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融禪師是四祖道信的門徒;住牛頭山弘傳牛頭禪法,一直傳了六世,前後八十餘人。但在皈依道信之前,法融則是一位學問僧。據傳,道信一日到牛頭山拜訪法融,兩人於禪堂之外的石磯上閑坐聊天,突然有許多虎狼來到,前呼後擁圍繞在法融身旁。這些虎狼是法融平日飼養的,他自然毫不恐懼。道信心中也不害怕,卻故意裝出害怕的樣子,舉起雙手。法融禪師見了便說:「你還有這個在嗎?」所謂「這個」,指的是恐懼感。禪宗認為,修行達到一定程度時,應該消除各種虛妄的感覺,唯餘一平常心存在。也就是應超過喜樂、悲歡、抑鬱、恐懼等等心理狀態,作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自然坦蕩而隨遇而安。所以,人如還有恐懼感,那他修行的境界實在是太淺了。法融禪師誤認為道信仍有恐懼,對道信的態度也就簡慢起來,坐了一會,便回禪堂幹自己的去了。
實際上,真正有恐懼感的是法融,而不是道信。法融回房之後,道信藉機在他的座位之上寫下一個「佛」字,然後就靜靜地等待起來。法融忙完了自己的事,出了禪房,見道信仍在原處坐著,心中覺得有些怠慢人,便又回來陪著閑聊。剛要落座,突見上面有個大大的佛字,禁不住驚恐萬狀,口中念念有詞:「阿彌陀佛,險些侮辱了佛祖。」道信在一旁哈哈大笑道:「你也還有這個在嗎?」法融言下大悟,立即放棄平生所學,皈依了四祖道信。
佛教本來以佛為最高神,佛是不容誹謗侮辱的,任何褻瀆佛的語言行動都被看成是「五逆惡罪」,死後必墮無間地獄。所以,不恭於佛,歷來都是人們恐懼的事情之一,且是最為嚴重的一種。法融就是如此,他可以不怕材狼虎豹,卻不敢坐在「佛」字之上。禪宗的思想恰好與此相反,他們認為,每個人的心就是佛,平日之行住坐臥就是佛法。這實際上是取消了佛的神聖性,否認了佛的存在。所以,他們對佛便採取了極為自然的態度,雖不故意對佛進行攻擊,也不讓日當生活被「佛」所束縛限制,而是把「佛」當作參禪悟道的手段,用過就完。他們還認為,人如果過於拘束於「佛」,則「佛」反會成為影響人們開悟的最大障礙,造成人的心理負擔,影響人們正常的生活。這樣,「佛」在禪僧那裡有時反成了令人討厭的東西。道信悟到了這一思想,所以,他就不以瀆佛為罪。
在佛教故事中,這樣的事例還有很多。比如,丹霞禪師曾說:「佛之一字,吾不喜聞。」趙州禪師則說:「念佛一聲,要漱三百。」再到後來,便有人罵佛是老猢猻,是屎橛糞便了。丹霞禪師還有個劈佛烤火的故事,也可反映禪僧對佛的態度。一日嚴寒,丹霞在一座廟裡被凍不過,便搬來佛像,劈碎生火取暖。寺主罵他,他說:「我在燒取舍利。」寺主說:「木像哪來的舍利?」丹露說:「既無舍利,何妨再拿幾個來燒燒。」
馬祖道一是南岳懷讓的徒弟,講法時經常宣說「即心即佛」之意。有人問他:「和尚為什麼說即心即佛?」馬祖答:「為止小兒啼哭。」又問:「小兒不哭了怎麼樣?」馬祖答:「非心非佛。」
這個故事更能說明禪僧對佛的態度,對他們來說,佛並非絕對的東西,和世間萬物一樣,佛不過是參禪者借用的一種工具,時過境遷,便喪失其存在的功用,毫無價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