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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用此心:身心康寧的禪修之道
見了法師

見了法師簡歷

見了法師現任美國加州毗盧禪寺住持,於一九九二年在台灣靈泉寺剃度出家。法師出家前即對禪宗有深刻的體悟,在台灣弘法期間,經常受邀至各大專院校和政府機構教導禪法。法師曾閉關數年,圓滿之後發願以禪宗的智慧為基礎,將普世的真理弘揚到世界各地。

  見了法師過去十幾年來教導過數百堂禪修課程,更在美國、墨西哥、台灣指導過多次的禪七。曾受邀前往洛杉幾、西雅圖、拉斯維加斯、紐約、波士頓、達拉斯、紐奧爾良、亞特蘭大等美國主要城市演講,並在德州大學、德州醫學中心、普渡大學、拉斯維加斯大學等著名學術單位以及多所教堂開示禪法。更曾應邀遠赴墨西哥主持禪修,接受當地電視電台訪問,並在墨西哥ElColegiodeMexico等著名大學演講。透過見了法師深入淺出的講學,聽眾總是可以在當下體認到生命的意義與目的,了解突破生命囹圄的具體方法,因此見了法師發人省思的教導也隨之快速在美洲、亞洲各地傳開,現在東西方各地都有追隨見了法師的弟子。

  見了法師的知見跨越宗教的藩籬,其教導直截了當、清楚明白,能具體地落實在生活上。法師知悉當代的社會問題,能巧妙地將深奧的禪宗智慧,用簡單易懂的方式教授給大眾,幫助大眾將普世的真理有效地應用在現代生活,提升生命品質,讓人生更圓滿。

見了法師訪談提綱

1.見了法師從什么時候開始對禪宗感興趣的呢?

  2.見了法師將禪宗智慧與我們的生活緊密聯系在一起了,真是難得,見了法師本人是如何在生活中實踐禪宗智慧的呢?

  3.見了法師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有寫書的想法的呢?

  4.見了法師除了通過寫書來讓大眾分享您的智慧心得,還通過哪些方式來幫助人們呢?

  5.聽說見了法師長期居住在美國,那見了法師多久回國弘法一次呢?每次都會留多久呢?

  6.聽說見了法師與許添盛醫師是親兄弟啊,你們身居兩國,又是如何做到互幫互助的呢?

  7.許添盛醫師出了很多心靈方面的書,見了法師以後對出書有哪些計劃呢?

  8.見了法師的《但用此心》一書中有很多詩,寫的都很有趣,這些詩都是您自己寫的嗎?每篇文章的開頭和結尾都有一首詩,而且還都不一樣,這篇首和篇尾的兩首詩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嗎?

  9.現在禪佛一類的書越來越受到大眾的歡迎,是不是說明現在的人都非常空虛,想要尋求一種精神寄托呢?您是如何看待這一現象的呢?

目錄

第一章虛空開口——沒有形相的心,可以起無量作用

  第二章法印匪從人得——照破虛妄自我,體現普世真理

  第三章循業發現、隨業受報——正確知見才能修得人生功課的真髓

  第四章海中鹹味——起心動念會引生無限度的漣漪效應

  第五章自在——解脫限制性信念的囹圄,展現心的本來面目

  第六章活潑潑——每一刻起念都是自由的,不受任何限制

  第七章一片冰心在玉壺——最有效的淨心和靜心方法是靜坐

  第八章立處皆真  不起妄想而作用,當下即是實相

  第九章騎牛歸家,家不在——你不只是你的念,你更是起念的人

推薦人的話 禪宗與賽斯,殊路同歸 許添盛

  當我詢問賽斯文化總編輯對本書的看法時,李總編表情認真地回答:一本好書!”

  身為賽斯家族的掌門人,為這本書寫推薦實令我百感交集。這本書的作者,是我的親哥哥,一個我曾期待在人間道路上,為我開路、領航的親大哥,卻毅然於一九九二  我念北醫大四那年  剃度出家,令我父親一度氣憤得想帶把槍去和老和尚同歸於盡,我母親更是暗夜垂淚長達半年之久。

  其實,兄弟倆感情甚為深厚,心中的不舍逐漸轉為傷心、憤怒及種種的不諒解。記得有一次,我請他為《許醫師安心處方》寫推薦,他竟回答我:身為僧團一員,有所不便!”我大怒,出家所為何事?倘受限於組織,不得清淨、自在、解脫,掛礙愈多,又何必出家?

  如今恭喜見了法師,終成為毗盧禪寺住持,回歸真我,了無掛礙。去年於洛杉機會面,我曾開玩笑,希望見了法師創一套新時代賽斯佛法,普渡眾生。豈知語出不到一年,玩笑成真。

  許多人曾問我,許醫師,何謂賽斯?”我常回答,最接近賽斯的可謂禪宗,不立文字,不執著於形相、儀軌、業障、因果,萬法唯心。

  小時候的我,曾期待與哥哥一同為人生奮鬥;傷心之餘,命運卻給了我更好的發展。實所謂殊途同歸。尤其得見見了法師這一本書,更令我感歎命運的奧妙,明明弟弟走的是賽斯心法,哥哥走的是禪宗佛法,可當我看這本書時,心中竟是驚喜連連。

  翻開第一章,許多內容文字,令人不得不拍案叫絕,現實是自造心念的相應呈現,人是自己生命唯一的創造者。這豈不就是賽斯所謂你創造你自己的實相,信念創造實相?

  再來,如何才能創造一個圓滿的人生呢?首先要去除黏縛於心的習慣性,不自覺的起心動念模式,這不又是賽斯在《個人實相的本質》中提到的限制性信念?因為限制性信念的作用,令我們不自覺地陷入錯誤的思維模式,也創造出種種不快樂及不順利。

  所有生命中的負面影響都源於自己的想法行為,更重要的是學習對自己不愉快的遭遇負責。這也是我一直在講的直下承擔,外境即心境,不斷的責怪外境,將自己當成環境、他人及疾病的受害者,是於事無補的,唯有直下承擔、承認自己是實相的創造者,人才會有解脫的智慧。

  每一個自認為是傳達真理的組織,都將其所承接的傳統及依此傳統所成的組織視為真理,甚而將其保護組織架構的做法和說法淩駕於真理之上,堂而皇之在非真理的舞台上相互較勁,彼此鄙視,爭論所謂的最究竟真理為何。當見了法師告訴我,他將脫離原有的組織框架時,我告訴他:你當初為什么理由出家?那么就一本初衷地追求你的理想吧!” 組織本為弘揚真理而存在,但最後扼殺真理、變成怪獸的也會是組織。賽斯鼓勵、贊揚宗教情操,卻反對有組織的宗教;一個腳踏實地的理想主義者,應是那不受一切束縛、規范的覺者,又豈是任何組織所能框架住的?

  精神與物質文明應該是統一、和諧、不能分開的,走向任何一個極端皆是偏差。唯有精神與物質和諧統一的文明才能長久。這和賽斯心法中,物質=能量=精神=意識==創造=一切萬有==我,完全一致,它是未來亞特蘭提斯文明的基本概念,和我最近提倡的未來文明也是一致的  那就是,人類的未來,物質文明及精神文明將各占一半,文明才能永續發展。

  換言之,人們依精神來創造物質,依物質來圓滿精神,物質與精神的圓滿是同一條路。這和賽斯思想中的意識形成物質不謀而合,我也常說,人透過物質實相的學習與成長,來圓滿自身靈魂的創造力賽斯家族是來地球出差、旅遊、學習、考察兼玩耍的”!

  神創造人,然而這其中有一個重要卻被忽略的事實是,神也離了開人。依本體所起用的現象是本體自身的表達。這就是賽斯心法中實習神明的概念,萬物皆是由神聖的布匹裁剪而成的,萬物不只是神聖的被造物,根本就是神聖的延伸。因此,人重新認識自身的神性本質,就是我所說的實習神明運動。

  當個體本身體悟到自己既是整體,同時也是整體的一部分,即是合一,亦是永恒生命的起始點。這就是禪宗、也是賽斯所說的感覺基調(feelingtone)!佛是本體,是存有,禪是道路,是方法,是進入本體的途徑;既無大我,也無小我,既是大我,也是小我,皆是我的顯現。

  禪的鍛煉是要幫助修行者回到自性的家。這么多年來,我不斷的深入賽斯無盡的愛及賽斯資料無窮的智能,深刻體會這一句話,自性不是一個地方,而是處處非家、處處家,出家不是離開家,而是回到家;當回到自己心中的家,那就處處皆可為家了。

  以上列舉第一章許多精采之處。接下來,我要邀請所有的讀者,細細品味這一本好書了。

  〔推薦人簡介〕許添盛,曾任台北市立仁愛醫院家庭醫學科專科醫師、台北市立療養院成人精神科醫師、台北縣立醫院身心科主任,現任賽斯身心靈診院長、賽斯文化發行人、新時代賽斯教育基金會董事長。許醫師鑽研新時代思想十數年,尤偏愛賽斯;同時從事身心靈整體健康研究,對於癌症的治療及預防複發有獨到心得。成立身心靈整體健康成長團體美麗人生癌症病患成長團體賽斯學院,並定期受邀至全國各縣市、香港及美國等地演講。著有《絕處逢生》、《我不只是我》、《許醫師抗憂鬱處方》、《不正常也是一種正常》等十餘種書及有聲書。

自序:融通異見,追尋開悟之路

蒼天不落地,明月照歸家,山青蘆花白,和盤君自看。

  這一篇序不僅是本書的開頭,它同時也開啟了我另一階段弘法因緣的序幕。

  書中所提及的觀念,是以心性為主軸所融合體會的一套普世思想體系,內容包含了大乘、小乘、密乘歧異觀念的融通,各宗教永生觀念的不同立足點及其在實踐上何以造成排它的紛爭。由認知東西方文化的特質,解析人類曆史的困境與解決之道,也是本書的重點。本書以無常、緣起、業感、心性為佛法的真諦,以無例外的普世觀念貫串全文,揭示心性的普世作用及其具體的實踐是本書的主要目的,也是山僧弘法及社會人文的關心方向。

  出世破邪宗是我初學佛時所發的願,出家前即醉心於禪宗,喜歡看禪宗祖師的語錄、參究話頭公案,不斷地追尋開悟的路,參訪名山。那時候和弟弟睡同一個房間的上下鋪,兩個人常常為了一個觀念激辯到深夜,媽媽經常被驚醒,起來叫我們倆兄弟不要再吵了:恁兩個常常在仙拼仙,爭贏咁有倘吃?卡早困卡有眠!”觀念上的激辯淬練了求真的心,也埋下了融通異見的種子。

  有一天激辯中,弟弟問我:禪宗裏,若沒有開悟就不會知道自己是誰?對嗎?”我回答是。他又問:那你開悟了沒?”我回答:沒有。他逼躐著問:那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為何這么相信自己的想法?”我愣住了。從此無心於事,無心於萬物,疑問始終在心中徘徊,經常反問自己:讓這手動的是誰?”看著動來動去的手指,自問:到底我是誰?”時而默坐盈淚直至深夜,也失了平日用功的心,每每剛打坐幾分鍾,心裏的疑問就出現了,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為何要打坐?於是就把腿放下,放下後又覺得不對,自問:到底是誰要放下腿?”進也不得、退也不得。一直尋求著開悟,後來體會到,原來追尋的目的就是放下,這是我生命中第一個重要的轉折點。

  為了弘法,不顧家人嚴重反對,我出家了。出家後有一段時間住在關房,這段時間是另一個生命的轉折點。研讀各宗派的知見,發現因時代不同,宗派不同而有知見上的爭論,我受困於不同教派、不同師承判教所生的矛盾,期間因求解心切,迫使身心受到很大的壓迫和折磨。

  不斷地思量著判教的爭議。了解到佛滅度後不久就有教團的分裂,直到龍樹菩薩時代還是有判教的爭議,佛教傳到中國又發展出很多判教系統,後來在西藏的佛教也發展出自己的判教系統,但彼此之間存在著觀念的分歧。心裏常疑問著,真理應該要一致,真理只有一個。雖然心裏有疑問,但這些龐大的曆史宗派紛爭豈是我小小個人可以解決的?對於傳承說法的懷疑,讓自己感到疑懼,予何許人也?竟敢懷疑曆史一向被各自宗派所依循的判教觀點?判教的爭議對我造成了相當大的困擾,但若是對宗派爭論的問題視而不見,純粹接受單一傳承的論點,我不能。要去弘揚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的知見,總覺得不能心安,但要我這小小個人去解開曆史包袱的宗派爭論,反複自忖,我有這樣的能力嗎?

  內心深處想要究明真相的動力,驅使我開始以禪宗的心性為基礎,以修證的原則去化解宗派歧見,從無常、緣起、業感、心性,去融通宗派的異見,試圖找到共通的理作為修證的依據並解決爭論。當時所經曆的身心折磨,就如烏龜脫殼般的痛苦,常常坐在禪凳上或躺在臥榻上流淚至天明。雖然了解心性是修證唯一的路,但是心中迫切地想找出大乘、小乘、密乘同異點,找不出來就是沒有辦法放下,找不出來就對自己的內心無法交代。有時逼自己到絕境了,就搥打自己的頭和身體,想把所有的想法擠回自己的腦袋瓜裏。

  長跪在佛菩薩面前,誓願:我可以為佛法犧牲性命,如果我想的、講的、努力的方向是錯的,請菩薩護法現在就讓我死掉,不願將來禍害眾生。

  後來體認到,一切法都是眾生業感應出來的,判教理論也是一種業感,不同的判教就代表眾生在不同的因緣所感應出來的業,判教就等於是判眾生的業緣,爭執判教的對錯就等於爭執不同眾生所感應的業報對錯。當閩南人不是必然比當東北人好,當東方人不是必然比當西方人差。凡夫所感應出來的業必然是不圓滿,當然也就不必去爭論孰是孰非、孰為究竟。再者,判斷眾生的業緣並不是修行的重點,太多的理論只會遮蔽眾生離苦的努力與教法的立義核心,離苦的解脫成就與自利利他才是佛法的核心。

  由於傳法的因緣,幾年前從台灣到了美國教授禪法,看到東方與西方社會在思想文化上的差異及各自文化上的不足。更發覺到,不同宗教背負著各自傳統的文化架構而傳法,導致信教者彼此的排斥更甚於俗人社會,這違背了宗教的慈悲精神。佛教團體在西方社會也作了很多努力,但似乎效果不如預期,一方面是語言障礙,另一方面則是中西文化思想上有著重大差異。這促使山僧努力抽絲剝繭,思考如何讓沒有中國文化背景的人了解真正的佛法,以解決生命的困境,而不是傳達這沉重的傳統框架給沒有相同文化傳統的人。畢竟要弘揚的不是傳統文化,而是真正能利益眾生的普世道理。普世的道理不會因種族、曆史、地域、國家、宗教信仰等不同而有例外。

  再則,依傳統的佛教文化來弘法,可以造成文化互動,但是它們無法廣傳,因為文化不是真理,是因緣所生法。唯有宇宙普遍共通的真理才有辦法廣傳,也只有真理才能解決二元爭端,普世的真理是所有的制度系統應該要依循的,也是修行人唯一應該要了解、實踐的。傳達普世真理是我弘法的基本理念與目的。

  出家近二十年,追尋真理的影子一直在內心,始終覺得真理不會有例外,真理一定是普世的。真理本來都是在的,但如果沒有經過一番鍛煉,放下執著,就沒有辦法體會真理。而禪宗最寶貴的,就是有一套有效的鍛煉系統,而且它的道理講得最直接、最明白,不拖泥帶水。

  菩提自性,本來清淨,但用此心,直了成佛。

  這本書對謠訛的真理思想有絕對的穿透性,它不是市販知見。寫這篇序,是希望藉由闡述山僧追求真理的心路曆程,讓讀者了解並對這本書產生興趣,進而讓更多人了解普世的真理。

  陳之藩說:因為需要感謝的人太多了,就感謝天罷。想一想,謝謝弟弟就不必了,謝謝三寶師長父母又太俗套,謝謝大眾成就又太見外,幹脆謝謝山僧自己。

  人雲我亦雲,指來指去月本明,黃梅破布衫,畫蛇添足又一樁。

  冤必有頭債有主,何必更是硬栽名,青山本是多屍骸,日裏見隙塵自來。

  釋見了序於美國加州毗盧禪寺

第一章 虛空開口

虛空開口吐廣舌

  蹤影未見萬籟奢

  彌勒下生無根樹

  步步蓮花引前轍

  縱觀世界曆史,每個國家民族、每個宗教、每個個人都有許多根深蒂固的問題,但大部分的人不能明了的是,之所以持續經曆相同的曆史問題,是因為個體或族群的意識形態習慣性地反複開啟特定的生命之門,而門的後面就存在著相同問題型態的生活或曆史的演化模式。個體一生所經曆的問題就是曆史或族群問題的縮影,一葉知秋,了解個體必然了解整體;相對的,了解整體也必然了解個體。因此本書將從禪的觀念來認識並解構個體的二元問題,進而破除群體的二元迷失觀念。若能認清二元的本質,即可了解人類曆史、文化及宗教的爭端因,更能了解個人生活中的矛盾沖突。當知悉問題的根源後,才可能論及時代文明缺失以及如何加以補救引導,也才能從中了解並改善,達到個人的幸福快樂與永恒生命的追尋。真理是生命存在及其運作之理,沒有真理,生命存在的問題不會有出路。真理無例外,不會因為人種、時空、族群、宗教等任何因素而有差別,真理就是真理,它是普世的,並且超越一切理論學說。

  慣性思維開心門

  人從心中不斷不自覺地起心動念時,這些起心動念會逐漸塑造出動念的方向模式,而起念所形成的習氣模式則會讓心更不自覺,人生就由這不自覺的心和其所生的習氣想法打開一扇扇的心門。每個起心動念能引生出與其相應的現象,人生中所遇到的經驗和結果,都是因為與特定心門連接,構成生活中必然要面對的種種事實,進而創造獨一無二的人生。這個原理清楚說明,人會用習慣性的思考模式去創造習慣性的心門,再制造出自己經常性的問題,以及種種不稱心的生活現實。這裏所說的,指的是思想的模式,是久存在心中的是非、人我、判斷、想法、信念和偏見等慣有的起心動念模式,甚至是所信仰的宗教。每個人都有心,心是無形卻可含藏一切,心有無限的可塑性及可能性。任何觀念、想法、人格、知識、宗教信仰,都是自己有意或無意堆積架構在心中的,這些堆積的種種就會圍繞在心中而構成虛妄的自我,自我就是佛法所謂的我執,我執自會取代心的清淨而主宰著生命。念頭從心生起,起心動念當下所呈現的現象就是每個人必然要面對的事實。只是在面對生活上不滿意的現象時,人往往不能知道這就是自己不自覺的起心動念造成的結果。每一天、每一刻所經驗的生活壓迫,都是自己不斷開啟特定心門所造成的,既然問題是自己制造的,當然只能自己面對問題。所以當問題呈現時,一味埋怨只是浪費能量與生命,這樣的努力無濟於事,因為問題不會自動消失。舉例來說,當見到不喜歡的人,就會不自覺感到緊張不安,甚至容易和對方有爭執的互動。人可以很輕易說出種種理由來證明自己為何不喜歡那個人,但更值得深思的問題是:為何那個人會出現在我面前?為何那個人的出現會令我感到不舒服?事實上,因為不喜歡某人的評價早已根植在心中,所以不自覺的起心動念就連結到負面評價和想法,而直接反應在自己與他人的關系上。由於沒有真正了解問題的根源,就會怪罪他人讓自己感到不順心,他人變成了問題,當下次再見到不喜歡的人時,同樣的模式、同樣的反應,也可能將情況弄得更糟,不好的批判模式依舊盤據在心中,惡性循環地加深了原有的模式,使問題以更深層的執著形式延續下去。

  無論經曆任何事物,人總會以習慣性念頭所構成的自我中心予以過濾或評價。換句話說,人不自覺地被自己的思維模式驅使,對於特定人、事、物會不自覺地生出相對應的感受與評價。然而這些評價是扭曲事實的看法或解釋,所有對於事實的解讀,都是透過自我中心的念頭分別而生出。舉例來說,當遇到自己不滿意的現象時,必然習慣性地感到生氣,並視之為壞的經驗,之所以會有如此的直覺反應,是因為眼前的存在與內心的成見定義的落差起了交互作用,這落差讓定義的念失去依靠,讓心波動起念而成情緒。起了定義的念,再緊連著起不滿的念,進而起生氣的念,一連串生氣的念就是陣陣憤怒情緒的漣漪波浪,使得心境從原本的寧靜轉變為紛擾不安,這就是由習氣所造成的不自覺起心動念。事實上,念念是轉機,念念是獨立,念無根、念起即滅,在起了前念之後,可以起出無限可能性的後念,或者說無限的方向性轉折,自由的心不會有特定的串連起念方向,不會因前念如此而必然生起如何的後念。然而,由於習氣而起了定義的念、不滿的念、生氣的念,並持續起生氣的念而造成生氣的情緒,是習氣讓自己的起心動念遵循著特定的方向作用。所謂習性或不自覺的起心動念模式,就是指心被某種念頭黏附,並且當這個念頭出現時,必然會連接且不自主地起與該念頭相應的族群念頭,所以習氣也就是起心動念的方向慣性力。

  失控的慣性反應,尤其是憤怒、悲傷或縱欲這類情緒化的習性,往往形成無法離開或停止的執著。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張在同一個點不停跳針的老唱片,執著就是黏縛於心的慣性想法、觀念或動念模式,能把心由原本平靜清楚的狀態予以攪亂。當心對某些人、事、物有所依附,並重複地起類似的念時,這是執著;當遇到或想起特定的人、事、物,會引發同樣的反應或情緒時,這是執著;當認為必須要得到某人的認同或得到某物時,這也是執著。執著會使人盲目且不自主地產生想法、情緒,因而更堅固了批判的心門。可想而知,若依此慣性反應生活,周遭必然不斷遇見同類型的人和事件,而且未來情況可能更加嚴重。所有問題的原因,在於人無法遵循生命的基本法則。生命中的每件事都是心的呈現,一切宇宙萬象皆不離。離開了心,一切法、一切現象無以安立,這是生命的基本法則,也是宇宙性的普世原則。

  每個人都有心,每個人的心都具有相同的能力,不論種族、性別、經濟條件、教育背景、古代或現代、普通人或聖人,任何人都有一個依於相同宇宙性普世原則而作用的心,這是一個事實。既然每個人都擁有相同功能的心,為何每個人的生活和人生境遇會如此不同?這是因為每個人在心當中所創造的不自覺起心動念模式作用不同,不自覺的起心動念模式就是一種執著的自我,這執著的自我是錯誤的生命運作模式,與宇宙性的普世原則恰是背道而馳。雖然有著相同功能的心,每個人創造出黏縛於心的不同執著習性,再依黏縛不同的心而打開不同的門。任何經曆都是心起作用的影現,生命的每個過程,都是在經曆自己所開啟心門後的相應現象。現實是自造心念的相應呈現,人是自己生命唯一的創造者。

  人在不知不覺中催眠自己,當習慣性產生同樣的念頭並加深自己所相信的分別時,就是在深化堅固相同的門、相同的經驗、相同的關系,以及相同的問題。就像在夢遊失憶的不清楚狀態下,不斷重複開啟相同的門,並重複遇見相同的現象和問題。存有是無限的,存有不離心,存於心的法界依習性而結構出不同能量面向以及不同密度的組合變化,這些不同密度又多向度的相互支持依存,構成了多樣複雜的存在,即所謂的華嚴世界。在心的法界中,累積已久且快成形為事實的十方無量的因緣條件,依當下現前一念引報而成當下的事實果報,這就是自己生命每一刻所發生事實的由來。所以無論遇到任何事情,都是在經曆自己的創作,個體直接地、緊密地連接到心自創的所有存在,個體創造了自己的事實、生命和宇宙。心包太虛,所有的存在都是自己,這是一個非常重要且深遠的禪宗觀念。明了心生出一切的道理後,才知道改變生命的力量在自身,並永遠與自己同在。生命是一門大學問,唯有學會如何開創正確的心門,才能去除生命的遮障問題,而創造更好的生活。

  轉念以改善生活

  如何才能創造一個圓滿的人生呢?首先要去除黏縛於心的習慣性、不自覺的起心動念模式。欲達成這個目標,就必須觀照自心,讓心能夠不起習慣性的念頭,如此自然不會創造出相同的門,以及符合這個門的現象。禪的訓練可以去除黏縛於心的習性,解構不自覺的起心動念模式,協助人們保持心境的平和與清晰,還心於清淨。禪修者當知,擁有清淨心是人生的目標,清淨心現前不僅是人生幸福的保障,也是通往解脫涅槃的鑰匙。

  生活中,一般人往往被心所起的不自覺念頭和想法牽著走,這些不自覺的念頭就像又聾又瞎的奴仆,這樣的仆人如何能將主人帶到正確的方向?但這些仆人卻又是目前唯一能有的依靠,造成了靠也不得、不靠也不得的兩難生命困境,不自覺的念頭將心帶到迷惑的未來。人努力嘗試讓生命中所有的事物符合自己的想法,同時也依賴這些偏差的想法及有限的經驗來解決問題,個體的執著造成二元對立的迷惑,這就是為何大多數人的生活忙亂且不如意。想要改變,首要之務就是修正自己的念頭,去除對習慣性觀念的執著。禪修者應以正確知見來取代錯誤的觀念,用禪修靜坐來止住習氣妄想,並致力於生活中的曆練。當破惑顯真時,就可以體現出普世的原則,如同阿羅漢、菩薩、佛一般,過著覺者的生活,毎一個當下所生的念和行為能同時利益自己、利益眾生。

  禪修者當知精進,以悟道聖者的知見,取代自己原有的知見並加以踐履。藉由禪修,可以逐漸覺知到,所有生命中的負面影響都源於自己的想法行為,更重要的是學習對自己不愉快的遭遇負責。因為了解現在面對的境遇其實是自己往昔行為的結果,自然不會因二元觀念制造出來的模糊而怪罪他人,會視自己為當下處境的唯一制造者,也能采取更適當的方法來處理日後的互動,防止相同問題的發生。心是生命的出口也是問題的出口,所以想要改變生活解決問題,必須從現象根源的心著手,從轉念著手。

  二元思維生沖突

  在現代,各種資源、文獻資料以及論證系統都遠比古代豐富,各種宗教的思想也是多樣且蓬勃。雖然能擁有豐沛的資源,但對於時代的文明、人類生命困境的出路而言,卻未必有利。在物質上,各式各樣的科技產品,五花八門的聲光世界,紙醉金迷的忙碌社會,往往造成人心更加盲目。人忙碌地尋求刺激依靠,不僅擾亂原本平靜的心,更激發無窮的貪婪欲望。當欲求心熾盛卻無法得到滿足時,便起心動念作奸犯科,導致社會不安定。由此可知,科技物質雖帶來方便也帶來迷失。在精神上,人開始對舊有宗教、哲學與現實社會的矛盾感到迷惑並提出挑戰;更由於社會的變遷,人對於現今不同國家的主義制度以及社會原有的經濟或政治等系統架構造成的缺失,也開始感到不圓滿和不安;再加上所謂自由主義或新興宗教各種不正確的主張,造成真理的迷失與人類信仰的恐慌。以上種種現況,讓人對未來文明的走向與發展感到迷惑。現今及未來社會將面臨的是道德標准失去准繩,人對於生命存在的意義與目的感到模糊,資訊的發達及地球村的觀念,導致舊社會運作系統發生危機並逐漸崩解,而如此人心的動蕩模糊也感應出不斷的天災人禍,道德及信仰的危機更會造成社會國家的不安。在這樣的情況下,新的社會價值觀與道德系統來不及因應多向度的快速變遷,將導致未來人類族群思想上的沖突,並因為不同文明的矛盾、沖擊、崩解、互補融合,而將導致文化黑暗過渡期的來臨。

  上述問題,不僅關乎國家、民族、文化,更與個人的安身立命息息相關,宗教家必須有能力看見這時代的種種弊端,並能夠對這些世界性問題提出解決和因應的正確方向,才能引導人類走向光明。當知道,現象的發生一定是依於宇宙性的普世原則,普世的原則不會因人種、國家、曆史或宗教而有例外,依於普世原則的生命永恒才是真正的永恒,依於普世原則所建立起來的文明,也才能避免重蹈曆史二元爭端的覆轍。

  在人類的曆史上,沒有一種學說能完全代表普世原則的真理。哲學或宗教是用來傳達真理的工具或途徑,但現今最大的問題是,每一個自認為是傳達真理的組織,都將其所承接的傳統及依此傳統所成的組織視為真理,甚而將其保護組織架構的做法和說法淩駕於真理之上,堂而皇之在非真理的舞台上相互較勁、彼此鄙視,爭論所謂的最究竟真理為何。此行徑導致修行人或信仰者互相敵視,讓原本想依循真理解脫的人迷失在眾說紛紜的真理裏,莫衷一是,各為其主,引發諸多形而上的心靈戰爭,這是現今大環境正在發生的實況。各宗教,各門派信誓旦旦地據己之理鄙視天下,如此不適之舉不僅藉真理為名而竊據正法之位,甚至領導其徒眾競相從之,委實是棄真理於無形,棄無辜徒眾於不顧。以非理之心,如何能究真理之門?事實上,任何的說法理論或是修行再高的人,其所能傳達的一定不會逾越真理,說法者和其所說的法都只能在宇宙性的普世真理之中。因此,若有自稱為傳達真理的組織,將其所發展的組織比擬真理,甚至置於真理之上,這種行為是極度的模糊與錯誤。

  每個人都有本具的心,心沒有形相,沒有形相的心卻能夠起無窮的作用,不同的作用就是開啟不同的心門,這個觀念是普世的。禪宗祖師為了闡明這個道理,會問弟子是否看到虛空開口。心如虛空無邊際,沒有形相的心可以起無量作用,你聽到虛空開口了嗎?如同虛空沒有形相,真理雖無一定的形式,但真理可以任何形式存在。因此真理不必是天主教、基督教、回教、佛教;真理不必是南傳佛教,不必是大乘佛教,不必是密教。真理就是真理,是普世的,傳達普世真理的人就是宇宙真理的代言人,而傳達普世真理的觀念和組織才有能力消弭二元爭端,也才有其存在的真實意義。

  普世原則永恒理

  現今社會環境中,宗教要不是無法普及,就是雖然普及但無法統合物質與精神兩個層面。從曆史發展過程中可以看出,宗教的原意多涵蓋形而上和形而下兩部分,人們通常僅知追求二者之一,將形而上與形而下分開,亦即將精神與物質分開,使得原本欲收斂二元對立觀念的宗教教化功能一分為二。事實上,精神與物質的文明應該是統一、和諧、不能分開的,走向任何一個極端皆是偏差,唯有精神與物質和諧統一的文明才能長久。若偏重科技的二元發展,人存在的價值與意義就趨向唯物,物質現象的變化是無窮盡,側重於分析和發展物質世界的種種引導,反而導致人類緊追並依靠著無窮盡的現象變化,讓心因著境的攀緣變得更不穩定,所以科技所依的二元觀念並不能為人心帶來真正的安定。若偏重精神層面的唯心論,則容易趨向空靈解脫而忽略人生的現實問題,然而不了解甚至漠視人生的現實問題而去談精神修持都是空談。人生是人格所成,漠視人生的問題則漠視人格問題,漠視人格問題即漠視業果,漠視業果不知因果究竟,本末便是顛倒,欲求此般的世間快樂或出世間成就,如同抱舟搖櫓終將成空。然而當今社會較為迫切的問題,是過度注重物質的發展,舉例來說,人本來就能啟發自己的快樂,快樂的念不從外來,若依靠設備器械讓自己生起快樂的念,則日後要起快樂念頭就得緊緊依靠著設備,把能主動起念的心變成依靠設備才能起念的被動。當心需要依靠設備現象才起某類型的念時,此種生命形態是不自由的。若一昧依靠某些設備來讓自己快樂,就像是被動的迷惑被動的起念,人將逐漸迷失自心的主動創造力,更模糊了生命的本質與意義。

  終究來說,人類文明的盲點就是二元思維,將世間與出世間分開、將精神與物質分開,從哲理層面來說,就是區分唯心及唯物。事實上,最高的唯心論必然是唯物論,而最高的唯物論也必然是唯心論,因為現象和本體是同時存在的。所有的念頭、思維模式,或是想法如何起作用,一切所謂唯心的觀念,都還是屬於能量存在層面的討論,心靈活動是屬於存在、屬於現象,一切存在都不離唯物;但一切現象能量不離心,是心所起的作用,一切現象都是心的呈現,一切是唯心。因此這說明一個原則,純粹的唯物論還是要回歸唯心論,而純粹的唯心論也會融入唯物論,唯物或唯心都不會單獨存在,心物一元才是普世的事實,也才是文明的正確走向。換言之,人們依精神來創造物質,依物質來圓滿精神,物質與精神的圓滿是同一條路。

  反觀現今科技的發展過度著重物質,讓人類更加失去生活重心而沒有依靠,因為著重科技發展而用微觀的分析觀念來分割宏觀的整體,反而窄化了生命。科技的發展是唯物,著重在二元的認識與創造,人的存在也是一種創造,因此有的宗教說人是被創造出來的:神創造了人。然而這其中有一個重要卻被忽略的事實是,神也離不開人。依本體所起用的現象是本體自身的表達,即所謂因用顯體,存在因心而有,存在離不開心,同時也因為存在而顯現心的性德,所以心也離不開存在。能實踐這樣心物一元的道理,即是遵循普世的原則。

  佛教是以一定模式來傳達真理的宗教,其理不在真理之外,唯有普世真理才能永恒存在、才能永生。普世的真理充塞整個宇宙,依真理普世的原則來了解宗教,就能把各種宗教,包括基督教、天主教、回教、佛教等宗教普世共通的根本目的找出來,而這個普世的根本目的就是生命永恒的實踐。永生是人類生活的目的,也是生命的究竟意義與追求,亦是最正確的人生觀。永恒的生命就是一元境界的體現,是個體與整體關系的圓滿與融合,是物質與精神統一的和諧,是解決世間一切爭端的唯一方案,也是世間與出世間不協調的唯一出路。諸如西方宗教的人神合一、波羅門教的梵我一如、儒家的天人合一、佛教的心佛眾生三無差別,無一不是闡明心物一元,個體與整體圓滿融合的永生觀念,也是從古至今人類曆史始終追求的文明極致。雖然翻開曆史文獻,處處可見古聖先賢致力於永生觀念的實踐,但現今世界上,能真實了解永生的意義與目的的學說教派卻是微乎其微,遑論可促成正確的實踐而到達永生的目的。

  生命的永恒若能存在,必有使其能成立或存在之理,永生之理就是造物者的理,永生之理就是普世之理。普世之理就是沒有形相的造物者的本質,是造物者所體現出來的現象運作原則;換言之,只有普世的理才是永生的永恒。當個體的生命與整體的生命融合了,就是永生,就是個體的最高實踐與整體的圓滿;個體與整體的融合,就是個體解脫的實踐與整體涅槃的成就。個體與整體的互動與融合是時時刻刻正在發生的進行式,而非死後才發生的未來式。當個體本身體悟到自己既是整體,同時也是整體的一部分,即是合一,亦是永恒生命的起始點。

  禪宗所說的悟道,就是每個時刻的變動個體都能體認自己不離開整體,既是整體也是整體的一部分。當悟道而覺性現前時,此時個體即是整體、整體即是個體,無二無別。泛觀各種宗教哲學的論點,能成為普世的理,或稱造物者、永生、本性,其必然的條件是:沒有形相、無所不在、無所不知、超越時間與空間、能創造含攝一切。造物者代表永恒的生命體,代表整體的圓滿,普世的理亦是沒有例外的整體與圓滿。若能了解並實踐這個真理,人就可以依據永恒的生命體來起用,創造生命中每一分、每一秒的變化,而能達到自在圓滿。生命的永恒是可以達到的,但是人必須放下對於變化且短暫的個體存在所生的執著,因為生命的現象是恒變的,執著於某一刻的個體存在現象就是悖理,此行徑即是執迷而悖棄恒存之生命體,執而認取恒變的生命之用。變化個體的存在並非永恒,因為任何的存在都必須符合無常的法則,但若認為現在的現象存在不是永恒,而把希望寄托於存在未來的現象永恒,則終究要面對未來現象也會壞滅的殘酷事實。根據現象存在的成、住、壞、空的恒變原則,有成者皆歸壞滅,未來的存在,不管是淨土或天堂,也都不是永恒的!然而,生命的永恒確實是存在的,生命的永恒是心的本性、本質,是心的常寂光,是現象的本體。本質上是永恒的才可能呈現出永恒,本質若不是永恒,再多的努力塑造也永遠不可能成就永恒。現象的本體就是生命的整體,也是個體要收斂融合的歸宿。當個體能回歸造物者,與造物者合為一體,才是永生;世間與出世間不二,才是永生;個體生命能回歸整體並體現出普世的真理,才是永生。當個體回歸到整體時,對個體而言是解脫、是覺悟,對整體而言就是涅槃、無餘涅槃。生命的永恒是人類永遠的使命與目的,這樣的永恒必然是由於體證到個體與整體不二的融合,物質與精神統一的普世原則。

  永生的解脫之門

  佛教始於三千年前的印度古國,開啟佛教序幕的是一位王子,名為悉達多喬答摩(SiddharthaGautama)。悉達多王子出家後,因勤苦修行而得證佛果,世人尊稱為釋迦牟尼佛,或是直接稱為佛。釋迦牟尼佛在世間成道證果是曆史的事實,是眾生的典范,佛啟示了眾生皆有佛性的創見,讓世人知道不二的真心即是生命的本質與起源。佛的教導如同曆代禪師的主張:只要精進修行,任何人都可以達到開悟解脫的境界,都可以成佛。佛是第一個曆史記錄的正覺者,也就是開悟的覺者,佛教導眾生因果及緣起無常等諸多心性的普世真理,教導眾生如何開悟而離苦得樂,如何解脫生死輪回。在本書後續的章節,將會更清楚地論述佛法的根本教義,以及禪的修持如何可能破除二元的妄想思維。

  根據禪宗的教法,指的是本具的清淨心,清淨心是一切存在的起源。每個人都具有心,無論心是執著或清淨,每個人的心可以創造並呈現出現象。心是完全含攝的、全能的、無所不知的、永恒無相的,它是生命根源、是宇宙中所有存在的造物主。禪的本質就是心物一元,經由曆史上的禪師們在淬煉學生的過程中,禪宗發展出具體破除二元思維的理論與訓練系統。用這套有效但非唯一的論證系統與實踐方法,可以協助化解個體生命的虛妄無根,而回歸到整體生命,以達成永恒生命的追求。在古今中外的諸多文明中,禪堪稱是智慧之學,智慧之學即是普世原則之學,亦是生命之學,從古至今,不同種族、國家、文化,無不對禪的精神有極高的推崇。學禪不僅可以正向地影響自身與周遭的互動,可以有效改善生活品質,更能達到究竟解脫自在。禪的原則就是唯心,其要義說明:任何經曆的事情,無論好壞,都是依據心中所開啟的門而呈現的。只有自己能開創自己的心門,人一生當中所經曆的現象及遭遇到的問題,均依所造出的心門為因,而成熟所感的現象為果。因此遭遇問題時,不應該直接與問題沖突,而是應該承擔自己所造,正視並修正自己的心念,任何困境都是心中問題的具體呈現。

  在禪宗,開悟有著特別的意義,開悟代表著自在,代表個體入於整體的互融,代表找到永生生命的立足點與實踐點,也代表生命可以體現出普世原則的開始,也是佛教所說菩提涅槃與解脫自在的開始。基本上,開悟就是卸除黏縛於心的不自覺起心動念習氣,破除虛妄自我及其所造的二元迷惑,體現出本具的,永恒的普世真理,也就是能體現出心無我的原始清淨。禪宗裏的觀念是十分清楚明白的,悟是超越二元相對,跟二元思維討論不在同一個平台上,若非真正契悟本心,再多的知識及形容詞都只是世間虛妄的相對。唯有達到開悟的境界後,才能真正體悟宇宙人生的真實道理,因此無論在古代或現代,開悟是所有禪修的人必定要達到的目標。

  天堂或佛的淨土是會成、住、壞、空,如佛經所說,阿彌陀佛的西方極樂世界會毀壞,阿彌陀佛的報身會滅度,觀世音菩薩會接替阿彌陀佛成為西方淨土的教主。大家是否曾想過,一旦阿彌陀佛滅度了,到哪裏去了?許多人學佛想往生西方極樂世界的淨土,如果西方極樂世界終究會滅掉,那壞滅後的世界又是如何呢?對許多學佛的人而言,淨土是他們所祈求企盼的生命究竟保障,若說淨土會滅掉,勢必造成這些人對生命更加迷惑不安。要知道,成佛或往生淨土並不是生命的結束,生命是變化無窮的,你不可能停止變化,宇宙性的普世原則之一就是變。佛的化身、報身是會變壞的,這是為何佛成就淨土後還是會回入娑婆度有情,就像阿含經中描寫到佛的弟子問佛,如果證到羅漢果位了,那接下來該如何呢?佛的回答是,還要努力去證未證,得未得。法界現象總是持續變化,真正的解脫或生命的究竟保障,是要能在變化中安身立命,在變化中依著心物一元的觀念生活,能夠依據一元的普世原則生活,也就能自在。一般人都是在變化中驚慌失措,向外求取依附、依靠,來保持穩定虛妄個體的存在感;聖人則能在變化中安住,並體現出普世真理,體現出心的清淨理體,也就是個體已經破除了虛妄的自我,而能自覺回歸融合在整體中的無二無別。

  現象的存在沒有永恒性,生命的永恒不應該是追求某一時間空間的現象永恒,現象會不斷地變化、存在,這樣的性質才是永恒。換言之,心能夠一直起用、呈現、含攝現象的本質能力才是真正的永恒,所以心本質上的永恒才是真正的永恒。心本質上的空或稱本體,能在不同的時空中呈現出不同現象而不被現象所拘的這種自在永恒,是心之體的永恒;同樣地,依據心能起無量作用的這個原則,心能起出不同作用而顯現出各種不同的存在,這個能力也是永恒的,是心之用的永恒。永恒的普世原則也就是心物一元的觀念,當心起作用的時候,不是空、也不是有,它就是禪宗所說的立處皆真,也就是如是,而立處皆真的立處就是心起用的當下,心當下的清淨本體與其所現即是立處。心起用時,其本體可以因應來自各個不同時間、空間、條件所起的變化作用,於心體彙整、融通心所含攝的一切變化,於同一剎那間,即刻且同時地回互影響各個不同時間、空間中的現象。

  心的本質即是超越時空的普世原則,心本質上的體與用當然也是超越時間與空間,心本質上的體可以呈現出每個於心的存在,心本質上的用可以造就出無窮盡的存在現象。知道這個道理的人,就可以依於心本質上的普世原則去起變化,雖造作變化於不同的因緣,因無我執而不被物所拘,所以是超越時間空間,是自由的。要知道,有時空的限制必然有輪回,聖人則不受時空所限,因為他們是依於心的清淨本質來變化;一般人有我執而無法體證到清淨心,因此會有時間空間的幻相產生。清淨心於當下作用,現出當下的現象,如金剛經講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依心無相的本質而起用就是解脫,就是普世原則的呈現,也是人類文明應該走的方向。論歸存在是唯物,論歸非存在是唯心,其實唯心或唯物都不離開心物一元。因此,禪宗所講的立處皆真,哲學思辨中的心物一元,宗教學說所稱的人神合一天人合一梵我一如眾生都有本具的佛性,都是一元的觀念。

  一元的普世原則雖是人類未來文明的正確走向,但若無適當的了解與確切的實踐,終將功虧一簣。在世界曆史上乃至於今日,有很多學說宗教有一元的觀念,但卻因過份注重收斂、起信,而將一元思維實體化、人格化。若將一元思維實體化、人格化,則會造成嚴重排他的錯誤,因為本質是排他性的實體化一元收斂點並非普世,實體化或人格化的收斂點觀念是一種信仰,不是真理,而且實體化的一元收斂點,在理論上與實踐上與真正永生的觀念有著背道而馳的矛盾沖突。實體化的一元收斂思想是偏差且無法實踐的,真正一元收斂的觀念不是否定個體的收斂個體,而是依個體而完成與整體的收斂,個體以整體為體,整體以個體為用,所以凡是否定個體的一元收斂都是無法實踐且有偏差的一元思想。人格化的一元思想不是普世,有排他性的事實或論點的教導都不是真正的一元收斂,絕不是普世的真理,也絕不可能化解人類的矛盾紛爭,甚至會加深加劇族群的隔閡與爭鬥,因為其實體化、人格化的一元思想在本質上還是二元,是二元就有排他性,也一定是制造爭端的因素。唯有當該宗教學說的本質上符合普世的原則,且其具體實踐上有能含攝收斂其它宗教學說的廣度,如此本質的宗教學說才能收斂紛爭。普世原則是宇宙間最高的原則,一般的精神文明與其相較,好比在虛空中點燈,差別是很遠的,而且一般哲學思辨的精神文明或是實體化的一元思想,不但無法具體實踐,甚至偏離普世原則。

  當今很多的宗教學說,人們被引導渴望升到天堂、淨土。在禪宗,禪修者就是要開悟、明心見性,要努力回到自性的家回到本來的家。要知道,當破除個體的自我虛妄意識,而回歸清淨心的整體時,在其中並不能找到一個實體我,因為清淨心當中根本沒有一個實體叫做的概念是由執著念為我所產生的幻覺,也就是所謂的我執,執著有一個不變的實體我。這個是錯誤的觀念所造,也是人最大的妄想。相反的,已經回到家的覺者明白指的就是清淨心,當找到清淨心的時候,真正的我就現前了。當找到家,體證到真正的生命創造者,而能依清淨心生活,就不再迷失於妄想與執著的世界裏,而可以依照全然自由的意志生活,這就是解脫的真義。

  大部分的人不知道就是本具的清淨心,也不了解禪修的終極目標是要開悟行道後而究竟成佛,成佛就是成就生命的圓滿與永恒。禪修就是要喚醒自性佛,讓自己的心全然清淨,進而成就自己為佛。要成為釋迦牟尼佛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必要的。每個人本具心性的本質是清淨的,只要破除虛妄的自我意識,就能讓本具的清淨現前。清淨心現前是成佛的基礎,是心物一元融合的起始點,凡夫心本具的功能作用和佛心本具的功能作用,在本質上是沒有差別的。因此,凡夫有同樣的機會來明了自己本具的真心,開悟證道。當每一刻變化的不同個體自我皆能契入整體,亦即當所起用的個體自我覺醒時,個體即是整體,整體不離個體,個體與整體互融不二而活、不二而用,即是永生,即是解脫涅槃。

  禪的鍛煉是要幫助修行者回到自性的家,回到普世真理的家,回到永恒生命的家,回到物質與精神統一和諧的家,也就是回到本具的清淨心,並成為自己心和念頭的主人。要回到本性的家,修行人必須學習降伏妄念,並且停止對現象的執著。一旦到了家,修行者便能全然覺知身心是與周遭所有的現象融為一體,無二無別,而這一體無別才是真正的顯現,才是生命的實相。所謂每滴水包含著所有水的味道,每個當下的現象包含著所有存在的訊息,此為極富意涵的真理。因此,禪修者應切記,修行得時刻專注在心上用功,改變不自覺的起心動念模式,破除我執,因為心本自具足所有的智慧。

  修行者可以藉由參禪靜坐來轉化自己的執著,能改變執著,生活不但安詳平衡,與他人的關系也變得和諧,依照正確方法來練習轉化自己的念頭,轉化習氣妄想,並將練習中長養的自覺力運用在日常生活中,這就是很實際地落實禪修的目的。禪宗提供了有效且明確的方法,指明了真實解脫的正確道路。藉由禪修,可以看見問題的核心,並有具體的工具和方法來轉化生活,使人從虛妄自我的生死輪回中解脫,這些都是透過精進禪修可獲得的利益。

  釋迦牟尼佛開創了物象生滅無常與不生滅心性本體合一的永生知見,揭櫫了心性這個造物主與每一刻所造的個體存在間的不二關系與真實意義,佛給世人正確的地圖,啟示了普世的真理。在經典裏,佛教導個體覺悟的解脫之門,這亦是本書的主要目的。希望藉由本書,你能開始放下自己的負擔,放下對虛妄不實的自我執著,卸下黏縛於心的習氣,以走向圓滿的解脫之門。無論你離自在涅槃的永生之門多遠,如同釋迦牟尼佛和其他開悟的人一樣,你終究可以到達。讀這本書,你即擁有通達永生之門所需要的地圖和鑰匙。

  撚花不用黃面經,壁觀將心絕後生,曹溪一滴今何在,見了虛空月正明。

第二章 法印匪從人得

誰看誰聽誰言說

  春花春風春神娜

  非盲非聾非啞人

  無眼無耳妙處多

  想要通達普世的真理,首先必須明了個體與整體的關系是不可分的,個體在整體中恒常變化,而且是整體在當下一切含攝的縮影呈現,是整體當下的作用,更是整體的一部分。由於虛妄的自我執著每一刻變化的個體為實有獨立,就無法認知個體生命與整體是一體不可分割的關系。因為執著虛妄的個體自我意識,以個體所認取的念為自己、為獨立,此獨立的虛妄導致個體無法融入整體,而造成二元對立。換言之,自我執著造成個體誤認其獨立於整體之外,此獨立的幻覺與整體所含攝的一切現象不相容,而產生沖突矛盾。若個體迷失在整體所現出來的境界,無法從所面對的二元問題反觀自照,進而破除其與整體之間的鴻溝,找出回到整體的路,就會自己跟自己作對,而嘗到無謂的苦。因此若要解構二元知見所造的苦,就必須練習破除執著心所生的念而造成的虛妄自我。

  整體就是心的本性及所攝,個體就是心起用的每一刻存在。現實生活中,自我執著的個體依循著已形成的習氣,在整體心性的業海中迷失受苦已久,因此調整心態及做好知見的准備,對於要讓個體契入心性、泯除二元相對,並呈現普世真理而言是很重要的。許多心靈修持者或宗教信仰者,不管是初學或是修行已久的人,都想藉著所信所修來提升或改變人生,他們大多認為自己已經准備好,其實不然。生命就像是一個自我奮鬥的戰場,在現實生活的戰場裏,你可以戰勝自己的執著嗎?相信自己已經做好改變的准備,就像士兵帶著槍准備打仗。然而,帶一把槍上戰場並不代表士兵已經可以打仗,因為帶著槍並不代表知道如何正確使用槍,更不代表士兵能妥善處理戰場上發生的狀況。學習心靈成長或宗教修持已久的人,並不表示已做好改變的准備。所謂做好改變的准備,指的是已經准備好面對自己真正的問題,面對自己的心。體用一如是生命的真諦,從心所生之用回到心之體,而不是執取從心所生的念,亦非追逐或排斥心所生的現象,具有這樣的知見才能談改變。一切法皆是心所生所現,以心之用起念為我,去執取或排斥心所生的現象,這個錯誤恰似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這是一條二元競逐的不歸路,又如有人患顛,錯認自己的右手為我,而以自己的右手執取或排斥自己的左手,殊不知左右手都是己身的一部分。若能破除對心之用的執著而認知到心之體,則心之用的個體便能得到解脫自在,而心之真如性體也就達到涅槃圓滿。

  鏡中鑒相顯症結

  如來於障礙中得菩提道,生命中困境的出現就表示所執著的路不通,個體若要從困境中找到出路,必定要面對現實障礙,反省觀照,轉念引導自我找到出路,並深思個體所認知為問題困境的真實性。禪宗裏有句話,答在問中,當真正了解問題的根源時,該問題的答案也會出現。認識到問題源頭的答案才能化解所受的苦,心同時是問題與答案的源頭,欲消融二元問題就必須知其根源。個體虛妄地認為其獨立於整體之外,此二元相對所生的矛盾沖突就是困境產生的根源,而個體為整體所含攝的不二互融就是消融困境之道。遭遇困境時,首先必須承認並面對問題,如實地認知自己是問題的唯一遭遇者與創造者,這如實的認知不是從經典來,不是從被教導的想法來,更不是道聽途說來,是真真實實從心最深處認知到,自己是人生悲歡離合劇場裏的主角。問題不從外來,如果修行人認為他人是造成自己問題的主因,就是尚未做好修行改變的准備,將會在人生戰場中一敗塗地。未見到問題的根源,就像士兵不知道敵人在那裏。不明白問題的起因,就不可能解決問題,除非能對自己所造的問題負責並檢討改進,才能有改變的機會。若一味把問題歸罪給外在的人和事,而不承認自己才是問題、才是敵人,以此類態度看待問題就是愚昧顛倒。如此敵我不分,不但無法改變現實,更會陷入人我是非的交戰,生活紛擾無寧日,無所成而抱憾終身。如羅狀元醒世詩雲:急急忙忙苦追求,寒寒暖暖度春秋,朝朝暮暮營家計,昧昧昏昏白了頭,是是非非何日了,煩煩惱惱幾時休,明明白白一條路,千千萬萬不肯修。

  困境和錯誤皆因執取念頭的個體迷失所造,個體的感覺即是所認取念頭的作用,感覺不從外來,心若不起念則不會有感覺,一切念必然由心所生。心能起念的本質原是不因外境激發而有,但由於凡夫心有依靠境界的習氣,凡夫即是不覺心體而妄認人是獨立的個體,故而容易被外境激發而生出種種不同感覺的念頭。著境的習氣造成心起念的不覺,著境的心必然無法自由地起念,例如吃到喜歡的東西或是接受恭維的時候,就會感覺很好,但情況相反時就會覺得不舒服,這就說明了凡夫的心念如何輕易受到外在人、事、物的影響。當攀緣境界所起的念得到相對應的依靠,便感到滿足,這種虛妄自我所感覺的滿足是虛妄的。因執取念頭而成為的獨立個體原是虛妄不實,因此想滿足因執取遷流變化的念而為虛妄不斷的,是一種無止境的虛妄,也正是生命的問題會一再發生的原因。

  人的問題會重複發生是因為執著,執著使得生命的立足點僵化定型。執著與現象的互動就像一個沒有出口的池塘,承載著不流動而腐壞生味的死水,所以用執著為容器承載著僵化的現象,就形成苦的根源。執著包含了意識和潛意識的習慣行為、沉溺,或是對人事現象的習慣性情緒反應,例如對煙酒或是食物的沉溺,或是生氣和嫉妒的情緒反應等等。在禪宗,唯有契悟清淨心的人,或者說徹底破掉我執的人,才能真正達到無我,生命才能體現出普世的理。一般人所說的意識或潛意識,都仍在我執裏,仍在生死無明裏。任何形態的我執,不論是個人、團體、文化、種族或宗教,都會讓普世的真理隱沒,若無法卸下我執,無論個體是如何自認清楚明白地起念或做決定,結果仍是偏差,用我執生活就像在霧中行走,使人迷惑。

  在悟道破執之前,任何方式的起心動念都是自我中心,都是依循並且執著於所造成的習性為我而起作用。不同國家民族的曆史文化即為個體的集體化習性所造,個體或團體依心造出習氣,又因執著而誤認習氣、習性為真正的我、我的國家、我的文化、我的宗教信仰,不知不覺受之主宰,埋沒了心的本質,埋沒了普世的理,造成個人和團體二元束縛的困境,而在所執著的自造束縛中喪失自由,引發困境並彼此爭鬥沖突。當執著得到相對應的依靠時,剛開始可能覺得很好,但是感覺很快就會變化,執著會轉移注意力而模糊現實的問題。人會用各種方式來轉移逃避、模糊自己的問題,例如沉浸在電視、食物、藥物、煙、賭博、運動、睡覺、購物、性等;而團體則依靠在文化風俗、儀軌、節慶、人物典故、宗教傳統等。將焦點集中在這些事情上,讓個人或團體的根本問題暫時隱形,事實上這些作為並無法真正解決人類痛苦及文明的困境。若要真正解決問題,就必須面對並從根源拔除問題,問題的根源就是所執著的習氣,習氣是個體或團體開展的限制,同時也是個體或團體變化發展的唯一方向。

  一切唯心,心中所蘊含的業會一直跟著自己,集體化心念創作下的團體共業也會一直跟隨著團體,直到修正個人的起心動念或團體的共識而轉變業為止。心中的思維模式、判斷以及習慣性的想法,就像是一個僵化的模版,就團體而言,此模版就是該團體的集體意識和傳統風俗習慣。執著將每件事模式化,不同個人或不同團體的執著模式都是獨特的,彼此之間因模式不同而產生或多或少的磨擦。彼此的模式兼容未盡、相斥未全,因此人與人之間、團體與團體之間的善惡因緣由此而生。相容則善,但相容未盡容,故善中有惡;相斥則惡,但相斥未全斥,故惡中有善,緣起緣滅中善惡夾雜。個人或團體若想要擠壓每一刻所發生的新事件,去吻合僵化固定的思想模式,則是徒然制造不切實際的虛妄,必然造成現實與自我期待的落差。人往往制造虛幻,並將自己深鎖在虛幻的自我世界裏,以禪的眼光來看,這就是沒有悟道的人所在的世界,生活猶如夢中說夢兩重幻。有最好的藥倒不如自己有健康的身體,最好的解釋或答案不如內心如實的自覺觀照。要真正修行,應先認知問題並著實反照自心,如此才能破除迷思、撥雲見日。

  從中國禪宗始祖達摩祖師對二祖慧可大師開示的公案,可以了解遇境、反照、破執,是自我意識消融的契機。僧人神光為了向達摩祖師求法,整夜長立在雪中,積雪高過了他的膝蓋,達摩祖師問他:你為什要站在那裏?”神光回答:唯願和尚慈悲,開甘露門,廣度群品。達摩祖師說:過去以來諸佛妙道,難行能行,難忍能忍。豈以小德小智、輕心慢心,輕冀真乘,徒勞勤苦。神光為了表明求法的決心,就拿了一把利刃將左臂砍下來,達摩祖師便說:諸佛最初求道,為法忘身;汝今斷臂吾前,求亦可在。於是就替神光改名為慧可。慧可接著就問達摩祖師:諸佛法印,可得聞乎?”達摩祖師知道慧可想藉由外在的答案,來解答自己心中原有的疑問,但疑從汝心生,何關我乎?為了幫助慧可破掉向外馳求的執著妄想,於是達摩祖師回答:諸佛法印,匪從人得。這句話斷了慧可緣境安心的錯誤知見,由於外緣被達摩祖師所斷,接著慧可才能掉臂而行,藉此轉機而將答案矛頭指向自己,面對他真正的問題:我心未寧,乞師與安。達摩祖師說:將心來,與汝安。這句話讓慧可有轉機向內心觀照,慧可返照、破了無明,即領悟到,心是無相但覺而已,無執之心本自安。唯有照破自己的無明和執著,照破虛妄的自我意識,才能找到真心並體現出普世的真理。心是無形無相的,所以慧可便說:覓心了不可得。達摩祖師說:我與汝安心竟。

  生命真正的問題就是虛妄的自我獨立意識,有個體獨立的觀念,必然造就自我中心的應對,當能夠認出自我中心的慣性思維以及其導致的業,才能利用禪修的方法打破自我的妄執。此外,若能因個人覺醒而帶動團體的集體反思,方有機會轉化團體的共業。有時學生帶著他們的問題來找我,在聽完他們敘述的問題之後,我問他們:你的問題是什么?”有些人回答我說:師父,我有不好的業。當然,他們的生命展現並不如意,但是說自己有不好的業也只是在說一個名詞,並非真正認識到問題所在,不過是另一類型的心外求法,把自己的毛病過失歸罪給這個詞。當我聽到這樣的回答,便了解他們沒有正視自己的問題,只是躲在這個名詞的後面。這樣認知問題的方式就好比用漂亮的油漆覆蓋在很髒的牆上,又好比用盡方法掩蓋牆裏的虎頭蜂窩,如此並不能讓問題消失,事實上問題會變得更嚴重。說我有惡業只算是說對一半,還是不清楚自己真正的問題所在。一般人只學得各種名相,然後就把這些名詞套用在生活中發生的事件,始終沒有面對事實,沒有看清自己的問題,這才是真正的大問題。所以不管世間或出世間、修行人或不修行的個人或團體,面對自己總是最大的課題。

  修習心法的人經常因注重空理而忽略實際,例如有學生告訴我心無處不在,心會呈現出生命中的問題這類的話,當時我問他:你真正的問題是什么?”他回答:誦經不能解決我的根本問題,因為每個問題都是從我的心產生出來的。我回答:你最大的問題是不知道自己的問題,你只是試圖比較所學與所經驗的,然後根據某部經典的詞句,你假設自己的問題型態,並用所知的名相來描述問題。如果想要得到幫助,你應該說出你真正的問題為何,否則活在假設問題中的生命是一個極大的幻覺。一般修行人極易犯這個毛病,所以我經常會問:你真正的問題是什么?”當被問到這個問題時,必須描述事實,而不是講述所習過的名相,因為你還不了解名相真正的意義,將名相套用在自己的問題上是悖離事實。問題若不真,答案一定虛假,沒有探到根源的問題是永遠無法解決。

  生活中所遭遇到的問題是心念緣境所造,基於緣境的錯誤,人又誤解、誤用名相來描述問題,在錯誤的基礎上制造了另一層的錯誤。明眼人稔知眾生容易執著名相,故禪師會避而不用佛教的名相,或是用名相反問學人其真正的意義為何,直指問題核心,直顯心性。例如這個字的運用,所謂的業是指生命現象的呈現,舉凡個人長相、條件、環境、關系、人事、所看所聽、無量存在,廣及宇宙法界,都是業的呈現。業是結果的呈現,是心起用所產生的反應顯現。更明確的說,現在的我以及連接到這個我的無量存在,都是自己的業。佛有佛的業,菩薩有菩薩的業,每個人的業有別於他人,不同團體有不同的共業。但是許多人用來下評論,例如這個人會落魄是由於他的業因為他的業所以他車禍往生。對於許多修行學佛的人來說,業成了解釋或描述所有逆境的代名詞。業這個字的確可以用來形容所有的生命現象,但必須知道它真正的意思,以及如何正確使用它。以修行為例,若用於討論如何消業、轉業,就是使用這個名詞最好的時機。為了消融無明惡業,找到個人或團體生命困境的出口,進而造一切世間出世間的善法業,才是將用在最好的地方。所以名相只是名相,名相不是你的問題,你真正的問題才是問題,用名相去比附問題是一種愚昧無知,更是模糊了真正的問題。

  放下名相除借口

  當一個人的自我或團體的集體意識受到挑戰時,通常會用反駁來強調證明自己的觀點,企圖說服持不同看法的個人或團體,甚至產生爭執,殊不知如此做法正是強化自我建立起來的執著,讓原有的執著變得更加執著,所謂雪上加霜,讓問題更加複雜嚴重。然而一般人不知道這是為困頓的人生挖掘更深的墳墓,反而引以為豪,並樂此不疲。換言之,保護執著的心讓原有的執著加深,這就是為何禪師不會同意學人的答案,更不會給學人答案,而會阻斷學人心外求解的緣念,使其反照自心,反觀自己問題的立足點或問題的真實性,等到學人把緣境的答案拋棄,破除成心成見時,真正的答案就會自然由心而顯。這是禪師直指人心的特殊教法,不了解的人會認為禪師不近人情,其實禪師是最慈悲的。不給予答案,不引導眾生走錯誤的路,不加深眾生已有的執著,而是面惡地喝斥阻斷眾生妄想,心善地引導眾生悟道之門,這才是慈悲。從一副關房的對聯可以窺知禪師的風格,右聯寫著:閑人勿近,此處不許人知”;左聯寫著:頭面不識,且莫怪伊無情”;橫批是:自受用地。禪師家非同俗人,不可稱俗量之。

  除了為自己的執著辯駁外,另一個改變的障礙就是無法肯心實踐,例如有人會說:我現在還沒有足夠的福報來用功。這是懈怠的借口,人的無明總是多於智慧,往往以各種借口希望別人體諒自己為何不能達成目標,企圖將過錯歸罪給別人,歸罪於時間或是空間,如此看待問題的修行都是自欺欺人,正如古人所說,縱使修到驢年也不會成就。很多修行人無法進步,甚至造成他人毀謗佛法,都是因為但知名相,卻不肯真實努力究心實踐,置自己問題於不顧,置佛法修行於無用之地,還滔滔不絕地四處向人宣傳佛法妙用,所謂畫水無魚空作浪,繡花雖好不聞香。如此一來,毀謗佛法無用的流言必然四起,如此修行是將佛法禁錮於無用之地,以原有的習氣學佛,再養成另一種學佛的習氣,這樣的用功正是鈍置佛法。當知道,任何的借口或名相救不了自己,也解決不了問題,只會鈍置佛法、鈍置自己的問題,讓問題變得更加嚴重,這不是真正修行學佛,時下修行人的通病多不出此。只有真實努力,面對自己的問題,依教法為途徑工具,針砭自己無量劫來的我執習氣,才能有所轉變。畫餅不能充饑,如古人雲:達摩西來一字無,全憑心裏用工夫,若於紙上談佛法,筆尖點幹洞庭湖。真理不會由懈怠而生,真理是由清淨心而顯,精進不懈方能破惑直顯清淨心。真理是普世的理,不是世俗的解釋,修行若無法契入普世的理,則個體將繼續迷失。

  修行就是改變自己,是為了化解個體自認為獨立的不覺,化解因窄化心量而造成的福報不足的困境。佛為了接引不同的眾生而開了八萬四千法門,但不幸的是凡夫卻緊抱著我執塞自悟門。修行確實是要修智慧修福報,但大多數的修行人受到此理的熏修引導,而認為自己福報不足,但是否有足夠的福報來修行,並非有益於解決問題的思考方向,應如何脫離現今已存在的困境才是重點。知道想要改變、但做不到;知道要接受現實、但不願意,造就生命如此,就只能身陷於兩難的困境間,望難興歎進退失據,甚而於困難處起煩惱妄想而耗盡精力,無心再求進步,如同古人所說點燈無油空費心的浪費生命。若不著手努力轉念,就不能改變現況的困頓,未來就更不可能有足夠的福報,因為不把握當下的機會改變,就無法增加福報而獲得未來轉業的機會,生活就膠著徘徊在現實的困境,而無法掙脫開展未來。攀緣借口是永無止境的,每個個人都有因虛妄獨立意識所造出的獨特局限與困境,每個個人都有來自迷惑的負擔,但不應躲在這些自造的虛妄障礙後面。相反的,要穿透虛妄,看破獨立個體的不實,克服個體與整體二元距離的負擔與障礙。

  此外,修行人不應該與他人的修行做無謂的比較,比較的本質是二元,是將虛妄的自我實體化。有些知見不正的人,雖然自貶為根基差,卻常批評修行其他方法的人不切實際、走錯路、走遠路,此等認識無疑是將他人貶於己下的驕慢心作祟。一則修行貴乎知見,對宇宙人生的普世真理有正確的認識才堪稱有正知見,至於距離成道的遠近,則端視個體執著迷惑的深淺,家家自有明月在,修行成就的疾遲非關他人菩薩。再則佛法是努力論,執從己生還從己破,道理斯明,愚者皆知,根基的好壞高低是修來的,不是天生的,世間出世間的一切,不論好壞都是自己正確或不正確的努力而來,一切都是自己成就自己。自己的修行自己承擔,因此不該與其他人比較,這是很重要的。我常聽人這樣說:他比我有時間用功,是因為他有錢且不需要工作,或是他的時間比我有彈性,所以有較多的時間用功,或是她還沒結婚,不像我有丈夫、小孩的責任。某些人有時間會選擇修行,但某些人有時間還是不願意修行,他們會待在家裏看電視、逛街買東西,或是整天睡覺怠惰,這一生被自己所造的問題包圍纏身,來此生不知為何、沒此生不知為何,只能沉沒於煩惱的大海,抱憾無所成而終。無數的人認識不到個體虛妄獨立存在的問題,當有機會用功時仍是荒廢光陰,一則是為困境所累,二則是得不到正確的指引來改變困境,日積月累的問題就成為未來更沉重的負擔,這些都是人生的事實。

  當禪修學員很得意地告訴我:我已經很精進地修行用功了。對這樣的敘述我常會持不同的看法,我告訴他:你說自己很精進用功,聽起來很好,但你的敘述意味著你的自我意識依然很強,所以你更應該再多鍛煉。精進修行的意思是,每天要練習放下自我中心緣境的習慣性念頭,當虛妄的自我意識攀緣外境時,代表不覺的個體企圖從整體切割開來,如禪宗所說的好肉割瘡。當能轉化破除個體不覺的自我意識,改變想法和生活困境,進而親證經典教理,並顯揚普世的生命真理,方可說是精進的修行人。

  人人盡有光明在

  要改變必須積極主動,更要做好改變的准備。首先要承認自己的問題,再來要深刻認識到自己是問題的唯一根源。問題不是從佛法來,因為自己在學佛以前就很煩惱;問題也不是從他人來,因為沒有他人時,自己還是問題重重。問題是從自己失控的心來,也只有自己才能起自己的煩惱,心是所有問題煩惱的唯一根源。要認知問題,得先從心中揭開被教導的理論或教義的遮眼障幕,才能看清問題的本質,唯有真正想要解決問題時,才能引生出自我覺醒的動力。有了自我覺醒的動力,才是有效解決問題的開始,否則談解決問題一定會落空,甚至會將問題隱藏且邊緣化。如同去看醫師時,醫師一開始診療就會詢問有什么症狀,如果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醫師又如何提供幫助?要痊愈就必須承認自己需要幫助,講述發生的症狀並配合醫生的診療,以及按時吃藥觀察等等。承認自身的症狀所在,並准備好面對及經曆所有的治療過程,才是可以痊愈的方法。

  個人的覺悟,是解構個體集體化迷失的契機,佛教導他的弟子,透過深刻的知苦、離苦所產生的出世動力,來自我反省,修行觀照自心並覺悟自心,而成為能體現普世真理的智者。修行人當知心就是一切法的根源,並應知悉個體與整體真正不可分的關系,當個體透過心本質上具有的功能,從心中化解虛妄的自我意識,返本還源而與整體融合,現出心本質上的清淨,即能體現出普世的真理,此是真正從根源來化解問題。學佛者應當學習面對自己的問題,不受虛妄的自我意識主宰,破解虛妄成為心的主人。佛在世時,他教導弟子看清楚問題的根源,如此才能知道造成問題的真正原因,再從原因下手,並用佛所教授的善巧方便,將造成問題的因素化解。人必須解決自己的問題,並朝著自己希望的生命方向移動,但現今的人卻不自主地將注意力集中在別人的問題上,試圖整頓別人的問題,正因如此而有了大問題。人應該將焦點集中在了解自己,眼睛是用來看自己造的業,而不是用來看他人的業,尚不清楚自己的業種、業識、業報,如何能看清他人的業?禪宗裏有一句話,聾人也唱胡笳曲,好惡高低自不聞,己心不明的人如何能知佛意?不解佛意,何能知悉眾生性眾生業?所以為何要花這種心思呢?許多佛弟子可以成聖,是因為他們都能、都願意去看清問題,並遵循著佛的教導而努力修行,安定自己的心。想要從自造的業苦中解脫就是佛弟子精進修行的動力,他們已經准備好了。認知苦、認知苦的根源,努力精進轉化已熟的苦果,從自我中心的虛妄獨立意識的牢籠解脫,成就聖人而轉化有情,這便是一條直接明白的修行道路,也是解決世間一切苦的良方。

  有虛妄的自我意識就必然有苦,虛妄的自我意識是不穩定的,是無根且封閉不覺的。每一種形式的苦,都是源於封閉不覺的心,也就是佛法所說的我執無明。一位禪師曾說過,人人盡有光明在,看時不見暗昏昏,此即是虛妄個體一生的最佳寫照。心是問題的根本,當心無法平靜時,無論努力或不努力,結果都是要吃苦。當心不平靜時,會認為自己的問題是別人的錯誤造成,此道理何在?若都是因為別人造成或都是別人的問題,為什么自己會感到苦?苦不從外來,若從外來則與自己無關,這是很重要但卻被一般人忽略的觀念。無論遭受任何形式的苦,苦的根源一定存在自己心中。其實沒必要猜測自己受苦的理由,根本的問題在於失控不安的心,只要有虛妄的自我意識存在,終其一生都不會有穩定的心,因此只有破除虛妄的自我意識,才能解決問題。自我意識是從能現出普世真理的清淨心中造出來的虛妄,因為虛妄無根,所以想要穩定虛妄並不必要、也不可能。同樣的,任何企圖穩定虛妄的文明發展,將造成人類不可解套的永恒問題,因為這樣的企圖是曆史文明不可能達成的任務,也是人類世界從古至今最大的缺憾與虛妄。

  現今大部分人還沒准備好面對自己的問題,更遑論面對未來人類將面臨的問題。有虛妄的個體存在,人心必然不穩定,而這不知何去何從的虛妄獨立感就使人依賴藥物、毒品、裝扮、金錢、謊言、名相或怠惰,來遮掩轉移心中的不安。就像之前提到牆內藏有虎頭蜂窩的例子,看似已將問題蓋住,但虎頭蜂飛出來攻擊的威脅依然存在。現代人傳習的知識主要偏重物質的科學知識,如醫學、生物、經濟、科技等,人們從廣大複雜且多向度變化的現象中找到蛛絲馬跡,再利用這些蛛絲馬跡建構出僵化的理論,並由這些理論發展出可用性有限的執行機制,最後試圖運用這些機制來穩定社會、繁榮社會。由此可知這類邏輯統計分析知識的不足之處,這樣的行徑就好像以蠡測海、以管窺天,相去是很遠。同樣的,人類的精神信仰也有類似的情況,欲以有常的機制之法來規范無常、無相之心,卻不知道實相無相,想要以有相的機制傳習無相的心,就可以得知其局限的必然與缺憾了。

  古代一位有名的臨濟禪師,是臨濟宗的開宗立派始祖。當他住世弘化時,常有參禪的學人來參訪請益,一旦臨濟禪師發現學人心中堆滿了不解真義的知見,他會告訴學人,有一無位真人,在汝諸人六根門前放光動地,諸人還識否?注意腳下,小心行持等語。臨濟禪師如此說是因為了解,若學人已經在心中堆積出似懂非懂的知見,就會以這類知見習氣來起心動念。再多的教導於法無益,就像一個人脖子上已套著很重的鏈子,如果再教導他新的知見,就像是再套一條重煉上去,給學人多一枝幹屎橛以資談柄。臨濟禪師很有智慧,他洞悉自我意識作祟的毛病,更了解多數學人以多學多聞為證,深執深信已經學到的知見,對這類人而言,要放下已存的知見,而去學習新的事物是很困難的。這樣的人很難開悟,因為錯認虛妄自我為實質存有,心已經被依虛妄自我而建立起來的習氣纏縛得太緊了。

  在每個時刻,人產生習慣性的想法並相信這些想法,人相信自己對事實的解釋,相信自己所看所聽。凡夫如此的行為,實質上就如同自己已經成聖一般,這就是問題。凡夫心是狹窄且僵化的,因此需要藉禪修鍛煉轉化,來放下自我中心的虛妄獨立,以及批判性和習慣性的念頭。人用習慣性的定義想法自掘墳墓,自塑且深化虛妄個體的獨立感,同樣也可以用相同的工具,來解構虛妄的自我意識,從自設的黑暗墳墓中鋪路而出。一鏟接一鏟,一個念頭接一個念頭,往深執的思想墓穴填入正確的念頭,填補個體與整體之間的虛妄距離。雖然說是虛妄的距離,但也只有覺醒時才知夢是夢,雖然舊閣閑田地,一度贏得方始休。要至此,當然必須辛苦努力地練習,但終究可以走出那個又深又暗的墳墓,重新站在陽光底下。屆時,心可以現出原來的光明和清晰,隨意任東西,這就是禪修的目的。

  生活條件的優劣或年齡為何都不是改變的考慮重點,如果你有機會修行,就應該趕緊去做,時不待人,古雲:莫謂到老方學道,孤墳都是少年人,伶俐漢聞此無常警語得無感乎?應正心誠意地反觀自心,試問自己是否已做好修行的准備,如果答案是肯定的,真正的改變必然應運而生。認識自造的現實,了解自造現實的因果本末,面對自造的現實,接受自造的現實,並開始起正確的念頭改變現實。一次一個好的念頭,堅定持續,努力開創一扇扇的新門。當你選這本書來讀,你就已經在禪的大門與我碰面,已經開始消融虛妄的自我,走向解脫涅槃所呈現的普世之道。

  人生罕見白頭翁,海角天涯穿靈蹤,毛羽落下滿空花,憐他不識入牢籠。

第三章 循業發現、隨業受報

東坡寫詩江東去

  李白酒月月中魂

  黃鶴樓前踢倒人

  腳痛至今觴舊恨

  有人問我:如何才能找到關於心靈的正確書籍或是導師?”其實這是個矛盾的問題,因為人有成見,信其所信,內心的執著引導自己相信哪種心靈指導是正確的、適當的。假如我告訴你哪一種心靈的書最適合你,但這些書若不是你表層意識的成見想要的,你可能會拒絕我的建議,縱使你不覺地接受了我的建議,但內在深層的執著會讓你無法接受書中所言的觀念而加以擱置。已存在心裏的觀念知見,會引導自己遇到或接受相應的心靈指導。業的呈現是根據虛妄的自我意識,也就是心中習氣思想結構的組合運作方向而定,每個個體心的狀態將會感應出與其相應的書和指導。例如在尚未接觸禪宗前,你可能對其他心靈學或玄學的書有興趣,這是由於個體的業緣狀態還未與禪連結。因此,個體自我執著的虛妄業識引生出不同的業、不同的心靈指導,個體的虛妄意識無一刻認清其所處的因緣,更沒有選擇的能力。凡夫是以虛妄獨立的個體為我,其自認能揀別知見,其實是一種自我執著的妄想。

  審慎選擇正知見

  在心靈的知見上熏修用功,應當格外小心謹慎,因為學人尚未了解所修學的是否能利己利人,如果心中熏染了錯誤的知見,那就太遲了。若不小心吃了腐壞的食物,腸胃會以疼痛不舒服的情況,來提醒自己必須看醫生,但若閱讀讓人心靈迷惑的書籍,或是跟不當的精神導師學習,就會建立錯誤的知見,並開始做不正確的修行練習。更危險的是,錯誤的知見和練習會成為思想行為的一部分,而直接影響每天的生活,錯誤的觀念就變成了日常作用的想法和原則,因為它們已經植入心中了。想要改變知見觀念和信仰是很困難的,心若被寫入錯誤的程序,放進心裏的任何資訊,將會產生對應的結果,就無法跳出錯誤的邏輯回路而受苦。建立錯誤的思想知見不是一件小事,它將影響自己無量的未來生命。現實生活裏,每個個體的錯誤知見都已變成心的一部分,個體就依此在日常生活裏順理成章、不疑有他地起用錯誤知見,生活的知見重擔與環境互動形成惡性循環,如泥裏洗土塊,越洗越髒。再者,知見在心就如同皮膚在肉,儼然變成身體的一部分,想要把皮膚和肉分開得用刀割,因此想要把錯誤知見從心中分離出來,必定要經過一番鉗錘鍛煉,通身放下的息慮內照,待徹底破了虛妄的自我意識才能成辦。正知見或正確的導師,只有在學人求道心正、心切時才會出現。心是無相,依所了解的知見而步履修行,就是在心的虛空中造橋行路,非同等閑,一步落空錯誤,再回頭已是百年身。故應謹慎小心,心正意誠,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虛心受學而踐履。

  人會帶著自己所學的知見在今生的每一刻、每一個來世呈現,人依過去所學的錯誤知見為因,在生生世世的生命中不自覺地起心動念,造出無量無邊的錯誤業果,這樣的因果非同小可。所以我總是告訴學生,教導人錯誤知見的業,比殺一個人所造的業還嚴重。一旦建立錯誤的思想觀念,就很難改變它們了,古人警示:知見一入心,猶如油入面,永無出期,聞此語豈可不警乎?要放下已存在心中的定型思維模式是非常困難的,思想的習氣會緊據於心並成為生活和行為的根據。例如,現在的你正依據著定型的思維模式來了解這本書,在某種程度上,你心中的定性思維引導自己與這本書的某些訊息相應。假如我告訴你,你的思維都是不正確的,你會有什么樣的反應呢?很有可能你會感覺沖突失落,或是直接與我爭論。當虛妄個體的習氣念頭沒有出口或依靠時,個體就會變得手足無措,就像突然間失去動力的宇宙飛船漂流在無垠的太空中,生命頓然失去方向。此時若非另找新的想法出路,藉此轉機改變,就是反而試著合理化自己的理由,讓自己內心的習氣死灰複燃,變得更加堅固,刀槍不入,依循舊路重蹈覆轍。個體繼續依原有的執著去造業是習氣,但有時想要改變自己的想法也是另一種心中自設的詭計陷阱,因為這想要改變的念也是個體的習氣所生,嘗試改變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只是從同一個執著心所起的不同方向的僵化習氣。不會或不知道改變自己的人,人生不會有太大的改變;但經常想要改變自己的人,人生也未必會變,原因在於經常起想改變的念,也只是心中想要改變的習氣作祟,不一定真能有所作為。若想改變的念並不是完全脫離習氣的掌控,仍會使改變這條路無功而返,由此可知,沒有正確的方法,很難改變觀念習氣。

  一切念頭都是由無我的清淨心而起,但迷惑的個體因執著心所起的念,而誤認其為獨立且可以起念。迷惑的個體以其自我中心主導著清淨心起念,此個體的迷惑感與其自我中心經常起用的念緊密結合,即是所謂的我執習氣。詳言之,個體的起心動念是被不自覺的習氣模式主導著,這些習氣模式是基於虛妄的個體獨立意識與外在環境條件互動後所累積的經驗組合而成,每個虛妄獨立個體的想法都是獨特而不相容,這獨特的不相容就隱含著沖突矛盾。個體不自覺地深信自己的想法,即使是所謂的客觀看法也是習氣性格中的必然。每個剎那起現於心的念頭,是自己在當下唯一能有的念頭,但是唯一並不代表正確,唯一意謂著無所選擇的不得不。一個人心中所起的唯一看法判斷,造就生命中不得不的對、不得不的錯、不得不的如此、不得不有的矛盾、不得不有的種種必然,這不得不即是生命問題的症結所在。

  你相信自己有能力選擇正確的書籍、導師及指導嗎?事實上,每個人都有能力相信自己所相信的是對的,這個理是普世沒有例外,但至於個體所信的是否為正確是需要斟酌。信自己所信,與是否選擇到正確的書籍或親近到好的導師,兩者並不相關。無論如何,大多數人無法接近正確的普世真理教義,因為想要接觸到真正的理,必須要有真正的道心,必須有為法忘軀的求真精神。一般所謂精神修持的教法,無非就是放松心情或在心中種下善根,這般的接眾只是把佛法帶入日常生活的流俗之論,流俗的廣開方便之論所接引的初機必廣,但卻大違佛祖出世的本意。經雲:先以欲勾牽,後令入佛智,現今的佛教確實以諸多方便接引社會大眾,然而令大眾起信固然很重要,但令眾生能入佛智的解脫涅槃更加重要,沒有了這一層,則佛法與外道相去不遠。修行不能進步必然是由於知見不正,道心不堅,目的不明確,或是所依的教法看似合理但本質卻是違背普世的原則。修行不止是打坐、誦經、念佛、觀想、持咒等等,修行是關於是否有能力讓自己幸福圓滿、自在解脫的大學問,如果自己尚且無法做到,那么如何能說服他人依循著自己的路子可以到達快樂圓滿?

  人愚弄自己,認為自己循業的努力可以產生美好的生活,其實是被自己的業蒙騙了,人認為生活應如何過才會好的信念是自我催眠的大妄想,這樣的人並沒有認清實相,而是迷惑地生活在自造的陷阱中。當知道,人有智慧和福報時,才有能力選擇正確的書及想要的生活,所以如何培養福報與智慧才是人生的重點。運用適當的方法去除習氣,正念才會現前,正念就是智慧,就是心外無法的清淨心知見,以舍心破執並用舍心破貪時才能有福。洞見一切存在的根源不離心即是智慧,當智慧現前時,則個體與整體融合,無二無別,用智慧處理所存在的現象而現出的清淨果報即是福。若缺乏福德智慧,用個體的不覺無明起二元的攀緣造作,基於業及因果法則,造了著相的二元對立因而起心動念,還必須處理無根且輪轉不息的個體業果。

  知因識果改命運

  因果的究竟義到底為何呢?如前所述,個體不斷以特定的方向不自覺地起心動念,依靠著虛妄的自我中心養成的習慣性想法,就像種子經過一定的條件而長成高大的樹,並結出成熟的果子,這些果子又依其個別不同因緣條件,延續原始種子而廣布繁衍。個體的長相業報、生活條件、觀念和習慣性的想法,就像樹上成熟的果子,已經是結果了,但是人總妄想把已經成熟的果子頓時變成其他種類的水果。人無法神奇地在頃刻間將結果改變,要收成不同的果實,必須從源頭開始,種下不同的種子。人想要有不同的果,但卻困於現實而無力耕耘不同的因。既定的事實就是因果法則的具體呈現,對的種子看似渺小,但它的對卻是產生正確結果的唯一保證,一千個錯誤的結果加起來比不上一個對的種子所生的正面利益。人起了無數不覺的念,長期培養出錯誤的習氣結果,若要改變,就必須逆習氣成型之道而行,從起一個正念開始。古人雲,不以善小而不為,不以惡小而為之,防非止惡是改變命運的契機,因此起正念是非常重要的,依此慢慢努力改變,構築好結果所需要的條件,逐漸成就自己正念的花果。

  想要有一個不同的人生,就必須在心裏起新的想法,並產生一組不同的念頭,改換不自覺的起心動念模式。新想法的出現就是舊模式解構的開始,唯有解構執著才會有不同型態的人生。試著將黏縛於心的不自覺動念模式完全解構放下,用開放的心去尋找並學習新的、能改善過失的知見,如此方能改變生命。在真實修行上,於內則應觀照自心,以停止妄念繼續生起;於外則不攀緣境界,不隨境界變化流轉。著境生心必是下流,著境即是虛妄的自我意識出現了,著境的個體必然隨其攀緣業力所造的虛妄想像,而流轉漂浮於變幻無窮的輪回。所以必須要逆執著境界的生死流,止息個體緣境的妄念並溯流而上,解構著相的不自覺起心動念模式,破除虛妄的自我意識,才能直達不生不滅的清淨心地,還生滅路之迷途於不生滅之始覺。

  如果生命正承受著壓力苦痛,就必須認知一件事實,那就是虛妄的自我中心性格正強烈地欲從整體中分割開來,如此的分割引發了困境,並因為個體在困境中找不到出路而心不平靜。現在生活的種種存在面向就像樹上成熟的水果,它們是種子所呈現的果。事實在那裏,結果也在那裏,從果知因,因和果是不可分割的相連,從蘋果樹及其所生之果,就必然知其為蘋果種子長成。要記住!所有的現象呈現都是心的產物,這些產物就是自己種下的種子()而成,現在收成結果了。自己是生命的農夫,如果不滿意收成,就必須檢討反觀自己對生命真諦的認知,然後在心中起正確的念頭和想法來種下正確的種子。改變需要時間和努力,種下新的、改良過的種子也需要時間和努力,必須小心謹慎不再繼續不自覺地種下劣敗的種子。現今快餐主義蔓延整個世界,人們經常想走捷徑,不想花時間努力,就想改變結果。任何不願意花時間和努力改變的人,將繼續下錯誤功夫的因,未來必然會嘗到因錯誤所生出的悲慘果實。

  有些人以為自己禪修後,所有的問題就會神奇消失,這是一個妄想。禪修不是魔術,受騙的人以及騙人的教授師會告訴人們各種神奇的故事,故事是很動人,但未必是事實。許多邪師會向學員保證一個美好人生的簡單速成法,更嚴重的是,很多人對這類教學很有興趣,甚至帶著所有的家當積蓄跟隨著邪師,就是想要用一個簡單快速的方法得到美好的人生。任何宗教學說,想要省力、甚至是不費力氣而得到想要的結果,這樣的修行知見只是無法面對自己的懈怠墮落,也顯示了很深的無知。改變事實本來就需要時間,需要努力和毅力,若有人告訴你,以少許的付出便有快速豐碩的成果,這種教法都是要商確的。妄想是愚人的信念,再快的路徑都必須一步一腳印才能走到。願意求新求變是轉機,對未來有希望夢想是好事,但忽略現實就是愚癡。

  要記住,問題絕不會從自身之外來,如果問題在自身之外,自己絕不可能經驗到,外來的問題也不會是人生煩惱的決定性因素。當第一次見到學生時,我常會問:你有煩惱嗎?”答案通常是肯定的。我會說:你的問題和煩惱不是從自身之外來。有問題是因為心不平靜,認取念頭為我的虛妄個體獨立意識永遠無法穩定,會永遠讓心處於不平靜的紛擾,因執取心所生的念頭而虛構出來的獨立自我,被心所現的整體條件因緣圍繞著,造成內在的執著與外在條件交爭無法融合,此時由心所現的整體即所謂外緣,就是幹擾虛妄自我的廣大因素。在破掉因我執升起而緣境執取現象的這個模式之前,這無量的幹擾因素會永遠存在,心所生的念頭及境界不斷地變遷,執著心所生的念為我的想法,並攀緣心所生的境界,在本質上就是二元,本質上就是會變化不穩定,這就是為何虛妄個體自我永無寧日,因為這幹擾使得心無法自覺地作主起念。當認知到虛妄自我就是真正的煩惱症結時,也就能確認問題的根源。再者必須了解,修行的種種方法只是方便法門,這些方法是要平靜自己的心,幫助個體破除念頭黏縛於心所造成的虛妄獨立感,而與整體融合,能真正認知生命的本質,認知個體與整體是不可分的不二關系。修習不同的方法或參加法會並不是生命轉變的保證,它們只是練心轉念的方法工具而不是目的。唯有學會解構並放下虛妄個體不自覺執取念頭為的起心動念模式,從被念頭纏繞於心而成的虛妄自我裏破繭而出,才能體現活潑自在的清淨心。當了解到問題和煩惱是染汙心作用的結果,開始將禪修的方法原則落實在日常生活中,則生活中的各個層面都會有所提升轉變。

  酸甜苦辣自家種

  有的人會懷疑,當停止定義分別存在的事物時,那什么是真?世界還剩下什么?當停止妄想分別時,其實剩下的就是真正的世界,真正的自己,也就是清淨心及其所顯的一切整體。事實不會因為你不定義它而消失,相反的,事實會因為你的定義而消失。如禪宗四祖在方寸論中對法融禪師的開示:境緣無好醜,好醜起於心,心若不強名,妄情從何起,妄情既不起,真心任徧知。汝但隨心自在,無複對治,即名常住法身,無有變易。心所顯的身、心、思想、環境等一切存在,是即時互融互徧,沒有心之內、心之外,現象的出現是沒有時間差別的。

  什么是事實存在的因呢?因果的法則究竟是如何作用呢?佛法所說的因果是極深奧的觀念,每個人依心起作用的當下,依心現出相應的一切存在現象,想法、身體、環境等一體同現,心之體與心起用的境是如如不二。清淨且真空的心是所有現象唯一的因,依真空無我的清淨心起作用,此作用包括念頭及一切能量所成的現象世界,念頭是作用所生的果,所生的念頭與相關的現象是一體同現,無有前後。有的人認為念頭本身是因,而其所相應的現象為果,這是不正確的。要知道念頭是被生出來的,念頭即生即滅,念頭本身不能生出另一個念。

  真正的因是真空無我的清淨心,心是無我、無相,依真空無我的心起一切用,現一切相。真空無我的心是生命的第一因,這無我無相的心既不是虛無飄渺的斷滅,也不是具象的實存個體,這第一因是無相、無我、靈知靈覺的真實存在,所以古人稱之為無因之因。無我之心為因,無相之心為因,契悟本性的人才能體會這無因之因。永嘉大師雲:恰恰用心時,恰恰無心用,無心恰恰用,常用恰恰無。心覓之不可得,但用處遍大千,禪宗有句名言,只手之聲,一只手如何能出聲音?心起作用的剎那間,以心為印,一印即法界現象生矣。因為心的本質是空有一如,心起用時,心之真空入一切心所生的有中,一切現象的有也融入於心的真空體中,心的體與用互融互徧,互相含攝。六祖檀經雲:即其用時,體在用中,即其不用時,用在體中,體為真空無相之體,體是心之體,用是心之用,依無相心體起緣起之心用。於心體緣起成一切法之用中,因一念不覺而起惑執著念為我的想法,即造出虛妄獨立的自我觀念,更執取少份依心體而緣起的四大條件為我的身體,將之妄認為獨立的自我之身,以此虛妄自我所執的念及其所執的四大形體我,在日常生活中酬對,便構成每天的現實生活。心的體用關系亦可如下解釋之:即其用時,立足於個體起出整體的用,當下的個體即是整體的全用,此時全體即用,動則萬善圓彰;即其不用時,個體收斂融入於整體而成一全斂的真空心體,此時全用即體,靜則一念不生。個體為整體之起用,整體為個體之本體,這是體與用的真實關系。現實生活裏不同的人起不同的心之用,不同的心之用就有其相應的念及不同結果,因果法則解釋了為何人的命運或生活條件有如此大的差異。

  在佛法裏另一個重要的觀念是平等心,平等心的意思是,每個人用相同能力的心起作用,每個人在一生中所遭遇的一切順逆,都是依於每個個人心本具的性德所生的公平結果。每個人都有本具的心是平等,每個人的心都能起作用是平等,不同的心之用就有不同的結果也是平等,而產生出結果之後,每個人就必定要承擔自己依心所造的結果,並與之廝守在一起,這也是平等。更進一步說,每個人都本具著相同功能的心,每個人的心都能起作用,不同的作用就會產生不同的念頭,以及與該念頭相應的日常生活中的事實與現象。依心而起用,依心而承擔自己的後果。每件事的發生都有其理由,存在是實際,存在本身就是存在之理的顯現,若存在無理,則不成其存在,每個存在都有其理。很多人問,這事情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那樣為什么老天不公平等等。要知道,果中之因就是其理,果熟必有其熟之理,悖之則昧。平等心指的是每個人心的本性本質是平等,心能起作用的本質能力是平等,任何起用必依因果法則平等,任何現象必依緣起理而成其相是平等,自作自受亦是平等。因此窮夭壽通、士農工商、貧賤富貴,業相看似不同,但每個個體所具、所依的心性普世之理是平等。

  人生的道理就如同農夫耕耘,如果農夫沒有得到預期的收獲,難道他應該感到驚訝嗎?假使農夫不滿意他的收獲,就必須在種植的過程中做適度的改變。要得到不一樣的結果,就應該播下不同的種子,如果期盼有較好的收成或是不同的收獲,卻始終不改變種植栽培的方式,那怎么可能達成預期的收獲?這個例子也可以套用在生活中,習性只屬於自己,沒有人可以為自己起念,沒有人可以為自己養成習慣,只有自己才可以做到。如果想要有不同的結果,合乎邏輯的做法就是從改變因地開始,這才是有效且公平合理的。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每件事是絕對公平合理,因此絕不應該對環境人事抱怨,抱怨非但無用,而且任何形態的情緒都是心性的染汙扭曲,此扭曲會讓自己離事實更遠,更耽誤化解問題的最佳時機。每一刻所處的現實就是自己的傑作,無庸置疑,它是自己的事實。

  顛倒因果是讓修行成效不彰的一個嚴重錯誤,倒果為因的修行就像愚蠢的農夫,擁有一頭牛和裝滿穀物的牛車,農夫想要牛拖車,但牛站在原地不肯動,於是農夫拿起鞭子不斷地鞭打牛車。想想看,在這種情況下,你會鞭打牛車還是牛呢?虛妄的自我意識是一切苦的因,現象困境則是虛妄自我必然會遭遇的二元結果,想要改變人生,就必須鞭打個體虛妄的自我意識,而不是鞭打身體,也不是鞭打環境,更不是鞭打周圍的人。顛倒因果的人就像這個愚蠢的農夫,因果異位,欲煮沙成飯。該鞭打的是無法體認到清淨心源的妄念,以前趙州老人問一個僧人:你一天看多少經?”僧人回答:或三卷、或五卷。趙州說:你不會看經。僧人覺得疑惑而反問趙州:您一日看多少經?”趙州回答:一日只看一字。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森羅萬象為一心之所印,心是造成一切問題的根源,心也是收斂解決一切問題的根源。

  宗教本懷是收斂

  阿難尊者是釋迦牟尼佛的堂弟,也是佛的侍者,他常自忖著:我久為佛陀的侍者,並細心照料佛的生活,我知道有一天,佛陀會給我他的智慧。然而,當佛陀滅度後,阿難並沒有得到他所期望的智慧,相反地,因為他尚未證得阿羅漢的果位,而被佛的大弟子,摩訶迦葉,強迫退出集結經典的僧團。從中阿難了解,說食不飽,慧不由他生,應該要以自己的精進努力來證得智慧。他同時也了解,守株待兔,終將徒勞無功,古雲:從門入者不是家珍,從緣得者始終成壞,這本具的心能緣起生一切法,但這個心的本質本性是超越緣起,心和其本質不是緣起才有的、是本來具足的。一切法、一切現象必定是依於心本質的真空體而現,一切法、一切現象必定是依循心本質上的功能起作用,而成其緣起相。想要得到智慧改善生命,一定要先改變觀念,身體力行地作轉念的實踐。現在可以做的事要去做,不能做的事慢慢就會有能力去做;現在可以做的事不去做,不能做的事就永遠不會有機會或有能力去做。如同阿難這個故事闡明的,因果業報是起心動念模式的具體顯現,智慧福德無法靠別人的施舍得到,一分耕耘一分收獲,沒有天生的釋迦、自然的彌勒。

  隱藏著凡夫的習氣,想藉由攀附聖人的教理而變成偉大崇高無非是幻覺,這也是很多信仰宗教的人共通的毛病。一個人不會因為選擇信仰某種宗教就會比其他人好或是差,所以認為發心不正的佛教徒會比一般人好,那是一種錯覺;同樣的,發心不正的禪修者也不會因為禪修後就變成比較好的人,如果有這種想法,那也是錯覺。現今許多信仰宗教的人,心中有兩套判斷標准,一套是以凡夫身攀緣真理或偽真理,而用驕慢的偽聖眼光看世界,把一己之方便視為究竟真理,睥睨異見,睥睨一切;另一套標准則是將自己所有的毛病過失歸罪給自己還是凡夫,或是用以偏概全的論點栽汙於曆代祖師所開的方便。人經常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一邊,但兩者均是長養無明。這兩套標准在信仰者內心激蕩回互,在國家、宗教、派別、山門、個人之間,是非紛起,人心混淆莫衷一是。更甚者,信教徒眾在不覺中汲取錯誤知見的自我催眠中,讓自己深陷於極度排他的無明窠臼,這完全泯滅了教主創教的慈悲與智慧,也踐踏了宗教救世濟人的本懷。

  宗教創教的原意,乃是藉教理教化信仰者完全以該教之理為人生依歸,教人放下自我,以宗教之理完成人生旅程而進入永生。宗教的企圖並不是教導信仰者保留世間生活的錯誤知見,於閑暇之餘藉宗教教義修身養性。但由於曆史的發展,政治的介入,傳教團體的利益考慮,以及傳教者對本身宗教教理的不明,再加上信教者想藉宗教蒙利等種種因素,使宗教的信仰者逐漸發展出兩套生活的指導標准:一套是基於二元觀念的虛妄自我意識,結構習氣共業而產生出來的社會價值觀及社會的制度系統,以人世間的價值觀來解釋、學習宗教教義,此套系統又可稱為人世間的遊戲規則;另一套則是以個體虛妄的自我意識學習宗教教義,修行的道心雖然堅固但無正確的知見指引,導致破執的效果不彰,不能確切的了解修行的真正原則,無法著眼於突破虛妄的自我意識而與造物者融合為一體,雖然用功但抱舟搖櫓的種種的努力只是增長個體的無明與執著。這兩套標准的出發點雖然不同,但都是自我意識作祟的心外求法。前者是肯定自我意識的輪回遊戲,其所依的人世間價值觀原本就與個體與整體一元的永生觀念大相逕庭;後者雖然是個體試圖與整體融合的收斂過程,但卻在不覺中依著強化自我意識的路子來努力,而更堅固了我執,基於二元的觀念是不可達成一元融合的目的。現今各種不同的傳統宗教或新興宗教,為了吸引更多教徒信眾,在有意無意間引導教徒信眾走向曲解教理的模糊修行,著眼於折衷上述兩套錯誤的知見與破掉虛妄自我而達到永生的正確知見,以方便的道理接引學人而模糊了破執的動力與本意,這般想要成就天堂或淨土的想法和做法,其所倡導的乃是犧牲了追求永生、實踐永生的創教根本精神,更曲解了教法的精髓。肯定自我意識或是基礎於深化自我意識而想要破除二元觀念的修行,都不可能達成個體與整體融合的生命永恒,因為這兩套標准都是心外求法,在本質上、立意上都是與破除自我意識的生命永恒對立矛盾。

  修行是破自我執著的工夫,亦即是如何解構個體虛妄的自我意識的努力,修行更是收斂的工夫,把是非人我、能所對立、二元爭端等,都收斂於心,把個體收斂到整體,把個人收斂到造物主。儒家認為人人可以成聖賢,這是收斂人道於賢道;道家講人人可以成道,則是收斂人道於聖道;佛法說人人可以成佛,是將人無明的一切業收斂至佛業的清淨覺。修行的究竟目的,是要將一切非真理言說收斂於宇宙性的普世真理,收一切著相的妄念輪回業緣於清淨無染的心,將迷心的起心動念眾生收斂於覺悟的自性海。默禱、靜坐、參禪、念佛、持咒、觀照等等,皆是收斂法門;水邊林下、關中茅廬、崖洞深山、修道院、寺廟、道觀、草衣木食、羅漢無見思、明心見性、往生淨土、一心三觀、華嚴界觀、觀想頗瓦遷識、大手印、大圓滿,都不離收一切妄,顯一切真的原則。普世的真理無他,心法而矣。金剛經雲: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大道無老少,大道無宗派,大道無古今,大道無大小,大道無東西,大道無形;小道有老少,小道有宗派,小道有古今,小道有大小,小道有東西,小道有形。任何以凡濫聖的想法只是自我膨脹罷了,因此,修習各種禪修方法是為了淨化自心,心清淨了就不被自我、妄想、煩惱和執著束縛。

  收斂的另一面就是發散,沒有終極目標就是發散,科學的二元追求就是發散,心外求法就是發散,虛妄的自我意識永無止境地漂流在著相所造的虛妄想像世界就是發散,世間各說各話就是發散。發散就是虛妄自我的生命正在延續與擴張,個體害怕收斂會失去自由,失去自我,其實這是嚴重的錯誤。若不收斂造成二元的虛妄個體獨立意識,則會是永遠的苦因。個體自認為獨立於周遭的環境因緣是一種虛妄,也因為個體的虛妄獨立感會尋求依靠,因此攀緣外境,起貪、嗔、癡,造殺、盜、淫等種種苦因。不覺的心念如同失憶的人,於茫茫人海裏永遠地漂流,所以依靠著虛妄的自我意識而想找到真自由是空中樓閣,終成虛妄。只有當每一刻都在變化的個體,因不執著個體的虛妄獨立身分,而能自覺並時時與整體融合不二,此時變化的個體才是自由解脫。當個體融合於整體,融合於清淨心,即可依整體空的性德,起不執著單一獨立個體身分之作用,所起用的不同個體即能得到當下的解脫與無限的自由。當個體的虛妄自我意識解構消融了,才不會被自我執著以及自我認定的虛妄個體身分所拘所限,而得到真正的自由。一般人認為修行就是收斂自我,就不會自由,因為修行會有很多限制與不方便。然而,試問自己,若不修行就會有自由嗎?若不修行就沒有限制嗎?其實這是顯而易見的自我作祟,虛妄自我不斷尋找外在的依靠,而外在條件始終在變,導致虛妄自我不斷失去依靠,同時又被虛妄獨立感所驅使,疲於奔命尋求新的依靠。因此虛妄自我的生命是沒有歸宿,是無止境地發散著,而這發散的過程即是生生世世的輪回。

  所有的問題只有一個共同的根源,就是不穩定的個體虛妄意識。只有自己能夠創造並經驗自己的業,所有的責任都屬於自己,沒有任何問題是由自身之外的人或事物造成的。承受自造的結果是沒有借口的,如果問題從外來,自己絕不會遇到它,所有的問題都有自己一份,那一份就是自己所造及所應承擔的,這是公平合理。起心動念制造出相對應的結果,如果心是專注清淨,自然會有清晰和平靜的呈現。有位學員告訴我:在練了氣功之後,氣讓我感到心非常平靜寧靜。於是我問他:當你不練氣功時,你的心仍然平靜嗎?”他的回答是否定的。我解釋說,在練氣功時感到平靜,是因為心專注於降伏妄念而產生平靜,不是因為氣功而產生平靜,由於專注在練氣功上,心不再彷徨起妄念。因此,專注是因,平靜就是結果,不同的起心動念會成就不同的能量,不同的能量意味著不同的法界,不同的法界就是不同的存在,不同的存在即是心顯現出不同面向的自造業。

  落實用功會使生活得到全面的改善,心也會變得非常清晰細致,要成為一個好的禪修者,就必須像農夫一般辛勤耕耘,問耕耘更要問收獲,收獲不對就必須檢討耕耘的方法,重新再耕,這才是負責的態度,也才是面對事實。不能像一般人所說的只問耕耘、不問收獲,若因對了,緣也具足,一定會有好的收獲。用功的禪修者須有以俗命換回真生命的精神,當年釋迦牟尼佛坐在菩提樹下時,自誓若不成道,不離此座。佛誓願以全部生命來追求開悟成道,為了完成心願,佛放棄了世間舒適的生活,最後成功解構一切執惑而洞見普世的真理。佛解構了個體虛妄的自我意識,消融了個體與整體的鴻溝,最後得以悟道成佛,解脫了個體虛幻的輪回,實證整體生命的永恒涅槃,並教導眾生得以悟道。佛所做過的努力就是精進修行的榜樣,佛是一個熟練農夫的完美例子,先種下成道意念的種子,再用自己的生命來耕耘照顧,日夜不停地調教磨練自己的心。佛的示現為未來的禪修者鋪出了一條據以修行而得解脫的路,這些正確的知見與努力所得的結果,就是佛達成了目標,收割最豐盛的成果:徹底而全然的悟道,無上的福報和功德,永生的個體起用解脫,永恒的整體清淨涅槃。

  不知道有生死的人忙著造業,知道有生死的人忙著了生死,生命裏只有一件事值得煩惱:是否契悟湛然常寂的清淨心。禪宗說打得妄想死,許汝法身活,找到本具的清淨心,並從清淨心起作用,學一切法,淨一切用,往正確的方向前進,到達涅槃寂靜。涅槃寂靜即是個體解脫之門,亦是整體圓滿的顯現,涅槃寂靜是真正的解脫和無窮的永生自由。

  不死不活則不死不活,半活不死則半死不活,活活死死只對了一半,死活死活則天下太平。

第四章 海中鹹味

動影影動影影生

  水波波水水水痕

  空心心空空空如

  我知知我我我從

  禪宗是佛教的一個宗派,佛教的根本教義就是眾生都有本具的佛性,意指有情眾生的心本質上是清淨的,眾生都具有可以成佛的能力。常雲:佛是沒有煩惱的眾生,眾生是有煩惱的佛,其隱含的意義就是:如果每個人不斷用功精進破執,淨化自心,都可以成佛。另一個重要的佛教教義是:每個人本具的清淨心,就是所謂的菩提心或是佛性,在過去生及輪回時都跟隨著自己。雖然從心起用的個體起了迷惑的自我意識,但個體永遠離不開清淨心,無論個體在那一個時空出現,清淨心如日之普照隨影。無論個體的虛妄為何,個體剎那的存在必是隨起隨融,但因虛妄的自我意識不自覺,就持續有著虛妄的獨立感,這獨立感就是心外求法的緣境習氣,是虛妄不實,也是參禪非破不可的虛妄分別。白雲守端禪師說:若能轉物即如來,春暖山花處處開,自有一雙窮相手,不曾容易舞三台。過去是它,現在是它,未來還是它,它就是眾生本具的佛性。

  我執必扭曲實相

  當清淨心被自我中心封閉染汙時,就成了凡夫心。凡即是紅塵界,即是世間,即是現象存在,因此凡夫指的是執著於紅塵,離不開時間空間限制,並陷於現象輪轉的人,也可以說是困在現象的監獄裏找不到出路的人。凡夫依據虛妄自我、執著、分別、妄想和習慣性的思考來面對處理現實,尚未對自己的清淨心有所認知。

  被虛妄自我意識所染汙的心與整體無我的清淨心,在此簡稱為凡夫心與清淨心,這兩者主要差異在哪裏?禪宗經常會用一面完全幹淨又清楚的鏡子,來比喻清淨心的功能性質。凡夫心作用時,就像一面嚴重染汙的鏡子,被暗沈的斑點遮蔽住,無法清楚正確地顯示鏡像,就像心充滿了我執的妄想塵埃而扭曲了實相。心有執著而變得不清楚時,是以偏頗扭曲的眼光來看現實,就無法以實相的真正形式來呈現它、與它互動,並且領會它。相反的,鏡子如果完全幹淨無垢,就可以正確清楚地顯出鏡像,沒有被我執染汙的清淨心就像幹淨的鏡子,沒有成見分別、錯覺與習慣性妄想的念頭。

  徹悟的人已經體認到生命的源頭,也就是清淨心,其個體與整體已是不二的融合。禪宗講心即是佛,一個念即是一個眾生,念從心起,有心方能起念,眾生從佛性而生,有佛性方能為眾生依怙。從佛性的立足點來看眾生,則佛性生出一切眾生,佛不離眾生;從眾生的立足點來看佛性,則每個眾生都基於佛性而有,都是從佛性而生。依每個眾生都是從有性能生的佛性而來的立足點來看眾生的來處,而講眾生皆有佛性,意即沒有離心體之用,用必然是心體之用,沒有離佛性的眾生。眾生必然是佛性起用的眾生,眾生皆依性起,無性不能生,故而講眾生皆有性。念的本源是心,眾生的本源是佛性,念不迷則心現,眾生若不迷則佛性顯。

  念心不二,念即解脫;生佛不二,眾生即解脫。徹悟的人可以做到念念從心起,個體依整體而起用;念念不離頭,每一個當下作用的個體皆從心生;念念歸自性,每一刻起用的不同變化的個體,能時時自覺地回歸到整體的清淨心,有偈雲:見了就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由此即可窺明其意。清淨心無形卻永恒存在,清淨心就是真我、就是整體。真我也就是大乘佛法涅槃四德常、樂、我、淨,不是執著身體想法為我的,不是個體的虛妄獨立自我,是無我的真我,是收斂一切作用的普世,是收斂一切個人的造物主,是徧及宇宙的全知,是沒有內外的一切含攝。真我無形萬古存,真我的清淨心是空、覺、明,就是禪宗祖師講的無影樹無根永固。

  開悟的人依於心的本性起無執的用,造清淨無染的因果;凡夫無法清淨無執而用,而是依心的本性起我執妄想的用,是個體虛妄意識不覺的起用。凡夫不能依心本質的覺從心顯一切相用,因此造成了能執取一切境的我我所執持的一切境,即是所謂分開的二元境界。凡夫尚未悟到生命真實的源頭,無法認知實相,不知道都是心在當下起的同時作用,是不分開的,亦不知萬事萬物的根源就是心。凡夫依我執而有個體虛妄獨立感,逐境起作用而迷,也就是迷失心的空性和覺性,而依我執起心動念。此外,凡夫尚未明白沒有任何一種形態的個體獨立或任何事可以超越心、超越整體,不明白心外無法,是故虛妄的自我意識乃生;不明白法外無心,則整體的清淨心不能顯。凡夫不明白心就是法、法就是心、心法一如。淨與染、真與妄、實與虛、無我而用與有我而用,這些就是開悟的人與未開悟的人最主要的區別。

  有情眾生皆是因為心被虛妄的自我意識染汙而迷,無論開悟與否,心存在於每個人,凡夫無明日覆已久,時刻不離無知、不覺、是非、人我、判斷、內外、執著和虛妄想像,將廓然如太虛的無我整體真心染汙、分割、窄化,所以是個體的虛妄自我將心染汙了。修行人必須努力達到開悟的境界,只有開悟才能體證心的無我、清淨、圓滿,才能親證經典所說的華嚴境界,不再被名相及教派異論爭端所迷惑,如宏智正覺禪師勉勵學人言:明月蘆花水茫茫,激箭風舟破冷光,親到廬陵酬米價,那時開口便相當。悟道後才能真正體會到一切不離心,那時開口便相當。

  已經明了並可以完全從清淨心作用的人,稱為完全的開悟者或成道的聖者,他們是自己心念及生命的主人,在任何時刻和狀況下,聖人當下起用的個體不自執、不迷惑且隨生隨滅,與整體的心時刻都是融合無二,整體以個體為用,個體以整體為依歸,無二無別。完全開悟的聖人從本具的整體清淨心起作用,顯現出生活裏的個體及種種現象,他們可以隨願開出不同的法界,相應不同的眾生而化渡之。也就是說,聖人以清淨心有意向地起用,經曆並影響現實。再者,聖人面對心所生的境時不會迷惑散亂,能安住在全然覺性中,於空性裏從容不迫地起用正念,產生種種利他的清淨善業,不再起個體的虛妄分別,能如實知一切實相。破除執著的自我意識是禪修的重要目標,破了執才能親證生命永恒的常寂光,與天地同壽,也才能達到與祖師聖賢同等透徹及開闊的心性,與曆代祖師同一鼻孔出氣。

  在進一步討論開悟破執前,可先思考現實生活中大環境裏制約自由的矛盾。例如一個有數千年曆史的文化古國,累積了深厚的傳統風俗習慣,但是幾千年都在類似的思想框架生活的族群,必有迥異於他邦的族群性格,族群的集體性格即是文化思想框架的成品,這些傳承下來思想框架,無疑會對該民族的行為和心理起了限制的作用。相反的,一個沒有長久曆史文化的國家,因為沒有深厚的傳統風俗習慣予以制約,人民較能自由創造新的想法和社會架構。沒有悠久曆史背景的族群,因為思想框架的制約力不強,使其思想多元且蓬勃發展,但蓬勃意味著不穩定,不穩定的多樣化就不容易培養出文化的深度及厚度,也不容易有族群融合的共識主軸。族群融合是需要時間與可融合的觀念來引導才能完成,而這可融合的思想觀念必有收斂點、收斂性,若無收斂點則不同族群的相處會因彼此尊重容忍而產生距離,若無收斂觀念則無法消弭此距離,即使曆經再久的時間也無法消除。反之,對於有深厚曆史根源的國家族群來說,雖有其基礎,卻同時受這些基礎背景制約。心若有彈性,就較易學習和消化新資訊,無論這新資訊是好或壞;相反地,如果心中早已充滿了想法、信念,當新的觀念被提出時,心仍舊會依著原有的習慣,對新資訊加以過濾分別,並試著將新的資訊與舊有的知識連結而做出反應。

  有一個故事可以說明上述的觀念,有位學人去參訪一位開悟的禪師,他問禪師:心長得什么樣子?”禪師回答:如果我告訴你事實,你不會相信我說的。這個人回答說:師父,我當然相信您。禪師說:清淨心就像一個大怪物,有三個頭、很多只手腳,而且很醜。禪師的回答令這個人感到十分驚訝,因為根據他閱讀過的經典,心沒有形相、充滿宇宙,而且可以呈現所有的存在。於是這個人對禪師說:您給我的是錯誤的答案。禪師說:我已經警告你,如果我告訴你事實,你不會相信我,打鼓看來君不見。你應該要問的是,為何無法認取當下?”禪宗說當面錯過,在這個公案中,這位禪師以體證的現量境試著點化學人,示以真相,阻斷其妄想習氣思維而婉轉回頭,但此學人抵死不放,續以虛妄想像,因此充滿成見緣心的個體很難反觀自性、照取實相。

  虛妄自我意識的緣境習氣稱為二元想法或是分開的作用,就像你現在正閱讀著這一頁的內容,不知不覺中,你會從既存於心的觀念來過濾內容。這段文字是講述二元觀念的產生,你正用現階段所能了解的思想來了解文義,無論你的了解為何或觸角有多廣,都脫離不了虛妄的自我意識。事實上,你正以虛妄自我的觀點和看法,來認知這一段的文義。基於自我意識,你定義了我所要表達的為何,你的定義從你而生,我的表達從我而有。換言之,你以虛妄自我意識所起的認識,與我真實所要表達的觀念知見沒有任何直接關連,若將這兩個不同見解連接在一起,並認為自己能了解文義,這是個體的妄想。個體對事實的看法與真正存在的事實是兩種不同的答案,所以稱之為二元。二元對立或二元思想是人類沖突矛盾的根源,每個個體都是以習氣、經驗、思維框架所組成的虛妄自我意識去了解一切,讓一件事實變成各自所執的諸多不同答案,執其所信相持不下,紛爭油然而生。背負著思維框架的生命將事實推離個體,以思維框架了解事實即是自愚自弄的無明遊戲。

  心若無虛妄的自我意識,就能顯現事實,這樣的心就像沒有受到汙染的鏡子,就是清淨心。但由於通過人所執著的自我意識去了解事實,就造成所謂的二元沖突,就像兩個人戴著不同顏色的眼鏡,其中一個人的鏡片是紅色,另一個人的鏡片是綠色,他們看到的世界就因為鏡片的顏色而有差別。一個人的世界是紅色的,另一個人的世界是綠色的,這兩個人都有看的能力,卻被鏡片的顏色扭曲了對世界的看法,而各說各話。個體對實相的認識也是被不同虛妄的自我意識扭曲,這些認識是幻識所生的幻象,但這些藉由習氣所生的唯一觀察路徑所認識到的現象,變成個體無可回避、無可選擇而必然執持的答案,因此成為僵持不下的爭端,並造成不同個人之間、不同社會之間、不同國家之間、不同宗教之間、不同種族之間的種種矛盾沖突。這些都是二元世界必然會產生的。由於人心依靠在現象界,心外求法,藉分析現象而意圖在現象中找出理則來穩定現象,故而追尋與發展二元思維。現象是被生、被起用、被呈現,而且現象的呈現是多度時空的回互支持造成的不可分割,是一個整體。各執一詞的自我中心及本位主義的二元爭執,就是分割這不可分割整體的妄想。

  起心動念業即現

  想象有外星人來到地球,他們的任務是選擇一個代表真理的宗教,帶回真理渡化其國人。這些外星人對地球一無所知,對宗教沒有任何先入為主的觀念,這些外星人被邀請參加一個宗教領袖會議。在會議裏,每一位宗教領袖都慷慨激昂地表示自己可以用生命保證其所信的是真理,也都有無數的例子來佐證其所信為真理,在聽完每位宗教領袖的表述後,這些外星人唯一能確信,也是唯一的事實,就是每個人都有能力相信自己所信,並依自己所信去創造相依的結果,而生活在自己造出來的結果裏。由上述例子可知,個體依自我執著創造自己每一刻能依靠的唯一結果,無法逃避、無從選擇地接受並依靠這唯一的結果,且執著地認定這結果才是所謂的對。人類依此模式造就出人種、信仰、社會、貧富貴賤等種種業報差異,這個模式沒有例外,沒有例外才是普世的真理。在人類曆史上諸多可見以傳承真理之名,而行非道排他之實,仇恨是非、殺戮征戰蜂擁而起,各種政治、宗教、種族的紛爭,在曆史上斑斑可見,這些都不是天咎、佛咎、神咎,而是個體為幻識所牽的過咎。個體創造並跟隨自己的信念,依據自己的信念作用而得到結果,然後企圖要他人遵循自己的信念,這樣的模式適用於生命的所有面向。個體只相信自己的定義和想法,並習慣用自己的定義來形容事實,而成為其所謂的真理,然而它卻不是真理,只是一般人的理。真理是沒有例外的普世,真理又可稱做宇宙性通則,沒有任何人、事、物,可以超越普世的真理、超越通則。

  心本具的功能可以起用呈現並同時含攝作用,心可以起各種念頭,心起什么樣的念頭,相對應的現象就會同時顯現於現實中。因此,心創造並呈現出所有的現象,沒有任何存有可以超越心。心可以起無量無邊的念頭,不同的起心動念造成不同的腦波、不同形式的能量,念頭的顯現就是能量的呈現。假使心起了一個快樂的念頭,整個身體會覺得很舒服,臉部表情也會改變,身體的賀爾蒙和肌肉甚至於環境都會受到影響。心起用時,現象的出現不分彼此前後,一切的存在即時依於個體的立足點為中心,而呈現出一個和諧統一的森羅萬象,所謂時時處處一合相。如心王論雲:水中鹹味,色裏膠青,決定是有,不見其形。心王亦爾,身內居停,面門出入,應物隨情,自在無礙,所作皆成。依心起念、依心作用,剎時造成整個法界現象回互影響,並顯現在每一刻的現實中。所以起心動念會引生出無限度空間的漣漪效應,遍滿全部的存在,當心起念時,在每一瞬間,身體、環境、關系和法界,都會同時且均等地受到影響,起心動念就是如此有力量的造成現象變化。

  法界隨著人的起心動念而變,所以每個心念對生活中的現象都有一定的影響力,若不知道正確地起心動念,就會傷害自己、傷害他人,並且負面地影響整個生活。例如生氣的念頭和生氣的現象連結,生氣的作用對於個體與環境的關系有立即的沖擊效應,這是必須理解的重要觀念。問題在於大部分的時間,個體無法察覺自己時刻都在攀緣地起心動念中,更不知道為何起這些念頭,也不知道念頭從何處來。每天從醒來的那一刻直到閉眼睡覺,人起了無可記數的妄想念頭,卻只有極少數的念頭能被覺察,或被認為是重要的。人所說所做,以及每天的生活經驗,絕大部分是不覺的。人在不覺中逐漸造出自己現在和未來的業而不自知,只能不覺地起念,不覺地依賴這些念頭,不覺地在日常生活中運用這些念頭,然後驚訝於自己起心動念所造的結果。因此,人不覺地造就現實,與不滿意的結果生活在一起。若無法自覺並改變,將會不覺地重複產生同樣類型的業,這就是為何生活充滿困境與無奈。

  心是生命第一因

  心的本質是沒有形相但能起念作用,當無相的心起念時,念念是不同,念念是獨一無二的獨立作用,念即起即滅。當從心起念時,若覺性隱沒則無法安住在起念的無相心體,必會認取心所起的念,剎那之間不覺而認取念,此時念即是我,我即是念,虛妄獨立的自我即生出了。因為念的本質是獨立,念念不同,故認取念為自己、為的這種執著,必然會因認取獨立的念而有獨立感,這也就是為何個體會因執著所認取念而產生虛妄獨立意識。心沒有形相,但心可以創造並呈現所有的現象。若心不起關於感覺的念頭,就沒有感覺;如果不起看東西的念頭,即使有眼睛也無法看見,正所謂視而不見;如果不起聽的念頭就聽不到,正所謂聽而不聞。起心動念是現象呈現的方便因,念不同則感受不同,當心不起用時,則一切寂然,沒有任何感覺想法。這說明了雖然人有感官系統,為了要經驗這些感受,就必須起關於感覺或心情的念頭,這表示有某樣東西在感官的後面,讓感官系統起作用。能使感官起作用的才是源頭、才是主人,念、感覺、現象則是起用後的結果。

  醫學設備可以偵測到起念所相應的腦波或能量,然而這些機器設備並無法測量到腦波活動的源頭,也就是心。心是現象的源頭,但心沒有形相,心是以非物質能量型態存在著,用形而下的物質科技只能偵測到心的某部分作用,無法了解心的空與覺。心是一切現象的源頭,一切現象彼此之間的關系錯綜複雜,現前的物質現象是當下的心所含攝的一切現象的局部呈現,不同時間、不同方位空間的物質現象,也都只是當下心所現出的一切整體現象的局部。現象與現象之間雖有關系,但不是因果關系,存在的物質現象不可能創造出另一個存在的現象。以現象界的設備來測量另一種現象,只是得知在某些因素及限制條件下產生的儀器與被測的現象之間有限的互動所產生的有限數據,然而這些有限數據被一般人當成問題的根源或呈現,這是錯誤的,這是果上生果的觀念,而不是因中生果。果與果之間只有關系性,不是因果的關系,醫學或科學的證據,都是依果與果之間的關系性來做推論,無法看清現象事實的根源,無法了解真正的因,即所謂第一因。第一因就是無我為因、無相為因的心體,依無相的心體為因,起心動念為用,一切現象為果。心的實相只有證道的聖者才能體認,若無法了解真正的因,再多的論點發展與推導只是誤導因緣,是誤導眾生的業,無法根本解決人的困境。

  人基於自己的想法和定義過生活,個體以不覺的起心動念模式與出現的事物連結互動,若將某人貼標簽為壞人,是由於不自覺的起心動念模式對此人做出反應,其人只是如其人,個體思維不代表神的思維,也不是佛的知見。好與壞、對與錯、是與非,都是世間人因為地方、人文、業報種種不同,而加諸在因果上的定義。這些並無實義,而是世間的遊戲規則,而且這些規則會因人、時、地的變化而有所不同,這樣的定義模式無法認知決定實相。佛教稱人類為有情眾生,有情眾生是指有心念的活動,或有代表生命跡象的腦波活動,例如一尊木刻佛像不是眾生,而是沒有生命、無法思考的物體,因為它沒有心或腦波。既然佛像只是物質,不是活的生命,為何很多學佛的人到了寺廟會在佛像前禮拜祈禱呢?這是因為人們已經對佛像下定義,如果定義一尊佛像是莊嚴神聖的,自然會用虔誠的態度對佛像起作用反應,這些人將神聖的定義加在佛像上而做出反應,用自己的定義提升自已。然而,不管任何人對佛像有任何想法,事實上佛像是無情、無心、無生命的東西。

  個體依其虛妄獨立意識而造成自我中心的執著,形成不覺的起心動念模式,將一切人、事、物模組化,並依這些模式起作用或反應,而造成不同的結果。現實是被個體心中的起心動念模式所定義,佛教說,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心念轉、法界轉,心念不同、法界不同。心即是佛,知道這個道理,自然能從煩惱中解脫。想要改善提升生命,就必須解構存在個體心中已久,由自我中心的意識形態所造的不自覺動念模式。人誤認習慣性的自我中心及其念頭為所謂的自己,誤認心之用為心之體、為生命的根源,使個體迷體而起心之用。事實上,心之用無有限量,但個體與心之用恒常廝結,便造成無量無根的漂泊,生命好比認子為父,體用顛倒,這正是人生錯誤及苦難的開始。

  修行是學習成為生命主人的功課,生命的主人就是心,生命的現象就是心之用,而一切用皆從心之體所生,每件事都是心的延伸、都是心的作用,每個定義、想法都來自心。然而,當集聚心外緣境的習氣而組成的個體獨立意識起用的定義模式成熟了,生命中就會有許多不得不,就會因為心僵化而失去生命的活潑自由,迷失了心體應顯的清淨功德。個體創造出所有的定義模式,並因不斷起作用與現象互動而強化這些模式。現今有近六十七億的人活在地球上,所以心可以造出六十七億個不同的起用念頭模式,自己的起用念頭模式只是其中之一,由此可知人是如何限制了心的自由度,個體的想法是如何微乎其微的對,若僅能起用這微乎其微的對來過日子,必然讓生命坐困愁城。雖然心可以起無量的不同作用念頭,但由於習慣性地起相同的作用念頭,就局限了自己的心量,就像小孩子只學了一些字,只能依靠那些字去認識世界的所有。若無法控制反複起相同念頭的習慣,就很難改變生活的條件,並造成生活困頓艱辛,在經曆生活的煎熬後,無奈地失去生命的自由與活力,就如同漫無目標航行在汪洋大海中的無舵之舟,漂蕩在人生的業海中,不知何去何從,直到咽下最後一口無奈的氣,待來生重蹈覆轍。

  品管最差的工廠

  不覺的心是造成生命問題的關鍵,而心不覺則是因為強烈熾盛的我執造成。我執即是執著虛妄的個體獨立意識為,不覺即是心之用迷離了心之體,迷體必起妄念,迷體的念必是妄念。事實上,心之體是空,心之用即起即滅,不會有暫留的不變我實體我存在。但由於執著個體為實有不變,以及執著虛妄的個體獨立意識為我,不變我就因此存在了。虛妄的自我是從不自覺的心起作用的,不自覺所造成的心念活動,即禪宗所說日下孤燈是也。虛妄的個體獨立意識活動即是不覺的心念活動,既然個體是虛妄獨立,必然悖真空無常理。為了保持其虛妄的個體獨立感,一切思維及行為動作勢必要滿足虛妄不變的個體所需,依此虛妄不變的我為因,而造就出僵化的習慣性想法和自我的果。心中的習慣如同身上的皮膚,已成為自己的附加本性,如影隨形地跟著自己。你是你的想法,你的想法占據你的心,讓你的想法成為你的唯一。放下你的想法,你的每一刻將無立足之地,你不曉得下一步該何去何從;繼續起用它,你的生命將無法自由開展,這是自造的兩難。習性有很強的力量主宰著心的作用方向,所以要改正習性,必先對習性有自覺能力,才能挑戰它們,唯有心不緣境的自覺才能認知習性。要改正習性,可以從認知到目前有的妄念開始,對心的習慣性活動有察覺力是相當重要的,因為若對自己的起念不自覺,便會不覺地生活著,不知道自己為何動念、為何如此造作行為,就是不自覺地、慢慢地毒害自己的心。

  心是全宇宙最大且最有效的工廠,可以制造出無數念頭及現象,但凡夫心的工廠產物卻極度局限。凡夫被自己的習慣性思考、執著、幻覺所奴役,起用執著且毫無建設性的念頭,不自覺地跟隨著念頭,就如同盲人、聾人,看不到正確的方向、聽不到正確的聲音,不清楚生命的真諦、作用、緣起。凡夫將自己鎖在特定的生活囹圄,不知道如何釋放自己,執著於僵化的思想組合,不自覺的執著習慣性的起心動念模式,而完全忘記自己的工廠有著無限的潛能。雖然擁有最偉大的制造工廠,但在凡夫漫不經心的處理下,只是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地產出便宜劣質又有瑕疵的產品,直到工廠的資源荒費,生命結束。因此說心是世界上最被浪費的自然資源,這是一個悲哀的事實。

  多數人都只認識、起用心本具能力的極微小部分,這樣的限制是由於個體的無明將一切作用收斂到我執妄心上,不知不覺中,被習氣驅使而生出不斷的緣境念,起念的過程是一種不覺的習慣。這樣的心之用從不止息,即使在睡夢中,也依靠著白天遭遇的現象、經驗,不停地生出隨業的念頭。人會有昏夢、惡夢或失眠,是因為身體雖在休息,但心仍在活躍的狀態中。

  妄念多的人其生命是猶豫不定的,妄想的念找不到家,從來沒有歸宿於清淨心而安定,這是因為他們的心從不停止起念,不同程度的執著念頭輪翻占據個體的心,外在的現象吸引著不知收斂的虛妄自我意識,不自覺地起了一連串習慣性的念頭,這是個永無止息的不覺過程。多數人都是如此度日,從一個念跳到下一個念,因此說念頭從來沒有機會回家。個體因自我中心思想的執著分別而制約了心量,更被不自覺的起心動念模式束縛,禪宗修行的目的就是要解構所執的虛妄自我意識,從中解脫。在佛的教導裏,修行人是要當世悟道、當世離苦,當世就要從個體緣境的虛妄生死輪回中解脫,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

  說似一物即不中

  距今約一千四百年前,唐朝有位禪師名叫惠能,是中國禪宗的第六位祖師,也是禪宗中國化的根植者與革命者。有一天,有位修行人來參訪六祖,六祖問:什么處來?”這位名叫懷讓的修行人就回答:嵩山來。禪師經常會用這類問題來測試學人,看看來人對心性了解的程度。一般人被問到這樣的問題時,通常會認為這是個普通問題,而回答自己在哪裏長大或是從哪個城市來。然而,對一個參禪學人來說,這是一個微妙的驗關問題,只有悟道的人才能夠正確回答。假設你站在我面前,我問你:你從哪裏來?”你可能會回答我從俄亥俄州來或是我從紐約州來。但想一想,問話的當下你離俄亥俄幾百哩,在俄亥俄的你不是現在的你,未來的你也不是現在正在我面前的你。另一方面,俄亥俄的你也不是不是你,未來的你也不離你。心之用不離心之體,你明白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道一句許你出身得來,道不出就於句下死也。你就在我面前,為何你說從俄亥俄來?要知道,生命就在每一刻的當下,當下心之用的個體與心之體的整體不二。心體無相,心之用現出當下的個體及其相應的因緣,當下的個體及其所相應的因緣即是當下心所生、所表現,當下的一切只有諸多條件因緣所成的緣起相而沒有實體我,除了當下,其他都是個體緣境的虛幻。心只能於當下起其用而現出因緣來表達自己,從心的真空起用,現出因緣和合境的那一剎那就是當下,離開了當下,別無他法可以表達心之體。更確切地說,當心之體起心之用的剎那即是當下,這因緣和合的境中有所謂的個體及其相應的一切條件環境,是一個整體、是一合相,心之用不離心之體,這點只有悟道的人才能真正了解。

  心之用永遠在變化,每一刻的念頭、身體都是不同的,環境也總在改變,一切的存在都在變化。以醫學來看,身體是細胞的組合,細胞是無法主動改變的,細胞組合的形態是被改變的,身體因組合因子不同而被改變,山河大地也是被改變。事實上,念頭存在即消失,每個時刻的存在都是獨一無二,前一個念頭無法改變這一刻的念頭,現在的這個念頭也無法改變下一個念頭。念頭出現時,該念頭的存在是獨一無二,此刻現前的念頭不同於前念而稱為改變。到底是誰改變了念頭、身體和環境呢?念頭無法改變或生出下一個念頭,念念是獨立的,在身體裏並沒有一個所謂的我或人可以造出這些改變。一切作用都是真空的清淨心所起,這就是為何什么處來是一個測試驗關,如果你體證到生命的真正源頭、你生命真正起用的來處,就會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由於虛妄的自我意識,個體頑固地緊握著自我中心的觀念,認假為真。惠能大師問這位修行人什么處來時,他回答嵩山來,他只是說出上次停留的地方。這個答案有錯嗎?問題是他(當下從心起用真實的他)的生命不是因嵩山而有,嵩山不是他的生命源頭。惠能大師接著又問:什么物?恁么來?”惠能大師到底在問什么?你的心此刻的起用就是正在讀這本書,這是當下唯一的現實。生命永遠是當下,當下不是現在,當下是指由清淨心所顯的直接剎那,而現在是依於過去未來而有,是以現象的變化來說。個體將念頭攀附在現象的變化而去認識現象,因現象的變化移動,造成有過去、現在和未來的時間感,執著就是立足在不變的絕對座標上,是處於不變位置的觀察者。物理學上講,觀察者所在的位置就已經決定被觀察的事物為何了,當下則是相對座標的觀念,沒有一個不變位置的觀察者可以看到所有的現象,也不是觀察者可以選擇要觀察何種現象,因為當觀察者出現時,其所能觀察到的現象已經在那裏呈現了,觀察者與被觀察的事物是同生同滅,能所是一起的。

  個體總是以我執為絕對座標來觀察現象的變化,依於當下談過去還是當下的過去,並不是真的過去,依於當下談未來還是當下的未來,也不是真正的未來。當下由心所現的這一刻才是真正的現實,這是個體真正能有的,也是唯一能有的。試問當離開某地,什么跟著自己?只有心。無論人到哪裏,心就在那裏;無論現象在哪裏呈現,心就在那裏。心就是萬法的根源、就是真實的自己,禪者常說寒則普天寒、熱則普天熱,一任由它。詳言之,心起用的剎那,現象不分彼此地即時出現,即心即佛,即體即用,能所一如。心不起用時,靜則一念不生,心的真空現,空無一相;心起用時,動則萬善圓彰。心念一起,觀察者即出現了,被觀察的現象也同時出現,所以要知道在實義上,沒有立於被觀察現象之外的獨立觀察者,觀察者本身就是現象的一部分,現象本身無法觀察另一個現象,以現象為立足點的觀察者是虛妄不實的。

  南嶽懷讓無法回答六祖惠能的問題,是因為他尚未開悟,因此以依附於現象無主的心來回答,說他從嵩山來。禪只專注在當下,專注在現量,不是比量,更不是非量。當下現量的此時此刻才是最真實的,無相清淨的心此刻正在作用,時間的觀念,過去、現在、未來,都是我執攀緣依附現象的一種錯覺。後來南嶽懷讓在惠能大師身旁執侍八年後開悟了,方能省悟當時的對話,於是他對六祖惠能說:懷讓會得當初來時和尚接某甲之語。六祖就問:爾作么生會?”這又是另一個禪宗的測試驗關,而南嶽回答:說似一物即不中。六祖又接著問:還可修證否?”南嶽答:修證即不無,汙染即不得。此時南嶽懷讓已經了解到心的本質是無形相的,這次他如實地回答六祖微妙的禪宗問題,從回答中,六祖惠能知道南嶽懷讓開悟了,已經覺悟到真心實相,於是六祖予以肯定的回應:只此不汙染,諸佛之所護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

  修行是要體證到心的本質,這是唯一的一條路,唯有本質、本性才是可修可證,其餘皆是緣起作用,修成還壞.萬裏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三界如火宅。眾生都有本具的佛性,都能成為自己的佛,但眾生的清淨心被個體虛妄的自我、不覺的念頭、分別、偏見和信仰所蒙蔽。若能正確地、精進地參禪破執,就一定能悟道。修行的知見對了,剩下的只是時間和努力的問題。悟了道,就了解沒有任何東西能超越心,心就是一切,心就是宇宙,心外無法、法外無心,任何因緣都能無罣礙的自在,就是解脫、就是禪。

  塞外將士昏君令,固守邊疆濺血行,烽火炮厲雷滿天,相殘原是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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