讓他一個人去等等。如此一來,自己就必須留心周遭的一切,必須完成父親的任務,所以這是一個最好的學習機會。難過、悲傷、寂寞、痛苦、可憐、悲慘、忍耐、有恆心,這種種的際遇及環境,在自己的孩子還是小孩的時候,就一定要讓他經歷過,為人父母的一定要理解這一點。

 

為了要創造出好的環境,就必須狠下心來,但是,最困難的往往是父母親本身的生活態度。並不是只有在孩子的面前加以掩飾,而是自己對工作的處理方式。以金錢來說,金錢到底是什麼,就顯示在日常的生活態度。另外,由子女的立場來看,我們是父母,但是為人父母的我們是一對夫婦。所以,夫婦生活中丈夫的樣子、妻子的樣子,對子女而言,無非是父親與母親的生活方式。為人父母者,一定要注意到自己的生活方式,孩子將會一五一十的加以吸收,所以不可不慎。

 

即使是父母親本身,也很難實現自己所想的生活方式。父母親本身都難以做到的事,也不能強迫小孩去做。

 

朝著「和顏愛語」的精神層面努力

 

據說,幕府時代末期的劍客山岡鐵舟,是跟隨母親讀書識字的。有一天,母親寫了忠、孝二字,要鐵舟練習寫寫看。正值淘氣年齡的鐵舟,問道:「這二個字怎麼念?是什麼意思?」母親說:「這二個字的讀法及意義,我都可以教你。但是我無法教你忠孝,因為這必須實行。」鐵舟又抬起頭來問道:「那麼,母親您實行了嗎?」母親說道:「我雖然想付諸實行,但是不管我怎麼努力就是辦不到。希望你能夠成為實行這二個字的人。因為這是我一生的願望,所以我才教你寫這二個字。」說完,滿眶的眼淚一顆顆的滴在鐵舟的額頭上。晚年的鐵舟先生曾經說過:「我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完全是因為練習寫字的時候,母親所流的眼淚。」「母親的眼淚深深的嵌印在我年幼的心中、我的全身,甚至骨髓裡面。」鐵舟的母親所說的話,正是所謂的愛語。

 

現代的母親當中,有許多人為了使自己的小孩更好,一味的醉心於教育;有幾個人能像鐵舟的母親那樣,因為自己的不成熟而流淚,因為淚流滿面所說出的心內話,使得自己的孩子茁壯成長呢?望子成龍的母親,應該嚴格的審視自己的內心,能夠想到自己來世的情形及孩子的未來。如果不審視自己的內心,並且不管自己的情況,只是希望孩子成為了不起的人,不管你多麼殷切盼望,孩子只會把你的話當成耳邊風。

 

我堅信鐵舟先生的母親的生活態度,正是現代母親最需要的生活態度。母親藉著自己和自己對決的內心,才能對自己的小孩有所要求。這才是真正的愛自己、真正的愛孩子。如此一來,如果對自己孩子的將來有所期待,也絕對能實現。另外,如果自己沒有如此培育自己的話,將無法明白何謂真正的幸福,也無法明白自己的人生究竟為何?

 

藉著自己和自己的對決,才能覺悟到自己不成熟、偽善,以及前面提到的五障。這時候,再度的審視自己,便能重新回到本來的自己——就像是嬰兒時期一樣,沒有束縛、沒有拘泥。一旦能夠如此立誓,雖然前面會有困難,但是每天以「和顏愛語」的精神面為指標,為人母親、為人妻子的,不就可以走在真實的道路上嗎?

 

來源:www.book85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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