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象我們所瞭解的那樣,幾乎整個佛法的內容都是圍繞“空性”這個核心展開,也就是很多人經常掛在嘴邊的“緣起性空”,這是佛教區別於其他任何哲學思想和宗教派別的根本。它通過“二種無我”表現出來,即“人無我”和“法無我”。在這裡,“我”是指本體、個體、自性——不可替代的獨立存在者;“人”是指通常所說的“我們、你們和他(它)們”;“法”可以理解為更廣義的概念,可涵蓋“人”及一切現象。
我們都體會過各種痛苦或煩惱,過去這樣,現在這樣,未來還將這樣。這些痛苦和煩惱周而復始、連綿不斷的造訪我們的內心和身體,從來不會事先預約,也從沒有仁慈的時候,就象拍打岩石的海浪,永不停息,佛法將之稱為“輪回”。它以束縛的形式表現出來,所以,我們就存在“解脫”的必要。輪回的本質是苦,不僅僅是痛苦,它更廣闊的含義是“束縛而不得自在”。這就是佛法中最基本的見解——世間皆苦的真相。
這個苦不是別人施加給我們的,正來源於我們的內心。因為我們不瞭解無我的真相,於是捏造出一個名為“自我”的東西,並徒勞的想使它得到滿足和證明。於是,就象要在虛空中建立樓閣一樣,從開始便註定失敗的命運。所以,從輪回開始的刹那,就註定它“苦”的本質。
就象解開一串糾纏複雜的繩結那樣,我們需要逐個按照糾結的反方向去努力,最終把它們全部解開。這一切苦的熄滅,需要借助對虛假“自我”的逐步揭露和破除,最終撕掉那張空中樓閣的設計圖,我們才能得到遠離一切輪回之苦的解脫。
這個“認識無我”的過程,我稱其為“一個人的戰爭”。因為,我們真正的敵人並不在外面,它永遠都狡猾陰險的隱藏在內心深處,伺機對我們進行種種的奴役和欺騙。
作為一個剛剛接觸佛教的人來說,很難理解和接受這樣一個道理,儘管,它是確鑿的事實。因為無數的佛陀和追隨者們,通過各種嘗試證實了這個真相,並以各種方式保存並流傳下來。一個合格的佛教徒或佛法實踐者,不會僵化的接受這個道理,而是以質疑的方法尋找“自我”存在的證據,事實上,他們一如既往的失敗了。最終,他們開悟了——開悟並非得到某種來自異幻空間的神秘聲音或符號的暗示,也不是找到超越想像力以外的某個充滿神奇色彩、令人激動的新時空——僅僅是真實的明白、體會、“見到”這個道理,證實“無我”的真相而已。
自我是如此強大,且無所不在,它已將我們擁有的一切打上深深的烙印——“我的所見、所聞、所覺、所思”。此外,我不認為還有其他有意義的存在。我們可以利用的一切,都會被它收買或馴化為幫兇,對此,甚至會讓人深深絕望。
但是,再高明的騙子都要露出馬腳,自我也不可避免的存在致命弱點,它要不斷通過各種方式來認可“自己的存在”。這種認可有內在和外在兩種,內在的認可,我們可觀察身體本身的種種需要而了知,比如我們要吃飯、喝水、睡覺,如果不這樣,“自我”會指揮身體對我們發起強大的進攻,饑餓、疲憊,乃至死亡。外在的認可,則是需要各種社會關係的認同來強化自我的安全感,比如受人尊重、關懷、愛護、憐憫,甚至嫉妒和仇恨也是自我需要的。自我就是這樣,無時不刻強化著我們對它的認可和執著,沒有刹那休息。它為了維持自己的安全感,成了世間最勤奮而不知疲倦的頂尖敬業者。
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對真相所做的一切假設,或體驗到的“肯定”,或模棱兩可的態度,都會不幸淪為自我的奴隸。於是,最安全也最有效的戰術,就是使用“否定”。否定現實或現象的存在是否合理並沒有太大意義,就象去考證一個敵人是否英俊或醜陋那樣。我們真正要警惕的,是“自我”對他們的利用和唆使,我們稱其為——我執,對自我的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