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奈良寺院.嵯峨野湯豆腐
中午,我們在東大寺附近的一個叫作「半天」的餐館過午,那是預先由佛教大學訂好的日式素菜,每一客日幣六千元。
下午,訪問了唐招提寺及藥師寺。招提寺,是由唐僧鑑真和尚開山創建,在寺後就是鑑真和尚埋骨的塔院。我們特別前往做了一番憑弔,並且就地頂禮三拜。這是中國佛教之光,也是整個中華民族之光,許多人只知道有唐僧西遊,而少知道有唐僧東遊的故事。假如有人根據資料,寫一本《唐僧東遊記》,應該也是相當精彩。可惜在日本只有鑑真的學術研究,沒有文藝體裁的小說。因為鑑真和尚去了日本,老死日本,他對日本佛教的影響,遠大於他在中國的貢獻,所以中國人就把他遺忘了。在日本佛教史上,提起唐僧鑑真和尚東渡,卻是一件大事。如果沒有鑑真的東渡,日本古傳佛教的八宗,就少了律宗。
我們參觀藥師寺時,遇到該寺一位穿著僧侶裝的執事,正要外出,我就上前向他招呼,並且告訴他,我們來自臺灣,他非常歡喜,並且指著他們的大殿和後殿說:「臺灣太好了,臺灣的信徒幫我們重修了這兩座佛殿。」我們臺灣的善信處處種植褔田,雖然是屬於佛教的信仰,也是做了國民外交和文化使節。信仰沒有國界,覺得應該做的,隨時要做。
下午四點四十分,原車返回京都,進入巿區,已是萬家燈火,在暮靄中到了桂川之濱的臨濟宗天龍寺境內,那兒有一家日式的餐館,是以豆腐料理聞名於世,它的名稱是「嵯峨野湯豆腐」,環境相當幽靜,日式的平房,外面圍著枯山水庭院,院中還有一艘二次世界大戰期中日本軍閥用的自殺魚雷遺骸,叫人看來好像是一個內海。
晚餐費用是每客日幣五千元,光吃豆腐;若有誰不夠吃,也可以再要。那種清湯豆腐的確好吃,豆腐柔嫩,湯汁鮮而不膩。
當晚,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的竺沙雅章教授,以及北京社會科學院宗教研究所的楊曾文教授,也在那兒相見共餐,因為竺沙先生是慧嚴法師的論文指導老師,楊曾文先生由於我們的第一屆中華國際佛學會議曾邀請他,而提供了一篇論文,並且和我通過幾次信,他是中國大陸佛教學者之中,出國機會比較多的一位,當時正好以京都大學客座研究員的身分在日本做訪問研究。他正準備要寫一部日本佛教史。而我們中華佛學研究所也正準備邀請竺沙雅章到臺灣擔任短期的客座教授,當晚相見,彼此談得都很愉快。我見楊先生非常斯文,而他給我寫信也很客氣,所以讚他是一位謙謙君子。但他立即向我更正說:「法師,非常抱歉,我很自負。」這大概就是學者的風度吧!待人不失禮節,所以看來謙虛,對自己的成就很有信心,所以自負。
從昨天到今天,連續四餐均由佛教大學招待,而且付錢相當的快,每到一處,購買門票,也是蛭田先生一路搶先,我讓我們的總務走快一點,蛭田先生知道我的意思之後,走得更快。
當我告訴他:「如此的盛情使我覺得不安。」
他卻回說:「如果達不成任務,就要使我為難。」
我們也就只好領受了他們盛情的款待。正如水谷幸正先生所說,我是臺灣法師之中最受他尊敬的人!不論怎樣,他們的待客之道,可謂非常隆厚,我們只有用其他的方式來作為回報了。
晚餐之後,回到旅館,即約同李志夫、方甯書兩位教授,以及惠敏、慧嚴兩位法師,討論這次訪問佛教大學的心得,最後作成三點結論:
中華佛學研究所學術研究重點,當依科目為中心,以老師來穩固這個中心,請惠敏法師動腦研究,盼在一年內完成計畫。
中華佛學研究所成立函授教育部的籌備事項,宜先派專人到京都佛教大學見習,而後成立籌備處。關於此點,需先物色適當人選,並取得佛教大學的同意。
法鼓山未來的教育方針,必須早做確定。
二二、黃檗山萬福寺
八月十日,星期一。
這天佛教大學,改派了一位秘書田村女士,帶來一輛該校的大型客車,於七點四十五分,到達新京都旅館門口。因為中型巴士另有安排,所以讓我們坐得更加寬敞。當天第一站,訪問京都郊外宇治地方的黃檗山萬福寺。我們於九點三十分抵達該寺。那是另一座由中國高僧在日本所建的道場,根據辻善之助所著的《日本佛教史》第十章第十二節的資料,在中國的明末清初之際,由於政治的混亂,為了避難而東渡日本,歸化彼邦的僧侶、學者、藝術家,人數很多,有名字可查的即有五十多位,其中的僧侶就佔了三十八人之多。儒家學者以朱舜水為代表,僧人之中最有成就的人,是黃檗山萬福寺的開山隱元隆琦(西元一五九二∣一六七三年),一俗一僧,為日本的江戶時代,帶來了新文化的新血輪。朱舜水對於德川幕府的貢獻,隱元對日本佛教的建樹,是在日本近代文化史上的兩大巨擘。
隱元隆琦出身於中國臨濟宗的法統,參禮密雲圓悟,得授心印,後繼費隱通容住持福建省的黃檗山,達十年之久,大振禪風,復興古道。在清世祖順治十一年(西元一六五四年),率門弟子二十一人東渡日本,結果就在京都北郊的宇治地方,創建了萬福寺,為了紀念他福建的祖庭,故名為黃檗山。他在中國的年代,稍晚於蓮池大師雲棲袾宏,故其頗受蓮池所倡「禪淨合一」思想的影響,與古來的臨濟宗風已有不同。他到日本之時,亦不能與早期傳去日本的臨濟宗相合。
但是,早期傳到日本的臨濟宗,此時已經墮於貴族化的文字禪,失去了禪宗的生命力;日本的曹洞宗也到了萎靡不振的程度,那是日本禪宗的黑暗時代。由於隱元的到來,卻為禪宗放了一大光明,也透露了一線革新的曙光,使得日本的禪宗得到甦醒的機會,而產生了如白隱禪師等許多位傑出的日本禪僧。這是由於隱元抵達日本之後,一邊遭受舊派禪僧的排斥,同時又受到許多日本禪僧的歡迎及參謁。例如:臨濟宗妙心寺的禪僧龍溪、禿翁、竺印等人,禮請隱元禪師到妙心寺,再轉往普門寺,後來也由於龍溪的關係,將隱元帶到江戶,也就是現在的東京,於西元一六五八年,面見了當時的實權者∣將軍德川家綱,而受到幕府的信賴。第二年返回京都,得到德川家綱以山城宇治的土地見賜,作為建設伽藍的寺基,到了西元一六六一年建寺完成,那就是萬福寺。從此該寺就和原有的臨濟、曹洞二宗並稱,而成為日本禪宗的第三大派。此後該寺的住持,直到第八代以後,還都是以中國歸化日本的僧侶擔任。據日本的友人相告,在民國三十四年(西元一九四五年),日本戰敗之後,即有意將日本黃檗山萬福寺交由中國的禪僧繼承,可惜當時中國派去日本的接收大員對於此事沒有興趣,所以將此案擱置下來。直到目前還是由日本的禪僧負責照顧。
我們到達該寺,沒有見到他們的貫首,而由知客廣瀨照城接待,沒有見到多少僧人,卻讓我們參觀了禪堂及大殿等建築物;它的空間配置和法物的設置,就跟現在中國大陸的禪宗寺院相同。那是明朝寺院建築的形式。我也特別要求,希望到隱元禪師的墓前致敬。那位知客見我就地禮拜,禁不住的跟我們隨同人員稱讚說:「畢竟中國來的大德法師,與眾不同,會在我們的祖師墓前頂禮。」這是他記憶之中從未發生過的事,一般的學者或訪客,到了墓前最多合掌鞠躬,難有可能就地禮拜。
其實我到黃檗山的萬福寺,這已是第三次,每次都相同,除了參觀寺院的建築和環境的情況,我也對於隱元禪師這樣的高僧,抱有崇高的敬意,因為他到日本能夠影響他們而復興了禪宗,像我這樣的人到日本能有什麼帶給他們,影響他們呢?相反的倒是去向日本學取他們的經驗和長處所在,在慚愧之餘,相形之下,怎麼能不對先賢隱元禪師這樣的高僧致敬禮拜呢?
二三、寶藏院的《鐵眼藏》
上午的時間,實在太短,可是還有一個地方,必須去參觀,就是在附近的一座「寶藏院」,那是隱元禪師的弟子鐵眼道光(西元一六二七∣一六八二年)駐錫之地。他於西元一六八一年在這裡完成了全部共有六千七百七十一卷《大藏經》的刊行,這在日本佛教的藏經史上是一大盛事。他原來是淨土宗的僧侶,後來親近隱元,再追隨隱元的弟子木庵性[玨-王+(錎-金)]。經過六年的時間,完成這麼大一部藏經的刊刻,絕不是一樁簡單的事。在這以前,日本另有一部海天版的《大藏經》,而《鐵眼藏》卻有普及性的作用。而鐵眼禪師另一件值得稱頌的事,是在西元一六八二年,日本的畿內地方,發生大饑荒,他領導救濟運動,做了施粥、給錢的善事,恩澤一萬餘人,本來那些錢是要用來刻經的,結果用去救災,後來經也刻了,災也救了。作為一個出家人,能夠關心佛法的普及,以及饑荒的救濟,能有這樣大的成就,所以被人稱為「救世大士」。
我們參觀的寶藏院,是兩層樓的木造建築,像寺院,也像庫房,又像工作坊,到處堆滿了一架一架的木刻經板,據說共有六萬錢。一塊經板等於一張紙的八開大小,那就是一張活頁紙的兩面。目前他們的住持是八十三歲的奧田行朗,已是第五十八代,我們沒有看見。只有一位擔任執事的老人,為我們介紹寶藏院的歷史,以及鐵眼版《大藏經》的雕刻經過、保存現況。鐵眼的時代,跟中國明末的紫柏大師(西元一五四三∣一六○三年)相去不遠,紫柏倡印方冊本的《磧砂藏》,鐵眼創印活頁本的《大藏經》,都是為了使得佛法普及和便利流通。雖然一位在中國,一位在日本,他們的用心卻是相同。
這座寶藏院的負責人,為了使得前往參觀的遊客,有既入寶山不得空手而回的滿足感,除了備有簡單的說明資料,還在樓下請有專人,現場操作,用黃色的綿紙,即時為遊客印刷木板的活頁經文。我們離開之時也各人得到一張;那只能當作紀念不能拿來研究或讀誦。因為僅是某一部經的一塊板所印出的一頁,滿足一般遊客的新鮮感,已經足夠了。
二四、《中外日報》.其中堂
我們離開了寶藏院,立即上車,從京都的北面,開往京都的南區,按早已安排好的行程,參觀《中外日報》社。那是一家週報,工作人員和老闆都是佛教徒,也是各佛教關係大學專攻佛教學出身的一群居士,他們不屬於任何一宗一派,可得算是獨立的一家報紙,甚至於不完全站在佛教的立場,也經常報導其他宗教團體的相關新聞。我在日本留學時代,也曾為該報寫過一篇文章,介紹印順法師的《中國禪宗史》,目前臺灣也有他們的支部負責人,由楊林寶璧居士擔任,他們也常常派遣記者隨同各種佛教訪問團,到世界各地採訪。慧嚴法師跟他們非常熟悉,我們前往拜訪的目的,是希望學到一些先進的報刊編印技術和觀念。
上午十一點二十分,我們到達該社,由其營業局長土口哲光、編輯局主任及編輯委員等數人接待。當我們參觀之後,發現他們的工作人員不多,所用的器材尚沒有那麼的尖端化,不過已在使用電腦編印以及傳真影印。
可是在日本這樣非常重視宗派的宗教環境下,要想獨立運作,推動宗教文化事業,並不是沒有困難,他們原先的確是抱著中立和獨立的態度來為各宗各派的佛教及其他宗教服務,現在則受經費來源的影響,而有漸漸偏向於為日蓮正宗做喉舌的色彩,所以有若干教授已對該社表示不滿,這是非常可惜的事。看樣子這家報紙,要想突破目前的困境,必須拿出智慧來。
中午,我們被慧嚴法師帶到新京都旅館附近一個巷內的日本式食堂過午,大家吃了一份油豆腐蕎麥麵。
下午,我們的訪問團就地解散,自由活動。我跟惠敏及果鏡二師,到寺町逛街,目的是去一家老書店「其中堂」。我跟惠敏相約,只看不買,因為那家書店是有名的專賣貴書,而且六親不認,沒有折扣,也不親切,如需要書,可向東京的山喜房佛書林訂購。結果我們進入書店之後,可想而知,從書架上拿了一本又一本,本來只準備看,結果非買不可,因為只有這家才可以買到這些好書及舊書。可遇而不可求,豈忍失去機會,終於把我們身上所有的日幣全數掏空,還覺得意猶未盡,只好趕快離開。
二五、興聖寺
八月十日下午,從書店回來,覺得時間還早,惠敏法師提議去參觀興聖寺,是一座禪宗的古寺。因為我們中華佛學研究所,有一位同學開智比丘尼,現在京都留學,免費借住於該寺;並且知道《六祖壇經》的古版本中,有一種叫作「興聖寺本」,曾由鈴木大拙刊行,原是在該寺所藏,而被現代學者所發現。所以對我顯得相當重要。
所謂「興聖寺本」《六祖壇經》,又叫作「惠昕本」,它是現存《六祖壇經》的四種版本之一,另外的三種是「敦煌本」、「古本」、「至元本」。
由於「興聖寺本」的《六祖壇經》,有一篇惠昕所寫的序文,因此名為「惠昕本」。共分二卷十一門,考證其編定時間,為宋太祖乾德五年(西元九六七年)五月。
此「惠昕本」《六祖壇經》,於北宋徽宗政和六年(西元一一一六年)再刊,傳入日本之後,被稱為「大乘寺本」。其後,又有南宋高宗紹興二十三年(西元一一五三年)刊本,傳入日本,則被稱為「興聖寺本」。「大乘寺本」與「興聖寺本」,品目與本文,雖有多少修改,然分為二卷十一門,是相同的,都是由惠昕寫序的編本。
興聖寺,在日本有兩座,一座在山城,一座在京都巿內的上京區,我們所講的就是京都的那座。它的開山祖師叫作虛應圓耳,他初學日蓮宗,後學天臺教觀,最後於建仁寺閱讀《大藏經》時,忽有契悟,因此而轉變為禪宗,屬於日本臨濟宗的相國寺派。該寺始於西元一六○三年,初名大昭庵,後稱興聖寺。那是一個禪、教、密兼修的道場,而較重於禪誦。這次我們在該寺禪堂內的右側,也見到了這位圓耳禪師的木雕像。到西元一六一九年,他的上足無關禪師繼位,大力舉揚禪門宗風。到了西元一六二九年,該寺受後水尾天皇勅為一派的本山。可見這個寺院,曾在日本佛教史上佔有重要地位。
我去興聖寺的另一原因,是感謝開智師的熱心。因我這回到京都,事前雖然已給正在京都大學留學的比丘尼弟子果賾通知,到了京都卻沒有見到她出現,我給她打了電話,也不得要領。正好八月八日的一大早,開智師來旅館看我們,我就託她去找一找果賾師,總算被她找到了,一起陪了我們兩天。果賾是政治大學中文系畢業,在農禪寺出家,又在中華佛學研究所畢業,兩年前考取日本交流協會公費留學,而到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深造。她的心地很好,也有道心,就是少一些人情世故。
開智師這樣熱心,我更應該去看看她掛單的地方,她一直很認真的在求學,早期在佛學院畢業後,就讀中華佛學研究所,經過三年的學程,再到日本。
開智師去日本讀書,也沒得到多少人的幫助,住在興聖寺雖然免費,但得隨眾作務。該寺面積雖然不大,住眾卻很少,據她告知,該寺每天要早睡早起,有晨坐、早課、晚課、晚坐,另有環境清掃以及飲食的準備。除了上學之外,在寺內能夠自修和讀書的時間很少。西諺說:「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日本也沒有白住的寺廟。這應該也是公平,互助互惠,相輔相成,才是社會運作的常態。
下午四點半,我和惠敏法師到達興聖寺時,因為方丈外出,僅見到一位新出家的教授。當天下午適逢一家公司在那兒借用場地,舉辦喪禮,這使我們見到日本人出席喪禮時,不論男女,都會穿著黑色整齊的禮服,手持短串的念珠,莊嚴肅穆,沒有像中國民間用鼓號樂隊,而且中西雜陳,尤其是送喪的行列,往往鬧得天翻地覆,弄得沿途民家雞犬不寧。
開智師帶著我們參觀了興聖寺大殿,就是他們的禪堂。內面的座位,採用長連床的方式,不過其寬度只能供給打坐,無法作為睡覺的床鋪。這座禪堂的特色,是四壁都圍以白色棉紙糊成的窗戶,光線相當柔和;特別是在東西兩側,每一條長連床盡頭處的牆壁上,開有通風的小門,故在禪堂打坐,空氣非常新鮮,夏天也很涼爽。我在那兒也坐了幾分鐘,感覺上相當不錯。可見,能夠保留了三百八十九年歷史的古寺,一定有它的地理環境及建築配置上的優點。目前的該寺雖然面臨一條交通頻繁的大街,可是一跨進寺院的大門,又讓人有塵囂盡除、遺世脫俗的感覺。
但是當我們離開之時,才知道開智師在那兒住了一年多以後,現在為了趕功課,已經搬了出來。偶爾遇到寺內有事,她還是回去幫忙,以致讓人覺得她仍是興聖寺的常住眾一樣,因為她在那兒,處處熟悉,樣樣知道,為我們的參觀帶來了不少方便。
二六、綜合檢討會
八月十日晚上八點至十點,我們集合了全團人員,在新京都旅館的咖啡廳,開了一次綜合檢討會,針對一週來的訪問所得與所感,對於法鼓山的興建,不論在建築設施及教育設施等各方面,凡有足以參考之處,均請諸人提出寶貴的意見。所得的結論,有如下的九點:
立正大學的新講堂,都用石材少用木材,它的特色是石材的顏色和檜木相同,使得一眼看去無法分辨,那種色調的統一,令人感到非常的柔和,而講堂中的椅背和椅墊,採用鮮紅的顏色,使人感到清新活潑與溫馨的氣息。
駒澤大學的禪堂,前廊的空間以及側面迴廊的更衣室、鞋履櫃,都相當寬大,但是沒有四周的迴廊。為了爭取空間,禪堂內的禪坐位置,中間加隔短板壁。此對法鼓山而言,可以參考,但需改良。
黃檗山萬福寺,四通八達的長聯廊,值得參考。
日本庭院的幽靜和溫馨,富於趣味而不失高雅,格局的範圍,值得取法。枯山水的設計可能不適合多雨的臺灣地區,但是多培植一些苔蘚的景點,可以考慮。
水資源的珍惜,和循環的利用。
聯廊分有室內和室外,開放和隱閉。
大眾使用的室內建築物,包括講堂、禪堂、會議室、教室的迴音、吸音、傳音和聚音,以及各種音響裝置的插頭、路線位置,要有恰到好處的安排。
注意室內的光線,白天盡量採用自然的光線,用各種明暗面、正反面的折射作用,達成充分利用太陽光線的效果,以及陰雨天及晚間的照明設備,當細心設計。
室內外的草木、花卉,應做適當的培植和配置。
以上是我們在日本參觀考察之後的幾點心得,當然還需依照法鼓山本身的地理、氣候的環境,再考慮到防風、防潮、禦寒等的設施。
另外,我在這次的檢討會中,也提出了我們中華佛學研究所面臨的三項危機:1.本所畢業的學生不能頒授由政府承認的碩士學位,可是各公私立大學已在設立宗教學系及宗教研究所,本所招生的來源,勢必越來越困難。2.由於本所的老師,無法取得教育部公認的資格,本所培養出來的優秀學生,到國外深造取得學位之後,很難願意回到本所服務。3.由於本所的研究人員,無法具備政府認定的資格,就很難聘請到優秀的研究人才。由於面臨這三項難題,等於使我們的研究所面臨到了停辦的命運。
因此,我又向隨行的全體人員宣布五點對策:1.本所盡力向教育部及立法院,呼籲爭取在立法及行政兩個部門,取得承認學生學位及教師資格的可行性。2.以本所現有的設備和條件,尋求和其他公私立大學合作的可能性。3.將法鼓山的中華佛學研究所擴展為獨立的人文社會學院。4.放棄招生,不做培養研究生的工作,專做研究發展的工作,以個案的方式和個人的方式,來推動佛教的研究計畫。5.專辦成人的課後教育及函授與空中教育。
這些都是使人頭痛的問題,我們必須一個個地努力來解決。世間事沒有一樣沒有困難,只要有信心去做,至少也可做出一些成績來的。針對以上的五點,我們都在積極進行中。為了佛教的前途,及國家社會的明天,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值得我們安慰的是,當我們的日本友好訪問團回國之後,經過兩個月又十八天,便得到教育部召集各相關單位所組成的會勘小組,到達法鼓山,為我們的「私立法鼓人文社會學院」建校地址及其條件,做了實地的勘察和瞭解。事實上,教育部已經接受了我們設立人文社會學院的申請案,這是一樁非常令人振奮的事。
開完會之後,有人看到我非常疲累,便向我建議:「師父,何必要勉強辦這些教育,能夠弘揚佛法、廣度眾生就好了,一個人的精力、時間是有限的,做了那樣就不能做這樣。法鼓山建成之後,師父也應該老了,那些教育的工作,讓給後人去做好了。」他的建議,我能夠理解,也非常感動,但是今天我能做而不做,我們的環境許可做而不做,這不是真正學佛者的態度,跟菩薩道不相應。如果因緣不許可,當然不強求,今天臺灣的環境以及我們僧俗大眾的向心力,都是大好的因緣,何況我當年出國深造,受高等教育的目的,就是為了要提昇佛教的層面,栽培佛教的人才。
二七、禪七.電視臺.中學.禪修營
這次在國內的三個月期間,除了曾去日本訪問一週,尚有不少比較重要的活動。
從七月二十三日到三十日為止,主持了臺灣的第四十四期禪七,共一百七十六人參加。為了培養弟子們助人禪修的能力及信心,故將例行的「小參」方式做了一些調整:先由果醒、果鏡、果祥三人,分別接談,若有他們三人解決不了的問題,才來找我;其次,我也會接見每一位禪眾,不過是以十人為一個梯次,若有相同的問題,只要一人發問,其他九人都能聽到。事實上,在禪七之中,有關身心、方法、觀念等可能發生的問題,都會在我早、中、晚的每次開示之中,做了提示。用這樣的方式,我就不致那麼吃力,大眾也照常能得受用。
這次我在國內三個月期間,曾在電視上出現了八次,由於國際會議、剃度典禮,及大型演講,都有電視記者來做錄影採訪。同時有兩個非常叫座的電視節目,讓我和觀眾見了面。
一是中視的「女人、女人」節目,於八月一日晚間,由趙寧先生主持,並邀立法委員丁守中、作家洪啟嵩,跟我對談。湊巧趙寧是星雲法師的皈依弟子,丁委員和洪先生都曾跟我學過禪坐,所以很有默契,播出的效果很好。沒有想到,一個老和尚進入「女人、女人」中去軋了一角。其實這個節目不僅是給女人看,他們的角度相當的寬廣。
另一個是中華電視臺,由李濤先生主持的「新聞廣場」,在八月二日的上午十點至十二點,現場播出,主題是「如何建立祥和的社會」。跟我同臺接受訪問的是一位美國神父,那是天主教光啟社前任社長丁松筠。以李濤和丁神父的知名度及收視率而言,請我來參與,無疑有點冒險,丁神父會彈、會唱、會演、會主持節目,是螢光幕前的個中能手,而我僅僅偶爾客串,怎能和他們相比。幸好,播出的結果,觀眾反應還可以。一般的意見是說,我的談話內容有深度,丁神父的神態有吸引力。我由於連日來的勞累,而且前一天剛從榮民總醫院檢查身體出院,抽了血,又做了胃鏡和直腸鏡的檢查,感到非常虛弱。當我進入華視攝影棚時,又遇上那麼強烈的冷氣,使我既發抖又咳嗽。在一個小時接受訪談的過程中,我的氣力不足,無法放大聲音,距離麥克風又遠了一點,可是我並沒有當場暈倒,隨同前往的僧俗弟子們,事後都還說「很好」。我想也許是因為他們是我的弟子吧!
到了八月十五日,我又被華視邀請去擔任一場「宗教與教育系列演講」的主講人之一,我講的題目是「自私與無我」,借他們的華視大樓視聽中心,做了一場錄影演講。雖然現場聽眾只有兩百多人,而在播出之時,據說有相當高的收視率,並且還可能會重複播出,或者送到海外播出。
另外,我也上了華視的「寶島風情畫」以及「關懷臺灣系列」的節目。在電臺方面,我接受了臺北教育電臺的訪問、中廣「螢橋夜雨」及「傳遞文化的薪火」的專題訪問。
此外,這次在臺灣除了一般的演講之外,尚有兩場特別演講,第一場是九月十四日應邀到臺北第一女子中學做專題演講,那是由該校校長丁亞雯女士主持的週會,用四十分鐘演講,十分鐘問答,講題是「宗教信仰與人生成長」。另一場是九月三十日星期三的下午,接受新竹中學的邀請,對他們全體學生,做了一場演講,題目是「宗教信仰與人生」。前者是女校,後者是男校,而且都是臺灣一流的公立中學。
臺北一女中前任的校長是呂少卿,現任的校長是以前的訓導主任。我國諾貝爾獎得主李遠哲博士就是新竹中學畢業的,現在天普大學任教的傅偉勳博士,也是竹中出身。
我會答應去做這兩場演講,既出乎我自己的意外,也使很多人驚訝。因為這兩年來,許多大專院校的邀講,我都因為無法分身而一一婉拒,何況對象是中學生?可是我在接見北一女中訓導主任鄭志奮女士時,就自然而然地答應下來;當我受到竹中的校友葉榮嘉建築師代該校邀請之時,也很爽快的答應了。在這兩校講出時的效果,非常良好。最初有不少學生交頭接耳,當我讓他們舉手調查有多少自認為是佛教徒的,兩校都不出十分之一,甚至於二十分之一,他們似乎無心要聽一個老和尚念什麼經,但在五分鐘之後,大家都安靜了下來,同時從臺下的掌聲和笑聲中,可以證明他們是在聽,聽懂了,而且很歡喜。演講後兩校都有學生發問,問得相當聰明,由此可見,好學校就有好學生。
此外,值得一提的,這次回臺灣,於九月十七日至十九日的三天之間,辦了第二次的社會菁英禪修營,被遴選參加的有三十八位,很有特色。例如通常參加我們禪七的人,總是女眾佔的比率較大,男眾往往只有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一,菁英禪修營則恰巧相反。今春第一次的禪修營,女眾只有九位,這次第二屆的女眾還是九位,比率是四分之一。不過不論男女,多半很認真,亦很優秀,現將第二屆的名單介紹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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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哲生洪建全基金會文經學苑苑長方振淵統一翻譯公司董事長薛鳳枝順昌倉儲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順大金屬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劉植生《中國時報》財務長戴萬鐘福堡建設公司常董謝敬義臺灣電力公司地質工程師王景益勤業會計師事務所主持會計師葉榮嘉葉榮嘉建築師事務所建築師紀德旺紀德旺律師事務所律師羅森棟臺灣省政府新聞處長林鐘英統一超商股份有限公司協理朱楠臺灣高等法院檢察署簡任檢察官張溫昌生產力建設董事長賴南貝統一超商股份有限公司經理劉偉剛太設企業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陳榮河臺灣大學土木系教授黃燦輝臺灣大學土木系教授杜夷波雷騰資訊有限公司經理
經過三天的禪修活動,他們的感受和心得,雖有點辛苦,但非常值得。這些人之中,有的對於禪或佛教完全陌生,有的小有基礎,但也有若干是抱著渡假的態度上山,結果都能帶著健康的禪修方法和正確的佛教觀念,回到他們的工作崗位,並將有助於他們在事業上的發展及對社會的貢獻。這次的課程項目,大致和第一屆相同,但其進行的方式、講解的內容,並不相同。這也跟我主持禪七的情況相似,我在東西兩個半球主持禪七,已經超過百次,我的開示內容,還沒有一次是完全相同的。
二八、法鼓學.香港
這次在國內,還推展了另一個計畫,那就是積極地籌備「人文社會學院」的成立。這也是我們期待已久的事,政府的教育政策,多年來一直重視科技發展,重視理工人才的培養,以致形成人文精神及社會品質的墮落,如今開放人文學院的准予設立,實在是臺灣社會的大喜訊。我們法鼓山在不影響原先構想的原則下,也正好可以配合這項計畫,期能為國家社會多貢獻一份力量。
我們得到臺灣大學外文系高天恩博士的協助,邀請到臺灣大學外文系的宋美華教授、社會系張志銘教授,政治大學西語系陳長房教授,淡江大學西班牙語系吳寬教授,東吳大學社會系趙碧華老師,給我們建議策畫外文系及社會環保系的籌備工作;同時也得藍吉富老師的協助,以及美國羅格斯大學宗教系于君方教授等的承諾,安排了宗教系的人事及課程。尤其是方甯書、李志夫兩位教授的偏勞奔走,以及吳果一居士的文書作業,故能於很短的兩個月內,就將申請案送到了教育部。
我又抽空去了一趟香港,即八月二十九日到三十一日的三天之間,這是我第四度接受香港佛教青年協會導師暢懷法師的邀請,做大型的弘法演講。跟去(一九九一)年相同,還是借的尖沙咀文化中心。講了三個晚上的《金剛經》,每場都有兩千多位聽眾,應該說是坐無虛席,而且還在八月三十日的下午,加了一場,使那些一票難求的聽眾,有機會見我一面,同時為兩百多人舉行了三皈依的儀式。
參加接待、護持法會及擔任粵語翻譯的法師、居士,還是去年的原班人馬,使我更加得心應手,賓至如歸。
香港佛教界舉辦類似的大型演講,首開風氣之先驅,就是佛教青年協會。他們為了請我弘法,第一次即租用北角大會堂,到了近一千位聽眾,那是一九八八年的七月。第二次是一九九○年十月,場地移至沙田大會堂,每晚到的聽眾,超過一千五百位。第三次及第四次,是一九九一年九月及一九九二年八月,借用尖沙咀的文化中心,每場的聽眾,都在兩千人以上。最近兩年內,香港佛教界,還舉辦了近兩萬人的大型演講,可是在我以前,香港尚未舉辦過類似的大型演講。在香港打開大型弘法活動的風氣,能為香港的社會大眾,帶來正信的佛教,並對佛教獲得正面的印象,對我個人雖然辛勞,卻是值得欣慰的事。
一九九一年九月,我在香港,就已受到香港僧伽聯合會會長永惺法師的邀請,他準備以他們「此岸與彼岸基金會」的力量,為我借到香港紅磡碼頭體育館,舉辦三個晚上的弘法大會。星雲法師去年那場近兩萬聽眾的大型演講,也是由這個基金會主辦。結果由於我自己沒有把握是否也能夠號召到這麼多的聽眾前去聽講,所以婉謝了。
想不到這次我去香港,永惺法師舊話重提,我還是未敢接受。直到目前執筆寫這篇文章時,已由丁珮居士越洋電話告知,確定是明(一九九三)年八月下旬,永惺法師為我租借伊莉莎白會館,演講三晚,每場可以容納三千多人。以此看來,我是一個不夠自信的人,其實我對自己的演講有信心,而對能否在香港吸引到那麼多的聽眾則沒有把握,我一向主張逐步成長,比較不會那般吃力,也不致造成主辦單位的失望。
二九、法鼓傳薪
九月二十六日至二十八日的三天之間,舉辦了第三屆「法鼓傳薪」集訓活動。前兩屆是在法鼓山舉辦,只能容納七十多人。那是以中華佛學研究所護法會小組長以上幹部為主而做的精神教育。以禪坐的修行貫串全程,由我的開示為學習的重點。
今(一九九二)年,由於參與法鼓山護法會的人數逐日增加,幹部的成員也多了起來,同時為了養成法鼓山體系幹部們的共識,所以這次的對象,擴大到農禪寺的住眾、研究所的職員、出版社的同仁,共計兩百五十人,所以借農禪寺舉行。
「法鼓傳薪」的名目,雖歷次相同,所授課目的內容,卻前後各異。這一屆的主題是「法鼓山萬行菩薩的共識」,包括四個項目:
佛教的基本條件是什麼?分為三點:1.以佛、法、僧三寶為中心,2.以人間為本位,3.以信因果、明因緣為原則。
重視人間的倫理建設,分為三點:1.世間的倫理:就是父子、夫婦、兄弟、師生、朋友、主從等。2.佛教的倫理:就是比丘、比丘尼、沙彌、沙彌尼、式叉摩尼、優婆塞、優婆夷等。3.盡義務,負責任,不為私利權力爭執。
宗教的層次,分成三級:1.世間的宗教:就是鬼神迷信、世俗化、梵天化的信仰,都是以「我」為中心,所以不究竟。2.由淨化自我而超越自私,那就是從苦、空、無常、實證無我解脫的佛教。3.菩薩行的人間佛教:善用人間的名、利、權、勢、位,以利人濟世,而不為自私追求。既能安貧樂道,又不拒富貴榮華。富而能仁,貴而能慈,那就是有大福德的萬行菩薩。
萬行菩薩的禮儀,分為三點:1.心儀:那就是知恩、懷恩、反省、知足、慚愧、懺悔。以佛菩薩的心願為準則,以明察煩惱,消歸自性為修行。2.身儀:那就是舉凡行住坐臥,待人接物,應對次第,都該做到合乎佛教徒的身分。包括如何合掌問訊、五體投地、呈獻侍奉、禮待尊長貴賓,上下舟車,前後行路,左右坐位等。3.口儀:包括平常言談應對,請示答問,當常用尊敬誠懇語,要養成禮讓、謙虛、和藹、熱心的習慣,並且常把「阿彌陀佛,謝謝你」、「師兄師姊,對不起」,掛在口頭。時時練習「請教你、對不起、謝謝你」的三句真言;常常要用「好的、很好、非常好、太好了」四種布施。
法鼓山的萬行菩薩,學著修行萬種法門,學習著觀想自己是無相無我的無位真人,所以也要學著做一個見人低一級的謙謙君子、無諍道人。學會以上的心、身、口三種禮儀,就能自利利人,移風易俗。若盼他人認同法鼓山,必須先以法鼓山的禮儀感動他人;運用心儀、身儀、口儀,達成言教、身教、心教的化世功能。
三○、我們都是「萬行菩薩」
在今(一九九二)夏以前,我們對於給法鼓山發心做工而不計薪酬的人,稱為「義工」,乃是指的義務工作者,這是順隨世俗的用法。中國儒家的孔孟之學,即以仁義二字,概括道德行為,所以,凡是不計私利而為公益所行的好事,都可稱為仁行義舉。
可是在佛法的用語中,與「義工」相當的,便是「菩薩行」,而菩薩行的涵義,比較義工更為深廣。何謂菩薩行?便是指的修行六度法門及四攝法門的發心菩薩,六度的內容,是指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正知見)的六個項目;四攝的內容,是指布施、愛語、利行、同事的四個項目。其實此二法門已攝一切善行的一切功德,故在《仁王般若經》卷上,有「六度四攝一切行」的連用語。在中國大乘各宗,便有使用六度攝萬行的語句,例如《鎮州臨濟慧照禪師語錄》,就有這樣的句子說:「諸方說,六度萬行,以為佛法。」這種觀點,在《維摩經》說得更加清楚。
菩薩行,即是眾生成佛的正因,所以《維摩經.佛道品》的末後第三偈說:
「如是道無量,所行無有涯,智慧無邊際,度脫無數眾。」其中的第二句「所行無有涯」,便是說成佛之道,當具萬行的意思。然後《維摩經》又於<菩薩行品>中說:「如菩薩者,不盡有為,不住無為。」菩薩能夠在淨而淨,處穢而穢,所以不盡有為;菩薩僅是應彼而動,於「我」無關,所以不住無為。「不盡有為」是心無染著,但仍在凡夫的環境中共同生活,「不住無為」是雖已解脫,但卻不會逃離眾生的生死苦海。因此,<菩薩行品>又說:「教化眾生,終不厭倦,於四攝法,常念隨順,護持正法,不惜軀命;種諸善根,無有疲厭。」這便是說,菩薩行者,當常以四攝法,廣度眾生,永不厭倦;菩薩行者為了護持正法及種一切善根,不僅永遠不會感到疲倦討厭,甚至可以不惜以身相殉。這都是指的菩薩當修一切行,那就是萬行。
我們法鼓山的義工群,雖尚都是凡夫,卻已跟未信三寶的凡夫不同;雖不能立即具足菩薩的萬行,我們既是大乘佛教的三寶弟子,既在皈依典禮中,已跟我念誦四弘誓願,就算已經發了無上菩提心的初發心菩薩,從現在起,能做多少算多少,盡心盡力,不急不怠,到了成佛之時,必定具足萬行。猶如雞在蛋中時,已有成為雞的因素;我們凡夫只要發菩提心,便是具備了成佛的正因;雖不能於一時間萬行具全,只要盡力做去,能有一行、二行,也就算是菩薩行了。因此,凡夫發心,便成初發心的菩薩,便似蛋中的雞,便已具備了六度萬行的正因,故即可以被人稱為萬行菩薩,也當以萬行菩薩的目標自勉。
基於如上的理念,我們法鼓山的發心菩薩們,都該被稱為「萬行菩薩」。不受薪的,當然是;受薪的,一樣是。我們不把專職受薪的菩薩當雇工,受薪只是為了維持他們的生活所需;他們也不當以雇工的心態來法鼓山論工計酬,他們的目的,同樣是為了發菩提心行菩薩道,自然也是萬行菩薩了。否則的話,我們法鼓山的理念與共識,在我們內部都無法推行,還能「建設人間淨土」嗎?
三一、前往布拉格
從去(一九九一)年起,我們中華佛學研究所,來了一位歐洲籍比丘,擔任梵文、巴利文的老師。他的本名Tomas Gutmann ,法名性空。他是猶太裔的德國人,生在捷克,因此他的家族都在捷克,只有他一人,離開那兒,回到德國,又到法國,在巴黎完成大學教育。他的興趣很廣,對東方的佛學、儒學、道家哲學,都曾研究,所以他在法國的碩士學位是中國語文,且對佛學非常傾心,故又到印度、錫蘭、泰國參學,終於在錫蘭出家。所以懂得梵文、巴利文。
三年前,這位法師到美國的西來寺,增受中國的比丘戒,有了中國的法名。受戒後的性空法師,到臺灣的佛光山,在那兒的佛學院教了半年英文,就轉來中華佛學研究所,和我結了緣,那是一九九○年的事。
到了一九九一年夏季,他返捷克一趟,回來後即跟我說,有一個捷克青年是電腦工程師,希望來中國學習中文的佛法,我點點頭,覺得很好。就這樣到了今(一九九二)年二月中旬的有一天,在我們的中華佛學研究所,突然發現一位陌生的西方青年,不會中國話,他的英語也使我聽不太懂,結果在當天午餐之後,性空法師就把他介紹給我說:「這是你的徒弟,你是他的師父。」
我說:「我怎麼不知道?」
性空法師說:「是你去年答應的,而且李志夫教授也曾經告訴我說沒有問題。」
就這樣,那位捷克青年,便到了我們農禪寺,參加了三月十一日的剃度典禮。他怎麼會被農禪寺接受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始終沒有跟他個別談過話,就有那麼多的菩薩幫了他的忙,替他做了種種安排。剃度典禮之前,我們的秘書果祥師,問起這位捷克青年的法名,我才把他找來談話,始知他的姓名叫作彌勒克巴庫斯(Mirek Bakoš),我給他取的法名是果平。三月十一日,農禪寺舉行的剃度儀式中,因為有一個來自捷克的青年出家,便成了新聞,上了電視,見了報紙。
我和捷克結的法緣,就是這樣開始,嗣後,性空法師一再向我提起,要在他們的首都布拉格,開創一座佛教道場。困難的是目前既沒有錢,也缺少人,希望果平師學會了中文,能把中國的大乘佛法,翻譯成捷克文,在他們的國家弘揚。
可是,由於捷克還沒有佛教的寺院,像性空及果平二師,在國外出了家,回到捷克就會發生住的問題,所以問我,能否幫上一些忙,在布拉格建一個道場。這好像是說,跟我出家,我就有義務要幫他建寺院了。對歐洲的環境,我尚不清楚,向歐洲傳播佛法,雖也是應該推動的工作之一,至於如何進行,我還沒有想到,所以沒有立即答應。
過了幾天,性空法師又向我建議,能不能請我先去布拉格做一趟訪問旅行,他願意先回捷克,為我預作安排。就這樣,我在今年的十月十日至十月十七日,利用了一週的時間,訪問了布拉格。
三二、捷克斯拉夫
捷克這個國家,在地理環境上,屬於中歐,在政治環境上,又屬於東歐。中古時代是屬於奧地利帝國的名城,後被德國統治。四十年前又被共黨統治,繼為蘇聯征服,和東歐的羅馬尼亞、保加利亞、波蘭等,接受了同樣的命運。在一九九○年蘇聯的共黨政權解散之後,捷克才脫離了共黨政權,選出了他們自己的總統。
這個國家的名稱叫作捷克斯拉夫(Czechoslovakia),據說這是三百年來第一次有了他們自己獨立的政府。可是當我於一九九二年十月訪問捷克之時,該國正鬧著要分裂成為兩個國家。他們全國的人只有一千七百萬左右,其中一千多萬講捷克語,六百多萬講斯洛伐克語;而且講捷克語部分的人,以商業為主,說斯洛伐克語部分的人是以工業為主,希望獨立的是斯洛伐克人。但是也有很多捷克人認為與其常常吵吵鬧鬧,不如就讓其獨立吧!所以到了今(一九九二)年的十一月二十五日,他們的聯邦議會正式通過,將這個國家一分為二了。
以布拉格為中心的叫作捷克(Czech),另外一個國家就稱為斯洛伐克(Slovak)。
捷克的土地面積,相當於臺灣的三倍,人口卻少於臺灣的三百萬,怎麼可能成為兩個國家?但在歐洲,這樣的情形蠻多,像南斯拉夫,目前也正在鬧著分裂。早在西元一九○五年,歐洲的挪威和瑞典,也就是這樣一分為二的。這些都是由於語言、文化各有分歧的關係。又像加拿大的魁北克,因為是屬於法語系,和其他英語系的加拿大人,不能合作無間,故也經常在鬧著要獨立。
可是,只要語言統一,國家就能統一,跟民族血統似乎沒有太大的關係。就像美國,她是各種民族的大熔爐,她的共同語言,便是唯一的英語;雖然曾經鬧過南北獨立戰爭,結果還是統一了。
十月九日星期五,我由剛剛剃度的華僑沙彌果谷隨行,在一百多位法鼓山僧俗弟子的恭送之下,於下午七點四十分,從桃園中正國際機場,搭乘荷蘭航空公司八七八號班機,向西飛行。三小時後,降落於泰國曼谷機場,停留四十分鐘,繼續飛往荷蘭首都。經過十一個小時抵達了以鬱金香為國花的荷蘭首都阿姆斯特丹;然後改乘小型飛機轉往捷克的首都布拉格。對我而言,這條飛行路線,尚是初次經驗。以往我都是從臺灣經日本或韓國進入美國,是向東方飛行的航線,這次去歐洲,則是飛向西方。不過,當飛機上了天空,任憑它飛往東、西、南、北,感覺上都是相同。一般的國際機場,除了落後的地區之外,設備及氣溫,也都大同小異,所以沒有什麼新鮮可言。
我們到達捷克的國際機場,是十月十日的下午二點,那應該是臺北時間的晚上九點,在我想像中的捷克,應該是個非常富裕的國家,因我從小就知道捷克製造的武器風行全球,大陸時代的國軍,採用捷克式輕機槍,輕便、靈巧、性能又好,她該是一個高度開發的工商業國家。可是迄目前為止,布拉格的國際機場,竟然尚不能降落大型的噴射客機,而機場的海關大樓,也很簡陋、狹小、陳舊。
不過,他們的移民及海關官員,態度都還親切。當我把護照送進證照查驗的窗口,那位官員翻了又翻,不見有他們國家的簽證,我硬說有,因為在四個月以前就在美國的華盛頓取得了他們大使館的簽證。結果我和果谷兩人,在我的護照上翻前翻後也找不到這項簽證,因此接受了那位官員的建議,給我七天的落地簽證。但是我就是想不起來,原先的簽證到那兒去了。一直到抵達旅館,我才想起,在美國所辦的捷克簽證,是簽於美國政府給我的回美證上。他們知道我是來自臺灣,所以非常友善,否則我就要慘了。像這樣的荒唐事,我還是第一次發生。
入境之後,卻找不到我們的行李,因為在這個機場進出的旅客不多,運送行李的轉盤已是空蕩蕩的,詢問機場的服務人員,回說沒有見到。好在果谷師眼快,發現在行李轉盤的另一端,有幾隻小箱子好像是我們的。結果找到了三件小的,卻還少一件大的,那裡面裝有我的文稿、資料、書籍,以及我與果谷師的內衣和冬衣,尤其尚有一隻證件包,裡面也裝有珍貴的照片及旅行支票。我們再怎麼查問,也沒有答案,機場服務臺人員建議我們寫一紙申報,去向我們經過的三個機場追踪,如果找不到,三個月之後最多可以賠償一百美金。對我和果谷師而言,目前要解決的問題,是換洗及禦寒的衣服,而當時的布拉格已進入嚴冬季節,何況我們還要前往比利時才能回美國,要用的文件及一些小禮物,也在那隻大箱子中。但在當天我們除了填寫查詢遺失行李的申報單之外,已沒有更好的辦法可想了。
我們一出海關,便見到性空法師,他也帶來兩位居士,其中一位是布拉格禪學會的負責人,也是我們在美國發行的《禪雜誌》和《禪通訊》的長期讀者,他的名字是魯彌爾(Lumir Kolibal);另一青年叫Mirek Rolehnal,他曾在錫蘭出家為沙彌,過了一年的寺院生活,今後他還想出家,性空法師建議他到臺灣的農禪寺,可惜他還不會中文,我建議他在布拉格先打好中文基礎。
經過四十分鐘的車程,進入布拉格巿,到達位於該巿古城中心的一家旅館叫Ungelt, Inter Hotel。這是一棟具有六百年歷史的古建築,這在別國是不可能讓旅客投宿的,就是在中國,也會把它當作古蹟保護。
這家旅館的確太老了,三層樓的房子,樓梯雖然寬敞,因為沒有電梯,上下仍不便利。房間的設備,也很簡單,頗有住在古堡中的感覺。好在布拉格的氣候本來就寒冷,所以窗戶有兩層,保暖的設施做得還算可以。縱然如此,由於房間太大,我還是在晚間受了寒。旅館用的家具,乃至浴廁設備,都很老舊,雖沒有六百年的歷史,也是幾十年的舊貨。
這家旅館,是以一組一組套房的方式出租,每一個單位內,含有一大一小的兩個臥房,一個大客廳,旁邊是廚房,前面有寬闊的走廊,浴室和廁所個別分兩間,這是供給家庭旅行的客人使用,大概歐洲就盛行這樣的習俗。這對我們講,倒也方便。從這樣的安排,可見性空法師的細心。布拉格巿內,也有單人和雙人的房間,那就沒有這樣的方便,可是這樣一個單位的套房,租金並不便宜,七個晚上共計一千五百元美金。捷克幣和美金的比率是1:26.6,而他們國內的生活水準很低,物價相當便宜,在一個未開發中的國家來講,這樣價格的旅館,應該算是很貴了,所以除了外國人之外,捷克本地人是不可能住進這樣的地方。像性空法師的姊夫,是個外科醫生,每月也只有三百美元的薪水,他的姊姊是個內科醫生,月薪只有兩百美元。
三三、布拉格的春天
性空法師在臺灣時,常常對中華佛學研究所的師生談到他的故鄉,而且總會帶著滿面的笑容說:「布拉格的春天很特別噢!」他曾向我建議,春天訪問布拉格最好,其他的季節也不錯。那是歐洲有名的一座古城,除了自然景觀,尚有不少歷史悠久的古建築。
捷克的首都,除了建築物是吸引觀光旅客的資源之外,他們吃的、用的以及穿的,都很簡陋。我們為了自炊自食,所以常去他們的巿集採購,雖見人頭鑽動,可是攤位上出售的果菜等農產品,式樣少、品質差、瘦小、枯乾,這跟我在美國和英國以及亞洲各大城巿所見的不能同日而語。至少,歐洲就是歐洲,他們的文化和教育等的設施,還是比亞洲其他共產國家要進步普及得多。
十月十一日,星期日。
這是我們到達布拉格的第一個上午,性空法師帶我們出去熟悉環境,參觀布拉格巿區的幾棟名建築物。
其實布拉格的舊城範圍,大約五公里左右,建築於三百年前乃至於六百年前的古教堂和修道院,就有百座以上,所以有「尖塔之都」的美譽。因為每一個教堂都有一座到幾座或幾十座的哥德式(Gothic)尖塔。在我們的旅館四周,僅隔幾十步的距離,就有三座古教堂。使我驚異的是,捷克人有這麼高的宗教文化,這麼深厚的宗教背景,這麼虔誠的宗教信仰,經過四十年的斷層之後,如今的教堂和修道院,雖已逐漸發還開放,畢竟已元氣大傷,宗教的研究和神職人員的培養,都顯得青黃不接。尤其國內的經濟落後,一時間也無法很迅速的把宗教恢復過來。不過,捷克的人民對於宗教的追求,現在是處於如飢如渴的狀態,特別是年輕的一代,表現出對宗教抱著強烈的希望,也正因為如此,我到布拉格訪問,可謂適得其時,雖然事先未做多少宣傳,聞訊而至的人士卻是很多,有一位青年讚歎我說,我為他們布拉格帶來了春天,我想我只帶來一絲佛教的訊息,為他們的春天增添了幾許溫暖的陽光。
三四、舊城廣場.查理橋
我對於捷克這個國家所知有限,只聽到說布拉格被稱為「黃金之都」,又被譽為「百塔之都」,因為古建築物的頂部多貼金箔,古教堂有一百餘所,歌德式的尖塔有四百七十三座。
布拉格的風景區是沿著一條韋塔瓦河(Vltava)的兩側展列,在這個地段的韋塔瓦河,兩岸地勢較高,河面也寬,在軍事及運輸上都有很大的便利。目前有五座橋樑橫跨著韋塔瓦河,聯結兩岸交通,河的南岸以舊城廣場(Old Town Square)為中心,北岸則以城堡(Praque Castle)為中心。
我們那幾天,就是住在舊城廣場的附近。十月十一日的早上八點離開旅館,步行三分鐘便到舊城廣場。首先看到的是一片用小石塊鋪砌而成,非常寬大的空地,空地之上擺著幾百把白色椅子,和幾十張小圓桌,那是露天咖啡座,供給旅客休息,並在那兒坐著觀賞風景。在廣場的四圍,皆為高大的古建築,其中有兩座古教堂、一座古老的巿政廳。在廣場的東側,還有一組巨大的銅雕,那是為了紀念西元十四世紀末的一位基督教新教的領袖約翰胡斯(John Hus)。他的時代,要比馬丁路德(Martin Luther)和約翰喀爾文(John Calvin)更早,他是布拉格的宗教改革家。那一組銅雕像,就是描寫當時由約翰胡斯帶著幾位男女信徒,向舊勢力的天主教政府抗爭而受難的故事。
我在布拉格訪問期間,性空法師一次又一次的向我提起約翰胡斯這個人,而且在他的二姊家中,就是懸掛著這樣一幅圖畫,畫中描繪約翰胡斯帶著武裝信徒們對抗政府軍隊的戰鬥場面。政府軍隊的武器雖精,兵馬雖眾,還是敵不過約翰胡斯的宗教信仰,結果承認了這個教派的存在。
我們也去參觀了約翰胡斯派的教堂,它的建築形式,跟天主教堂不一樣,簡單,沒有偶像,只是一棟空曠的房子,乃是它的特色。舊巿政廳瞭望塔的正面基部,另有一個名勝,是「天文鐘」(Astronom Calclock),啟用於西元一四一○年,它有好多種功能:在一年十二個月中,能顯示太陽的位置,能顯示月亮及十二星座的移動,而且還能告知你四種不同的時間:1.歐洲標準時間,2.根據太陽下山而設定的古波西米亞時間,3.將一日一夜分為十二個時辰的古巴比侖時間,4.以十二星座運轉為基準的時間。
從這座天文鐘,也可以顯示出捷克的文明。在這座鐘的兩側牆上,都有十分細緻的石雕圖案及木雕人像。在這座鐘的上方,有兩個小窗口,每一小時當長針指到十二刻劃,窗戶自動打開,輪番出來十二位會活動的一尺多高的聖人偶像,然後又自動把窗門關上。在聖人雕像出現時,鐘旁的一個小骷髏雕像,見一個聖人,就敲一聲鐘。
另在這座天文鐘的下方,有一個跟鐘的大小相等的圓形圖畫,其中畫有十二個故事,據說是十二個布拉格很出名的有關十二星座的寓言神話。
從舊城廣場向北走五分鐘,就到了韋塔瓦河,我們要通過的是建於西元十四世紀的查理橋(Charles Bridge),是為紀念查理四世國王而建。上橋之前,看到一座橋頭堡的瞭望塔,有六層樓高,那是屬於哥德式的建築,它的名稱就是「哥德式橋頭塔」,現在這座橋已列為古蹟,所以塔下的大門只供遊客步行,車輛不准通過。我在南岸的橋塔之旁,向對岸拍了好幾張照片,非常幽美,舊皇宮的古城堡、巍峨的大教堂,以及附近的群體建築物,都能一覽無遺。沿著橋身的兩側,有他們國寶級的藝術雕刻,一共三十座,每座都是超過三個到四個人的高度,其中有一些是單獨的歷史人物雕像,另外是歷史故事的雕像組合。這批巴洛克式(Barogue)的雕像,雕成的年代是在西元一六八三年至西元一七一四年之間。
布拉格是一個非常喜歡藝術雕像的名都,在巿區許多古建築的大門兩側、牆面,以及屋頂的周邊,都可以見到非常優美的雕像。
三五、古教堂.鍊金街
過橋之後,穿過幾條石塊鋪砌的街道,上了一個緩坡,舊皇宮古城堡便矗立在山丘之上。路上的石塊,有大有小,而且鋪成圖案形狀。皇宮前的一棟大建築物,就是現在的總統府,附近是各部會的辦公大樓,真正的古城堡遺跡,尚在後面,看來冷冷清清。倒是現在政府的辦公大樓非常雄偉,進門處也排列著精美的石雕。
穿過總統府的後院,看到一座噴泉的力士石雕,相當可愛。
然後,就看到了代表著布拉格宗教建築之寶的聖維妥斯大教堂(St. Vitus Cathedral),這座教堂是於西元一三四四年由波西米亞國王盧森堡的約翰(John of Luxembourg)奠基,他的兒子就是後來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查理四世(Charles IV The Holy Roman Emperor),先後經過約二百五十年,始建築完成。到了西元一八六○年,又花了六十九年的時間來整修。所以它的建築,若從外貌看來,要超過倫敦西敏寺大教堂的多姿多彩,尤其是上百座森林似的尖塔,高矮大小不等,錯綜配置於大教堂的上下四圍,高的有十多層樓高,最低的也有一層樓高,這些尖塔,除了裝飾及象徵接近通向天國之外,並沒有其他的作用,若非國力強盛,人民生活富裕,不可能做這些與實際生活無關的宗教建築,它的名字叫Pinnacle,在世界建築史上是一個奇景偉構。
在聖維妥斯大教堂的右後方,另外有一座中古時代的女修道院名為「聖喬治」(The Basilica of St. George),是古羅馬巴西里亞風格的教堂,非常簡樸,甚至是簡陋。這座教堂的屋頂以木板平鋪而成,牆壁及聖壇是灰磚砌造,四周沒有雕刻,也沒有彩色玻璃,僅在聖壇上方有個弧形的穹窿,畫了一幅彩色的壁畫,其他部分都是灰褐色,有點陰沈沈的感覺。當時那些修女過的何等清苦的修道生活,可想而知。可是,這座修道院在中古時代卻是貴族女子受教育的中心,它有一個寫字間,世界藝術史及音樂史上許多有名的原始手稿,都是創作於此。
我們從聖喬治教堂出來,在露天喝了一杯好貴的咖啡。然後進入一條稱為黃金街(Golden Lane)的小巷。聽它的名稱,一定以為是有金碧輝煌的建築物,其實是古城堡內最古怪的一系列平房建築。屋窄、門小、窗小、天花板低,類似一排玩具屋,紅粉牆、紅瓦頂、木板門,房子雖矮,卻有上下二層,每間的屋頂前部都有一個老式的煙囪,面街而立。這條街是西元十六世紀時政府建的,當時的國王既相信神通又相信異能,聽了一位術士的意見,以化學的方式鍊金,他就派了士兵及鍊金的術士在古堡內的這條小巷裡工作。事實上當時並未鍊成黃金,現在成了販賣各項文物及紀念品的禮品店,對象都是外國的旅客,連像我這樣的人,都到那兒買了三本相當貴的書,其中一本是圖文並茂銅版印刷的《走過布拉格的歷史》(Prague, A Walk Through History)。因此,性空法師說:現在這條小巷才算名副其實的鍊金街,過去沒有鍊成黃金,現在鍊出了美金。
二十世紀初,有一位出生在布拉格的存在主義哲學家,名叫「法蘭斯卡夫卡」(Franz Kafka)。他曾經在這條街上的第三家住過,門邊牆上現在尚貼著他的大名,所以這間禮品店的生意特別好。他是一位哲學家、詩人,也是畫家。他的畫實際上很像卡通。可惜三十多歲就過世了。他的父母是德國人,住於布拉格巿內,卡夫卡出生的那棟樓房,如今是一家商店,因為無人出錢把這棟房子買下作為卡夫卡紀念館,僅在門外的牆上,掛了他的人頭相片,表示紀念。
離開了鍊金街,穿過一條城堡內的坡道,一邊是石壁,一邊是高牆,古代的武士們走在上面一定顯得很威風,而現在這條坡道的兩旁,擺滿了兜售廉價禮品的小地攤,相信他們每天收入不會太多。
穿過城堡的大門,我們又去看了另一座名叫「聖尼格拉斯」的大教堂(St.Nicholas Church),這座教堂原先是哥德式,後於西元一七○四年由幾位著名的藝術家設計改建成巴洛克式。它的特色是圓拱屋頂的壁畫及雕刻十分精美,讓人有進入天堂和諸聖同在的感覺。因為那天正好是星期日,我們在此教堂內,看到他們正在做彌撒,由一位七十多歲的老神父,穿著綠色的聖袍主持儀式,另外有十位修士,穿著黑袍白褂。他們也焚香、點燭,六支白色的大蠟燭分成兩列,還有四支白色的小蠟燭分置於四角;他們也用香爐,不過是提在手上,點燃後向信眾揮擺。在教堂內右側的二樓及三樓,是唱詩班及樂隊。見有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正在指導一群婦人演唱及演奏著聖詩。那兒有上下層兩排管風琴的大銅管子,所以唱詩伴奏時不需麥克風,整個教堂都聽得很清楚。當天看到參加彌撒的信眾有兩、三百位,多半是中年以上的人士。
這天的上午,我們走了很多地方,很累,也很餓,但又找不到東西吃,所以步行到查理橋北端的購物中心,已經十二點三十分,我們採購了麵包、乾酪、麵、米以及幾個罐頭。那兒的物資非常缺乏,從購物中心進出的民眾,像潮水一般的擁擠,貨架上能被選擇的食品卻又不多。
到了下午一點,我們提了蠻重的東西,在走回旅館的途中,發現路旁有一家貼著英文招牌「美國招待所」的披薩店,所以進去要了七塊披薩及三杯咖啡,畢竟是非常餓了,每塊三十五元捷克幣的披薩,性空及果谷二師,每人各吃三塊。
結果發現裡面的服務人員不是美國人,披薩的味道,也和在美國吃到的不一樣,價錢倒跟美國差不多。
三六、演講.找行李.訪問
十月十一日晚上七點,我們住處的客廳,來了十二位訪客,是由布拉格禪學會的負責人魯彌爾的安排,七位男士,五位女士,都是二十至三十歲的青年,也都是天主教徒,正在研究宗教的比較,特別有興趣於佛教。他們聽說,禪宗的佛教和印度的佛教不同,所以要求我給他們兩個小時的座談。其中有一位青年馬定和(Martin Hala),正在布拉格的查理大學漢學部教中國語文,他曾在中國上海的復旦大學留學一年,研究的主題是中國的年畫,除了性空法師之外,這是我在捷克遇到的第一位會講中國話的當地人。
十月十二日,星期一。
上午九點,查理大學漢學系的教授羅然(Olga Lomova)女士,來旅館商談當晚演講和翻譯的事宜。這位教授曾在中國大陸北京大學留學,去(一九九一)年也曾到臺灣出席漢學會議。她的中文程度相當好,交談的時候如果只聽她的聲音,無法辨認出她是西方人,她是捷克年輕一輩中治漢學的傑出學者,她研究的是中國近代文學。她是我看到捷克人之中會講中國話的第三位。
下午三點,訪問了查理大學的圖書館,房間很多也還寬廣,不過都非常古老陳舊,設備和藏書都有待改善。
讀者們可能還記得我的大行李箱在機場遺失了,到現在還沒有找到,打了幾次電話向機場和航空公司查詢,也都不得要領。電話打到機場,機場囑我們去向荷蘭航空公司查詢。電話打到荷蘭航空公司,又要我們向捷克航空公司(CSA)尋找。結果,我們三個人於下午四點,一同到捷克航空公司的總公司。由於他們的辦公地點非常分散,我們先到管票務的辦公室,然後又到管行李的辦公室,最後還是回到荷蘭航空的代理公司,得到的答案是:如在一個月以後沒有消息,他們公司可以照規則理賠。據那位職員女士說,他們已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如此一來,我們也就不必再為此事操心了。好在布拉格巿區的範圍不大,我們坐計程車及走路,一共只花了六十分鐘就跑遍了那麼多要找的地方。
想不到,晚上九點,我們剛從演講的地方回來,旅館的服務生便在我們房間的門口出現,她的手裡提著的就是我那件遺失了的行李。
當天我在布拉格查理大學哲學院的一個大教室演講,那是下午五點到七點的事。那所大學,大家稱它為布拉格大學,其實它的本名叫作查理大學,就是為了紀念查理四世國王而建的。這個哲學院在歐洲,曾負盛名,例如現象主義的思想家胡塞爾(Husserl西元一八五九∣一九三八年),三○年代在那兒擔任過教授,我能夠接受邀請在該校哲學院演講,應該感到光榮。
當晚我演講的主題是「禪對現代世界的作用為何?」,子題有兩大項目:1.禪的理念,2.禪的方法。因為我是捷克從共黨政權解散之後,第三位佛教的僧侶到該校演講(第一位是西藏的達賴喇嘛,第二位是越南籍在美國弘法非常成功的法師叫Thich Nhat Hanh),對我的演講,雖然僅僅貼出了一些小小的傳單,並沒有做宣傳的廣告,前往聽講的人卻有一百七十多位,把那個大教堂,擠得滿滿的。
這場演講,首先由性空法師把我介紹給大家,並且以十五分鐘的時間說明中國禪宗思想的背景。經我以舉手方式調查,其中有二十多位聽眾,曾經看過有關禪的書,他們對於中國禪宗的公案語錄,知道得不少,聽完我的演講,感到非常滿意。我告訴他們:禪的理論基礎,既是宗教也是哲學,甚至於還有心理學的內涵;但也可以說,禪宗什麼都不是。因為禪是由有而至無,無是存於有中,在方法上要用精進、努力的心態,但不是征服、控制的方式。如果能夠放下身心,當下就是明心見性,頓悟成佛。
演講結束後,有二十分鐘的問答。有一位聽眾聽了我說「禪是無我的」,是「不會給人有固定答案的」,因此他問:「基督教的《聖經》裡,有兩個人爭論何者是真理的問題,他們兩人必定有一個是對的,另外一個是錯的,請問意見如何?」我回答他說:「你的看法非常正確。」引起聽眾哈哈大笑。
另有聽眾問我:「人是無我的,老虎有沒有我?」我的回答是:「老虎本來無我,當你被牠咬傷或將吃掉你時,你便會發現原來老虎是有我的。」聽眾聽了又是哄堂大笑。看來這兩位聽眾,好像已懂得禪是什麼。當地的全體聽眾,好像也領會了些什麼。我的結論是:「不論你們問什麼,不要管我答什麼。禪的本身,並沒有一定要給什麼固定的答案。」大家再度歡笑。
三七、古文化.道場.博物館.光音無限
十月十三日,星期二。
昨晚,當我們從布拉格大學演講回來,經過旅館貼鄰的一座大教堂,叫作聖雅可伯(St. Jacob),我們順便進去參觀。此座教堂有三百年以上的歷史,裡面的雕刻都是取自義大利的赭紅色大理石材,它的富麗,類似古城堡內的聖維妥斯大教堂,不過外觀的形式小得很多,佔地面積也只有聖維妥斯的十分之一,或者更小。
在旅館的對面,就是哲學家卡夫卡戲院,當晚正在演出莫札特的交響樂,所以在布拉格巿,好多處都可以看到「莫札特」名字的布招,據說莫札特生前也在布拉格住了很久。捷克的交響樂團,在近代世界也享有盛名。反正我不懂西方的古典樂,也沒有時間欣賞,只覺得布拉格這個城巿很老,文化很有深度。
昨晚回到旅館,已經十點多。由於性空法師一次又一次的提起,基督教的改革者約翰胡斯如何成功的故事,我便同他長談了一個小時,鼓勵他做第二個約翰胡斯,把東方的佛教,帶回捷克;而且今天的捷克要比約翰胡斯的時代更有利於弘揚佛法,今天在捷克傳揚一個新來的佛教,至少不會有政府的干涉而引起武力的迫害。說不定在兩百年後,舊城廣場的另一面,就是塑起性空法師Tomas Gutmain的銅像了。
他說他沒有錢也沒有人。我告訴他說,今天有這麼多的人來聽講佛法,調查發現其中至少已有二十個人看過禪的書,這就已經有人了;錢不是問題,我自己在美國創道場就是在無錢的情況下開始的。不要指望先有人或先有錢,否則便成不了事。宗教的傳播就是要從零開始,道場在心中,只要有信心和願心就能成。中國人有「自助而人助,自助而天助」的諺語,當你自己起頭之後,辛苦幾年,就會有人,也有錢來。
事實上性空法師的一個朋友魯彌爾,已經有了一個佛教團體,就是缺少一位老師。
性空法師聽了我的一席話,增加了不少信心。不過他還是認為,要在他自己的修行更有一些基礎之後,才能夠開始行動。
這天上午九點,我們坐計程車從旅館出發,再到舊王宮古城堡做半天的參觀,這次的目標是古堡內另一邊的寶物陳列館。那座建築物原來也是大教堂,名為Loretto,造型非常別致,其中有一座白色的寶物收藏館,它本身的建築,就是價值非凡的藝術精品,也當作寶物來供遊客欣賞。
現在展出寶物的,是在這棟收藏館右側另一座建築物的二樓,那兒的展示品,都是歷代國王的王冠以及象徵王權的權杖,特別是天主教的「聖體架」,其中一個叫作「布拉格太陽」(Prague Sun)的聖體架上面,鑲有六千二百二十二顆鑽石,這是無價之寶。不僅只有鑽石,其黃金座上,還雕刻著幾個栩栩如生的天使。同時,那座教堂聖壇上的雕刻及天使塑像,手工精美細緻,美輪美奐,堪稱雕刻藝術的極品。走廊廊頂的壁畫,也極生動。
當我們離開寶物館,性空法師帶我們繞過古堡的外護城,通過一條完成於西元十六世紀的窄小古巷,然後進入古堡廣場,再通往皇家公園,到了皇家賓館。那是一棟二層的建築,面臨韋塔瓦河,後院相當寬大,那幾天正好有一個展覽,叫作James Turrel Perceptual Cells,是跟打坐和冥想效果有關的。那是一個美國人叫作James Turrel的心理學家所發明,他曾經在美國亞利桑那的沙漠中,試驗了相當長的時間,他在沙漠堆中挖一個洞,自己躺在裡面,向天空凝視,就可以聽到風的聲音,變成宇宙無限的回音,陽光會幻起各種顏色的變化,也有永恆、無限、深廣的感受,使人忘掉自我而融入於無限。因此他發明了人造的燈光和音響,安置在特別製作的亭子裡,有兩個是立式,一個是臥式,當你進入亭子,就可以把頭伸直在半圓形的大洞中,打開燈光,睜開眼睛,所看到的是無限的幻視效果,雖然洞並不大,但你已感覺進入無限的空間。因為那個燈光,讓你感到沒有邊際,而且可以隨你自己心意調整光度的強弱及音量的大小,那也是無限的回音,好像從遠古以來,就有了那種持續的聲音,讓你感覺到聲音存在而自己並不重要。事實上那是光和音佔有了視覺和聽覺,因此使人感覺到進入了忘我的境界。
另外一個臥式的,其原理和立式相同,只是有一個臥架,像醫院的手術,當你躺上去之後,由人操作,漸漸的把你的上半身升起,使得頭部進入圓洞形的光箱,然後有人操作光和聲音的大小、強弱、變化,也能使人進入一種忘我境界的感受。最要緊的是在做體驗時,不能閉上眼睛,也不能昏沈,否則效果就不會產生。
我本來沒有想要體驗這樣的玩意,但被服務人員一再的慫恿,反正已經買了票進去,試一下也好。我們三人試驗後,都覺得那是聲、光的幻景,和打坐時的覺受,不可同日而語,更何況是禪定及悟境。不過能讓沒有打坐機會和打坐體驗的人,嘗試一下什麼叫作「無限」的感覺也不錯。也許當天是星期二,遊客很少,怪不得那幾位服務人員,見到人就不厭其煩地向你說明介紹。
三八、布拉格的寒山.修道院中講「無常」
十月十三日的中午,回到旅館,已由魯彌爾替我們做好一鍋捷克式的菜湯,相當可口。他吃素多年,而且獨身,生活得非常自在,他的職業就是寫書、印書、買書,在一九九○年以前,他是屬於非法的祕密出版商,隨時有被抓起來關進牢的危險。他的英文很好,德文也不錯,他還雄心勃勃的要學日文和中文,要把佛教的好書,一本本的翻成捷克文,出版流通。他正計畫把我的幾本英文書,翻成捷克文。
我問性空法師:「像魯彌爾這樣的經營方式,可以維持得下嗎?」他回說:「過去有問題,所以常常要去擺地攤,賣風景明信片及一些小禮品,賺取生活費用,不過現在的生活情況已經好轉。」
這位魯彌爾先生,在那兒孤軍奮鬥,像是一個沙漠中駝鈴,雖然人家看他寂寞,他卻充滿著信心及願心。因此他也是性空法師在布拉格最好的朋友和支持者。這次我訪問布拉格的各種活動,主要也是由於魯彌爾的聯繫安排。
因此,我們到第二天十月十四日的晚上,從性空法師的俗家二姊處回到巿區之後,便順道去探訪了他一下。發現跟他共同生活的,僅僅是一條狼狗,而一部電腦就是他的工作夥伴,臥室就是書房,廁所就在廚房。滿室都是書架,裝滿了外文的佛書,包括我在美國出版的英文著作在內。在他架上看到一本關於禪的英文著作,但其封面寫著漢文的「寒山」兩字,我覺得他的精神頗似中國古代的隱士,能夠隱於巿井之間,乃是高隱,所以我叫他拿了「寒山」那本書,拍了一張照。他為了對我表示這趟捷克之行的感謝,特別準備了兩套捷克古畫的複製品,都是一百多年前西元十九世紀的作品,描寫布拉格的風光,和現在景色相同,只是人物的衣著為古裝而已。將來可以把它們掛在法鼓山的那條走廊,來紀念我這趟布拉格之行的收穫。
下午,魯彌爾帶來一個年輕女孩看我,告訴我說,她也希望學中文,也想到臺灣去跟我出家。問她為什麼?她說她的男朋友已經跟我出了家,所以她也要跟我出家。那就是指的果平師MirekBakoš。我說出家不是兒戲,並問她將來他們兩位是否還要生活在一起?她說她想到男朋友已經出家了,出家一定很好。可是她對佛教連普通的常識都不具備,所以勸她好好考慮以後再說。
下午四點至六點,由魯彌爾的安排,請我到一個天主教道明會的修道院做一場演講座談,他們的目的是希望聽到佛教的觀念和天主教有多少相同和不同的地方。
先由性空法師引言,然後由我演講一個小時,另外用四十分鐘做問題討論,由我和該修道院的副主持人斯坦巴契(Odilo Stampach)神父和我分別解答,還是由羅然教授擔任翻譯。
這場演講會,把這座修道院的講堂擠滿了人,本來只準備修道院內的二、三十位神父和修女參與,結果到了二百多人,臨時沒有位置,多半席地而坐,外來的聽眾大部分是青年學生,他們是我前一天在布拉格大學哲學院演講時的聽眾;他們雖都是天主教徒,卻很有興趣瞭解佛教,就是這位斯坦巴契神父,也看過幾本禪宗的書,所以當有聽眾問起「佛教是否不需要道德而只講頓悟」的問題時,他便代我回答:據他所知,佛教的三學之首的「戒」,就是道德生活的實踐。因此他相信沒有一個宗教可以不講道德而還能持久流傳的。又有人問起佛教講輪迴,是不是非常重要?他又代我回答:據他所知,中國的禪宗並不在乎輪迴,所以甚至有的禪師還明白地宣告,他死了之後,願意做牛,這是說如能心得解脫,無一物不是佛的法身。
我看到這樣的一個神父,覺得相當歡喜,也就是因為他們知道若干佛教的內-容,所以希望跟我見面,並邀我到他們的教堂做一次演講。
我的演講內容有兩點:
第一點是諸行無常及諸法無我的理論是佛教的基礎:所謂「行」,包括一切的現象,主要是指心理活動。「法」是指一切的事實,主要是指五蘊所組成的身心世界。「無常」是由於一切現象的事實在不斷的變化。「無我」是由於因緣的和合。既然是無常又是無我,所以一切都是「空」的,沒有永恆的存在。
第二點是通過戒、定、慧三無漏學的實踐,才能親自體驗無常就是無我,無我就是空的事實。一旦親自體驗到空,就能從自我的煩惱獲得解脫與自在;禪宗給它的名詞是開悟。「戒」的目的在於身、口二業的道德律的實踐,「定」的功能是清淨意業的方法和作用,「慧」是以無常無我的理論和立場來指導戒和定的修行,產生自他解脫的功能。這三種也就是使我們達到解脫目的之方法和理論。
因為我不斷地提出「無常」的觀念,故在講完之後,就有一位青年,向那位神父提出一個問題:「佛教說一切都是無常的,那麼上帝怎可能是永恆的?」
這位神父的解答,是引用中古時代的神學家聖奧古斯丁的話,解釋了一大篇,還是跟無常的意思接不上頭,本來只有一個聽眾想到這個問題,結果卻變成了所有聽眾的問題。我對那位神父,真有點抱歉。
這場演講討論會,雖然人很多,場地太小,空氣很悶,臺上人及臺下人之間的氣氛,倒很凝聚和諧。
在修道院中請一個法師講佛學,對他們來講是相當開放和大膽的作法。事實上在我們中華佛學研究所及農禪寺,也已經在做這種宗教對談的工作。因為這是兩個不同的宗教,不必求其全同,但是我們必須努力弘揚佛法,減少人家對佛教的誤會,然後也要增進我們對其他宗教之間的友誼。
三九、漢學部.法師的俗家.已無死刑
十月十四日,星期三。
上午十點,馬定和先生到旅館來迎接我們去布拉格大學中文系,他們叫它漢學部,為中國語文部第三、四年兩個班級的同學三十多人,以及三位該校的教員,以問答方式討論中國宗教問題。
他們提出的主題是:1.中國的道家及道教,和印度的佛教之間,何者同,何者異?2.東方宗教與西方宗教的差異比較。3.佛教僧侶的生活是怎樣的?
這場討論會中,有三位該校的老師懂得漢語,學生之中也能夠聽懂部分漢語,所以進行得相當輕鬆。除了馬定和與羅然之外,還有一位滿頭白髮一臉虬髯的'Svanny教授,中文講得相當好,我的每場演講和座談,他都會出席,我問他漢文的名字叫什麼?大家都笑著代他回答:「他叫鬍子」、「他是土地公」,因此我就不知道他的中文姓名怎麼稱呼了。
關於道家和道教的問題就是這位「鬍子」提出來的,因為他正在該校開道家哲學的課,所以有板有眼引經據典,把我當成中國通,其實我對道家哲學除了讀過《老子》和《莊子》,其他的並沒有深入,知道的也沒有他多。因此,我講佛教,他講道教,當然無法使他滿意。他每提出:「道家怎麼說……。」我就回答:「佛教怎麼說……。」他要我做比較,我說我只知道佛教。
至於討論東西方宗教的差異問題,我也只能介紹佛教而不希望以佛教的觀點討論基督教。我建議他們只有從瞭解雙方的立足點上去看東西方宗教,不需要把兩個宗教糅和起來打成一片,而說是同一個宗教,不可以站在東方宗教的立場來批評西方宗教,也不可以站在西方宗教的立場否定東方宗教。因為由於不同的文化背景和社會情況,就會產生不同的宗教思想和理論,盡可以說他們是同一個母親所生的雙胞胎、孿生子,卻沒有必要說,本來就是同一個人。這些年輕人,對我的意見,還能接受,不過要他們成為佛教徒,則還有一段路需要走。
從布拉格大學漢學部出來,已經過了中午十二點,我們都覺得很累,肚子很餓,性空法師提議不要再回旅館自炊,而去一家印度餐廳過午。因為不知道確切的位置,而只曉得就在布拉格唯一最現代化的商業大道「黃金大道」(Golden Cross)上,所以一路問過去,最後是走出了「黃金大道」,在另外一條街上,發現了那家印度餐館。
下午經過短暫的休息,性空法師問我要去那兒參觀,我說希望看看他俗家住的環境:第一是他出生的家,第二是他姊姊的家。因為兩天來,都在巿區,沒有接觸到捷克的鄉村風土,同時我在十二日晚上演講之後,已經見過他俗家的大姊、二姊和他的外甥、外甥女。結果他說他母親的家不便訪問,好像鑰匙也不在他的身上,所以建議去看他二姊的家。
他先用電話聯絡,他們表示歡迎,故在午後四點從旅館步行到火車站,然後坐了二十五公里遠的路程,到一個叫作Ubaly的車站,又步行十五分鐘,才到了他二姊Sramoua的家。前面已經提過,他們夫婦二人都是醫生,我們到達時已是下午五點,黃昏的景色在鄉間顯得特別的美,而捷克的鄉村和美國的東部有點類似,每戶都有自己的庭院,每棟房子都是兩層,足夠一個家庭大小四口生活。和美國不同的地方,是在他們房子四周的院落裡,雖然種有韓國草皮,但也利用許多的空間種植果樹及蔬菜。他們這個家庭的院子中有梨子、蘋果、草莓、番茄等。這倒有點類似中國人的美德,我在他們院中也採了一個蘋果及一個梨子,雖然沒有美國巿場上買的那麼肥嫩,味道還算鮮美。
首先由性空法師的外甥女請我們喝咖啡,接著見他姊夫下班回來,當他們父女二人準備和我們交談時,他們家養的一隻貴賓狗突然心臟病發作,齜牙咧嘴,口吐白沫,狀似極為痛苦,這對父女便拋下了我們而救狗命去了。
由於他家養狗,空氣混濁,而我氣管很弱,感覺呼吸困難,所以到後院的涼椅上坐了十來分鐘,即發現暮色已從昏黃變成了黑暗,同時我們必須要搭六點的火車返回巿區,只好請其姊夫,用汽車載我們到Ubaly車站。
在候車及坐車的時段,我問性空法師目前捷克人民的生活情況,他說,一般的工資相當低,物產也不豐富,但是還算便宜,例如他的二姊和姊夫,每月合計五百美元的薪資,已可以自購房屋,並且使得兩個兒女都受到大學教育,也有私家汽車代步。像他二姊家的四個人中,只有最小的外甥女不會開車,其他三人都有駕照,當然,這是中等以上收入的家庭。至於那些低收入戶,生活就比較窮苦,但也不會那樣的寒傖,至少沒有穿破衣的人,事實上我在那兒看到路上的行人及鄉下的村民,都是穿著皮鞋、皮襖、皮夾克、毛線衣,跟紐約街頭所見的並沒有太多的差異。每個家庭的居住環境也都相當乾淨。
據說捷克的外匯是用他們最出名的啤酒、電車、武器、直升機來換取的。可見他們的外銷,是以科技的機械為主,農產品為副。捷克本來是歐洲一個富裕的國家,比起亞洲共產國家的經濟情況是好得多。
特別是在這個中下產業階級人口佔多數的國家,治安相當良好,已經廢止死刑。這在我們亞洲甚至於美洲的大國,應該要向他們學習了。畢竟這是一個教堂林立,天主教道德思想根深柢固的國家,他們沒有亂世,所以也不用重刑,這點我們也要呼籲:那些自以為是已開發的國家,應該盡早考慮實施廢止死刑的德政。當然,在實施廢止死刑的德政之前,一定先要推行「淨化人心、淨化社會」的宗教、社會、倫理的教育,這也就是我們法鼓山正在努力的目標及方針。否則的話,廢止了死刑,犯罪的人數增加,造成監獄爆滿,不斷擴建牢房、增加獄政人員編制的結果,也會為全體人民帶來重大的負擔,例如美國的監獄,平均每一個受刑人,每年要花掉納稅人五萬美元,豈是社會的幸褔?
四○、橋頭堡
十月十五日,星期四。
上午九點三十分,性空法師帶我們離開旅館,目的地是東方研究所,其位置是在查理橋的北端,因此再度通過這條觀光客必經的石造大橋,此橋能夠讓人百看不厭,雖然天氣很冷,韋塔瓦河的水面,和查理橋的上空,都有成群的水鳥,其中有海鷗、天鵝、野鴨等,不過還沒有像倫敦公園裡,會追逐遊人討取食物的水鳥,牠們只是在空中飛、水面游,好像就是為了點綴當地的風景而存在。
這座古橋的歷史,前面已經介紹過,這次看得更加清楚,橋洞距離水面有兩丈多高,可容船隻通行,共有十五個橋洞,只有八個在水面,其他是在北端的陸地。橋面的每塊石頭都是骨董,就是橋側的青銅欄杆也被列為藝術品來供人欣賞。橋上有許多的地攤,販賣各種小紀念品。也有流浪的詩人和歌手,在橋上自拉自唱,接受觀光客的賞賜。其中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長得眉清目秀,穿著也相當入時,腳前放著一個紅色書包,及一隻鐵罐,手上拿著風笛吹奏,她身側站著一位青年在保護她。因為看到欣賞她的人不多,所以果谷師發了慈悲心也給了她幾塊錢。
我們在橋的兩側也看到不少街頭畫家,把這條橋的兩側風景細心的寫生入畫,同時也展示他們的作品並且隨手兜售。
我們到了橋的北端,那兒有一高一矮平行的兩座橋頭堡,兩堡之間用一條空中的聯廊聯結,聯廊的下方就是橋門。由於約定去東方研究所的時間還沒到,性空法師便建議進入堡中攀登瞭望塔,做居高臨下的觀賞。橋頭古堡的入口處,本來要三十元一張門票,由於性空法師向售票員自我介紹說:「我們是佛教的神父」,所以享受免費優待。
這座古堡的瞭望塔,有一般房屋的六層樓高,而其本身的結構是三層樓,所以木構的樓梯,就顯得非常的陡。由於我那幾天有感冒症狀,筋骨痠痛,全身乏力,還帶著一點氣管發炎,我看到性空及果谷二師,一路領先,直上雲霄,我也不能中途而廢,只好用兩手兩腳奮力攀爬上去。到達頂層的瞭望塔時,向四處看去,不論遠觀近瞰,布拉格的全巿景色一覽無遺,跟在橋下時所見的大不相同,我雖然氣喘如牛,胸痛頭暈,還是拍了幾張照片。相信當年這樣的瞭望塔,有它軍事上的用途,所以在每一層的四面,都有砲口和砲座;瞭望塔頂端的四周是類似城牆的箭垛。從這上面可以看到查理橋的全景,對岸巿區似在薄霧之中,附近的古城堡及民房建築,一片紅瓦赭牆、白煙囪,好像彼此都是屋簷相接,街道及行人已被遮掩,就像是一片美麗的兒童積木玩具所構成的。
我也在瞭望塔上,非常清楚的觀察到布拉格古城的象徵物「金蘋果」,像這樣的東西,在皇宮、教堂及許多哥德式的古建築物頂尖端,都可以看到。它代表著國王的主權,用它來做象徵,我趁這個機會拍了一張金蘋果的照片,很清楚。我以往只知道大蘋果是象徵紐約巿,現在又知道布拉格是以金蘋果來作為象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