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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者的故事2
聖嚴法師

薄褔善來

(一)
  
  這個故事,發生在佛陀時代的印度境內。
  
  那是大名鼎鼎的給孤獨長者的姻親,浮圖長者的兒子;他的姊姊,就是給孤獨長者的兒媳婦。給孤獨長者的財富,幾乎富甲憍薩羅國的全國,浮圖長者能有這樣一門親家,他的財富之多,當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浮圖長者,自從生了一個女兒,一直盼望能有個兒子的時候,兒子真的來了;他的太太,為他生下了一個儀容可愛的男孩子,給他們全家乃至所有親戚朋友,帶來了歡欣和希望。因為這個孩子的誕生,來得恰到好處,所以給他命名為善來。
  
  可是,善來的出生,雖在富貴的人家,他的命運,卻是一個標準的乞兒。由於他在往昔生中的不修褔業,不肯布施,所以他是註定了要做乞兒的命。
  
  於是,當他漸漸長成人的時候,他家的財富,竟像水銀瀉地一樣的消失掉了。等他的父母一死,連他家僅有的房子也換成了新來的主人。終於,他是到了「上無片瓦覆頂,下無立錐之地」的境地了!
  
  等著他去走的,祇有一條路了,那就是向外流浪。
  
  人間是現實的,過去恭維他的人,那些曾經叫他善來的人,這時已經對他另眼相看,大家以為他是浮圖長者的「敗家精」,由於他的到來,便抹去了浮圖長者的盛名與財富。因此,大家把他看做瘟神,視同疫癘!大家拒絕他、唾棄他,再也不歡迎他,並且給他取了一個意義相反的名字,管他叫做「惡來」。
  
  然而,人間不是沒有同情的,也不是沒有溫暖的。他在偶然之間,遇到了一位浮圖長者生前的好友,給了他一枚金錢,要他買些衣食過活;但他把錢藏進了破衣的衣角,竟然忘記了金錢的用處。
  
  乞討與貧困,使他流離失所,使他到處流浪,使他像一隻喪家之犬,使他像個飄忽的遊魂。有一天,他在漫無目的地流浪生活中,流浪到了室羅伐城,那是憍薩羅國的名城,也正是他姊姊家的所在地。
  
  善來沒有想到要向他的姊姊求助,但他卻被他姊姊的婢女在街頭撞見了;這個婢女,從小跟隨他的姊姊,從小就在浮圖長者的家裏長大,當然是認識善來的了。
  
  這件事,就這樣給孤獨長者的兒媳婦知道了;同胞骨肉,手足情深,怎不感到心疼!
  
  怎麼辦呢?接他的弟弟到自己的家裏住罷?不行,他的命太惡,他會連累上她的夫家的。善來的姊姊,顯得非常的躊躇。最後,她是決定了,決定派人送給善來一大筆金錢,要他自己改善自己的生活。
  
  那曉得,善來的褔報之薄,比紙還薄;轉手之間,那筆數目可觀的金錢,就被小偷偷走了!他的姊姊聽到這樣的消息之時,也覺得無可奈何了︰「像這樣褔薄的人,叫我又有什麼辦法繼續幫助他呢?」
  
  因此,他的姊姊再不管他了。
  
  (二)
  
  善來的惡報壞運,已在漸漸地消失,一步一步地正走向佛法大門。但是,尚有一些苦報,等著他去償清。
  
  有一天,那是給孤獨長者定期供佛齋僧的好日子。佛世的居士,把供佛齋僧當作無上的佛事來做,也當作最大的喜事來辦。供佛齋僧的日子,張燈結彩,灑掃粉刷,香末塗地,那簡直是最最隆重而莊嚴的吉慶典禮。
  
  趕齋場,吃喜筵,乃是乞兒們最感興趣的事了,何況須達長者是一位聞名於印度的大慈善家,所以大家稱譽他為給孤獨長者,所以他也是最受乞兒們敬仰與親近的人了,有這樣的好機會,乞兒們那有不去趕的?供佛齋僧下來,少不得總有許多的剩飯剩菜羹湯要布施乞丐的。
  
  想不到,由於善來的緣故,給孤獨長者的情緒,竟然變了。
  
  佛陀以及佛陀的比丘弟子們尚未光臨之先,就有一批的乞丐湧到了給孤獨長者的宅前,長者看那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並且散發著一種垢穢惡臭的乞丐們,便覺得對於迎請佛陀應供的儀節來說,那是不太理想的情調,所以派人把他們驅散了、趕走了。
  
  室羅伐城的乞丐們,遭受了這樣意外的驅逐之後,心裏非常惱怒,再看看,原來在他們之中多了一個新來的乞丐善來。
  
  「噢!準是由於他的原故,害了我們大家。」
  
  「是的,他叫惡來,有了惡來,我們還會好嗎?」
  
  「把他扔在糞裏,給大家出一口氣!」
  
  大夥的乞丐們,七嘴八舌地揮動著拳頭,氣勢洶洶地包圍著善來。終於,他們把善來扔進了路旁的大糞堆裏!使他躺在糞堆裏面,動彈不得,祇能哀痛地哭泣。
  
  時間漸漸地快近日中了,佛陀以及數以千計的比丘,緩緩地、莊嚴地走向給孤獨長者的宅第。
  
  不用說,這是善來的救星到了,他被拉出了糞堆。佛陀看看善來,就向大眾比丘們開示︰「你們應當厭離生死流轉的無邊苦海,並且要厭離繫縛生死的資深之具,如不厭離貪著而及時施捨,那就要像這位居士一樣;你們知道嗎?他已是生死苦海之中最後一生的人,但他竟然落得如此的地步,受苦而不能自供生活的所需。」
  
  佛陀接著又對站在身邊的阿難尊者說︰「你今天要為這位善來居士留下一半飯食。」
  
  「是的,世尊。」阿難尊者恭順地答應了。
  
  無奈,由於善來的無褔,縱然是多聞而記憶第一的阿難尊者,也把為他留下一半飯食的事給忘了。等到齋罷,阿難尊者才又想起,但已來不及了,這是他初次違背了佛陀的教命,同時也擾惱了一個有情,使他萬分的懊悔。
  
  佛陀是不會不知道的,也是不會忘記的,所以自己留下了一半飯食。這時,佛陀己經懂得阿難的心裏正在懊悔,便安慰他說︰「阿難,你是多聞第一,但是,假如南瞻部洲乃至四周的大海,其中充滿了諸佛,如此諸佛,各說甚深妙法,你都能夠受持不忘;但由於善來的褔薄,你也不能記憶為他留下飯食的。」佛陀又說︰「好了,阿難,你現在去把善來請過來吧!」
  
  「善來!善來!善來!善來!」阿難尊者走到善來的面前,一連喊了好幾聲,善來卻是呆若木雞似地充耳不聞。最後他被阿難尊者喊得緊了,竟然六神無主地向他自己的左右及背後搜尋,他以為他的附近,一定另有個叫做善來的人,因為他自從離家以後,早已成了惡來,他也幾乎忘記了自己曾經有過這麼一個善來的名字。
  
  「佛陀要我請你去裏面吃飯。」阿難尊者提高了嗓子,把如癡如聾的善來從茫茫然的狀態中喊醒︰「我喊的是浮圖長者的兒子善來,你不就是他嗎?還找什麼人呢?」
  
  這麼一來,善來是完全清醒了,但他覺得「善來」這個名字,再也不配讓他來用的了,像他那樣沒有褔報的人,叫做惡來是相稱的,怎麼可以再叫善來呢?他想,大概是自己的苦報快要結束了,大師佛陀是大覺智的人,所以仍然叫他善來;或者是由於慈悲的佛陀,以平等的善心愛語待他,所以仍舊叫他善來。但他還是想不通,佛陀究竟是為了什麼,要叫他原來的名字?
  
  善來走近佛陀,恭敬地行了一個接足禮,便從阿難尊者的手裏接過了佛陀留下的半缽飲食;他是餓透了的人,縱然給他留下一缽的全部,也不夠他吃一個半飽,何況僅有半缽的飲食呢?他是既欣喜,也覺得失望。
  
  佛陀知道他在想什麼,所以用慈祥的態度及柔和的語調安慰他說︰「你覺得太少了一些,是嗎?你不用擔心,你吃吧,即使你的肚子寬廣如大海,你的一口能吞須彌山,隨你怎麼吃法,任你吃到幾時,你也不會吃完我給你的半缽飲食。」
  
  佛陀是真實語者,佛陀的神力,能以腳趾輕按大地而使大地立時變成清淨莊嚴的佛國淨土,如今要讓善來飽餐一頓,當然是輕而易為的事了。
  
  現在的善來,已經走到了佛法寶藏的大門之外,現在的佛陀,也要給他一把鎖鑰來開啟這一座寶藏的大門了。
  
  「善來,你能買些香花來供養我們嗎?」
  
  「但是我沒有買花的錢呀!大德世尊。」
  
  「那麼你那衣角裏面裹的是什麼呢?」
  
  「唔!我倒完全忘記了,那是我父親的一位朋友送給我的一枚金錢。」
  
  「就用那一枚金錢去買青色的蓮花,你說好嗎?」
  
  「當然好的,世尊。」
  
  善來,高高興興地走進了一家花圃,嚷著要買上等的青蓮花。
  
  「去去去!給我快點滾出去!」花圃的老闆看他那副窮酸的落魄相,打心窩裏起,就是一肚子不歡迎︰「你也買得起上等的青蓮花?別嚕囌,快給我滾!不要由於你的緣故,給我的花圃帶來了晦氣。」
  
  「求你不要這樣嘛!」善來哀求地說︰「我這裏有錢,那是大德世尊教我來買的呀!」
  
  花圃的老闆,一聽說起大德世尊,便不由自主地肅然起敬︰「原來你是佛陀的使者,為什麼不早點說呢?對於偉大的佛陀,天上、人間,誰不爭著去供養呢?你是佛陀的使者,你要什麼花,你要多少花,請你任意地盡量挑選罷,至於錢,你且留著,這就算是我對佛陀聊表一點敬意罷!」
  
  能讓善來買到了青蓮花,他已感到滿足,不要錢,怎麼行!不管花圃的老闆收不收,還是付出了他那唯一的一枚金錢。
  
  善來取了青蓮花,回到佛陀的座前,恭敬地把花獻上,又依次給所有的比丘獻上。這時在他手上的青蓮花,越開越大了,也越分越多了,芬芳馥郁的花香,也瀰漫了整個的空間。正在這個時候,奇異的景象在善來的面前出現了︰他見到了他的前身,見到他在前身的無數生中,曾經在許多的佛陀座下,修過「青處觀」,現在,由青色蓮花的開引,使他恢復了青處觀的禪定。
  
  「善來,你見到了嗎?」佛陀問話了。
  
  「是的,世尊,我見到了。」
  
  就在問話之際,善來已經見道,已經證入了小乘初果的聖位。
  
  他是多麼的高興,他是多麼的感激;現在,他毫不猶豫地跪倒在佛陀的座前,請求佛陀,度他出家。
  
  當時機成熟的時候,一切都是那麼的順利︰佛陀僅對他說了一句︰「善來比丘,汝修梵行。」即在言下,善來的鬚髮自落,袈裟著身,已經具足圓成了比丘的身分。
  
  不久之後,經過勇猛的修持,在一天的夜裏,突然一念頓斷,斷除了三界的類惱,便證了阿羅漢果,這是聲聞聖者最高的果位。從此超出三界,不再輪迴生死。
  
  (三)
  
  現在的善來,已是佛陀座下羅漢比丘,已是善來尊者;凡夫的習性,總喜歡用凡夫的眼光來衡量一切的事物。所以,善來的出家,竟為佛陀的教團,招致了許多的毀謗,善來的證阿羅漢果,也根本不受外界的認可;許多的在家人,都在批評佛教,他們的理由是佛陀不該收受善來那樣的人出家,否則,佛教豈不成了愚癡貧賤的收容所?善來也能出家,佛教還有什麼值得信仰的呢?在階級觀念根深蒂固的印度社會裏,像佛陀這樣的平等普化,怎能不引起守舊者的疑慮與批評?但是偉大的佛陀,仍然有方法來開化他們。
  
  終於,機會來了,在一處叫做失收摩羅山(此山因毒龍之名而得名「失收摩羅Sumsumara者常欲入海」——《雜含》43.1171)的地方,出現了一條毒龍,風風雨雨地作威作褔,危害著當地農作物的收成,也擾亂著附近居民的安寧,所以特別迎請佛陀去應供,希望能借佛陀的神力,鎮壓住那條毒龍的破壞。慈悲的佛陀答應了,但他竟把這任務,交給了善來尊者。
  
  證了阿羅漢果的人,多數都有神通,善來尊者就是這樣一位理想的人選。
  
  毒龍也有神通,但牠那能比得上羅漢的神通?風暴、雷雨、冰雹,一陣一陣地漫天下降,到了半空裏,竟然變成了和風、香水與香末;刀、劍、輪、※,飛向善來尊者的時候,竟然變成了天上才有的百瓣蓮花;再用毒火攻擊善來尊者,火勢越燒越大,越炎越猛,不燒善來尊者,反而燒了毒龍自己,四方上下都是猛火,把毒龍緊緊地圍住,毒龍想逃,竟然走頭無路,唯有善來尊者的附近,是一片清涼境界。不得已,毒龍只好化成了人形,伏倒在善來尊者腳下。
  
  「你這不知罪惡的有情,前生造了惡業,今身墮在龍中,現在再造惡業,來生必墮地獄!」善來尊者訓斥牠了。?
  
  「大德慈悲,恕我愚昧,請賜開示,我當奉行。」這是毒龍的請求。
  
  「當皈依佛、法、僧的三寶,盡形壽不違志;願當受持殺、盜、邪淫、妄語、飲酒的五戒,盡形壽不得違犯。」
  
  「是的大德,我已受了三皈,我已秉持了五戒。」
  
  這一場降龍的佛事,到此圓滿結束。
  
  失收摩羅山的居民,大家都來感謝佛陀,所有聽到了這個消息的人,遠遠近近,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也都趕來膜拜佛陀。這個時候,佛陀說了︰「你們不要謝我,你們不要如此來供養我,應該供養浮圖長者的兒子善來比丘,因為,這次降伏毒龍,完全是靠他的神力。」
  
  於是,「偉大的善來尊者」、「善來降龍第一」的呼聲,就這樣流傳開來,也流傳了下來。
  
  從此,再也沒有人批評佛教是個愚癡、貧賤的收容所了。
  
  (本文取材於《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卷第42


鴦掘摩羅

(一)
  
  鴦掘摩羅在佛陀時代,印度境內的憍薩羅國,發生了一樁恐怖萬狀的事件,這一事件,震動了全國的人民,也幾乎嚇垮了英勇的波斯匿王,因在王都舍衛大城的城外,出現了一個殺人魔王鴦掘摩羅。所幸由於佛陀的及時感化,才使這場悲劇,很快地結束了。
  
  (二)
  
  鴦掘摩羅,生於舍衛大城的北邊,那是一個名叫薩那的村落,他原名不叫鴦掘摩羅,父母給他取的名字叫做伽瞿,意思是一切世間現。因為當他出生的時候,憍薩羅國的境內,曾有奇特的變相發生︰所有剎帝利的武士階級,全部不由自主地拔出刀劍,並作準備迎敵戰鬥的姿勢,隨即鋒刃的利劍缺了口,斷了鞘,握在手中的把柄,也跟著墮落在地。這是非常奇特的現象,使得全國的武士們,都感到莫名其妙地驚惶起來。後來經過調查,原來是舍衛城北的一個村落中,生了一個嬰兒,因此,便以伽瞿來作為這個嬰兒的命名。
  
  漸漸地,伽瞿長大了,這是一個英俊健壯而孔武有力的青年,徒手能捉飛鳥,行走快過奔馬;但他又是一個溫文儒雅而秀外慧中的好青年,從小死了父親,侍奉母親則極其孝順。只可惜,因他投師學藝,投錯了師門,才使他得到鴦掘摩羅這麼一個臭名!
  
  當時,舍衛城內有一個很負盛名的外道學者,正在收徒講學,伽瞿也就成了他的學生。可是那個外道學者,有著一個年輕美貌而又妖媚淫亂的妻子,最糟糕地,她在她丈夫的學生之中,竟然偷偷地愛上了伽瞿;當然,像伽瞿這樣健美的青年,任何女人見了都會心跳的。無奈,伽瞿是她丈夫的學生,她是伽瞿的師母;她雖然是個妖媚淫亂的少婦,伽瞿卻是正直守禮的青年。於是,恐怖的悲劇就跟著發生了。
  
  (三)
  
  伽瞿的師母,好不容易等到了一個機會。有一天,確切知道那個外道學者已帶著許多學生出去了,伽瞿卻被留在他老師的家裏。他的師母見到四下無人,便悄悄地走近了伽瞿的跟前,以風情萬種的姿態,接近伽瞿,用手摩觸伽瞿,並以毫不隱瞞的話語,表達她所希求的願望。這對於伽瞿是非常意外的,也是極其為難的,他感到驚訝,也感到痛苦,他從未想到,他會有這樣一位毫不顧倫理道德而又大膽無恥的師母,於是,他便義正辭嚴地拒絕了他的師母。他說︰
  
  「老師等於父,老師之妻等於母,我怎麼可以做這樣逆倫的醜事呢?」
  
  「你是當真不答應了?」他的師母,惱羞成怒了︰「不識抬舉的蠢東西,但你應當考慮,你如不喜歡我這樣的女人,我將使天下的女人都得不到你。」
  
  「請師母恕罪,學生怎麼也不敢答應的。」?
  
  「好吧,我恨你!我要毀滅你!要使你這個不解風情的蠢東西,永遠失去愛慕任何女人的機會。」
  
  接著,她回到了自己的臥室,用她自己的手,狠命地撕碎了身上的衣衫,又用自己的手爪,忍痛地劃破了皮肉,弄成披頭散髮,在撕成了片片的衣衫下,半祼著鮮血淋漓的胴體;再以繩索懸頸,佯裝自殺!
  
  不一會,那個外道學者回來了,入了家門,跨進臥室,一幅驚人動魄的醜態畫,使他連奔帶跳地走近他的妻子,解開繩索,並且探問原由。
  
  顯然地,學生強暴師母,以致師母羞憤自殺,那真是斯可忍孰不可忍的事了。他要結結實實地教訓伽瞿一番,然而,他很明白伽瞿的武功,即使集合全體五百個學生向伽瞿圍攻,也不是伽瞿的對手。
  
  終於,他想到了一個借刀殺人的詭計,他要利用國王的武力來解決伽瞿的生命。
  
  他把伽瞿叫到面前,裝著非常嚴肅而又懇切的樣子,對伽瞿說︰「你是我最喜歡的學生,我現在要教你一個得道生天的秘密法門。」
  
  「謝謝老師的恩典,弟子願意承教。」伽瞿是個聽話的好學生。
  
  「那麼你聽著︰你在中午之前,持劍站在進出城門的大路口上,見人就殺,殺一個人,便割取一隻手指,用線貫穿,戴在頭上,成為指鬘;殺滿一千個人,穿夠一千隻手指,你就得道了,被殺的人也可生天了。」
  
  「稟告老師。」伽瞿聽了老師的教言,覺得疑問重重,殺了一千個人反能得道生天,他是從未聽過的事,也是大惑不解的,所以說︰「不論那一種宗教,那一個學派,在我們印度,都是崇尚淨修梵行的,孝順父母的,修行眾善的,柔和仁惠的,慈悲平等的。如今反而教弟子殺一千個人作為得道的法門,不是有違古聖先賢的教訓了嗎?」
  
  「唉!太使我失望了,你竟是個不從師教的壞學生,你竟是個懷疑得道法門的壞青年!」
  
  於是,伽瞿便在矛盾與痛苦的心境之下,接受了他老師的教示。仗著寶劍,到了四通八達的大馬路口。
  
  由於業力的驅使與成熟,竟有許多的兇神惡鬼,來給伽瞿助威,使得伽瞿的心志迷亂了,面目猙獰了,殺意增強了,氣力壯大了,逢人便殺,殺人之後便將人血塗身,人血塗身之後,再來加倍地殺人。從遠處看去,伽瞿已像一個夜叉羅剎,已像一隻瘋狂的野獸。
  
  因此,鴦掘摩羅的兇名,便在舍衛城中傳布開來,也在整個的憍薩羅國散布開了,因他頭上戴著用人手穿成的花鬘,所以被稱為指鬘,以梵語來說,就叫做鴦掘摩羅。
  
  因此,大家都不敢經過那條大馬路口了。全城的商店,也都關上了門,全城的男女老幼,也都深深地躲藏起來。國王通令全國的勇士戒備,徵集最勇的武士討伐,竟然沒有一人瞻敢應徵赴命的。
  
  因此,鴦掘摩羅已為憍薩羅國的舍衛大城,造成了風聲鶴唳與草木皆兵的末日景象。
  
  (四)
  
  看看天上的日影,已經快近中午,廣闊通暢的大馬路上,業已人跡杳然,甚至連鳥獸也看不見一隻。鴦掘摩羅的殺人成績,已經非常可怕,但於一千人數,尚須一人來補足。這時,他的母親雖風聞他的兒子已經成了殺人的魔王,人們也在一致地罵她是兇神的母親或老母夜叉。但她想到她的兒子應該是肚子飢餓的時候了,兒子再不好,終究是自己的骨肉,所以取了食物,為她的兒子去送午餐。
  
  鴦掘摩羅發現來了一個人,那雖是他生身的母親,卻也很可用來湊足一千人數,使得自己得道,也使得他的母親因此生天。於是,他便毫不猶豫地提了劍,迎了上去!
  
  正在千鈞一髮之際,釋迦世尊突然出現在鴦掘摩羅的面前。原來,佛是無事不知無所不覺的一切智人,佛陀知道,那些由業力使然的九百九十九人,已被鴦掘摩羅全數殺盡,鴦掘摩羅不該再殺另外的人了。同時,這也是鴦掘摩羅接受感化的時機成熟了。
  
  鴦掘摩羅見有一個出家人走向他的跟前,心裏真是歡喜,他想他的母親竟然有一個替死的沙門了。但他從未想到,佛陀也在逃避他的擊殺。使他最不甘心的是佛陀那種緩慢而行的走路方法,竟使他那快過奔馬的腳程,老是不長不短地被拋在後頭。再看看,佛陀雖然站在原地不動,他也無法追趕得上,以致累得他汗流如湧,氣喘如牛,還是追一個不即不離。於是,鴦掘摩羅發怒了,他說︰「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出家人,知道我是誰嗎?還不乖乖地停止下來接受我一劍!」
  
  「醒醒吧!可憐的青年。」佛陀說話了︰「正因為你自己沒有停止殘殺的癡心,所以永遠追不上我;其實我從很久以來,早就停止了呀!」
  
  鴦掘摩羅究竟是個善根深厚的青年,傾聽了佛陀這兩句含藏機鋒的話,又仔細地瞻仰了佛陀的威德身相之後,竟然真的醒了,真的將那殘殺的癡心停止下來了,歇了腳,扔了劍,慚愧地、惶恐地、懊喪地、懺悔地、虔敬地,像迷失路途的兒童見了母親似地,向佛陀伏地接足,熱淚灑地,請求恕罪、請求拔濟、請求剃度出家。
  
  就在轉眼之間,佛陀已將鴦掘摩羅帶進了祇園精舍,佛陀說一聲︰「歡迎你來出家為比丘。」他便鬚髮自落,袈裟著身,成了一個佛門的出家人了。
  
  (五)
  
  這時的波斯匿王,好不容易徵集了他的軍隊,親駕出征,討伐鴦掘摩羅,但他毫無戰勝的把握,所以先請求佛陀的開示。
  
  「大王面露愁容,汗流不止,可有什麼困難的事嗎?」這是佛陀明知而故問。
  
  「大德世尊諒已知道了,我要去征討鴦掘摩羅啊!」波斯匿王顯得非常驚恐。
  
  「如果他已改邪歸正,在我座下出家了,大王將會如何呢?」
  
  「我是三寶的弟子,我當向他禮足,給他恭敬供養。」波斯匿王又接著說︰「但他絕對不會來出家的呀!」
  
  佛陀卻把已是比丘的鴦掘摩羅,指引給了波斯匿王,這是鐵一般的事實了。
  
  於是,國王感動了,全國的人民,也都感動了,因此而來敬佛聽法悟道的人,不計其數。鴦掘摩羅也在當下悟道,證了阿羅漢果。
  
  所以,一場震驚了全國的恐怖劇,在佛陀慈光的普照之下,竟促成了一次大弘法化的佛事。
  
  (此篇係根據《佛說鴦掘摩經》、《佛說鴦崛髻經》、《央掘魔羅經》改編而成。)
  
  附記︰
  
  這個故事在大小乘經中,各說稍有差異。《雜阿含經》38.1077載有「央瞿利摩羅」,說他是賊,是在央瞿多羅國的陀婆闍梨迦林中。別譯《雜阿含經》1.16也說「鴦掘摩羅」是林中的賊。《增一阿含經》31<力品>38-6則說︰「國界有賊,名鴦掘摩,極為兇暴,殺害生類,不可稱計,無慈悲於一切眾生,國界人民無不厭患。取人殺,以指為鬘,故名為指鬘。」總之,這是一個兇暴的盜賊之流,後來受佛教化,改邪歸正,剃度出家,證得了聖果。這是「放下屠刀」之後,即能轉凡為聖的一個實例。在大乘經中說,這是大士菩薩為了度眾而作的化現,其實他沒有真的殺死當時的人。


室利笈多

在佛陀時代,摩竭陀國的王捨城中,住有一個名叫室利笈多的人,他在王捨城中,也有些名望,所以大家稱他為室利笈多長者,但他卻是露形祼體外道的忠實信徒。
  
  佛陀是救人救世並救一切眾生的大慈悲父,只有勸化外道,改邪歸正,但卻絕不破壞外道的名譽,更不會存有傷害外道的心理。因為佛陀視一切眾生,都像自己所生的兒女,信了佛的,佛陀固然愛護,未信佛的,佛陀則更加關切,佛救一切眾生,不會放棄一個眾生。所以,佛的弟子們,也不會妨礙外道,相反的,並且時常給予外道的周濟。
  
  可是,外道的心量狹窄,加上他們的邪知邪見,故對於佛陀的教化,不但感到嫉妒,尤其感到仇恨,他們時刻都想破壞佛教,加害佛陀。室利笈多長者,既是露形外道的忠實信徒,故也不能例外了。
  
  然而,室利笈多是聚底色迦的妺夫,聚底色迦卻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並且有著一個美滿的佛教家庭,所以室利笈多的太太,也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這對於室利笈多而言,自然是太好了,但他自己,卻以為是娶了一個宗教上的敵人。可是,他在表面上,又不得不裝出一副君子的風度來,故與聚底色迦之間,仍然維持著姻親的情誼。
  
  聚底色迦見他的妺夫,常常請了大批的露形外道到家裏去應供,便想設法也讓他能在三寶之中種種善根。所以找了一個適當的機會,向室利笈多建議道︰「你既能向露形外道供養求褔,是不是也能供養佛陀以及佛教的出家人呢?」
  
  「你這是什麼意思?」室利笈多聽了,顯然是很不樂意。
  
  「我是說︰佛陀才是無上的褔田,當你供養之後,就會知道的。」
  
  「好了,你是想來說服我,也跟你去信仰佛教。」
  
  「是的。能夠信佛,不是更好嗎?」
  
  「這一點,你是很明白的,我是露形聖者的信徒,如要我來供養佛陀以及佛教的出家人,你是不是也能供養我所信仰的露形聖者呢?並且你要先我而供露形聖者。」
  
  聚底色迦心想︰「這是一個多麼狡猾的外道信徒呀!」只是沒有說出口來。但他又想︰如果不答允他的條件,他就沒有親近佛陀的機緣,答允了他的要求,自己也不致因此而去改信露形外道的。所以他便慨然接受了室利笈多的條件。
  
  聚底色迦為表誠意,也像恭請佛陀應供一樣地去禮請露形外道的教主晡※拏道︰「仁者及諸弟子,願至明日,光臨敝舍,受我微供。」
  
  這對於外道晡※拏,實在出乎意料之外的喜事,他想︰聚底色迦是一個有名的老佛教徒,如今居然會來請我應供,想必是沙門喬答摩(是佛的俗姓名,因為外道不敬佛,所以不稱佛陀的德號)得罪他了,或者是佛教的道理根本不好,否則,他怎會對我如此慇懃起來了呢?哦!他的妺夫不就是室利笈多嗎?室利笈多不就是我的忠實信徒嗎?大概他是受了室利笈多的勸化了,哈哈!室利笈多真了不得,真不愧是我的忠實信徒。
  
  就這樣,外道晡※拏,便在心花怒放的情緒下,接受了聚底色迦的恭請。
  
  聚底色迦為使室利笈多也能隆重地供佛齋僧,故於回家之後,便著手籌辦明天的飲食,並且連夜加工,精製烹調,幾乎像預備著供佛齋僧那樣豊盛和佳妙的食品,幾乎也像恭請佛陀光臨一樣地佈置和灑掃。食堂裏擺滿了整齊的桌椅,桌椅上舖上了莊嚴的席布,席布上擺設著名貴的餐具,室內瀰漫著香霧,門前陳列著各式各樣的盆景,地上清掃得一塵不染。
  
  時間到了,露形外道晡※拏,率領著一大群沒有威儀,不懂秩序,不知肅靜,不事清潔的外道徒眾,鬧鬨鬨地,亂糟糟地,爭先恐後地,蓬頭垢面地,七嘴八舌地,湧進了聚底色迦的大門。
  
  但是,像這樣的擺設,這樣的排場,這樣的環境,反使他們驚喜得呆住了,他們從來也不曾受過如此的供養啊!可是,這使晡※拏想起了佛陀,他想這原是佛陀的弟子,所以也用供佛的場面供養他,他又知道佛陀每有說法的因緣,必先微笑,必先從微笑中口放光明,必由侍者阿難尊者請示佛陀,佛陀然後說法開示。或為弟子授記,得何果報,何時解脫生死等。因此,他也東施效顰,遂將右腳踏住門檻,張口大笑,並示意他的弟子頂禮而問︰「大德,有何殊勝因緣,而作如此大笑?」
  
  他便信口亂說道︰「是的,有大因緣,我以天眼看到他方世界的無醉池旁,有一大樹,樹上有一對獼猴,公的為了慾火所逼,追逐雌的,正在枝頭攀來擲去,公的不慎,墮地而死。我想如此的無知眾生,為貪鄙惡的淫慾之樂,竟然一命鳴呼了,所以我才大笑。」
  
  聚底色迦在旁聽了,看他那副裝模作怪的表情,就猜中他是故弄玄虛,胡說八道,所以也在心中暗自笑道︰「我看他是跑到針行裏來賣針了。」又為試探一下晡※拏的真工夫,便將上妙飲食置滿缽中,再以粗餅覆於缽面,供奉晡※拏,晡※拏見此情形,心裏很不樂意,他想他是教主,為何他的食物反而不及他的弟子?繼而又想︰可能聚底色迦尚有上妙飲食,會拿來的,但他等了好久,聚底色迦毫無繼續為他奉食的動靜,聚底色迦反問他︰「為何不用呢?還等什麼嗎?」
  
  「是的。」晡※拏回答道︰「現在只等你的上妙食品了,我相信你既請我應供,絕不會單以粗餅為供的,是嗎?」他還以為聚底色迦的忙中有錯,竟把他的一分好供養弄忘了,所以立即提醒他。
  
  可是,他所得到的反應,竟是如此的使他難堪!聚底色迦用偈語回答並諷刺他說︰「應合見者不能見,不合見者詐言明!尚※池側獼猴死,如何不見缽中羹。」
  
  接著便將缽面的粗餅撥開,並向晡※拏笑笑說︰「請看,這些還不夠好嗎?如果嫌少的話,等你吃完了,再為了添滿。」
  
  哺※拏當著他許多弟子的面前,被聚底色迦拆穿了顏面,簡直是使他的尊嚴與神聖地位,毀於一旦了,所以草草地吃了飯之後,便以惡毒的心,為聚底色迦作了一個惡毒的咒願︰
  
  「若人少行惠施時,及以供養設食時;此非言難詰責時,令其善褔皆無報。」
  
  聚底色迦是虔誠的佛教徒,他對晡※拏除了相機試探他的真修實學之外,並無作弄外道的念頭,故其聽了晡※拏的惡願之時,也只一笑置之。但是他的家下人聽了,卻是一肚子的氣,他們想︰「我家主人好心請這些露形外道來家應供,讓他們吃飽了、喝足了,臨離去時竟願我家主人『善褔皆無報』這些真是豈有此理的外道,我們也應該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遂在大門口倒滿了滑而且臭的骯髒水,並將門檻與門框弄成一半著實,一半懸空。當晡※拏帶著他的弟子們跨出大門第一步,便因踩著骯髒水而仰面滑了下去,他連忙伸手向後扶住門檻,竟又被因此而倒下的門框,打破了腦袋,血流如注!他的弟子們,或因搶著扶起晡※拏,或因驚恐地向外奔逃,所以也你擠我軋地,前仆後繼地,※※吧吧地,於滑溜溜的污水地上,跌成一團。
  
  因此,聚底色迦的下人們,便笑開了,並倣照晡※拏所作惡願的形式,以偈語諷刺他們說︰
  
  「正是開關抽出時,及以穢缸傾水時,打破其頭流血時,此時善褔還無報。」
  
  再說,此時的室利笈多,正在猜想著他的教主晡※拏,既然受了聚底色迦的請供,以他教主之能,一定能夠因此機會而將聚底色迦勸伏,使他也信了露形外道。如果當真如此,他就可以不必請喬答摩應供了,所以他也越想越發興奮,越想越覺得他是一個有智慧的人,因為他使他的內兄聚底色迦,首先請了晡※拏,並且接受了晡※拏的宗教信仰。
  
  想不到,室利笈多正在興奮幻想之時,晡※拏帶著弟子們,竟然頭破血流、渾身穢臭地闖進了他的家門,並以斥責的口吻怪他︰「你做的好事,教你那個信佛的內兄,故意來侮辱躓頓了我一番。你看!我被他家的門檻打成這樣,又被他家故意傾倒的骯髒水,滑成這樣!」
  
  室利笈多聽了晡※拏的斥責,又見了露形外道一個個的都弄成了那副狼狽而又可憐的樣子,氣得渾身發抖,一時之間幾乎說不出話來。停了半晌,才氣呼呼地,發咒似地又像請求饒恕似地安慰晡※拏說︰「大師請且休怒,大師受侮辱,尚能夠活著離開聚底色迦的大門,明天輪到我請喬答摩應供,管教他活著進來,死了出去。」
  
  就這樣,室利笈多便懷著一肚子的鬼胎,去竹林精舍,禮請佛陀,第二天上午,到他家裏應供。但他走在路上,腦海中又出現了許許多多的疑問號和驚歎號,他雖不信佛教,然他常聽說佛是無時不覺、無所不知的一切智人,佛的諸大弟子,都是大阿羅漢,比如大目犍連的神通,便是眾所週知的事實;佛的神通,自又超過他的弟子之上。如果佛是真正的一切智人,他便一定知道他去請他應供的用意,是要他的老命,而不是真的供佛齋僧。要是真的如此,不唯達不到害死他們的目的,相反地,自己的此一竹林精舍之行,便是走的有去無返的人生的最後一段路程了。不用佛來親自動手,佛的任何一位大弟子,稍施神通,便可將他拋往他方世界而致粉身碎骨。因此,室利笈多幾乎是在一步一個寒噤的情形下,走進了竹林精舍。
  
  事實上,佛陀對於室利笈多這個人,早就知道了的,並且早已知道他是必將改邪歸正的人,這次他以害佛之心,而來請佛應供,而有親近佛陀的機會,也正是他得度的因緣成熟了。所以見到室利笈多,前來請佛應供,佛陀仍以平常的態度接見,他並且毫無考慮地,默然受請。
  
  這對於室利笈多而言,無異是比中了頭彩還要得意,他想︰「喬答摩此人,真是見面不如聞名,平常聽說他是如何地大智大慧與大威神力,今天看來,實也不過爾爾!他連我要害他之心,都未覺察出來,還說什麼無時不覺、無所不知的一切智人呢!不過,這也正好,明天等著瞧吧!明天我要請晡※拏大師坐在一旁,看著喬答摩跟他的弟子們,一個個如何地在我巧妙的安排下死去,以報今日他在聚底色迦之處受辱的仇恨。」
  
  室利笈多回家之後,便連夜趕工,在他家的門房之間的進門必經之處,挖了一個大陷阱,陷阱之中燃燒起熊熊的炭火,當其燒得煙盡炭熟的時候,再用活動的槓架架在陷阱之上,架上覆草,草上蓋土,土上再種植青草,一眼看去,若非知其內情,根本無法辨識,在此一片綠茵茵的青草下,竟是一個熊熊烈火的火炕。
  
  於是,室利笈多幾乎是在同時進行,連夜趕著烹調飲食,用上等的原料,烹製出上等的飲食與點心,是上等筵席的烹調法,是上等食譜中上等名目的飲食,自然也是上等的色調,上等的氣味,以及上等的香料。最後,則在每一樣飲食之中,放下了劇烈的毒藥。一眼看去,若非知其內情,誰也不會相信那些第一流的上等飲食,竟是不得一口沾唇的毒物。
  
  於是,一切準備停當之後,室利笈多對著他的傑作,不禁得意洋洋,心想︰「喬答摩這一下是死定的了,單是那個火坑,就夠填光他們了;劇毒的飲食,簡直是多餘的,萬一火坑的活動槓架失靈,而讓他們安然經過,這些飲食,也可使他們一坐下來,不再有活著起身的機會。」他以為他的這一害佛的計劃,真是萬無一失的了。
  
  於是,他便首先請了他的教主晡※拏以及許多露形外道,坐在一旁觀看,讓他們欣賞這一齣即將演出的惡劇。
  
  室利笈多看看日影,知道時間差不多了,便再派人去竹林精舍,偽稱︰「食已辦訖,宜可知時。」
  
  但是,室利笈多的太太,卻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室利笈多雖然未將害佛的計劃告知他的太太,他的太太卻從各種的跡象中窺察出來,知道他的丈夫將做一樁大罪大惡的殺人勾當了;唯其尚不知道她的丈夫,竟然是要殺害人天的大聖,世間的救主,眾生的慈父,大悲的佛陀,所以她便向她的丈夫探問︰「你今天做了這種可怕的準備工作,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她這一問,把室利笈多問住了,同時也使室利笈多提高了警覺。所以,略微愣了一會,便坦然地告訴他的妻子說︰「我要殺我們的敵人,我要殺我們大師的仇人。」
  
  「那究竟是誰呢?」
  
  「唔!妳既然要問,我就乾脆告訴妳,我要殺害的對象,便是妳所崇拜的沙門喬答摩!」
  
  「啊!你簡直瘋狂了,怎麼可以殺害大德世尊大悲佛陀哪!」
  
  「他是我的冤家對頭,妳不要多管閒事!」
  
  「照你說,連我的大師,大仁大智大慈大悲的佛陀,都是你的冤家對頭,還有誰是你親善的師友呢?」
  
  「嘿嘿,妳不知道嗎?」室利笈多陰冷冷地笑著,並且指著坐在一邊的晡※拏說︰「諾,我所信仰的就是這位大師。其實,這是妳老早知道了的事呀!本來,妳是我的妻子,現在,在此緊要的關頭,妳是一個危險人物了,為了不使我的計劃失敗,只好委屈妳一下,請妳到後面的密室中,暫時躲避一會兒。」
  
  說著,室利笈多便將他的太太,連拖帶拉地,關進了密室,帶上門,上了鎖,再檢查一遍,認為確已「安全」了,他才走開。
  
  時間,在剎那剎那地過去,一切的佈置,早已準備好了。從外表看,室利笈多的住宅,處處都顯示著莊嚴清淨的景象,道路上,庭院中,廳堂內,灑掃乾乾淨淨,室內供著鮮花,燒著名香,擺著席位,門邊放著水缸,注滿了淨水,又於一旁安置漱口用的楊枝,以及洗手用的澡豆。這些等等,無一不像預備著供佛齋僧的隆重場面。
  
  此時的竹林精舍,佛陀正在吩咐阿難尊者,向大家宣佈︰要大家跟隨在佛陀背後,進入室利笈多的宅院,同時也不可不聞佛陀的教命,逕自食噉。
  
  佛陀的弟子們,對於佛的教示,自是唯命是從的。不過,此時已有天人知道了室利笈多的詭計,並也知道了佛陀即將前去應供,故也頗為擔心地來勸告佛陀,說那裏的門內有火坑,那裏的飲食有毒藥,請佛陀不要去冒險。但是,佛陀的回答,卻很泰然,佛陀告訴天人說︰「一切的慾火、瞋火、癡火,我已息滅,我並以智慧之水,消滅世間的一切慾火、瞋火、癡火,還有什麼火能害我的呢?一切的欲毒、瞋毒、癡毒,我已解除,我並以智慧之藥,解除世間的一切欲毒、瞋毒、癡毒,還有什麼毒能夠殺我的呢?」
  
  因此,佛陀與其諸大弟子,便自竹林精舍出發,走向王捨城中的室利笈多家去;唯於沿途之中,又遇到了許多的護法天神,勸告佛陀,請佛陀不要去冒險應供,佛陀則以同樣的話回答他們。
  
  現在,佛陀已經走近了室利笈多的大門,一步一步,緩緩地,莊嚴地,穩重地,走近陷阱的邊沿。此時室利笈多的住宅中,靜得鴉雀無聲,室利笈多以及晡※拏等的許多露形外道,都在緊張的氣氛之中等待,他們的心情,隨著佛陀的步伐一步步地向前,也就一剎那一剎那地更加緊張起來。尤其是室利笈多,見到了佛陀那種步行的儀態莊嚴,比起晡※拏的舉止,真不知要高貴幾千萬倍,也不知要超脫幾千萬倍,故在心底,也泛起了敬仰佛陀的念頭;但他面對著即將發生的大罪惡,竟又不知如何是好,他很想立即高喊佛陀,請佛陀不要踏進了陷阱的火坑,但他已沒有這股勇氣了,所以,他著急得幾乎要窒息而暈倒下去。
  
  終於,神蹪出現了。佛陀的足步,剛剛跨進陷阱的火坑,整個的陷阱,竟然變成了一方清淨的蓮池,池中的清水,澄澈見底,池面佈滿了盛開的蓮花,開得又大又美,芳香撲鼻,花瓣底下,還有五色的錦魚,在水面悠遊往還。佛陀以及佛的弟子們,便以足踏蓮花,通過了那個由陷阱的火坑變現而成的蓮池,進入了室利笈多的內宅廳堂。
  
  這樣一來,使得室笈多高興極了,心想︰大悲佛陀,究竟是名不虛傳,究竟是一切智人,究竟是值得一切世人所敬仰的大悲佛陀。於是,便向晡※拏說︰「你看,大德世尊的神力變現,真是稀有難能啊!」
  
  「噯!長者室利笈多,難道你忘了你是我的信徒嗎?怎麼為喬答摩的這一點小小幻術迷惑住了呢?」晡※拏顯得極不樂意的樣子。
  
  「好了,縱然這是幻術,但我迄今從未見過,你也施一點幻術給我看看,請你現在就試,現在就把這個由佛陀變現的蓮池,再化成火坑,好嗎?」很顯然地,室利笈多已經不再信仰露形外道了,晡※拏自知無能為力,自知在任何方面,都不是佛陀的對手,只好帶著滿肚的羞愧與恐懼,率領著他的弟子們,低著頭,曲著背,偷偷地從旁邊的小門溜了出去。
  
  但是,這時的室利笈多,由於他所製造的罪行,也羞愧得無地自容,他不好意思來迎接佛陀了,因他自知他的居心,他的行為,實在太可恥太醜惡了,像他這樣一個醜得不能再醜的人,怎有面子去見佛陀呢?但他想到他的妻子是佛教徒,今天接待佛陀的任務,只好請他的妻子出面了。於是,便向後面那間禁閉著他妻子的密室走去。
  
  此刻,他的太太,在密室之中,也正急得像隻熱鍋上的螞蟻,她計算著時刻,她知道佛陀已經光臨了,她想像著佛陀的威儀,如何走進她家的宅院,她又想像著佛陀的災難,如何走進了陷阱,如何落入了火坑,如何被火煙薰灼而咳嗽流淚,如何被猛焰纏身而衣隨火化,如何使此偉大的天人導師,血肉燒枯而祗剩舍利....。因此,她在密室之中,搥胸哀哭,迷悶於地。萬想不到,她的丈夫竟然打開了她的密室,並以哀求的口吻說︰
  
  「好太太,現在請妳為我招待世尊吧,我實在太難為情了。」
  
  「你說什麼?世間那裏還有世尊,大德世尊已經被你們這一班惡人謀殺死了。」她還以為她的丈夫要她去招待露形外道晡※拏,而妄稱晡※拏為世尊哩,所以她非常忿怒。
  
  「好太太,請你寬恕我的愚癡。其實,世間沒有一個人能夠加害世尊的,世尊太偉大了,所以我才羞愧得不敢拜見他了。」
  
  「既然如此,你只要知過能改,只要痛切悔過,世尊是世間最慈悲的聖人,世尊是會原諒你的,讓我帶你去禮見世尊吧。」
  
  室利笈多跟在他的太太背後,見了佛陀便拜伏在地,拜下之後,竟又羞愧得不敢抬頭了。他的太太知道他的意思,所以連忙向佛陀低頭合掌,請求佛陀慈悲,寬恕他丈夫所作應受無間地獄之報的重大惡業。佛陀卻說︰「我已寬恕了,起來吧!」
  
  其實,出佛身血,才是無間惡業,如今的室利笈多,由於佛陀的慈悲,他只犯了殺害佛陀未遂的罪而已。所以室利笈多感到太高興了,佛陀既有這樣偉大的神力,又有這樣慈悲的心懷。
  
  看看門外的日影,已近中午了,該是供佛齋僧的時候了。但是室利笈多面對著那些下了毒藥的飲食,心裏發慌,如若再煮罷,時間不夠,如果不煮罷,豈不是依舊謀害佛陀嗎?然而,重新煮過總比謀害佛陀好得多了,所以請求佛陀,暫時等一下,他將重新辦理齋供的飲食。
  
  佛陀竟又明知故問︰「長者,你不是派人到竹林精舍說︰『食已辦訖,宜可知時』的嗎?」
  
  「是的,世尊。」他又顯得惶愧起來︰「不過,我太罪過了,我最初是對世尊作不利之事的,我是準備毒害世尊的,所以飲食之中早已下了劇毒的毒藥了。」
  
  佛說︰「我已斷盡了一切不利於我的事了,世上沒有人能給我作不利之事的;我已解除了一切的欲毒、瞋毒與癡毒的了,世上沒有毒藥能來毒害我的了。你放心吧,就把先前準備的飲食,拿來供養罷!」
  
  佛陀為使室利笈多,生起更深更大的信心,唱了一個神咒,食中之毒,便化除了。
  
  但這在室利笈多夫婦二人看來,簡直是一椿極其冒險的行為,故在行食之際,每將飲食放進佛陀及諸比丘的缽中時,心裏頗感不忍。當大家在一口口地嚼嚥之時,他倆更加擔心,好像那些下了毒藥的飲食,不是吃在佛及僧眾的肚子裏,而是裝進了他倆自己的肚子裏了,故亦隨著時間的過去,他倆的肚子,也就感到越發難過起來,像是火燒,又像是刀戳,終於,渾身冒出了緊張與恐懼的冷汗。
  
  可是,一餐齋供過去了,佛陀以及佛的弟子們,竟無一人中毒,大家飽餐一頓,依舊平安無恙,這使室利笈多夫婦二人,放下了憂心,又提高了信心。
  
  食後,佛陀照慣例要為齋主說法,此次對於室利笈多,是最得時機的教化了,所以在聽法之後,開了智慧之門,破除了種種邪見,證得了聖位初果,虔誠皈依三寶,受五淨戒,成為一個標準的在家佛子。?
  
  (本篇取材於根本目得迦改寫而成,《增一阿含》卷41馬王品45.7也有同此的故事,但不及目得迦所載的生動。)

來源:www.book85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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