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兩年來,隨著“環(境)保(護)”這一理念的受到國人重視,臺灣佛教界也開始從事環保的工作。就以花蓮慈濟功德會所推動的“預約人間淨土”,以及臺北農禪寺和法鼓山所提倡的“心靈環保”來說,當代臺灣佛教界的環保運動,可謂成果裴然。然而,以這兩個道場彬單位為主導的臺灣佛教環保運動,不管是在實際的環保工作,或在環保理念的建立之上,卻都有所偏頗、值得商榷。
拙文──〈當代臺灣佛教環保理念的省思──以“預約人間淨土”和“心靈環保”為例國〉(注1),曾經指出:
(一)在實際的環保工作方面,二者都偏於垃圾回收和植樹,未能觸及污染臺灣環境的兩大污染源資本家所開設的工廠,以及已與資本家利益結合的政府。(二)在環保理念的建立方面,二者都有重“(內)心”輕“(外)境”的傾向;也就是說,二者都偏於“心理垃圾”(貪、瞠、癡等煩惱)的去除,卻忽略了外在世界之真正垃圾(土地污染、河川污染、空氣污染、核能污染)的防治與清理。
在這二者當中,第(一)乃實際的環保工作;第(二)則是第(一)的理論基礎。重“心”輕“境”的環保理論,乃“預約人間淨土”和“心靈環保”之所以有所偏頗、值得商榷的原因。他們錯誤地以為一己內心煩惱的掃除,即可達到外在世界污染的徹底清理。他們不瞭解外在世界的清淨,乃是達到內心解脫不可或缺的先決條件。
這樣看來,建立一個心、境平等的佛教生態學,乃是刻不容緩的事情。而且,為了對治重“心”輕“境”這一古來即已形成的錯誤理念,此時此地甚至應該提倡重“境”輕“心”,亦即“境”先“心”後的佛教生態學。
本文試圖透過更多的經證,說明心、境平等(甚至“境”先“心”後)的生態學,乃佛教經論的本意(注2)。也就是說,一個修行者,固然必須瞭解只有“心解脫”,才能“境解脫”;但也不可或忘只有“境解脫”,才有“心解脫”的可能。後者意味著外在世界的清淨無染──“境解脫”,乃是內心煩惱徹底掃除──“心解脫”的必要條件。
一、《維摩經》〈佛國品的〉“淨土之行”
不管是“預約人間淨土”或是“心靈環保”的環保理念,都是建立在《維摩經》〈佛國品〉(注3)當中的淨土思想之上(注4)。該經曾說“若菩薩欲得淨土,當淨其心。隨其心淨,則佛土淨。”(注5),這是該經有名的“唯心淨土”,古來即被淨土宗和禪宗的高僧,所熱烈討論。換成環保的名詞來說,經文的意思似乎是如果要使外在的環境不受污染,就必須先清淨自己內心的煩惱。因此,內心的清淨,乃是外境不受污染的先決條件。內心的清淨,也就來得比外境的清淨,更為根本、更加重要。例如,在“心靈環保”的運動當中,曾把“不說謊”、“生氣時念佛”、“開車時不要趕路、搶路”、“做好事、說好話、存好心”等純屬內在心靈修養的德目,當作是環保的德目(注6)。這似乎是荒誕不經的作為,但是,只要瞭解這類的環保運動,實際上建立在重“心”輕“境”的經據和理論之上,也就變得可以理解了。無疑地,這種重“心”輕“境”的環保理念,乃是當前臺灣佛教環保運動的主要盲點(注7)。
說它是盲點,並不是《維摩經》的錯誤,而是引據者的斷章取義。《維摩經》〈佛國品〉,在述說“唯心淨土”之前,還有相當長的一段經文。這段經文往往被人忽略(包括古代高僧);但是,如果舍去這段經文不論,《維摩經》〈佛國品〉的淨土思想,即是截頭去尾的殘缺思想,不足以窺其全豹。這段經文相當冗長,本文不想全部抄錄,下面僅作簡略的說明和必要的引錄(注8)
首先,寶積菩薩向釋迦牟尼佛,請教有關“菩薩淨土之行”。而釋迦先是原則性地回答說“眾生之類是菩薩佛土。”也就是說,眾生有許多不同的類別;不同類別的眾生,應該有不同型態的淨土(佛土)。例如,有重視持戒的眾生,有重視佈施的眾生。菩薩為了度化重戒眾生,創建了“其地平正”的淨土;為了度化重施眾生,則創建了“七珍具足”的淨土(注9)。修習“淨土之行”的菩薩,依照們不同的本願,即以所化眾生的不同類別,來創建不同型態的淨土。所以,釋迦緊接著解釋說“菩薩隨所化眾生(之類別不同),而取(不同型態的)佛土。”又說“菩薩取於(不同型態的)淨國,皆為饒益諸(不同類別的)眾生故。”
上面所引“眾生之類是菩薩佛土”這句經文,乃《維摩經》〈佛國品〉所說“菩薩淨土之行”的總原則。而其詳細修行方法──“因行”的展開,則在下面的一長段經文(注10)。這段經文總共說到了十七種修習“淨土之行”的德目;它們是(1)直心;(2)深心;(3)菩提心;(4)佈施;(5)持戒;(6)忍辱;(7)精進;(8)禪定;(9)智慧;(10)四無量心;(11)
四攝法;(12)方便;(13)三十七道品;(14)回向心;(15)說除八難;(16)自守戒行,不譏彼闕;(17)十善。這十七種德目,其實是一切修行法門的根本,並無特殊之處。特殊的是,在十七種德目的長段說明之後,緊接著有一小段經文;這是特別值得我們注意的:
菩薩隨其直心,則能發行。隨其發行,則得深心。隨其深心,則意調伏。隨意調伏,則如說行。隨如說行,則能回向。隨其回向,則有方便。隨其方便,則成就眾生。隨成就眾生,則佛土淨。隨佛土淨,則說法淨。隨說法淨,則智慧淨。隨智慧淨,則其心淨。隨其心淨,則一切功德淨。是故寶積!若菩薩欲得淨土,當淨其心;隨其心淨,則佛土淨。
在這段引文當中,最後的兩句,已如上文所說,乃是被稱為“唯心淨土”的有名經句。它的意思顯然是“如果要使外在的國土清淨,那麽,就必須先使內心的煩惱清淨。”也就是說“如果想要“境解脫”,就必須“心解脫”。”無疑地,這是一切重“心”輕“境”之環保理念的經據和理據基礎,不再贅言。
筆者想提醒讀者特別注意的是,引文一開頭,一直到“是故寶積”一句之前,還說到了“直心”乃至“一切功德淨”等十三個由淺入深的修行次第(1)直心;(2)發行;(3)深心;(4)意調伏;(5)如說行;(6)回向;(7)方便;(8)成就眾生;(9)佛土淨;(10)說法淨;(11)智慧淨;(12)心淨;
(13)一切功德淨。這十三個修行次第的逐一說明,並不是本文想要做的工作。目前筆者所最關心的,是這十三個修行次第的排列次序。
二、“淨土之行”的兩層意義
在這十三個由淺入深的修行次第當中,第(9)和第(12)值得我們特別注意。排列在前的第⑼是“佛土淨”,而排列在後的第(12)則是“心淨”。從它們的排列次序看來,外在的“佛土淨”,顯然比內在的“心淨”更加必要而根本。這意味著“佛土淨”是“心淨”的“(原)因”,而不是“(結)果”。也就是說,如果外在的佛土不清淨,那麽,內在的心中煩惱也就無法徹底地清淨。只要“境解脫”,那麽,緊跟著也就“心解脫”,乃至徹底的解脫成佛“一切功德淨”(注11)。
因此,《維摩經》〈佛國品〉當中的淨土思想,應該有兩層意義:
⑴如果想要“心解脫”,就必項“境解脫”亦即,如果要讓內心的煩惱徹底去除,那麽,必須先讓外在的世界清淨無染。這是“直心”乃至“一切功德淨”等十三次第所顯示的淨土理念。
⑵如果想要“境解脫”,就必須“心解脫”亦即,如果要讓外在的世界清淨無染,那麽,就必須先去除內在心靈裡的煩惱。這是“隨其心淨,則佛土淨”這句經文所顯示的淨土理念。
以“預約人間淨土”和“心靈環保”為主導的當代臺灣佛教環保運動,顯然只看到了這兩層意義中的第⑵層,忽略了另外的第⑴層。這是對《維摩經》〈佛國品〉的斷章取義。重“心”輕“境”的環保理念,即是建立在這種斷章取義的基礎之上。無疑地,那是有缺陷的。
三、嚴淨佛土成佛的必備德性
在唐·玄奘所譯的《說無垢稱經(卷1)》〈序品〉(注12)當中,“眾生之類是菩薩佛土”一句,被譯為“諸有情土是為菩薩嚴淨佛土”(注13)。其次,“菩提心是菩薩淨土”一句,被譯為“發起無上菩提心土,是為菩薩嚴淨佛土”。另外,“(菩薩)隨其心淨,則佛土淨”一句,則被譯為“隨諸菩薩自心嚴淨,即得如是嚴淨佛土”(注14)。可見“嚴淨佛土”乃《維摩經》中一個重要的概念。這和其他大乘佛典沒有兩樣,只是其他佛典有時把“嚴淨佛土”譯為“淨佛國土”或“莊嚴淨土”罷了。事實上,鳩摩羅什所譯的《維摩詰經(卷中)》〈佛道品〉,也曾說“雖知諸佛國,及與眾生空,而常修淨土,教化於群生。”(注15))其中,“常修淨土”,無疑地,即是修習“嚴淨佛土”的“淨土之行”。
什麽是“常修淨土”或“嚴淨佛土”呢?有人說那是念佛以求往生既有的淨土,例如西方阿彌陀佛的極樂世界、東方藥師佛的淨琉璃世界等目前已經建造完成的淨土。然而,“何處天然彌勒、自然釋迦?”(注16)彌勒菩薩和釋迦牟尼佛,都是苦修而成的;世界上並沒有天生自然的佛、菩薩。同樣地,既有的淨土也不是自然而有;而是阿彌陀、藥師等諸佛,在修菩薩行的時候,各自發下淨土大願,然後一點一滴建造完成的(注17)。就以釋迦佛的“法身”──毗盧遮那佛(大日如來),所居住的“華藏世界海”這一淨土而言,依照四十卷本《大方廣佛華嚴經》卷3的說法,那是毗盧遮那佛“本修菩薩行時,於阿僧只世界微塵數劫之所嚴淨”(注18)。另外,鳩摩羅什所譯的《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卷26)》〈淨土品,也說菩薩以各種的“善根因緣”,並且發下了“國土皆以七寶成”、“常聞天樂”、“眾生皆得百味食”,乃至“一切眾生皆得隨意五欲”等七種淨土大願,然後才完成了“淨佛國土”的最終目的(注19)。
這樣看來,“淨土之行”確實有兩大類別⑴往生既有的淨土,這是《阿彌陀》、《藥師》等經所闡述的;⑵嚴淨佛土,這是《維摩》、《華嚴》、《摩訶般若》等經所弘傳的(注20)。在臺灣,廣泛流行著弘揚《阿彌陀經》的淨土宗,因此,在這兩類“淨土之行”當中,偏重往生既有的淨土──西方極樂世界,相對地,卻忽略了嚴淨佛土這一類的“淨土之行”。無疑地,這是一種偏頗,也是重“心”輕“境”之環保理念之所以取代心境平等之理念的背後原因。這正如印順導師的〈淨土新論〉所批評的大乘經中,處處都說莊嚴淨土,即菩薩在因地修行時,修無量功德,去莊嚴國土,到成佛時而圓滿成就。現在只聽說往生淨土,而不聽說莊嚴淨土,豈非是偏向了!(注21)
事實上,隋·吉藏,《淨名玄論》卷8,在注釋《維摩經》〈佛國品〉[之“眾生之類是菩薩佛土”這句經文時,曾經做了更加精闢而又露骨的分析和批評:
凡夫但為安自身,求生好國。二乘本期滅患,意在無餘,於遊戲神通、淨佛國土,不生喜樂;故並不修淨土。菩薩普化眾生故,取於佛土。故雲“眾生之類是菩薩佛土。”(注22)
這意味著,像“求生(極樂世界等)好國”這裡“往生淨土”的“淨土之行”,乃“凡夫”一己之私(“但為安自身”)的作為。而二乘(聲聞乘和緣覺乘),則由於“意在無餘(涅盤)”,並不修習“淨土之行”。只有菩薩才會為了“普化眾生”,而修習“嚴淨佛土”的“淨土之行”。吉藏的意思顯然是撇開不修淨土之行的二乘人不論,在兩類“淨土之行”當中的“往生淨土”,乃凡夫所修習;只有“嚴淨佛土”,才是菩薩所應修習的“淨土之行”。而當代臺灣佛教的“淨土之行”,由於強調往生既有的西方極樂世界,因此,押地偏向凡夫所修的“往生淨土”(注23),卻多少忽略了菩薩所修的“嚴淨佛土”。
事實上,當代臺灣佛教界,不但重“心”輕“境”、重“往生淨土”輕“莊嚴淨土”;而且也重有情的“眾生世間”、輕無情的“器世間”。把器世間,亦即眾生所居住的外在世界,視為可以獨立於眾生的另外一個“世間”。因此,重“心”(眾生世間)輕“境”(器世間),乃至只重“往生淨土”,欲忽略“嚴淨佛土”的偏頗理念與作為,於焉形成。然而,不管是從佛典的經據,或從實際的理論來說,眾生都無法離開他(它)們所居住的器世間。拙作〈當代臺灣佛教環保理念的省思〉,曾依照中觀學派“未曾有一法,不從因緣生”(龍樹《中論》語)的“性空緣起”理論,以及瑜伽行派(唯識宗)“種子生現行,現行薰種子”的“阿賴耶識緣起”之教理,說明內“心”與外“境”的一體性。事實上,這些經(論)證和教理,不但可以用來說明“心”與“境”的一體性,也可以用來說明“眾生世間”(相當於“心”和“器世間”(相當於“境”)的一體性。就以“阿賴耶識緣起”來說,器世間是眾生的阿賴耶識(當中的種子)所生;因此,沒有獨立於眾生之外的器世間,也沒有獨立於器世間之外的眾生。眾生及其居住的器世間,乃是不可分割的整體。因此,普渡眾生和嚴淨佛土其實是同一件事情,單單強調“普渡眾生”,而忽視“嚴淨佛土”的作法,是不夠、有所偏差。印度唯識宗開宗祖師世親(Vasubandhu),在其《無量壽經優波提舍》(即《淨土論》)當中,也曾相提並論地說到了兩種“清淨”──“器世間清淨”與“眾生世間清淨”(注24),足見二者之間具有密不可分的關係,不可偏廢。
四、從“境解脫”到“心解脫”
從以上所說看來,清淨眾生(普渡眾生)即是清淨佛土(嚴淨佛土),反過來,清淨佛土即是清淨眾生。換句話說,內“心”的清淨即是外“境”的清淨,外“境”的清淨即是內“心”的清淨。二者一體而不可分割。因此,依照理想的狀態,目前臺灣佛教的環保運動,應該建立在心與境平等、眾生世間與器世間平等的佛教生態學之上。然而,“預約人間淨土”和“心靈環保”所主導的臺灣佛教環保運動,具有重“心”輕“境”、重“眾生世間”輕“器世間”的傾向;他們截取《維摩經》(佛國品)中“心淨則佛土淨”的經句,共同主張從“心解脫”到“境解脫”。為了對治這種曲解經義的偏差,建立一個強調“境”清淨或“器世間”清淨的佛教生態學,似乎來得更加重要。這是筆者之所以強調從“境解脫”到“心解脫”的原因。
注釋
(注1)拙文口頭發表於“佛教現代化學術研討會”,佛光大學籌備處主辦,臺北,1994年10月。並刊於《當代》104期,臺北《當代》雜誌社,1994年12月,頁32-55。
(注2)拙文──〈當代臺灣佛教環保理念的省思〉,雖然曾以唯識宗的“種薰”理論,乃至西洋邏輯當中有關“條件句”(conditional)所可能蘊含的雙層意義,說明內心清淨即是外境清淨的心、境平等理念。但是,該文口頭發表時,評論人──台南·成功大學中文系林朝成教授,卻指出拙文的主要結論──“外在世界的清淨,乃內心解脫不可或缺的必要條件”,並不具有強而有力的說服力。本文的撰寫,也許是在林教授的批評,以及筆者的自我反省之下,才有機會完成的吧!因此,本文其實是拙文的補充說屆諉已。
(注3)《維摩經》至少有三個以上的漢譯版本⑴吳·支謙所譯的《佛說維摩詰經》,二卷;⑵姚秦·鳩摩羅什所譯的《維摩詰所說經》,三卷;⑶唐·玄奘所譯的《說無垢稱經》,六卷。而本文所說的《維摩經》,指的是鳩摩羅什的譯本,那是流通最廣的譯本。
(注4)詳見拙文──〈當代臺灣佛教環保理念的省思〉。
(注5)引見《大正藏》卷14,頁538,下。
(注6)7-ELEVEN和《聯合報》,曾與聖嚴法師合作,推動“心靈環保”。方法是剪下一份“有獎徵答”的表格,回答十個和“心靈環保”有關的問題,最後抽獎。而這十個問題則是⑴“心靈環保”一詞的來源?⑵物質環境的環保是治標,人心的淨化是治本?⑶環保就是生活“簡單”?⑷少丟一個塑膠袋即是功德?⑸“我多用一點”是環保的最大困擾?⑹“說謊”是臺灣社會的嚴重弊病?⑺生氣時應該念佛?⑻開車時不要趕路、搶路?⑼如果人人做好事、說好話、存好心,淨土就在面前?⑽惱苦眾生是惡?在這十個問題當中,只有⑶-⑸和一般意義的環保有關,其他都不相干。
(注7)詳見拙文──〈當代臺灣佛教環保理念的省思〉。
(注8)下面所引《維摩經》〈佛國品〉經文及其說明,皆見《大正藏》卷14,頁538,上-下。
(注9)僧肇,《注維摩詰經》卷1,曾說“若因持戒,則其地平正。若因行施,則七珍具足。”(引見《大正藏》卷38,頁334,下)吉藏,《維摩經義疏》卷2,也有相同的說法。(參見《大正藏》卷38,頁927,下。)另外,天臺宗大師智,則從不同的觀點,來注解“眾生之類是菩薩佛土”這句經文。他在《維摩經略疏》卷2當中,曾說“(眾生之)類者,即氣類也。”又說“氣類無邊,爾其正要,不出二種一、有為緣集;二、無為緣集。”也就是說,眾生共有兩類“有為緣集”和“無為緣集”。所謂有為緣集的眾生,即是以“有為法”為“緣”(條件),而集成的那類眾生;其實,即是一般的凡夫。所謂無為緣集眾生,則是以“無為法”為“緣”而集成的那類眾生,亦即大菩薩們。由於眾生有這兩類,因此,諸佛在修菩薩道時,為眾生所創建的淨土,相對地也有兩類。(詳見《大正藏》卷38,頁589,上。)
(注10)古師的注釋,往往都把“眾生之類是菩薩佛土”一句,和下面經文所提到的十七種修習“淨土之行”的德目(詳下文),區分開來。並把這十七種德目,判為淨土之“因”。(參見隋·吉藏,《淨名玄論》卷8;《大正藏》卷38,頁904,下。又見後秦·僧肇,《注維摩詰經》卷1;同前書,頁335,中。)因此,筆者將“眾生之類是菩薩佛土”判為“總原則”,其後的十七種德目判為“因(行)”(詳下文),應該是有根據的。
(注11)隋朝天臺宗的大師--智,在其《維摩經略疏》卷2當中,純粹從“觀心”的立場,來注釋這十三個修行次第(詳見《大正藏》卷38,頁594,中)。彷佛這十三個次第,僅僅只是內心的修行功夫,無關實際的行為。筆者以為這是有所偏頗的說法。這一偏頗的說法,正好證明了重“心”輕“境”的淨土理念,有其古來即已存在的傳統依據。
(注12)玄奘所譯的《無垢稱經》,相當於鳩摩羅什所譯的《維摩詰所說經》(參見(注3))。玄奘譯本中的〈序品〉,在羅什譯本中作〈佛國品〉。隋·吉藏,《淨名玄論》卷8,曾說“依梵本,初猶是〈序品〉。譯經之人,改為〈佛國〉。”(引見《大正藏》卷38,頁904,下。)可見,羅什譯本中的〈佛國品〉,相當於玄奘譯本中的〈序品〉。
(注13)唐·窺基,《說無垢稱經疏》卷2─本,在注釋玄奘所譯之經句“諸有情土是為菩薩嚴淨佛土”時,曾說“舊雲“眾生之類是菩薩佛土。”文義不同。嚴淨當來成佛之土,名淨佛土;非菩薩時,已名佛土。”(引見《大正藏》卷38,頁1023,中。)窺基顯然是在批評羅什的翻譯,以為羅什誤把“嚴淨當來成佛之土”,誤譯為嚴淨現在已經完成的佛土。二者的差別,乃在“當來”(將來)與“已名”之間。但是,實際上,羅什的翻譯盡避語意不清,卻不必一定像窺基所說那樣。羅什的翻譯,還是可以瞭解為“當來”,而非“已名”。也就是說,“眾生之類是菩薩淨土”一句,應該瞭解為“眾生的不同類別,決定了菩薩“當來”成佛時,所要完成之佛土的型態。”
(注14)以上皆見《大正藏》卷14,頁559,上下。
(注15)引見前書,頁550,上。
(注16)諦觀,《天臺四教儀》;引見《大正藏》卷46,頁779,上。
(注17)依照《無量壽經》(即《大阿彌陀經》)卷上所說,阿彌陀佛(無量壽佛)修菩薩行時,發下了四十八願;然後歷久遠時日,才依照這四十八願,建造完成目前的西方極樂世界(詳見《大正藏》卷12,頁267,下269,中)。另外,依照《藥師如來本願功德經》所說,藥師琉璃央緘來在修菩薩行時,發下了十二大願,然後歷經久遠的時日,才依照這十二大願,建造完成目前的東方淨琉璃淨土(詳見前書,卷14,頁405,上-中)。
(注18)詳見《大正藏》卷9,頁412,上。另外,同經還有相同意趣的經句“一切佛刹清淨色,無量行海所修集。”(引見《大正藏》卷9,頁411,下。)
(注19)詳見《大正藏》卷8,頁408,中409,中。
(注20)《維摩經》〈佛國品〉,在說明“直心”乃至“十善”等十七種修習“淨土之行”的德目時(詳本文),曾說“直心是菩薩淨土;菩薩成佛時,不諂眾生來生其國。”乃至“十善是菩薩淨土;菩薩成佛時。。。。不嫉、不恚、正見眾生來生其國。”其中,“直心是菩薩淨土”乃至“十善是菩薩淨土”,應屬“嚴淨佛土”的“淨土之行”;而且也是《維摩經》所真正闡揚的“菩薩淨土之行”。而“菩薩成佛時,不諂眾生來生其國”乃至“菩薩成佛時.....不嫉、不恚、正見眾生來生其國”,則屬“往生淨土”的“淨土之行”。依照經文的精神看來,“往生淨土”的部分,並不是《維摩經》所強調的“淨土之行”,而是附帶提到的“淨土之行”。然而,《維摩經》雖然強調“嚴淨佛土”,而不強調“往生淨土”,經中還是明顯地含有“往生淨土”和“嚴淨佛土”這兩類不同意趣的“淨土之行”。
(注21)引見印順,《淨土與禪》,臺北正聞出版社,1987,頁38。
(注22)引見《大正藏》卷38,頁905,上。
(注23)當代臺灣的淨土宗人,強調“帶業往生”西方極樂世界。更足以證明吉藏的觀點正確“求生好國”乃帶有惡業之凡夫所修習的淨土之行。
(注24)《淨土論》說“清淨句者,謂真實智慧無為法身故。此清淨有二種應知;何等二種?一者、器世間清淨;二者眾生世間清淨。”(引見《大正藏》卷26,頁232,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