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的煩惱
有信者問趙州從諗禪師:「佛陀有煩惱嗎?」
趙州:「有!」
信者:「那怎麼會呢?佛陀是解脫的人,怎麼會有煩惱呢?」
趙州:「那是因為你還沒有得度。」
信者:「假如我修行得度了以後,佛陀有煩惱嗎?」
趙州:「有!」
信者:「我既已得度了,佛陀為什麼還有煩惱呢?」
趙州:「因為還有一切眾生!」
信者:「一切眾生,當然無法度盡,那麼佛陀永遠都在煩惱之中而無法超越了?」
趙州:「已經超越,已無煩惱。」
信者:「眾生既未度盡,佛陀為什麼又不煩惱呢?」
趙州:「佛陀自性中的眾生都已度盡。」
信者於言下似有所悟。
凡夫眾生的煩惱,是從無明妄想生起,而佛陀有煩惱,是從慈悲心生的;佛陀無煩惱,是從般若上說的。各位讀者!你有煩惱嗎?你的煩惱是從慈悲生呢?抑是從般若生呢?
怕只怕就是從煩惱生煩惱啊!
一尊佛
有兄弟二人,一起學道參禪,師兄謹守佛戒,絲毫不犯;師弟生活懈怠且喜喝酒。有一天,師弟正在喝酒時,師兄剛好從房門經過,師弟就叫道:
「師兄!進來喝一杯吧!」
師兄不屑的看了師弟一眼罵道:「沒有出息,已經出家為僧,仍不戒酒!」師弟聽後,非常不服,也大聲回道:
「連酒都不會喝的人,不像是人。」師兄聽後氣憤不已,反責說道:「請問:我不像人那像什麼?」
「你像一尊佛。」師第答道。
這是多麼妙的回答,禪師的幽默,一字一句,都能化干戈為玉帛。
棒與喝
古代的禪師大德們,喜歡手持禪杖,作為領眾的威信象徵。禪師們的棒,不是用來時常打人的,只在研討問的時候,有時輕輕表示一番,作為賞罰的象征。後世的宗門,以及學禪的人,若是在老師那裡碰了釘子,受了批駁都叫它做「吃棒」。而「喝」便是大聲的一叱,表示責罰的意思,和「棒」的作用是一樣的。
有師兄弟二人一起至無德禪師處學禪,但於每次小參請示時,總例行似的老是吃棒,不管他們兩人躲得多快,棒棒都落實的打在身上,無德禪師舉棒之快與准,實在是百發百中。有一天,師弟就對師兄說道:
「我們來此參學多時,卻老是吃棒,仍不能開悟,真想他去,可是要找一位比無德禪師有道行的禪師實在不容易。」
師兄也無可奈何,不過他建議道:「這樣好了,以後我們小參問法時,我們就站在法堂外,不要進去,任憑禪師的棒再怎麼快,也不至於打得到我們。」
於是,第二天師兄弟二人,就在法堂外恭謹的問道:
「請問如何是西來意?」
無德禪師大喝一聲:「你兩個慢法者!」
師兄弟二人一聽到此喝,如雷灌耳,嚇得屈膝下跪,不約而同的說道:
「想不到禪師的『喝』比『棒』更來得迅速而有威力!」
參禪求道,不可存僥倖的心理,亦不可求速成,看起來禪師一語能使學者開悟,但學者若無窮年累月的積聚功行,不說禪師一語不能給你開悟,即千言萬語,甚至棒喝亦無功也。當然,積聚功行,棒喝亦能助其悟道也。
骨裹皮
有一學僧在庵側旁看見一隻烏鴉,就向大隨禪師請示道:
「眾生都是皮裹骨,為什麼烏龜卻是骨裹皮呢?」
大隨禪師聽後,並不作答,僅將自己的草鞋脫下,覆蓋在烏龜背上。
守端禪師曾為大隨的舉止,做了一首偈頌,頌云:
「分明皮上骨團團,卦畫重重更可觀,拈起草鞋都蓋了,這僧卻被大隨瞞!」
佛燈禪師也跟著做了一首偈頌云:
「法不孤起,仗境方生,烏龜不解上壁,草鞋隨人腳行。」
寶峰禪師更明顯的指出:
「明明言外傳,信何有古今?」頌云:
「擲金鐘,輥鐵骨,水東流,日西去!」
吾人生在這世界上,到處都有好奇心,即此好奇心,求知則可,悟道則遠。悟道者乃由平常心也。學僧見龜骨裹肉,即起好奇心,大隨以草鞋蓋覆,即蓋覆此一虛妄之根源的好奇心。佛燈禪師的「烏龜不解上壁,草鞋隨人腳行」,這是多麼平常的事!寶峰禪師的「水東流,日西去」,這又是多麼平常的事!可是在平常裡,有一個世間上不平常的原則:緣起性空!明乎此,則佛道也,禪心也,解脫也,均在此中心!
無一法可得
有一次仰山慧寂禪師問雙峰禪師道:
「師弟近日可有什麼見地?」
雙峰:「據我所知,實無一法可得!」
慧寂:「你這樣仍然停滯在塵境之上啊!」
雙峰:「我無一法可得,怎可又說我停滯在塵境上呢?」
慧寂:「以為無法可得,其實就已有一法可得。」
雙峰:「我只能做到這樣!根不隨塵,心不在境,師兄你認為應該怎麼樣?」
慧寂:「你為什麼不去追究那無一法可得的?」
做老師的溈山靈佑禪師在旁邊聽了這句話,不禁歡喜地讚歎道:
「慧寂呀!你這一句話,可要疑煞天下人啦!」
雙峰仍然不解,他以為既然無一法可得,又怎麼去追究呢?
靈佑禪師知道雙峰的心意,故對他說:「你就是一個天下人啊!」
禪者的修行,就是要修那無修的行門,就是要證那無證的果位,因為無修才是真修,無證才是真證,故所謂無一法可得,才得真得。因為「行到山窮水盡處,自然得個轉身時」,就是此意。《維摩經》云:「啟建水月道場,大作空華佛事,降伏鏡裡魔軍,證悟夢中佛果。」真正的禪者,即應作如是觀。
是什麼?
雲居禪師在洞山良介禪師處結一草庵,獨自專修,有一次連著十天都沒有至齋堂用餐,洞山禪師非常關心,也非常奇怪,就特地召見他問道:
「這些天你怎麼沒有赴齋?」
雲居禪師非常喜悅自得的說道:
「每天都有天神為我送食!」
洞山聽後,很不以為然的說道:
「我以為你是個修行的禪人,原來只是個執著世間福德的庸俗之輩!明天再見吧!」
到了第二天,雲居禪師依言拜見洞天禪師,洞山大聲的呼喚雲居的名字,他恭謹地回應。洞山突然問道:
「福德為最呢?證悟福德性為最呢?」
雲居聽後,啞然無語,他知道福德是有修有證的,福德性是無修無證的,原來他的修行已墮入到有法中去了,他懷著滿腹的疑團返回草庵。
在庵中寂靜地思惟著,他沈浸於寂靜時,一連三天,天神再也不到庵中為他送食,但他獲得了「禪悅為食」的無為法的境界。
修行的人,報感人天,雖然是可羨慕的,但福報一完,五衰相現(天人福盡有五衰:一、頭上花委、二、腋下出汗、三、身上有臭、四、不樂本座、五、衣裳垢膩),仍不免生死輪迴,故禪者不以世間榮辱為準,不以世間善惡為是,在榮辱善惡之外,能會禪心嗎?
心與性
有一學僧至南陽慧忠國師處參學,請示道:
「禪,是心的別名,而『心』是在佛不增,在凡不減的真如實性,禪宗祖師們將此『心』易名為『性』,請問禪師,心與性之差別如何?」
慧忠毫不隱藏的回答道:「迷時則有差別,悟時則無差別。」
學僧又再進一步的問道:「經上說:佛性是常,心是無常,為什麼你會說無差別呢?」
慧忠國師耐煩的舉喻說明道:「你只依語而不依義,譬如寒時結水成冰,暖時融冰成水;迷時結性成心,悟時融心成性,心性本同,依迷悟而有所差別。」
學僧終於契會於心。
在佛教裡,心性的別名很多,如「本來面目」,「如來藏」、「法身」、「實相」、「自性」、「真如」、「本體」、「真心」、「般若」、「禪」等等。這無非是用種種方法要吾人認識自己。迷悟雖有差,本性則無異。如黃金是一,但可制耳環、戒指、手鐲等各種不同之金器,故金器雖異,實一黃金耳。明乎此,心與性名雖不同,實則皆吾人之本體也。
真假妄語
道光禪師有一次問大珠慧海禪師道:
「禪師!您平常用功,是用何心修道?」
大珠:「老僧無心可用,無道可修。」
道光:「既然無心可用,無道可修,為什麼每天要聚眾勸人參禪修道?」
大珠:「老僧我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哪裡有什麼地方可以聚眾?」
道光:「事實上你每天聚眾論道,難道這不是說法度眾?」
大珠:「請你不要冤枉我,我連話都不會說,如何論道?我連一個人也沒有看到,你怎可說我度眾呢?」
道光:「禪師,您這可打妄語了。」
大珠:「老僧連舌頭都沒有,如何妄語?」
道光:「難道器世間,有情世間,你和我的存在,還有參禪說法的事實,都是假的嗎?」
大珠:「都是真的!」
道光:「既是真的,你為什麼都要否定呢?」
大珠:「假的,要否定;真的也要否定!」
道光終於言下大悟。
說到道理,有時要從肯定上去認識的,但有時也可從否定上去認識的。如《般若心經》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這就是從肯 定中認識人生和世間的;《般若心經》又云:「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這就是從否定中認識人生和世間的。大珠慧海禪師否定一切名句文身,不是妄 語,因為否定一切,才是肯定一切。
著境見地
有學僧問西山禪師:「如何是祖師西來意?」
西山禪師舉「拂子」(拂塵)表示回答,但是學僧不以為然,就去親近雪峰禪師。
雪峰:「從什麼地方來?」
學僧:「此夏從蘇州西山來。」
雪峰:「西山禪師好嗎?」
學僧:「我來的時候一切安好。」
雪峰:「為什麼你不隨侍親近他呢?」
學僧:「他是個不明祖師禪的人。」
雪峰:「何以見得?」
學僧:「我請示如何是祖師西來意?他只舉拂子示意,一句話也回答不出。」
雪峰:「你見過蘇州的男女嗎?」
學僧:「見過!」
雪峰:「你在路上見過花草樹木嗎?」
學僧:「見過!」
雪峰:「那就對了!你所見男女,你就知道男女有別,你所見花草樹木,你就知道各有名稱,各有功用,山河大地,樹木花草都未對你說法,而你能明其意,對嗎?」
學僧:「對!」
雪峰:「那麼,西山禪師舉拂示答,其中佛法,你為什麼不懂呢?」
學僧聞言,頓有所悟,連忙禮謝,並愧然的說:
「學人發言不慎,乞求禪師慈悲,我要回西山懺悔。」
雪峰:「盡乾坤是個眼,汝向什麼地方蹲著!」
學僧到了此時,沒有地方蹲著,但擁有了宇宙;肉眼不識拂子,但有慧眼認識了乾坤。一心所悟,一念懺悔,盡乾坤大地都是佛法,所謂拂子舉示,終於解也。
賣生薑
寶壽禪師在五祖寺庫房擔任司庫,那時的住持和尚戒公,偶而因病服藥,需用生薑為引,侍者就到庫房取用,寶壽便叱之使去,戒公知道以後,令拿錢去買些生薑,寶壽才付給他。
後來洞山寺院缺人住持,郡守來信,托戒公介紹住持,戒公便說:「那個賣生薑的漢子可以去得。」寶壽便去做洞山的住持,所以禪門有「寶壽生薑辣萬年」的佳話。
寶壽愛護公家物品,不拿公物作私人感情;住持戒公推介寶壽,不以私利作名器取捨,一個公事公辦不徇私,一個維護賢能,重視公德。千載而下,吾人實三公多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