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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中國佛教史略》之特見——真空妙有與真常唯心
釋悟殷

壹、前言

《中國佛教史略》說︰「中國佛教,源於印度之佛教,流行於中國民間。源本於印度,故印度佛教思潮之演化,與中國佛教有密切之影響。流行於中國,故中國民族之動態,與中國佛教有相互之關涉。必合所源承之佛教、所流行之中國以觀之,庶足以見中國佛教之真。」這段話,正說明了治中國佛教史的一個最基本原則。

根源於印度的中國佛教,在中國流傳上下已經二千餘年了。要上探印度佛教流傳的時代思潮,下採中國佛教流傳的現況,串連印度和中國佛教彼此間的關係,條理出從印度到中國思想的流變過程及其內在理路,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佛教界就有這麼樣的大師級人物︰民國三十二年,印順導師和妙欽法師合著的《中國佛教史略》,就具備了上述內涵[1]。雖然只是短短的九十餘頁,卻能提綱挈領地解析印、中佛教思想流變的過程,中國佛教各時代,各宗、(具有代表性之)各人的重要思想,南北方佛教的思想特質,以及南北方思想交融的發展情形。可以說:它是中國佛教史的的綱要書。

尤其是,作者綜觀印、中佛教流傳的思想演變,一針見血的點出中國佛教在南北朝時代,就奠定了南方佛教思想特色「真空妙有」與北方佛教思想特色「真常唯心」二大學統;以此為基點,我們只要掌握隋唐八大宗派起源及流傳的時空背景,那麼,八大宗派底蘊之思想,及彼此相拒相攝錯綜複雜的思想脈絡,就渙然而解了。因此,筆者特依據佛教根本思想——「緣起」的軌則性:生死流轉與涅槃解脫,都依「緣起」而開顯,且必然是「怎樣說流轉,反其道而行之,就是還滅,決不能另起爐灶」[2]為主軸,以天台、華嚴、禪宗最主要的學說為探究對象,以見作者判定南方「真空妙有」、北方「真常唯心」的思想特色,實是別具隻眼的慧見。本文,分四節來說明:

第一節,南北朝佛教思想的特色。佛教由印度輸入中國,歷經漢、魏、兩晉的流傳,到南北朝時代,南北兩地各自發展又兼融並蓄,形成極具特色的佛教。此分南北方來談:一、南朝佛教,承續兩晉般若性空大小兼暢之教法,及闡揚羅什所傳之關河妙典,佛教思想凡經四變,先是《涅槃》代《般若》而起,涅槃佛性之學凌駕於般若之上;繼之《成論》興起,「成論大乘師」顯著一時;再而三論奪其席,闡揚羅什所傳龍樹性空學;最後由天台融《中觀》、《智論》、《法華》、《涅槃》於一爐,大成南土之學。南學之思想至此底定,是真常空與真常有結合之「真空妙有」學。二、北朝佛教,北方自《涅槃》初翻,真常妙有佛性之學漸興,打造了真常淨心的樂土。北魏時,勒那摩提、菩提流支等傳譯《十地論》,以阿梨耶識為第一義心,闡述「三界唯心」——一切法唯心造。然「阿梨耶識」究竟是真心、妄心,還是俱有真、妄義?學者意見不同,於是分成地論南、北道。及至《大乘起信論》出,以眾生心為本,一心開真如、生滅二門,以「不生不滅與生滅和合非一非異為阿梨耶識」。至此,奠定了北方真妄交融之「真常唯心」學。

第二節,真空妙有之天台。南朝佛教思想特色是真空妙有,由天台宗集大成。何以天台宗是真空妙有學派?本節,依據緣起的軌則性,以天台宗最重要的「性具思想」與「不可思議三觀」,說明天台宗安立生死流轉與涅槃證得的理論依據,及其思想與實踐結合的關係,雖然此宗已有偏於心的傾向,但是仍然主張「一色一香,無非中道」的心色平等論,是真常有與真常空結合的「真空妙有」學。

第三節,真常唯心之華嚴。北朝佛教的特色是真常唯心,以華嚴宗為代表。何以華嚴宗為真常唯心?本節,仍舊依循緣起的軌則性,以華嚴宗最重要之「性起法門」、「三重法界觀」,解說華嚴宗安立生死流轉與涅槃證得的學理依據,及理論與實踐結合的關連性,確實是符合於真常唯心學的共義。

第四節,南北交融之禪宗。達摩祖師所傳的禪法,是如來藏禪,由北方漸而南移,融攝南方般若、三論思想,因而禪風分流,形成不同派別。圭峰宗密依據禪者之見地,分判為直顯心性、泯絕無寄、息妄修心等三宗。本節,即以真常唯心學的共義來檢視此三宗思想,說明禪宗底裡同是真常唯心論,受時地因緣影響了禪風,是北學大成於南方,非從南朝學統中來。

貳、南北朝佛教思想的特色[3]

《中國佛教史略》說:南北朝佛教的思想,特色在從空入中(妙有)。南方承性空之緒,競以真常為歸;北方則性空基薄,多弘真常而說唯心。之所以形成南方真空妙有、北方真常唯心之思想特色,實與兩晉以前流行的佛教、南北朝時代來華的譯經師有關;而追溯影響中國佛教思想的關鍵,還在於印度佛教思想的流變。亦即印度佛教為親因,此間佛教為助緣,形成了中國佛教的特色。例如:兩晉流傳的義理,以般若性空為主,與印度流傳之佛教有關。以來華的譯經師來說,鳩摩羅什是思想的分水嶺。羅什大約與無著、世親同時代。羅什以前的印度佛教,般若性空學流行,之後則兩大唯心論盛行,南為真常唯心、北則瑜伽唯識[4];影響所及,我國之般若性空學,亦於此後分流為南之真空妙有、北之真常唯心。

一、南朝佛教思想的特色

南朝佛教思想的特色,是「真空妙有」學。何以故?這問題,得由佛教思想的流變說起。南朝佛教,承續了東晉般若玄學之法統,汲取鳩摩羅什所翻經典而闡發,歷經一百七十年頃,自北而南,其學說經四次流變,即羅什門下之次第代興:

一、在晉、宋交替時代,建業漸漸成為南方佛教重心。此時翻譯的典籍,如法顯、覺賢、求那跋陀羅所出經論,大多數屬真常經論;且北涼曇摩讖翻譯之《大般涅槃經》等,也傳到了南方(430頃)[5]。學者受到《涅槃》真常佛性的影響,學風因而轉變,即使是鳩摩羅什之門人,如道生、慧觀、慧嚴、僧弼等,都認為「常住之言,眾理之最;般若宗極,皆出其下」[6],淺化了般若性空學。劉宋時代,儘管般若、法華仍有流傳,由於道生「頓悟成佛」、「闡提有佛性」學說盛行,《涅槃》佛性之學,遂成為熱門的議題。二、齊、梁間,研究《成實論》的風氣很盛,流傳於壽春、彭城間,形成了所謂的「成論大乘師」,及至陳代,被三論、天台學者判為小乘學之後,就漸次式微了。三、繼《成實》學而興起者,是三論宗。羅什所翻龍樹、提婆性空學,羅什死後不久,關中衰亂,性空學說未及廣播,直至齊建武年間(494497)高麗朗大師由北來南,止於攝山,講學練眾;朗傳止觀僧詮,二者皆「頓跡幽林,禪味相得」。僧詮傳興皇法朗,法朗在揚州二十餘年,三論宗風遍布大江南北,遠至巴、蜀、荊、襄,成為陳代佛教主流,後來由嘉祥吉藏集大成。四、羅什之學,繼三論而南傳的,是天台宗。北齊慧文於《大智度》有卓越深見,又悟《中論》空假中義。慧文傳慧思,再傳智顗。陳光大二年(568),思、顗師資相偕南下,慧思住於南嶽,智顗下揚州,入天台,往來吳、越、荊、襄間,傳禪弘教,深得時望。智顗本得於北土之學,再融攝南方學統,是學本於羅什傳龍樹性空學而大成南土之學者。

南朝宋、齊、梁、陳朝代依次遞興,佛教思想則由般若玄學轉變成「真空妙有」學。《中國佛教史略》作者認為:「於此學風丕變之會,以覺賢之被擯,道生之被擯,為其機紐」;「然承續道安、慧遠之學而奠定南朝佛教之正統者,厥為慧觀其人」[7]。此中,覺賢是禪者,應智嚴之請來華,住在長安。覺賢與羅什之見地不同,作風有異,覺賢因故被擯出關中僧團,之後南下止於廬山,再往建業,翻譯出《華嚴經》、《如來藏經》等。道生重慧學,聞羅什來華,北上求法,未竟羅什傳龍樹性空學,就中途還南。讀六卷《泥洹經》,孤明先發,唱「闡提皆得作佛」,舊學者認定是邪說,以致被擯出僧團。至大本《涅槃經》南來,果云「眾生皆有佛性,以佛性故,一闡提等捨離本心,悉當得成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8],涅槃真常佛性之學,遂流行起來。道生又唱唯成佛是真悟的「頓悟成佛」說(漸修頓悟)。其中,真常佛性與頓悟成佛說,為中國佛教奠定了真常、圓頓之學風。慧觀是三學並重者,於《法華》、《涅槃》、《華嚴》……等皆有研究,且綜合當時傳譯之教典判其前後淺深,以《涅槃》常住為究竟,《般若》為下[9]。南朝佛教經此發展,思想傾向於真常了。不過,從漢、魏、兩晉以來,《般若》性空學,在南方已根植深厚基礎,真常佛性學說盛行,促使思想轉向於真常,但只是性空之真常,成為融合真常空與真常有的「真空妙有」學。

二、北朝佛教思想的特色

北朝佛教思想的特色,是「真常唯心」學。鳩摩羅什來華,在關中地方傳譯龍樹、提婆性空學,何以北方思想卻偏向於真常唯心呢?造成此方思想特色的主因是:鳩摩羅什死後不久,關中戰亂,學德星散,以致羅什所翻之龍樹、提婆性空學未能廣為流通,反而是研究《涅槃經》的風氣很盛,研究《成實論》的學者,亦兼善《涅槃》。不過,在這真常妙有的思潮中,奠下「唯心」思想特質的,是菩提流支、勒那摩提翻譯世親的《十地經論》。傳言菩提流支和勒那摩提見解不同,二人各自譯出,再經慧光合成為一本。時研習弘揚《十地經論》的風氣很盛,形成了地論學派。《十地論》立八識,以第八阿梨耶識為第一義心。以此真常心為本,闡述三界唯心。問題就出在這裡:「三界唯心」,即一切法唯心造。此能造一切法的心(阿梨耶識),究竟是真心、是妄心,還是俱有真、妄義?勒那摩提以為:阿梨耶為清淨識,是法性真如。阿梨耶識生一切法,即是由真如「法性生一切法」,以真如法性為依持,主「現常」。菩提流支則不然,他認為阿梨耶不守自性而妄現,由阿梨耶識生一切法,以阿梨耶識為依持,不許真如法性生一切法,主「當常」。亦即菩提流支認為:阿梨耶俱有真、妄二義,不純然是清淨識。眾生無始以來,真、妄是不相離的,亦即無明與真心是相依不離,從不離真心的妄染,是第七阿陀那識;從不離妄染的真心說,是第八阿梨耶識[10]。勒那摩提主阿梨耶為清淨識,慧光承續其學,是為地論南道派;其「真如法性生一切法」說,後來匯入華嚴宗,為華嚴「性起法門」奠下理論基礎。菩提流支主阿梨耶俱有真、妄義;其學傳道寵,為地論北道派;其「梨耶生一切法」說,則與真諦攝論宗之思想會合。

勒那摩提、菩提流支及其再傳門下弟子眾多,研習地論蔚為風尚,為北方打造了唯心大乘的樂土。在此時代思潮中,不可忽視的事是:《大乘起信論》的弘通,給予中國佛教非常深遠的影響,天台、華嚴、禪宗等學派都視它為重要典籍,甚至還影響到宋代天台山家、山家的論諍[11]。《起信論》把一心(眾生心)開為二門:一、心真如門,即法界心,如來藏心,此心性不生不滅,是不生不滅的真心,常恆不變,含得無邊的功德性。二、心生滅門,則是虛妄分別心,阿黎耶識(阿賴耶識),是生滅雜染心,充滿無邊的過失。可以說,從眾生心的本性不生不滅義,立心真如門;從眾生心的流轉還滅義,立心生滅門。真如不離生滅,生滅不離真如,二者相依不相離而非一非異。值得留意的是︰《起信論》的阿黎耶識——生滅心,是「依如來藏故有生滅心,所謂不生不滅與生滅和合,非一非異,名為阿黎耶識。此識有二種義,能攝一切法,生一切法,云何為二?一者覺義,二者不覺義」[12]。既然阿黎耶識是「依如來藏故有」,是「不生不滅與生滅和合」,那麼,阿黎耶識即俱有真淨與妄染二性了。這樣,就與《楞伽經》之真相與業相義相通[13];由此,也顯示了此阿黎耶識與唯識學者之妄染阿賴耶不同。華嚴學者就依據:「不生不滅與生滅和合,非一非異,名為阿黎耶識」說,發揚了《起信論》染而不染、不染而染的思想特色,而唱談「隨緣不變,不變隨緣」的宗門特色[14]。不過,探尋《起信論》之安立阿黎耶識俱有真淨(覺)與妄染(不覺)二性的意趣,還是為了說明有情生死流轉與涅槃還滅的依據。而《起信論》的說法,可以說是折衷了真心論與妄心論者的思想歧異,解決了佛教界長久以來有關「佛性論」的諍議[15];這一點,應該也是《起信論》特別受到中國佛教喜愛的重要因素吧!

三、小結

《中國佛教史略》作者,統觀南北朝佛教之思想,認為:南北朝佛教思想的特色,在於從空入中之真常妙有。南方承續兩晉以來之般若性空思想,以及融攝了《涅槃》之真常妙有,可稱為「真空妙有」系。北方則性空基薄,多弘真常而說唯心,雖然有真心、妄心之諍,但是依妙有而說唯心,可稱是「真常唯心」系。追溯造成南北方佛教都傾向於「真常」的原因,實根源於印度佛教思想的流變,以及中國當時的時機因緣所致。印度佛教,在笈多王朝梵文學復興之期,西北印說一切有部的瑜伽師,本於有部義及瑜伽禪觀思想,融攝了經部等學說,成立了「虛妄唯識」論;中南印則從性空轉入真常,漸而真常有與心性本淨結合,形成為「真常唯心」論。此二學系,思想都偏向於「真常」、「唯心」,印度佛教思想也就由性空一轉而邁向真常、唯心時代。此一時代思潮傳入中國以後,中國佛教亦競向真常、唯心邁進。不過,由於中國南方與般若性空特別有緣,雖然偏向於真常,但是南方是性空之真常——真空妙有;北方則是唯心之真常——真常唯心。可以說,南方妙有、真空並行,且帶有反唯心緣起之現象;北方則反之,性空無緣而唯心緣起說大張。

中國佛教思想的特質,以及南北方思想的差異,在南北朝時代已大致底定,以後之隋唐八大宗派,雖然時地因緣有所差異,西方新思想也不斷輸入,然都未能脫離南方真空妙有、北方真常唯心的思想範疇,即使宋代佛教,還是這二大學系之分流[16]。我們只要本著這樣地思想特色,再熟稔各學派起源及發展的地理環境,那麼,要理解八大宗派最根本的思想,分辨彼此思想最大的差異,及釐清其流傳中互相混融交錯的思想脈絡,就不是困難的事了。以下,即以天台、華嚴、禪宗的重要學說來說明它。

參、真空妙有之天台

南方真空妙有的代表學派,是天台宗。《中國佛教史略》作者之判天台宗思想是「真空妙有」者,主因在於:天台宗,是本得自於北土羅什傳譯之龍樹性空學,再融會南方慧觀以來之學統而大成的學派。如智者大師「雖多稱《般若》、《中論》、《智論》,而於空假外別存中道,不止於即空即假為中,且進而即空即假即中。觀百界千如於一心,說理具事造;已從空入中,集真空妙有之大成」[17]。由真常空與真常有合流,故稱之為「真空妙有」論。如何確定天台宗思想就是「真空妙有」呢?且以天台宗的性具思想、不思議一心三觀來驗證之。

一、性具思想

前面說過:佛教的根本思想是「緣起」。緣起的軌則性是:生死流轉與涅槃解脫,都依「緣起」而開顯;而且「怎樣說流轉,反其道而行之,就是還滅,決不能另起爐灶」。那麼,天台宗是如何安立、解說生死流轉與涅槃證得呢?

天台宗就以「一念三千」之「性具思想」解說有情之生死流轉與涅槃證得[18];理具事造、諸佛不斷惡、闡提不斷善、一心三觀等學說,都是「性具思想」之不同層面的說明。以一念三千來說,《摩訶止觀》云:

一心具十法界,一法界又具十法界,百法界。一界具三十種世間,百法界即具三千種世間。此三千在一念心,若無心而已,介爾有心,即具三千。亦不言一心在前,一切法在後;亦不言一切法在前,一心在後。例如八相遷物,物在相前,物不被遷;相在物前,亦不被遷。祇物論相遷,祇相遷論物。今心亦如是,若從一心生一切法者,此則是縱;若心一時含一切法者,此即是橫。縱亦不可,橫亦不可,祇是心是一切法,一切法是心。故非縱非橫,非一非異,玄妙深絕,非識所識,非言所言,所以稱為不可思議境。(智者說《摩訶止觀》,大正46.54上)

在一念心中,即具足四聖、六凡的十法界,一一法界又各具十法界。一法界即性具而成為事造時,餘九界不過隱而未現,九界實不離此一界。如此,一念心即具足三千諸法,顯然是一法攝於一切法中,一切法又攝於一法中了[19]。又,「介爾有心,即具三千」,它不是「從一心生一切法」(前後,縱),也不是「心一時含一切法」(同時,橫),而是「心是一切法,一切法是心」。既然「心是一切法,一切法是心」,那麼,「具」是「即」義,一念心即一切法,一切法即是心了[20]

凡夫一念即具三千諸法的思想,與「理具事造」的理論有關[21]。凡夫之一念,即具有地獄、餓鬼、畜生、阿修羅、人、天、聲聞、緣覺、菩薩、佛等十法界(其餘九界亦同)。這說法,一方面表示了天台宗強調行者應注意日常生活的起心動念;另一方面,也說明了天台宗修行的入手處,在於「介爾妄心」。最值得注意的是,從「一法界又具十法界」,「心是一切法,一切法是心」說,就含藏著天台宗的重要思想——性具善惡了。例如:人(凡夫)具足佛、菩薩、畜生、餓鬼、地獄等九界,即是人含藏著善惡二性;同理,佛具足餓鬼等九界,則佛亦含藏善惡二性。又,一切法包括善、惡、無記性。既然「心是一切法,一切法是心」,那麼,心亦具足善、惡、無記性。如智者大師在《妙法蓮華經玄義》說:「凡夫心一念,即具十界,悉有惡業性相,秖惡性相,即善性相」[22]。這樣,一念心中,即具有善惡之性及善惡之相(性善、修善、性惡、修惡)。

又如《佛性論》論主說如來藏含有「所攝藏、隱覆藏、能攝藏」等三義[23]。《大乘止觀法門》的作者,即以如來藏之「所攝藏」義,作為性具善惡說的理論依據,藉以彰顯如來果德法身、眾生性德淨心,並能包含染淨二性及染淨二事[24]。真心而為無明藏所覆藏,藏體無異、無相,體備染、淨二用;由於心體具染、淨二性之用,故依染、淨二種熏力,能生世間、出世間法。就在這裡,安立了生死流轉、解脫涅槃之學理依據。如《大乘止觀法門》說:

一一眾生心體,一一諸佛心體,本具二性,而無差別之相,一味平等,古今不壞。但以染業熏染性故,即生死之相顯矣;淨業熏淨性故,即涅槃之用現矣。然此一一眾生心體依熏作生死時,而不妨體有淨性之能;一一諸佛心體依熏作涅槃時,而不妨體有染性之用。以是義故,一一眾生、一一諸佛,悉具染淨二性,法界法爾,未曾不有。但依熏力起用,先後不俱,是以染熏息,故稱曰轉凡;淨業起故,說為成聖。然其心體二性實無成壞,是故就性說,故染淨並具,依熏論故,凡聖不俱。是以經言:清淨法中不見一法增,即是本具性淨,非始有也。煩惱法中不見一法減,即是本具性染,不可滅也。然依對治因緣,清淨般若轉勝現前,即是淨業熏故成聖也;煩惱妄想盡在於此,即是染業息故轉凡也。(《大乘止觀法門》,大正46.646下)

凡、聖心體,本具染、淨(善惡)二性;而其心體二性,在聖不增、在凡不減,一味平等,實無成壞。但是,「以染業熏染性故,即生死之相顯矣;淨業熏淨性故,即涅槃之用現矣。然此一一眾生心體依熏作生死時,而不妨體有淨性之能;一一諸佛心體依熏作涅槃時,而不妨體有染性之用」。這一段話,不但說明了有情流轉生死及轉凡成聖的理論原則,亦是天台「闡提不斷善,諸佛不斷惡」之學理根據。不過,何故「一一眾生、一一諸佛,悉具染淨二性」呢?作者卻答道:「法界法爾,未曾不有」。意思是說,凡聖心體皆本具善惡,是法爾如是,本然必然而毫無錯謬的。

性具善惡,是天台宗重要的學說,尤其又特別發揮「性惡」說。探尋天台發揮性惡說(闡提不斷善,諸佛不斷惡)最主要的意趣,在於:闡揚佛陀不捨一切眾生之大慈大悲,即使如一闡提輩,遇緣善發,終有自在解脫日;而佛陀於惡自在,廣用諸惡,普入諸趣,以同事攝度化有情。然「闡提不斷善,諸佛不斷惡」,二者究竟是斷何種之善惡呢?智者大師說:「闡提斷修善盡,但性善在;佛斷修惡盡,但性惡在」。那麼,性德善惡何以不斷?大師答道:「性之善惡,但是善惡之法門,性不可改,歷三世無誰能毀,復不可斷壞」故[25]

智者大師把「性」分為理性(體)與修性(用)。亦即把諸法以「理具」、「事造」而分別之:諸法的本體,是理具(體);遇緣現前的諸法,即是事造(用)。然理具即是事造,事造即是理具,二者只是從不同的層面來詮釋它。而「一一眾生、一一諸佛,悉具染淨二性,法界法爾,未曾不有」。染淨二性之體,歷三世而不增不減、不斷不壞;性德之用,則有待因緣而成。由於「闡提不斷性德之善,遇緣善發;佛亦不斷性惡,機緣所激,慈力所熏,入阿鼻同一切惡事化眾生」[26]。不過,尚有一問題:倘若闡提不斷性善還能令修善起,佛不斷性惡,豈不是還會令修惡起嗎?果真如此,修行豈不是唐捐其功!智者大師認為:「闡提既不達性善,以不達故,還為善所染,修善得起,廣治諸惡;佛雖不斷性惡,而能了達於惡,以達惡故,於惡自在,故不為惡所染,修惡不得起,故佛永無復惡。以自在故,廣用諸惡法門化度眾生,終日用之終日不染,不染故不起」[27]。即使闡提、諸佛都具染淨二性,但是諸佛已通達惡,「於惡自在」了,自然能以諸惡法門廣度眾生,闡提則因為「染而不達」,自然不得解脫自在,那得以闡提作為例證呢!而且,假如闡提輩能通達此善惡義,則不復名闡提了。

這樣一來,「性具思想」(性具善惡),也就符合於緣起「怎樣說流轉,反其道而行之,就是還滅」的軌則性。而其「性惡說」則特別發揮諸佛大悲度生之利用。

二、不可思議一心三觀

光有理論依據,尚不足以表彰宗門的特色,必須理論配合實踐門,方能顯出其宗之殊勝與特色所在。在實踐上,天台宗最有名的是止觀法門,尤其是不可思議一心三觀[28]

若法性無明合,有一念法陰界入等,即是俗諦;一切界入一法界,即是真諦;非一非一切,即是中道第一義諦。如是遍歷一切法無非不思議三諦。若一法一切法,即是因緣所生法,是為假名,假觀也。若一切法即一法,我說即是空,空觀也。若非一非一切,即是中道觀。一空一切空,無假中而不空,總空觀也。一假一切假,無空中而不假,總假觀也。一中一切中,無空假而不中,總中觀也。即《中論》所說不可思議一心三觀,歷一切法亦如是。(《摩訶止觀》,大正46.55中)

這是不可思議一心三觀,亦是圓融三諦。智者大師本著龍樹:「眾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無,亦名為假名,亦是中道義」[29],發揮一心三觀說:一切法都是因緣所生法,緣所生法,實無自性是為空,無自性而生是為假,而此不出法性外是為中。因此,「若一法一切法,即是因緣所生法,是為假名,假觀」;「若一切法即一法,我說即是空,空觀」;「若非一非一切者,即是中道觀」。

天台本於龍樹學,以一念三千為因緣所生法,發展了一切法即空即假即中的一心三觀說。即此空假中三觀,亦是還滅解脫的要門:

觀有三:從假入空,名二諦觀;從空入假,名平等觀;二觀為方便道,得入中道,雙照二諦,心心寂滅,自然流入薩婆若海,名中道第一義諦觀。(智顗《摩訶止觀》,大正46.24中-下;[30]

三觀者,若從假入空,空慧相應,即能破見思惑,成一切智,智能得體,得真體也。若從空入假,分別藥病種種法門,即破無知,成道種智,智能得體,得俗體也。若雙遮二邊,為入中方便,能破無明,成一切種智,智能得體,得中道體也。(智顗《摩訶止觀》,大正46.25下-26上)

天台智者大師基於「眾緣所生法」義,成立了一念三千即空即假即中的一心三觀說。雖然其禪觀強調「圓頓止觀」(《摩訶止觀》),但是初學者之下手處,大師又有《六妙門》、《漸次止觀》、《小止觀》等之作,尤其在《修習止觀坐禪法要》中,為指示「初心行入登正道之階梯,入泥洹之等級」,特別以十意明止觀。其初心學坐者,「若能善取其意而修習之,可以安心免難,發定生解,證於無漏之聖果」[31]。大師在第十「證果」處說:

若行者如是修止觀時,能了知一切諸法皆由心生,因緣虛假不實故空,以知空故,即不得一切諸法名字相,則體真止也。爾時、上不見佛果可求,下不見眾生可度,是名從假入空觀,亦名二諦觀,亦名慧眼,亦名一切智。若住此觀,即墮聲聞、辟支佛地。……若菩薩為一切眾生,成就一切佛法不應取著,無為而自寂滅,爾時、應修從空入假觀,則當諦觀心性雖空,緣對之時,亦能出生一切諸法,猶如幻化雖無定實,亦有見聞覺知等相,差別不同。行者如是觀時,雖知一切諸法畢竟空寂,能於空中修種種行,……則能利益六道眾生,是名方便隨緣止。乃是從空入假觀,亦名平等觀,亦名法眼,亦名道種智。住此觀中,智慧力多故,雖見佛性,而不明了。菩薩雖復成就此二種觀,是名方便觀門,非正觀也,故經云:前二觀為方便道。因是二空觀,得入中道第一義觀,雙照二諦,心心寂滅,自然流入薩婆若海。若菩薩欲於一念中具足一切佛法,應修息二邊分別止,行於中道正觀。(《大乘止觀坐禪法要》,大正46.472中-下)

智者大師深受龍樹學說影響,以得自於龍樹學的卓越見地,發展為「一念三千」說;即此介爾妄心,就是修行的下手處,不別求真心。又由一念三千,成立了一切因緣所生法即空即假即中的「一心三觀」說,藉由從假入空觀、從空入假觀,得入中道第一義觀。由此中道第一義觀,則自然流入薩婆若海。

三、小結

以上,從性具思想、不可思議一心三觀,說明天台宗安立生死流轉與解脫還滅的理論依據,及其思想與實踐的關連性。由此,可以得知:智者大師由「介爾有心,即具三千」(一念三千),成立了「性具思想」;即此「性具」,說明了有情生死流轉的原因,以及涅槃證得的可能。修行的入手處,本於有情之「介爾妄心」,由空、假二觀,得入中道正觀。因此,天台宗之「性具」學說,符合於緣起「怎樣說流轉,反其道而行之,就是還滅」的軌則性。

天台宗是教觀總持的學派。《中國佛教史略》作者從智者大師「一念三千」思想發展的傾向中,發掘智者大師之思想與實踐是結合的,讚許智者大師的成就,不只是學思的圓融無礙,在實踐上亦有獨到的見地,尤其是智者大師之精髓在於止觀的修驗。如「介爾有心,即具三千」,印順導師解說為:「具」,是「即」義,一念心即一切法。具一切法之一念心,「實只一念無明法性十法界,即是不可思議一心,具一切因緣所生法。一句,名為一念無明法性心;若廣說四句成一偈,即因緣所生法,即空即假即中」。何故名「無明法性心」?迷染以無明為本,無明極重為地獄;聖證以法性為本,法性圓證為佛。十法界不出迷悟染淨,不外無明法性,「無明即法性,法性即無明」,故名「一念無明法性心」。約無明說,眾生具如來藏不思議佛法;約法性說,如來藏具生死雜染。依此義,故斷煩惱是「不斷斷」,法性具惡,無可斷也。修行是「不修修」,即性是修,無別修也。這樣,就點出了「一念三千」、「性具思想」、及「性惡說」的學理依據。接著,導師說:天台學本於龍樹,故以一念三千為因緣所生法,即空即假即中。「若無明法性合,有一念法陰界入等,即是俗諦;一切界入一法界,即是真諦;非一非一切,即是中道第一義諦」。「若一法一切法,即是因緣所生法,是為假名,假觀也。若一切法即一法,我說即是空,空觀也。若非一非一切,即是中道觀」。祗此一念無明法性心,具一切法,相依相即,非一非異;雖備明迷悟、諦觀、修證,而「純一實相,實相外更無別法」[32]。這不可思議三觀說,可以看出天台宗是理論與實踐結合、教觀總持的學派。

又導師認為:天台宗思想,是真常空與真常有合流,「已從空入中,集真空妙有之大成」。然從「性具」以及「一心三觀」的內涵來看,天台宗都似乎有偏重於心的傾向。這問題,導師的解說是:「天臺宗,源本般若中觀之禪。北齊慧文禪師,讀《智論》『一切智實一時得』,及《中論》緣生法即空即假即中偈,悟入一心三觀,圓融三諦,為一家心髓。再傳隋天臺智者大師,從禪出教,宗《法華》、《涅槃》,以通論一代時教。所明圓頓止觀:百界千如,三千諸法,即空即假即中,具足於介爾妄心,名為一念三千。然學本般若之心色平等,故實『一色一香,無非中道』。」[33]此中,從「源本般若中觀之禪」,「學本般若之心色平等」,正說明天台學受到般若性空的熏染很深,即使唱「性具」、「一心三觀」,修行從「介爾妄心」入手,但還是心、色並重的學派。

總之,天台宗是南方佛教的集大成者,它承續南方慧觀以來的學統,糅合了龍樹的性空學,是真常空與真常有思想的結合,故印順導師稱它為「真空妙有」學派[34]。由於受到般若性空學的影響,主張依、正不二,心、色並重,唱「一色一香,無非中道」;就在這裡,天台宗發揮了無情有性、草木成佛的學說[35]

肆、真常唯心之華嚴宗

北方真常唯心之大成者是華嚴宗[36]。何以判華嚴宗是真常唯心呢?《華嚴經‧寶王如來性起品》說:「如來智慧,無相智慧,無礙智慧,具足在於眾生身中。但愚癡眾生顛倒想覆,不知不見。……我當教彼眾生,覺悟聖道,悉令永離妄想顛倒垢縛,具見如來智慧在其身內,與佛無異」[37]。這是真常唯心(如來藏)的思想。以下,以華嚴宗之「性起法門」,及華嚴「法界觀」(真空觀,理事無礙觀,周遍含容觀),說明華嚴宗在真常唯心之體系下開展的宗門特色。

一、性起法門

華嚴宗的性起法門,是從一真法界現起一切法的思想。一真法界,即是圓常法界心,是有情本具的性德,無二無別的法性。由圓常法界心而現起一切,名為性起,或名法界緣起。可以說,圓常法界心,即是生死與涅槃法的所依處。然性起的定義為何?賢首法藏在《探玄記》中,解釋「緣起」義時,樹立「法界緣起」,含有染法、淨法、染淨合說等三義[38];再以分相、依持、融攝、性德、定義、染淨、因果、通局、分齊、建立等十門,分別「性起」義[39]。本來,依據華嚴〈性起品〉建立的「性起」義,是約佛陀果位說的,是「果性起」[40]。然而,法藏在「通局門」中,卻主張性起不只是果性起,也通因性起。亦即性起不僅是約佛陀而說,亦通於有情眾生,乃至非情之山川草木等[41]。易言之,由一真法界而現起一切有情、無情等宇宙森羅萬象。有一問題:性起是唯有染性起、或唯淨性起,還是染淨合起呢?法藏《探玄記》說道:

 

問:一切諸法皆依性立,何故下文性起之法,唯約淨法不取染耶?答:染淨等法,雖同依真,但違順異故。染屬無明,淨歸性起。問:染非性起,應離於真?答:以違真故,不得離真;以違真故,不屬真用。如人顛倒,帶靴為帽,倒即是靴,故不離靴;首帶為帽,非靴所用。當知此中道理亦爾,以染不離真體,故說眾生即如等也。以不順真用,故非此性起攝。若約留惑有淨用,亦入性起收。問:眾生及煩惱皆是性起不?答:皆是。何以故?是所救故,所斷故,所知故,是故一切無非性起。(法藏《探玄記》,大正35.405中-下)

法藏意是,「染不離真體」,然「不順真用」,故性起是唯約淨法現起而言;又儘管性起涵蓋果性起及因性起,但是仍偏向於果性起。法藏認為「法界緣起」含有染法緣起、淨法緣起,及染淨合說等三義;其中之「淨法緣起」義,包含本有、修生、本有修生、修生本有等四義,即是以「佛果功德」的階位而說的[42]。這裡也有一問題:既然妄染違真而不離真,妄體本真故,性起唯有淨法緣起,那麼,為何清淨之體卻能現起染、淨二法呢?法藏回答說:「剋要而言,此一事中有真、妄兩異,如一眾生眼、耳、鼻、舌諸相,是無明用以順泳生死不成熟故,無性即空是真如體,以湛然常住不遷變故」。這是說,染、淨二法,同以一真如為自體,無明為緣用即生死流轉,真如為用反流則出纏解脫;亦即「生死、涅槃依無別」、「無染即無淨」故。雖然如是,「妄境若不現前,無以施教綱」,假如緣未相應,則如虛空無相而不可知。又「妄徹於真源」,「顯真該於妄末」,真妄二法皆唯一真心,因「緣起」之力用,即同時炳現為染、淨二相;雖然無前無後一時顯現染、淨二相,但仍「不妨同時異,無礙別時同」[43]

法藏又說:「因緣起者,要具力、無力」。性起唯真淨起,之所以顯現染(妄)、淨(真)二者,完全是緣起的力用所致,由「無明」與「淨心」互為有力、無力,而形成流轉還滅的關係:

就流轉為言,即無明業種為因,是即力也;淨心隱體為緣,即無力也。何以故?以流轉即順無明、而違淨心故。既以違淨心而成染法,故知無明為有力也。……言有力、無力者,事一而名異也。何者?以無明有力,即以淨心無力為有力;既以無力為有力,是故淨心即無明也。淨心有力亦爾,反以思之。(法藏《遊心法界記》,大正45.648下-649上)

無明有力(因),淨心無力(緣),即流轉生死;淨心有力,無明無力,則還滅解脫。有力、無力之所以能互為緣用而形成染、淨二種緣起者,實肇因於力、無力二者皆是「無自性」的緣故;以「力、無力即無性」,故能現起染、淨二性。反之,若實有自性,則墮斷、常二見了。

這樣,華嚴之性起(清淨),必須藉由緣起的因緣力才能現起作用;亦即由無自性之因、緣相資相由,才能現起染、淨二法。果真如此,豈不是只有「性起」,何得有「緣起」呢?法藏以「有力、無力無二性」(無自性)之主張,而言:「力、無力相由,名為緣起。何以故?由彼此相奪果方生故,即彼此相由而無自性,無性為果而生;生即不生,名為性起。何以故?即果自體而是性故」。不過,若自體全性即無生,云何說有果法生呢?法藏還是稟持者「有力、無力無二性」之一貫立場而說:「以力即無力,生即是無生;即無力即有力,無生即是生」[44]

從無二無別之法性(體),而現起一切法(現象)的性起義,法藏在《華嚴一乘教義分齊章》有非常詳盡的解說[45]。如法藏以圓常法界心(如來藏真心)為本,為簡別中觀(空)、唯識(有)二宗,自立了三性義[46]

三性各有二義:真中二義者,一、不變義;二、隨緣義。依他二義者,一、似有義;二、無性義。所執中二義者,一、情有義;二、理無義。由真中不變、依他無性、所執理無,由此三義,故三性一際同無異也;此則不壞末而常本也。經云:眾生即涅槃,不復更滅也。又約真如隨緣、依他似有、所執情有,由此三義亦無異也;此則不動本而常末也。經云:法身流轉五道,名曰眾生也。即由此三義,與前三義,是不二門也。是故真該妄末、妄徹真源,性相通融,無障無礙。(法藏《華嚴一乘教義分齊章》,大正45.499上)

法藏認為:一、真心有不變、隨緣義,故約圓成(真心)說:「雖復隨緣成於染淨,而恒不失自性清淨;只由不失自性清淨,故能隨緣成染淨」。又「非直不動性淨成於染淨,亦乃由成染淨方顯性淨;非直不壞染淨明於性淨,亦乃由性淨故方成染淨」。二、依他有似有、無性義,故約依他說:「雖復因緣似有顯現,然此似有必無自性,以諸緣生皆無自性故。若非無性,即不藉緣;不藉緣故,故非似有。似有若成,必從眾緣;從眾緣故,必無自性。是故由無自性得成似有,由成似有是故無性」。又「非直二義性不相違,亦乃全體相收畢竟無二」。三、所執有情有、理無義,故約所執說:「雖復當情稱執現有,然於道理畢竟是無,以於無處橫計有故」。「今既橫計,明知理無;由理無故,得成橫計;成橫計故,方知理無,是故無二唯一性」[47]。簡單的說,法藏之安立三性各有二義,約真中不變、依他無性、所執理無等三義,以及真如隨緣、依他似有、所執情有等三義,前三義與後三義,彼此是無異(不二)門,故成就了「真該妄末、妄徹真源,性相通融,無障無礙」的法界緣起說。

這裡,值得留意的是,法藏立三性義,真如心含有「不變」、「隨緣」義,依他之「似有」、「無性」義,以及所執的「情有」、「理無」義,即是華嚴宗著名的「不變隨緣,隨緣不變」的法界緣起說;由此開展了「真該妄末相無不攝,妄徹真源體無不寂,真妄交徹二分雙融,無礙全攝」[48]之相即相入、圓融無礙的學說。

法藏又依據唯識學的種子六義,安立了法界緣起的因門六義:空、有、有力、無力、待緣、不待緣等[49]。此法界緣起六義,以「圓教一乘普賢圓因」來論,則「具足主伴無盡緣起方究竟也」。又「由空有義故,有相即門也。由有力無力義故,有相入門也。由有待緣不待緣義故,有同體異體門也。由有此等義門故,得有毛孔容剎海事也」[50]。何以故?原因在於:法藏認為緣起門內,含有自具德、不待緣的不相由義(同體),待緣的相由義(異體),以及空有義(自體)與力無力義(力用)。此中,相即、相入義,是在待緣的相由義上說的。由於緣起有「空有」義,故得以相即;由「力、無力」義,故得有相入[51]。這是說,緣起是待緣而起的,是自性無的;由無自性,故是空的。亦即「緣生以為空者,此即不異有之空」,「以法從緣生方說無性,是故緣生有者方說為空」(大正45.501上)。接著,法藏並以十玄、六相來說明相即相入、自在無窮之大法界緣起[52]

總之,賢首法藏,以法界緣起之圓常心——性起法門,說明有情之業果相續、生命緣起的問題。由此發展六相、十玄、四法界等學說,闡揚無窮無盡、圓通自在的法界緣起。他側重在平等一如無差別的真如心,緣起事法必無自性,無自性故舉妄即真,全事即理,一切現象或虛妄事相,即是本來寂滅的。反過來,從真起妄,全理為事,一切皆為真如的顯發。從本性現起一切現象,即性起法門。本性與現象,二者是不可分的,現象是本性所顯現、所生起的。然要注意的是,華嚴的真如心(一真法界)、真如本性,必須待因緣方能現起一切現象界,故還是「無自性」、是「空」的。這樣,似乎真如本性(無自性,空)具有「生」的能力,以「空」性為現出一切現象的根源,由空性生起一切了。如此,不僅與如來藏學說的本義(是依、是持、是建立)有所不同;同時,與中觀「以有空義故,一切法得成」之思想,亦根本不同[53]。不過,華嚴宗之性起法門,還是符合於緣起「怎樣說流轉,反其道而行之,就是還滅」的軌則性。

二、華嚴法界觀

華嚴宗安立「性起法門」,最主要的作用,是說明有情生死流轉之原因,以及涅槃證得的可能。行者實踐的方法,則安立了「華嚴法界觀」。傳說華嚴初祖杜順和尚安立的法界觀,總有三觀:一、真空絕相觀;二、事理無礙觀;三、周遍含容觀[54]。三觀的次第及內容,清涼澄觀的解說是:

修法界觀門略有三重者,……言法界者,一經之玄宗,總以緣起法界不思議為宗故。然法界之相,要唯有三,然總具四種:一、事法界;二、理法界;三、理事無礙法界;四、事事無礙法界。今是後三,其事法界歷別難陳,一一事相,皆可成觀,故略不明。……觀曰:真空觀第一,理事無礙觀第二,周遍含容觀第三。釋曰:此列三名,真空,則理法界;二、如本名;三、則事事無礙法界。言真空者,非斷滅空,非離色空,即有明空,亦無空相,故名真空。如文具之。二、理事無礙者,理無形相、全在相中,互奪存亡,故云無礙。亦如文具。三、周遍含容者,事本相礙、大小等殊;理本包遍、如空無礙。以理融事,全事如理,乃至塵毛皆具包遍。……然事法名界,界則分義,無盡差別之分齊故;理法名界,界即性義,無盡事法同一性故。無礙法界,具性、分義,不壞事理而無礙,故第四法界亦具二義:性融於事,一一事法不壞其相,如性融通,重重無盡故。(澄觀《華嚴法界玄鏡》,大正45.672下-673上)

華嚴宗立四法界:事法界,理法界,理事無礙法界,事事無礙法界;此四法界統攝起來,名為一真法界。四法界中,華嚴宗取理法界、理事無礙法界、事事無礙法界等,作為觀門:真空絕相觀,即理法界觀;事理無礙觀,即理事無礙法界觀;周遍含容觀,即事事無礙法界觀。這樣,要認識華嚴的法界觀,就必須先了解四法界的定義。

「法界」,清涼澄觀說「界」有二義:一、分義:「事法名界,界則分義,無盡差別之分齊故」。二、性義:「理法名界,界即性義,無盡事法同一性故」。此中,「分」,是事物不可再分析的本質(最小單元),如有部的「自性」。各各事物有不同的本質,和合而成的事物(複合體),就可依物質的不同特性加以分類。如地界、水界、火界、風界、空界、識界,或眼、耳、鼻、舌、身、意界等。性義,是事物的普遍理性,或說無二無別的法性。由於界具有分義、性義,故「不壞事理而無礙」;「性融於事,一一事法不壞其相,如性融通,重重無盡故」,如是建構了事事無礙的緣起法界觀。印順導師認為:界,有類性和因性二義。所謂「類性」,是說一類一類不相同的事物為界。如眼界,只攝眼;色界,只攝青黃等色。類性可大可小:如眼界、色界等,可以總稱為色(物質)界;而物質與精神,又可以總名為有情界。而「最小的法類──法界,如有部的極微色,剎那心,是其小無內的自性。最大的法類──法界,即一切法都是以真如為性的,是遍一切一味的。賢首家稱此為理法界;眼界、色界等,是事法界。理與事的二法界,都是約類性建立的。不過一在事上說,小到極小,無限的差別;一在理上說,大到極大,無限而平等。」[55]如此,導師的「類性」義,也就是澄觀的「分義」和「性義」了。

以法界是「類性」義來說,筆者以為:或許可以借用有部體與用的關係來理解華嚴的四法界。如有部說:「一切法各住自性」;諸法「體實恆有,無增無減,但依作用,說有說無」;「諸法實體,恆無轉變,非因果故」;「諸法作用,必假因緣」[56]。此中,自性,是一切法不可再分析的實體,是「其小無內」的;法法各有各之自性,無限差別而難以計數,法性卻恆住如如不變。雖然法性恆住不變,但隨著因緣和合而能現起作用。易言之,一切法的「自性」,是自有、自成,永恆存在的(體);作用,是因緣和合而現起的緣生法,是有生有滅的(用)。諸法,一方面,法法各住自性,法法恆住,是恆無轉變差別的;另一方面,因緣和合時生、離散時滅,是相依相成而有轉變差別的。自體不屬因果法,作用也只是本有的顯現。這樣,法法一面是各各獨立的,一面又是相互依待的,可說是「不即不離」(不一不異)的關係。由此思想傾向發展下去,就可能成為華嚴緣起網絡觀,如四法界的理事無礙、事事無礙,或六相、十玄等。不過,有部體與用的關係,偏重於不一;華嚴的重心則在於平等一如無差別的真如本性(性起),故理與事的關係偏重於相即:舉妄即真,全事即理,一切現象界皆即是本來寂滅的;從真起妄,全理為事,則一切皆為真如之顯發。

以有部體與用不即不離(不一不異)的關係來看華嚴四法界:一、事法界,是宇宙森羅萬象差別的現象界(用)。二、理法界,是真如、空性,真心(體)。三、理事無礙法界,事(用)與理(體)是一體不二、不即不離的關係,本體須待事而顯發(理因事顯);一切現象都為真如本體隨緣之變現(事攬理成)。四、事事無礙法界,不僅是理事不即不離,其現象與現象的關係(用與用)也是不即不離。一切諸法恆住自性,不增不減,隨緣而現起作用(生滅的現象界);體與用不即不離,而作用與作用又互為緣用、互相助成,自在無礙,如因陀羅網;又如「須彌納芥子,芥子納須彌」般,大小相容,一多無礙。不過,事法界,「一一事相,皆可成觀」,則歷別難述,故華嚴學者只取理法界、理事無礙法界,以及事事無礙法界作為法界觀門。

接著,續看清涼澄觀之解釋三重法界觀(上則引文):一、真空觀:「真空者,非斷滅空,非離色空,即有明空,亦無空相,故名真空」。真空觀,或說真空絕相觀,是理法界觀。理法界以真如為自性,是遍一切一味的空性,稱之為「真空」。真空,是實體,是真心,非虛妄念慮心,也非形礙色相,是一切法的本性。二、理事無礙觀:「理無形相、全在相中,互奪存亡,故云無礙」。理事無礙觀,是理事無礙法界觀。理事是一體無二(相即)的關係,理體無形相,須待事緣而顯發;事相有千差萬別,但要靠真如理體的變現才成,相依相成而無礙。三、周遍含容觀:「事本相礙、大小等殊;理本包遍、如空無礙。以理融事,全事如理,乃至塵毛皆具包遍」。周遍含容觀,即事事無礙法界觀。事相千差萬別,有大有小;理是遍一切處、無形無相的空性。然理因事顯、事攬理成,理事不即不離;以理融事,全事如理,則事與事亦是不即不離,故能圓融無礙、大小相容、主半具足等等(如十玄門)。

以上,借用四法界的理論,簡單的說明三重法界觀的內涵。依據清涼澄觀《華嚴法界玄鏡》的記載,杜順三重「法界觀」,每一門之下又分為多門。如真空觀法分為:會色歸空、明空即色、空色無礙、泯絕無寄等四觀。理事無礙觀分為:理遍於事、事遍於理、依理成事、事能顯理、以理奪事、事能隱理、真理即事、事法即理、真理非事、事法非理等十門。周遍含容觀分為:理如事、事如理、事含理事無礙、通局無礙、廣狹無礙、遍容無礙、攝入無礙、交涉無礙、相在無礙、普融無礙等十門[57]。儘管如此,但可以確定的是,華嚴三重法界觀的理論,是依著「性起法門」的思想路線發展而完成的。可以說,中國的祖師大德,還是緊扣緣起教法,理論與實踐是密切結合的。

三、小結

真常唯心者,以真常淨心為一切之本體,依之說明生死流轉與涅槃還滅。既然是真常淨心,何故生死流轉?真常唯心者,有一共通的論義:在說明生死流轉方面,建立二元論:清淨真心與雜染妄習。清淨真心,為無始雜染熏習,以致流轉生死。在說明涅槃還滅方面,建立絕對的一元論:有情本具真心,達本情空,向上要直體真常,圓顯本具真心[58]。以真常唯心者的共通論義來檢視華嚴宗思想,性起法門——唯一真心(一真法界),由「無明」與「淨心」互為緣用,而構成流轉還滅的關係,正合乎於真常唯心的共通論義,無疑是屬於真常唯心學。其中,真如心含有「不變」、「隨緣」義,依他之「似有」、「無性」義,以及所執的「情有」、「理無」義,即是華嚴宗著名的「不變隨緣,隨緣不變」的法界緣起說;由此開展了「真該妄末相無不攝,妄徹真源體無不寂,真妄交徹二分雙融,無礙全攝」之相即相入、圓融無礙的學說。華嚴三重法界觀的安立,則完全順著性起法門的思想路線發展,到達了理事、事事圓融無礙、大小相容、主半具足的法界緣起觀[59]

探尋華嚴宗的思想源頭,《中國佛教史略》說:「慧光系之真心緣起,演為華嚴宗,後有「教禪一致」之唱。然真心緣起者,好為流轉還滅之建立。不僅名相紛繁,且常立相對之真妄二元,落入『緣理斷九』。」[60]這是說,華嚴宗承續地論南道派慧光(光承勒那摩提之學統)以來主張阿梨耶是真識,「法性生一切法」,「於真如以為依持」的思想,以及融合《起信論》的思想,成立「性起法門」的法界大緣起說;之後圭峰宗密主張「經是佛語,禪是佛意,諸佛心口,必不相違」[61],而唱「教禪一致」。在生死流轉與涅槃還滅的安立上,真心緣起者,在還滅門方面,是向上直體唯一真常,顯出清淨真心,理論上比較容易說明些。在流轉門方面,就必須向下建立真妄二元論,然清淨真心為煩惱所染,就比較難解了[62]。又華嚴宗從真心下手的修行方法,天台學者批評它將落入「緣理斷九」的缺失,且杜絕初心者入門之路。亦即十法界中,唯佛界是平等真如之理,其餘九界是真如理之差別,倘從真心起觀,就必須先斷除九界惑方能修觀了。這是天台與華嚴思想的重要分歧點,亦是宋代天台山家、山外諍論的焦點。

伍、南北交融之禪宗[63]

《中國佛教史略》說:達摩禪以《楞伽》印心,本為真常唯心之禪。及其南下,雖弘忍猶欲繪壁作楞伽變相,而實地因緣,為般若及三論所融,已漸異從來之學。即真常唯心之妙有,融貫真空,禪風乃至曹溪而煥然一新。南宗為真常唯心論,其底裏同一真常唯心,禪風流別不同者,純為時地因緣。這段話,說明了一件事:禪宗之思想源頭,本為北土之「真常唯心」,迨流傳於中國南方,融貫了南方般若、三論等學說,於是出現不同之禪風及派別。以下,即以圭峰宗密所判之「直顯心性」、「泯絕無寄」、「息妄修心」等三宗[64],說明禪宗之底源思想符合於真常唯心的共義,受地域文化熏染形成不同禪風,以致派別生焉。

一、直顯心性宗

達摩之禪法,圭峰宗密判為直顯心性宗[65]。何為直顯心性呢?前面說過,真常唯心者,有一共通的論義:在說明生死流轉方面,向下建立二元論:清淨真心和雜染妄習,真常淨心為無始雜染熏習而流轉生死;在說明涅槃還滅方面,建立絕對的一元論,向上直體唯一真常。因此,所謂「直顯心性」者,即於還滅門中向上直體真常(唯一真心)。以達摩祖師的思想來說,達摩祖師遺留下來最古的文獻,是《大乘入道四行觀》。該書記載:達摩祖師教導道育、慧可「大乘安心之法」:以「壁觀」安心,以「報冤行」等四為發行,以「防護譏嫌」為順物,以「遣其不著」為方便[66]。如《大乘入道四行觀》說:

夫入道要途,要而言之,不出二種:一是理入;二是行入。理入者,謂藉教悟宗,深信含生、凡聖同一真性,但為客塵妄覆,不能顯了。若也捨妄歸真,凝住壁觀,自他凡聖等一,堅住不移,更不隨於言教,此即與真理冥狀,無有分別,寂然無名,名之理入。行入者,所謂四行,其餘諸行悉入此行中。何等為四行?一者報怨行;二者隨緣行;三者無所求行;四者稱法行。……第四稱法行者,性淨之理,因之為法,此理眾相斯空,無染無著,無此無彼。經云:法無眾生,離眾生垢故,法無有我,離我垢故。智若能信解此理,應當稱法而行。法體無慳於身命,則行檀捨施,心無吝惜,達解三空,不倚不著,但為去垢,攝化眾生,而無取相,此為自利復能利他,亦能莊嚴菩提之道。檀度既爾,餘五亦然,為除妄想,修行六度,而無所行,是為稱法行。此四行是達摩禪師親說,餘則弟子曇林記師言行,集成一卷,名曰達摩論也。(淨覺《楞伽師資記》大正85.1285上-中;[67]

大乘入道四行說:「理入者,謂藉教悟宗,深信含生、凡聖同一真性,但為客塵妄覆,不能顯了」;「行入」之「稱法行」者,即稱「性淨之理」而行。這是如來藏教的思想。傳言達摩以四卷《楞伽經》授與慧可,說:「我觀漢地,唯有此經,仁者依行,自得度世」[68]。考《楞伽經》是融攝了真常妙有的如來藏以及虛妄唯識學之阿賴耶識,結合成為「如來藏藏識」的經典;中國禪者也特別重視《楞伽經》「自覺聖智」的如來藏性[69]。顯然地,達摩是位傳揚真常性淨(如來藏)的禪者。

慧能大師說:「明與無明,其性無二;無二之性,即是實性。實性者,處凡愚而不減,在賢聖而不增,住煩惱而不亂,居禪定而不寂,不斷、不常,不來、不去,不在中間,及其內外,不生不滅,性相如如,常住不遷,名之曰道。」又說:「汝若欲知心要,但一切善惡都莫思量,自然得入清淨心體,湛然常寂,妙用恒沙。……汝等諸人自心是佛,更莫狐疑!」[70]司空山本淨禪師說:「若欲求佛,即心是佛;若欲會道,無心是道。」[71]馬祖道一說:「各信自心是佛,此心即是佛心。達摩大師從南天竺國來,躬自中華,傳上乘一心之法,令汝等開悟。又引《楞伽經》文,以印眾生心地,恐汝顛倒不自信,此心之法各各有之。」[72]石頭希遷說:「吾之法門,先佛傳授,不論禪定精進,唯達佛之知見,即心即佛。心、佛、眾生,菩提、煩惱,名異體一。汝等當知:自己心靈,體離斷常,性非垢淨,湛然圓滿。凡聖齊同,應用無方。離心意識,三界六道,唯自心現。」[73]黃蘗希運〈傳心法要〉說:「諸佛與一切眾生,唯是一心,更無別法。此心無始以來不曾生、不曾滅」;「六度萬行河沙功德,本自具足,不假修添」;「此心是本源清淨,佛人皆有之,蠢動畜生與諸佛菩薩一體不異,只為妄想分別造種種業,果本佛上實無一物,虛通寂靜明妙安樂而已。深自悟認,直下便是圓滿具足,更無所欠」;「此本源清淨心,常自圓明遍照,世人不悟,只認見聞覺知為心,為見聞覺知所覆,所以大睹精明本體,但直下無心,本體自現」[74]。這些禪師所說法要,都是真常唯心論之思想。

達摩禪法教人「藉教悟宗」,憑藉著「深信含生、凡聖同一真性,但為客塵妄覆」之如來藏教,以發明眾生真淨本然之心性。故達摩禪在還滅門中,即是向上直體真常,悟入真如實性,唯一真心。如上來所列舉達摩祖師、慧能大師、司空山本淨、馬祖道一、石頭希遷、黃蘗希運等禪師所說法要,全是本於「真常唯心」的思想而發揮,尤其特別強調湛然清淨之心體,本自具足恆沙功德;只為妄想分別故,造種種業而生死流轉。行者只要深自悟認,直下便是圓滿具足——直顯心性。因此,圭峰宗密稱它為「直顯心性宗」,即表顯了禪宗底裡蘊含之思想。

二、泯絕無寄宗

《中國佛教史略》說:「四祖下牛頭一脈,弘化於江、浙,金陵為南方文化重心,即受般若三論之影響特深。側重『非心非佛』,圭峰判之為『泯絕無寄宗』也。」[75]何以牛頭禪為「泯絕無寄宗」呢[76]?以下,以牛頭法融的思想說明之。

依據印順導師的研究,「空為道本」,「無心合道」,是牛頭禪的標誌,代表法融的禪學[77]。如法融《絕觀論》開宗明義地說「大道沖虛,幽微寂寞,不可以心會,不可以言詮」;又說「有念即有心,有心即乖道;無念即無心,無心即真道」[78]。那麼,何者是道呢?法融《絕觀論》說:

問曰:道究竟屬誰?答曰:究竟無所屬,如空無所依。道若有繫屬,即有遮有開、有主有寄也。問曰:云何為道本?云何為法用?答:虛空為道本,森羅為法用也。問曰:於中誰為造作?答曰:於中實無作者,法界性自然。(《絕觀論》,【禪宗全書】36.5[79]

「大道沖虛,幽微寂寞,不可以心會,不可以言詮」,「虛空為道本」,道「究竟無所屬」,亦「實無作者,法界性自然生」。這樣的「道」,已超越名言分別,不可心思、不可口議,有形而上的意味存在。如法融說:

夫道者,若一人得之,道即不遍。若眾人得之,道即有窮。若各各有之,道即有數。若總共有之,方便即空。若修行得之,造作非真。若本自有之,萬行虛設。何以故?離一切限量分別故」。(引自永明延壽《宗鏡錄》,大正48.463中;[80]

既然道是「離一切限量分別」,「若修行得之,造作非真;若本自有之,萬行虛設」,那麼,有情怎樣去修行呢?圭峰宗密說:牛頭宗以「喪己忘情」為修行:

牛頭宗意者,體諸法如夢,本來無事,心境本寂,非今始空。迷之為有,即見榮枯貴賤等事。事蹟既有,相違相順,故生愛惡等情,情生則諸苦所繫。夢作夢受,何損何益?有此能了之智,亦如夢心;乃至設有一法過於涅槃,亦如夢如幻。既達本來無事,理宜喪己忘情。情忘即絕苦因,方度一切苦厄,此以忘情為修也。(《禪門師資承襲圖》,卍續110.436左上-下;《圓覺經大疏鈔》卷三之下,卍續14. 279左下-279右上)

法融,「久精般若空宗,於一切法,已無計執」[81],體悟到一切世間出世間法,都如夢幻泡影,「本來無事,心境本寂」,「迷之為有」,就如人「夜夢種種所見,比至覺時,總無一物。今亦爾,虛妄夢中言有萬法,若悟其性,畢竟無一物可得」[82]。本來無一物,迷情妄執而背道;只要能體達「本來無事」,則與道相合。故行者要體解大道,必須以「喪己忘情」為下手處。亦即有情要「無心」才能與道相合,因為「有念即有心,有心即乖道,無念即無心,無心即真道」;又「無心即無物,無物即天真,天真即大道」[83]故。

總之,法融「先因多年窮究諸部般若之教,已悟諸法本空,迷情妄執」[84],故主張大道「幽微寂寞,不可以心會,不可以言詮」,而以「喪己忘情」為修行之要道;倘能「了達本來無事,心無所寄」,則能免除顛倒,得到解脫自在。法融主「本無事而忘情」,故圭峰宗密稱之為「泯絕無寄宗」。又法融主張大道「無所不遍」(通於有情、無情);由此理論為基礎點,自然會主張「無情成佛」——草木成佛說[85]

三、息妄修心宗

《中國佛教史略》說:「五祖下神秀一門,化行京洛,即多承《楞伽》之舊統,主『淨除自心現流,漸而非頓』;圭峰判之為『息妄修心宗』也。」[86]何謂「息妄修心宗」呢[87]?以神秀的思想來說[88]

依據印順導師的研究,神秀教授的禪法,先授菩薩戒,再傳禪法,而最主要的是以「念佛名」、「令淨心」作為成佛之方便[89],如《大乘無生方便門》說:

菩薩戒是持心戒,以佛性為戒。性(?)心瞥起,即違佛性,是破菩薩戒。護持心不起,即順佛性,是持菩薩戒。……佛子!諸佛如來有入道大方便,一念淨心,頓超佛地。……和〔尚〕言:一切相總不得取,所以金剛經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看心若淨,名淨心地。莫卷縮身心,舒展身心,放曠遠看,平等盡虛空看!(大正85.1273中-下;【禪宗全書】36.232

「諸佛如來有入道大方便,一念淨心,頓超佛地」,「看心若淨,名淨心地」,所以成佛要從「淨心」下手,要「一切相總不得取」;倘能不取著一切相,即是淨心。離念的淨心,即是佛,因為「佛心清淨,離有離無,身心不起,常守真心」。而且,佛是覺者,所言覺義,是「心體離念。離念相者,等虛空界,無所不遍,法界一相,即是如來平等法身。於此法身,說名本覺。覺心初起,心無初相,遠離微相念,了見心性,性常住,名究竟覺」[90]

佛是覺者,是身心離念(淨心)。那麼,神秀教人念佛名、令淨心,就是為了引入佛道,及至成佛:

問:緣沒學此方便?答:欲得成佛。問:將是沒成佛?答:將淨心體成佛。是沒是淨心?淨心體猶如明鏡,從無始已來,雖現萬像,不曾染著。今日欲得識此淨心體,所以學此方便。問:是沒是淨心體?答:覺性是淨心體。比來不覺,故心使我;今日覺悟,故覺使心。所以使伊邊看,向前向後,上下十方,靜鬧明闇,行住坐臥俱看。故知覺即是主,心是使。所以學此使心方便,透看十方界,乃至無染即是菩提路。(《大乘五方便》,【禪宗全書】36.210211

此中,「將淨心體成佛」,「淨心體猶如明鏡,從無始已來,雖現萬像,不曾染著」,正表露了禪宗之根本思想——清淨心體的如來藏教。神秀以念佛名、看淨,以「心體離念」(淨心)為標的,這種修禪法門,圭峰宗密說是「拂塵看淨,方便通經」,亦名為「息妄修心宗」[91]

圭峰宗密之所以稱神秀系統為息妄修心者,乃根源於神秀作「時時勤拂拭」偈頌之緣故[92],如《禪門師資承襲圖》說:

北宗意者,眾生本有覺性,如鏡有明性,煩惱覆之不見,如鏡有塵闇。若依師言教,息滅妄念,念盡則心性覺悟,無所不知。如磨拂昏塵,塵盡則鏡體明淨,無所不照。(卍續110. 435右上)

圭峰宗密以真常唯心論(如來藏)的共通論義,批評神秀「拂塵看淨」:「但是染淨緣起之相,反流背習之門,而不覺妄念本空,心性本淨,悟既未徹,修豈稱真?」[93]這是說,拂塵看淨,只是除去鏡上的塵埃,以顯出清淨之體,並未體悟到雜染、清淨只是緣起之相,二者本同為清淨心體,無諸垢染,眾生背覺合塵而生死流轉,背塵合覺則復本清淨心源。眾生本有清淨覺性,妄念(塵染)本空,神秀卻以為有真實之妄染,要得「淨心」,就必須要「拂塵看淨」,故悟的不夠徹底,猶存有階次,是漸次悟入而非頓悟。然而,神秀系是「楞伽師資」,以《楞伽經》「淨除一切眾生自心現流」,是「漸淨非頓」來說,神秀的離妄顯真亦符合於本宗思想[94]

四、小結

達摩祖師上承東南印度之禪法,傳之於中國北土,其根本思想是真常唯心,是「如來(藏)禪」,及至發展到中國南方,受到南方般若、三論思想的影響,真常唯心(真心)融貫了真空妙有(真空),思想為之一變,形成了不同的禪風,如南頓北漸之諍,或如圭峰宗密分判禪學有直顯心性、泯絕無寄、息妄修心等三宗。直顯心性者,是掃蕩情執、名相,不落言詮,真常本淨非假外求,亦非造作,只直觀真常妙有之本來,即妄而真,唯心而唯實,當下即是。泯絕無寄者,是直體「諸法本空,迷情妄執」,倘能「喪己忘情」,了達「本來無事,心無所寄」,則解脫自在。息妄修心者,是去除虛妄雜染,以顯出清淨覺性,是離妄而得真。可以說,禪宗底裡本為北土之真常唯心論,南播於真空妙有之園地,如道信、弘忍、慧能等,禪風已融般若、三論,主遮遣即是表顯(直顯心性)。牛頭法融,弘化於江、浙,受到江東般若玄學之影響,唱道本空寂、無二,主本無事而忘情(喪己忘情——泯絕無寄)。神秀師資等,弘揚於京洛,本為真常唯心之故鄉,以《楞伽》去除自心現流漸而非頓為準則,主拂塵看淨(息妄修心)。

這樣,源本於印度的如來藏禪,受到化行地域文化,以及師承之個性風格的影響,於是形成個個派別。不過,禪宗雖融冶南方思想,但是論其學統本質,還是不失真常唯心之禪法,是北學大成於南方者,非自南方學統中來。

陸、後記

天台與華嚴是中國佛教的兩大奇葩,發展出真常、圓頓之理論特色,富麗莊嚴圓融無礙之佛教文化,其磅礡思想已凌駕於本源的印度佛教,實是華人智慧的結晶。禪宗行者之風格,亦不同於印度佛教的瑜伽行者,其化導南中國山區而發展的平民佛教,雖然學養稍嫌不足,但是雄健淡泊篤行的實踐精神,在義學衰落之際(唐中葉以後),不僅維持了中國佛教的命脈,同時導發了宋明理學之興起,再建中國學術文明,其功至偉。

天台宗本於初期大乘之緣起性空,攝取後期大乘之如來藏心,融會洗鍊之而歸於緣起,故以當前「一念無明法性心」為本。華嚴宗本於如來藏心,融緣起性空而歸於真心,則以「圓常法界心」為本[95]。禪宗亦本於如來藏禪,融南方般若、三論而歸於真常心,故以發明眾生「真淨本然之心性」為本。探尋天台、華嚴、禪宗之思想本源,仍與印度佛教思想有關。

《中國佛教史略》作者印順導師及妙欽法師,綜觀印、中佛教流傳的思想演變,發掘各時代的思想特色,說明中國佛教不僅受到印度佛教的影響,同時亦受到中國地域文化之熏染。更重要的是,作者獨具慧眼的指出:中國佛教在南北朝時代,就奠定了南方「真空妙有」、北方「真常唯心」二大學統的思想特色。我們只要依循著這二大思想特色,去看隋唐八大宗派,就會發現每一學派之本質思想,都與學派的發源地有關;學派內部的分化,則與融受地域思想及學派彼此相互激盪有密切關連。因此,作者一針見血點出中國佛教在南北朝時代,南方佛教的思想特色「真空妙有」、北方佛教的思想特色「真常唯心」二大學統,以及條理出南北方佛教思想交融的主要脈絡,是本書最具代表性、最珍貴的特見之一。後學者受惠於這個研究成果,想要理解八大宗派最根本的思想,分辨彼此思想最大的差異,及釐清其流傳中互相混融交錯的思想脈絡,就不是困難的事了。

 

 

柒、參考書目

1.《大方廣佛華嚴經》,大正藏第910

2.《大般涅槃經》,《勝鬘經》,大正藏第12

3.《維摩詰所說經》,大正藏第14

4.《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入楞伽經》,《大乘入楞伽經》,大正藏第16

5.《大毘婆沙論》,大正藏第27

6.《中論》,大正藏第30

7.《佛性論》,《攝大乘論》,大正藏第31

8.《大乘起信論》,大正藏第32

9.慧思《大乘止觀法門》,大正藏第46

10.智顗《妙法蓮華經玄義》,《仁王護國般若經疏》,大正藏第33

11.智顗《觀音玄義》,大正藏第34

12.智顗《四念處》、《修習止觀坐禪法要》,《摩訶止觀》,大正藏第46

13.湛然《止觀輔行傳弘決》,《金剛錍》,大正藏第46

14.法藏《探玄記》,大正藏第35

15.法藏《華嚴一乘教義分齊章》,《遊心法界記》,大正藏第45

16.澄觀《華嚴經疏》,大正藏第35

17.澄觀《華嚴經疏演義鈔》,大正藏第36

18.澄觀《華嚴法界玄鏡》,大正藏第45

19.圭峰宗密《注華嚴法界觀門》,大正藏第45

20.圭峰宗密《禪源諸詮集都序》,大正藏第48

21.吉藏《大品遊意》,大正藏第33

22.吉藏《法華玄論》,大正藏第34

23.吉藏《三論玄義》,大正藏第45

24.慧能《六祖壇經》,大正藏第48

25.永明延壽《宗鏡錄》,大正藏第48

26.梁《高僧傳》,道宣《續高僧傳》,《慈恩傳》,大正藏第50

27.《法顯傳》,道原《景德傳燈錄》,大正藏第51

28.僧佑《弘明集》,大正藏第52

29.僧佑《出三藏記集》,大正藏第55

30.唐‧淨覺《楞伽師資記》,神秀《大乘無生方便門》,大正藏第85

31.圭峰宗密《圓覺經大疏鈔》,卍續第14冊,中國佛教會影印卍續藏版

32.圭峰宗密《禪門師資承襲圖》,卍續第110

33.永明延壽《註心賦》(又作心賦注),卍續111

34.法融《絕觀論》,【禪宗全書】第36冊,文殊文化,民國778月初版

35.達摩《大乘入道四行觀》,【禪宗全書】第36

36.神秀《大乘五方便》(北宗),《大乘無生方便門》。【禪宗全書】第36

37.南唐‧靜、筠二禪師《祖堂集》,廣文書局,民國684月再版

38.太虛大師《論中國佛教史》,【太虛大師全書】精裝本第二冊

39.印順導師《佛教史地考論》,正聞出版社,民國80413

40.印順導師《印度之佛教》,正聞出版社,民國7692

41.印順導師《印度佛教思想史》,正聞出版社,民國774月初版

42.印順導師《中國禪宗史》,正聞出版社,民國72103

43.印順導師《中觀論頌講記》,正聞出版社,民國7243

44.印順導師《大乘起信論講記》,正聞出版社,民國7012月出版

45.印順導師《佛法是救世之光》,正聞出版社,民國7415

46.印順導師『華雨集』,第四冊,正聞出版社,民國824月初版

47.演培法師《天臺性具思想論》,【諦觀全集】21,靈峰般若講堂 

48.釋慧嶽《天臺教學史》,中華佛教文獻編撰社,民國684月再版

 

回研討會目錄

 

 



[1]  1.本書為妙欽法師初稿,由印順導師整理刪補而成,時為民國三十二年。民國二十九年,妙欽法師(19211976),與演培法師,在漢藏教理院見到印順導師後,從此結下深固的法誼。妙欽法師曾筆記導師所講之《性空學探源》;與演培法師筆記導師之《攝大乘論講記》;且在漢藏教理院時,就編寫《中國佛教史略》,經導師作了補充與修正,成現今之版本。又民國八十七年,正聞出版社發行《妙欽法師文集》,收錄法師作品及師友懷念文。

2.《中國佛教史略》出現,民國三十三年春,太虛大師(18891947)在漢藏教理院,就針對本書而特地為妙欽法師說《論中國佛教史》。太虛大師把會昌以前的中國佛教分為三大系:一、道安重行系:自慧遠的承道安修持律淨,覺賢的傳禪,慧文的修實相禪出天台一宗;光統的持律與杜順的修法界觀出賢首一宗;乃至慧能以後的禪宗都是。二、傳龍樹學系:自羅什傳龍樹論入中國,到興皇、嘉祥的集三論宗之大成。三、傳世親學系:菩提流支、真諦、玄奘三人,相次的傳世親論入中國,而演出地論、攝論、唯識的三宗(附俱舍)。(【太虛大師全書】精裝本第二冊,頁875)印度大乘佛教之發展,太虛大師判為先真常而後性空、唯識;而印順導師判之為性空、唯識而後真常唯心論。影響所及,對於中國佛教思想之流傳,即出現不同之見解。顯然地,《中國佛教史略》和《論中國佛教史》之不同,還是源於二書作者對於印度大乘佛教流傳之先後的見解(教判)不同所致。

[2]  《中觀論頌講記》,頁30

[3]  本節,參考《中國佛教史略》,第四、五節。(《佛教史地考論》,頁1944

[4]  1.依據印順導師的推斷,大成瑜伽唯識行派的無著、世親,出世的時代,都是笈多王朝時代(A.D.320),大約是西元336405間,世親是360440間。笈多王朝時代流行的佛教,都偏向於真常與唯心,南為真常唯心學,北為虛妄唯識論。詳細情形,請檢閱《印度佛教思想史》,第七章至第九章(頁241383)。

2.鳩摩羅什(344413),在401年到達長安,翻譯出的典籍,以龍樹、提婆的性空學為主。

[5]  1.法顯(339?~420?),在東晉隆安三年(399),從長安出發往印度求法,義熙八年(412)回到青州長廣郡牢山。後來到建康,和佛陀跋陀羅在道場寺,譯出六卷《泥洹經》、《僧祇律》、《雜阿毘曇心論》……等。(《高僧傳》,大正50.337中;《法顯傳》,大正51.857上-866下)

2.佛陀跋陀羅(覺賢,359429),少以禪律馳名,和同學僧伽達多共遊罽賓,經智嚴懇請而來華。聞鳩摩羅什在長安,即往見之。「什大欣悅,共論法相,振發玄微,多所悟益」。羅什每有疑義,必共諮決。覺賢問羅什:「君所釋不出人意,而致高名何耶!」羅什答:「吾年老故爾,何必能稱美談!」姚興專志求佛,供養三千餘僧,並往來宮闕,盛修人事,唯覺賢「守靜不與眾同」。有次,告弟子云:見本鄉有五舶具發,弟子傳告外人,「關中舊僧咸以為顯異惑眾」。又覺賢在長安大弘禪法,四方樂靜者,聞風而至。有一弟子自稱得阿那含果,賢未即檢問,遂致流言大被謗讀。關中舊僧以妄說過人法擯之。覺賢遂與弟子慧觀等四十餘人南下廬岳。慧遠遣弟子曇邕致書姚興,及關中眾僧,解其擯事,並請覺賢譯出禪數諸經。覺賢停留廬山歲餘,復往江陵,後至建業道場寺。先後譯出《華嚴經》、《僧祇律》、《觀佛三昧海》、《泥洹》、《如來藏》、……等。(《高僧傳》,大正50.334中-335下;《出三藏記集》,大正55.103中-104上)

3.求那跋陀羅(功德賢,394468),中天竺人。宋元嘉十二年(435),到達廣州,宋太祖遣使迎至京都建業,敕名僧慧嚴、慧觀於新亭慰勞。譯出《雜阿含》、《法鼓》、《勝鬘》、《楞伽》、《央掘魔》、《相續解脫》、《第一義五相略》……等。(《高僧傳》,大正50.344-345上;《出三藏記集》,大正55.105中-106中)

4.曇無讖(385433),中天竺人。來華譯出《大般涅槃經》四十卷,一般稱為「北本涅槃經」。又譯有《大集》、《大雲》、《悲華》、《地持》、《優婆塞戒》、《金光明》、《海龍王》、《菩薩戒本》等。(《高僧傳》,大正50.335下-337中;《出三藏記集》,大正55.102下-103中)

[6]  「外國風俗還自不同,提婆始來,義、觀之徒,莫不沐浴鑽仰,此蓋小乘法耳,便謂理之所極;謂無生方等之經,皆是魔書;提婆末後說經,乃不登高座;法顯後至,泥洹始唱,便謂:常住之言,眾理之最;般若宗極,皆出其下。以此推之,便是無主於內,有聞輒變。」(《弘明集》卷十三,〈范伯倫與生、觀二法師書〉,大正52.78中)按:提婆,指僧伽提婆。提婆來華譯出《阿毘曇心論》、《三法度論》等。「義、觀之徒」,指慧義、慧觀之輩。

[7]  《佛教史地考論》,頁2122

[8]  1.道生法師(355?~434),以為「入道之要,慧解為本,故鑽仰群經,斟酌雜論,萬里隨法,不憚疲苦」。與慧叡、慧嚴同遊長安,從羅什受業,關中僧眾,「咸謂神悟」。406頃,回南方。研讀六卷《泥洹》,「剖析經理,洞入幽微,乃說一闡提可以成佛」。於時大本《涅槃經》未傳南方,舊學以邪說而擯(429頃)。宋元嘉十一年(434),亡於廬山精舍法座上。(梁《高僧傳》,大正50.366中-367上)

2.《大般涅槃經》,大正12.505下。                                     

[9]  1.慧觀,幼年出家,遊方受業。聞鳩摩羅什入關,乃「自南徂北,訪覈異同,詳辯新舊,風神秀雅,思入玄微」。時人稱之曰:「通情則生、融上首,經難則觀、肇第一。」(大正50.368中)

2.慧觀五時教判,分為頓教、漸教。頓教即是《華嚴》。漸教又分五時:一、三乘別教,為聲聞說四諦,為辟支佛演說十二因緣,為大乘人明於六度,行因各別,得果不同。二、三乘通教,《般若》通化三機。三、抑揚教:《淨名》、《思益》讚揚菩薩,抑挫聲聞。四、同歸教,《法華》會彼三乘,同歸一極。五、常住教,《涅槃》常住。(吉藏《三論玄義》,大正45.5中;《大品遊意》,大正33.6中-下;《法華玄論》,大正34.382中)

[10]   參見《大乘起信論講記》,頁9495

[11]  1.天台宗的荊溪湛然(711782),復興天台,面對華嚴之清涼澄觀,遂把華嚴所重的《起信論》思想,吸收到天台宗。如《止觀大意》說:隨緣不變故為性,不變隨緣故為心。」(大正46.460中)《金剛錍》說:「一者,示迷元從性變;二者,示性令其改迷,是故且云:無情有性,若分大小,則隨緣不變之說,出自大教。……萬法是真如,由不變故,真如是萬法,由隨緣故。……真如之體,何專於彼我,是則無有無波之水,未有不濕之波,在濕詎間於混澄,為波自分於清濁,雖有清有濁,而一性無殊。」(大正46.782下)

2.華嚴宗學者於所著經疏中,處處引用《起信論》作為理證,詳細情形,請檢閱華嚴章疏。

3.禪宗和《大乘起信論》的關係,見印順導師《中國禪宗史》,頁158164

4.宋代天台宗形成山家山外論諍,《中國佛教史略》說:「此蓋遠承荊溪來之融攝《起信》,深受真常唯心論之影響者」(《佛教史地考論》,頁8081)。

[12]  1.《大乘起信論》,大正32.576中。

2.關於《起信論》思想部分,參考了印順導師《起信論講記》,頁61108

[13]  1.「諸識有三種相,謂轉相,業相,真相。大慧!略說有三種識,廣說有八相。何等為三?謂真識,現識,及分別事識。……大慧!非自真相識滅,但業相滅,若自真相識滅者,藏識則滅。」(《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大正16.483上-中)

2.《入楞伽經》,作「轉相識,業相識,智相識」,或「了別識,分別事識」。(大正16.521下-522上)

3.《大乘入楞伽經》,作「轉相,業相,真相」,或「現識及分別事識」。(大正16.593)

[14]  例如:賢首法藏法藏以圓常法界心(如來藏真心)為本,為簡別空、有二宗,故自立真心、依他、所執三性,此三性各有二義,成就了「真該妄末、妄徹真源,性相通融,無障無礙」的法界緣起說。詳細情形,筆者於「真常唯心的華嚴宗」之「性起法門」部分,有較詳細的解說。或檢閱法藏《華嚴一乘教義分齊章》,大正45.499上。

[15]  1.玄奘上表謝高昌王曰:「遺教東流六百餘祀,騰會振輝於吳洛,讖什鍾美於秦涼。不墜玄風,咸匡勝業,但遠人來譯,音訓不同,去聖時遙,義類差舛。遂使雙林一味之旨,分成當現二常,大乘不二之宗,析為南北兩道。紛紜諍論,凡數百年,率土懷疑,莫有匠決。玄奘宿因有慶,早預緇門,負笈從師,年將二紀,名賢勝友,備悉諮詢。大小乘宗,略得披覽,未嘗不執卷躊躇,捧經侘傺。望給園而翹足,想鷲嶺而載懷,願一拜臨,啟申宿惑。」(《慈恩傳》,大正50.225下)

2.按:玄奘說:「雙林一味之旨,分成當現二常,大乘不二之宗,析為南北兩道。紛紜諍論,凡數百年」。正說明困擾教界諍論多時的主因,就在「佛性」本有或當有的問題。

[16]  趙宋時代,佛教隱分為二流:「一、以禪之篤行為主而助以賢首之教;二、以台之教學為主而助以律、淨之行」;「南北兩大學統,初以天台、賢首集其成。南重義學,北重實行。及北方佛教墜緒,乃一轉為天台與禪宗之抗衡。賢、密與律、淨,隱為二流而離合其間,此北宋佛教之概也」。(《佛教史地考論》,頁7983

[17]  《佛教史地考論》,頁28

[18]  按:天台反對地論師「一切解惑真妄依持法性」,及攝論師「梨耶是依持」的缺失,故安立「介爾有心,即具三千」的性具學說(《摩訶止觀》,大正46.54上-中)。因此,天台安立「性具」學說的本意,就是為了解決有情生死流轉與涅槃證得的依據問題。

[19]  三千諸法,即一切法。一心具十法界,一法界又具十法界,成百法界。一界具三十種世間。百界即具三千種世間,此三千在一念心。十法界為地獄、餓鬼、畜生、阿修羅、人、天、聲聞、緣覺、菩薩、佛;十界互具成百界。又有三世間:五陰世間、眾生世間、國土世間。十如是:如是相、性、體、力、作、因、緣、果報、本末究竟等。百界一一有三十,總為三千諸法。

[20]  參見《佛學大要》,【華雨集】第四冊,頁305307

[21]  理具事造:「心造者,即是心具。……言心造者,不出二意:一者、約理,造即是具。二者、約事,不出三世,三世又三:一者、過造於現,過造現當。如無始來及以現在,乃至造於盡未來際一切諸業,不出十界百界千如三千世間。二者、現造於現,即是現在同業所感,逐境心變,名之為造。以心有故一切皆有,以心空故一切皆空。如世一官,所見不同,是畏、是愛、是親、是冤。三者、聖人變化所造,亦令眾生變心所見。並由理具,方有事用。今欲修觀,但觀理具,俱破俱立,俱是法界,任運攝得,權實所現。」(湛然述《止觀輔行傳弘決》,大正46.293上)

[22]  「凡夫心一念,即具十界,悉有惡業性相,秖惡性相,即善性相。由惡有善,離惡無善,翻於諸惡,即善資成。如竹中有火性,未即是火事,故有而不燒;遇緣事成,即能燒物。惡即善性,未即是事,遇緣成事,即能翻惡。如竹有火,火出還燒竹,惡中有善,善成還破惡,故即惡性相是善性相也。凡夫一念,皆有十界識名色等苦道性相;迷此苦道,生死浩然。此是迷法身為苦道,不離苦道別有法身。如迷南為北,無別南也。若悟生死即是法身,故云苦道性相即是法身性相也。」(智顗《妙法蓮華經玄義》,大正33.743下-744上)

[23]  1.《佛性論》說:「如來藏義有三種應知。何者為三?一、所攝藏;二、隱覆藏;三、能攝藏。一、所攝名藏者,佛說約住自性如如,一切眾生是如來藏。言如者,有二義:一、如如智;二、如如境。並不倒故名如如;言來者,約從自性來。來至至得,是名如來。……所言藏者,一切眾生悉在如來智內,故名為藏。以如如智稱如如境故,一切眾生決無有出如如境者,並為如來之所攝持,故名所藏,眾生為如來藏。……由此果能攝藏一切眾生故,說眾生為如來藏。……三、能攝為藏者,謂果地一切過恒沙數功德,住如來應得性時,攝之已盡故。若至果時方言得性者,此性便是無常。何以故?非始得故,故知本有,是故言常。」(《佛性論》,大正31.795下-796上)

2.按:《佛性論》中,論主說如來藏有所攝藏、隱覆藏、能攝藏等三義。其中的「所攝藏」,是「一切眾生悉在如來智內,故名為藏。以如如智稱如如境故,一切眾生決無有出如如境者,並為如來之所攝持,故名所藏,眾生為如來藏」,「由此果能攝藏一切眾生故,說眾生為如來藏」。顯然地,一切眾生,悉被攝於如來的「如如智」與「如如境」中。亦即自性清淨心和煩惱染污心,根本上即不可分離。「一切眾生悉在如來智內」,則清淨的如來中,含藏著染污的「眾生」。此即是天台宗性具說的理論依據。

[24]  1.「問曰:云何復名此心為如來藏?答曰:有三義:一者、能藏名藏;二者、所藏名藏;三者、能生名藏。所言能藏者,復有二種;一者、如來果德法身;二者、眾生性德淨心。並能包含染淨二性及染淨二事,無所妨礙,故言能藏名藏。藏體平等,名之為如;平等緣起,目之為來。此即是能藏名如來藏也。第二、所藏名藏者,即此真心而為無明殼藏所覆藏,故名為所藏也。藏體無異、無相,名之為如;體備染、淨二用,目之為來。故言所藏名藏也。第三、能生名藏者,如女胎藏能生於子,此心亦爾,體具染、淨二性之用,故依染、淨二種熏力,能生世間、出世間法也。是故經云:如來藏者,是善、不善因。又復經言:心性是一,云何能生種種果報?又復經言:諸佛正遍知海,從心想而生也。故染淨平等,名之為如;能生染淨,目之為來。故言能生名如來藏也。」(《大乘止觀法門》,大正46.644中)

2.《大乘止觀法門》的作者,大正藏署名是「慧思」。釋慧嶽編著《天臺教學史》亦說此書的作者是慧思(頁36177)。印順導師《大乘起信論講記》說:「傳說慧思禪師作有《大乘止觀》,即是本論的再製(頁13)。演培法師《天臺性具思想論》說:「大乘止觀法門,古有真偽之論:在中國,義寂、遵式、了然、智旭等,雖認為這是慧思的撰述,但日本的證真、普寂等,卻主張這是偽撰的。」證真,從從本論的內容與慧思其他的著述,特以義勢及文勢的不同點為論據,說明非慧思作。然從性惡說這點來看,本論屬天臺系,亦可說是慧思的撰述(頁196197)。筆者認為:《大乘止觀法門》的性惡說,和智顗《妙法蓮華經玄義》「凡夫心一念,即具十界,悉有惡業性相,秖惡性相,即善性相。由惡有善,離惡無善,翻於諸惡,即善資成」,智顗《觀音玄義》「如來不斷性惡,闡提不斷性善」說,有思想上的關連。

[25]  智顗《觀音玄義》,大正34.882下。又「如來不斷性惡,闡提不斷性善」,湛然《止觀輔行傳弘決》亦有論及,請檢閱,大正46.296上-中。

[26]  智顗《觀音玄義》,大正34.882下-883上。

[27]  智者《觀音玄義》,大正34.882下。

[28]  印順導師說:「〔智〕顗之學,精髓在止觀:《六妙門》、《次第禪門》、《摩訶止觀》,實不朽之典。什公所傳《禪經》,有實相三昧,法華三昧;慧文、慧思,殆遠承其學而行證之者。顗承其學,乃綜貫《智論》之所說,組為條理嚴密,可由易入之法門,可為龍樹功臣矣!」(《佛教史地考論》,頁2829

[29]  1.《中觀論頌》,大正30.33中。

2.印順導師《中觀論頌講記》,解釋頌文「眾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亦名為假名,亦是中道義。未曾有一法,不從因緣生,是故一切法,無不是空者」時,對天台宗一心三觀有所批評,詳細情形,請檢閱該書(頁466)。

[30]  1.此處引文接著說:「此名出瓔珞經」。顯然地,三觀之名目,出自於《瓔珞經》。如《瓔珞經》之〈賢聖品〉說:「所謂中道第一義諦,般若處中而觀達一切法而無二,其觀慧轉轉入聖地,故名相似第一義諦觀,而非真中道第一義諦觀。其正觀者:初地已上,有三觀心入一切地。三觀者,從假名入空,〔名〕二諦觀;從空入假,名平等觀。是二觀方便道,因是二空觀,得入中道第一義諦觀,雙照二諦,心心寂滅,進入初地,法流水中,名摩訶聖種性,無相法中,行於中道,而無二故。」(大正24.1014中)

2.《天臺教學史》編著者,在探討天臺「三諦三觀思想」時說:「三諦、三觀思想,是從《仁王經》、《瓔珞經》而來,但是過去研究天臺學的先德們,關於三諦、三觀,都一貫的相傳,認為是以龍大士的《中觀論》、《大智度論》為教證,但讀破了《中觀論》和百卷《大智度論》,卻無法發現三諦、三觀的明文。」(釋慧嶽《天臺教學史》,頁167

[31]  1.元照《修習止觀坐禪法要》序說:天台止觀有四本:一、圓頓止觀;二、漸次止觀,今禪波羅蜜是;三、不定止觀,今六妙門是;四、小止觀,即今《修習止觀坐禪法要》是。(大正46.462上)

2.《修習止觀坐禪法要》,大正46.462中-下。又十意是:具緣、訶欲、棄蓋、調和、方便、正修、善發、覺魔、治病、證果。

[32]  1.《佛學大要》,【華雨集】第四冊,頁305307

2.「今觀明白十法界法皆是一識,識空十法界空,識假十法界假,識中十法界亦中,專以內心破一切法,若外觀十法界即見內心。當知:若色、若識皆是唯識,若色、若識皆是唯色。今雖說色、心兩名,其實只一念無明法性十法界,即是不可思議一心,具一切因緣所生法。一句,名為一念無明法性心;若廣說四句成一偈,即因緣所生法,即空、即假、即中。」(智者大師說、章安灌頂記《四念處》,大正46.578下)

3.「觀無明心畢竟無所有,而能出十界諸陰,此即不思議。……在一念眠中,無明心與法性合,起無量煩惱。尋此煩惱即得法性。……是一念無明心,有煩惱法,有智慧法。煩惱是惡塵、善塵、無記塵,開出法身、般若、解脫。……今觀此無明心從何而生?為從無明,為從法性?……無明性即是實性,亦言無明即是明,明亦不可得,是為入不二法門。但眾生迷倒,不見心之無,心明成無明。」(智者大師說、章安灌頂記《四念處》,大正46.579上-中)

[33]  《佛法是救世之光》,頁121122

[34]  1.智者大師之解釋「真空妙有」:「動即寂,真空也;寂即動,妙有也。真空故非常,妙有故非斷。真空不住生死,妙有不住涅槃。妙有故能起大悲,真空故能生大慈。」(智者說,灌頂記《仁王護國般若經疏》,大正33.265下)。

2.印順導師:「天台學者談緣起性空,重視空假無礙的中道。他說中諦『統一切法』,立足在空有無礙,寂然宛然的全體性,離一切執是空,宛然而有是假,統合這空假二者是中。這三者是,舉一即三,三而常一的。」(《中觀論頌講記》,頁41

[35]  天台宗之無情有性,「草木成佛」,見湛然《止觀輔行傳弘決》,大正46.151下-152上;《金剛錍》,大正46.781上-中。

[36]  本節,參考《中國佛教史略》第五、六、七節。(《佛教史地考論》,頁404146496061

[37]  1.《華嚴經》(「寶王如來性起品」)說:「無有眾生,無眾生身如來智慧不具足者,但眾生顛倒不知如來智;遠離顛倒,起一切智、無師智、無礙智。佛子!譬如有一經卷,如一三千大千世界,大千世界一切所有無不記錄。……彼三千大千世界等經卷,在一微塵內,一切微塵亦復如是。……佛子!如來智慧、無相智慧、無礙智慧,具足在於眾生身中,但愚癡眾生顛倒想覆,不知不見,不生信心。爾時,如來以無障礙清淨天眼,觀察一切眾生,觀已作如是言:奇哉!奇哉!云何如來具足智慧在於身中而不知見!我當教彼眾生,覺悟聖道,悉令永離妄想顛倒垢縛,具見如來智慧在其身內,與佛無異」。(大正9.623下-624上;大正10.272下-273上)

2.「如是微密法,無量劫難聞,精進智慧者,乃聞如來藏」。(大正9.631上)

[38]  「法界緣起略有三義:一、約染法緣起,二、約淨法,三、染淨合說。初中有四門:一、緣集一心門,二、攝本從末門,三、攝末從本門,四、本末依持門,並如別說。二、淨法緣起者,亦有四門:一、本有,二、修生,三、本有修生,四、修生本有。如下性起處說。三、染淨合說者,亦四門:一、翻染現淨門,二、以淨應染門,三、會染即淨門,四、染盡淨泯門。亦如別說。」(法藏《探玄記》,大正35.344上-中)

[39]  「明性起法門,即以為宗。分別此義,略作十門:一、分相門,二、依持門,……十、建立。」(法藏《探玄記》,大正35.405上)

[40]  《華嚴經‧性起品》中說:佛的一切無邊功德,都是由真如法性而現起的。真如法性,或名為「一真法界」。由真如法性現起一切法,就稱為性起。

[41]  「八、通局門者,問:此性起唯據佛果,何故下文菩薩自知身中有性起菩提,一切眾生心中亦爾?答:若三乘教,眾生心中但有因性無果用相;此圓教中,盧舍那果法該眾生界,是故眾生身中亦有果相。若不爾者,則但是性而無起義,非此品說。文意不爾,以明性起唯果法故,但以果中具三世間,是故眾生亦此所攝。問:既局佛果,何故下文通一切法?答:若三乘教,真如之性,通情非情,開覺佛性唯局有情故。涅槃云:非佛性者,謂草木等。若圓教中,佛性及性起,皆通依正,如下文辨。是故成佛具三世間,國土身等,皆是佛身。是故局唯佛果,通遍非情。」(大正35.405中-406上)

[42]  「諸佛功德無過二種,謂修生、本有。此二相對總有四句:一、唯修生,謂信等善根本無今有故。二、唯本有,謂真如恒沙性功德故。三、本有修生,謂如來藏待彼了因本隱今顯故。四、修生本有,謂無分別智等內契真如冥然一相故。此有四義而無四事,猶如金莊嚴具,若稱取斤兩,本有如金;若嚴具相狀,工匠修生;若由成嚴具方顯金德,則修生之本有;若嚴具攬金成無別自體,則本有之修生。」(法藏《探玄記》,大正35.392上,《華嚴一乘教義分齊章》,大正45.497中;澄觀《華嚴經疏》,大正35.861上-中)

[43]  法藏《遊心法界記》,大正45.648.下-649上。

[44]  法藏《遊心法界記》,大正45. 649中。

[45]  賢首法藏《華嚴一乘教義分齊章》,在「就法分教」中,把華嚴判為「圓教」;在「以理開宗」處,則判華嚴為「圓明具德宗」。圓教中,天台為同教一乘;華嚴為別教一乘。華嚴是「稱法本教」,顯現佛在海印三昧中,同時演說十玄法門,主伴具足,圓通自在,盡因陀羅微細境界,即於此時一切因果、理事等,一切前後法門,並同時顯現。可說是直顯毘盧遮那佛海印三昧,圓滿無盡,圓融無礙之理。詳細情形,請檢閱《華嚴一乘教義分齊章》,大正45.484下-509上。

[46]  始教之空有二宗,即中觀空與瑜伽(唯識)有。華嚴把一代時教判為小、始、終、頓、圓等五教,其中,始教又分空始教(中觀)和相始教(唯識)。

[47]  法藏《華嚴一乘教義分齊章》,大正45.499上-下。

[48]  法藏《華嚴一乘教義分齊章》,大正45.501下。

[49]  「一切因皆有六義:一、空有力不待緣;二、空有力待緣;三、空無力待緣;四、有有力不待緣;五、有有力待緣;六、有無力待緣。……初者、是剎那滅義。何以故?由剎那滅故,即顯無自性是空也,由此滅故果法得生,是有力也。然此謝滅非由緣力故,云不待緣也。二者、是俱有義。何以故?由俱有故方有,即顯是不有是空義也,俱故能成有,是有力也。俱故非孤,是待緣也。三者、是待眾緣義。何以故?由無自性故是空也,因不生緣生,故是無力也。即由此義,故是待緣也。四者、決定義。何以故?由自類不改,故是有義;能自不改而生果故,是有力義。然此不改非由緣力故,是不待緣義也。五者、引自果義。何以故?由引現自果,是有力義。雖待緣方生,然不生緣果,是有力義;即由此故,是待緣義也。六者、是恒隨轉義。何以故?由隨他故不可無,不能違緣故無力用。即由此故,是待緣也。是故攝論為顯此六義而說偈言:剎那滅、俱有,恒隨轉應知、決定、待眾緣、唯能引自果。」(法藏《華嚴一乘教義分齊章》,大正45.502上;《攝大乘論》之種子六義,見大正31.135上)

[50]  法藏《華嚴一乘教義分齊章》,大正45.503上。

[51]  法藏《華嚴一乘教義分齊章》,大正45.503中。

[52]  1.法藏《華嚴一乘教義分齊章》,大正45.504下-508上。

2.「今以從緣無性緣起,即名性起;又淨緣起常順於性,亦名性起。故云:應雖從緣不違性故。……此性起自有二義:一、從緣無性而為性起;二、法性隨緣故名性起。……有問言:性起唯淨,緣起通染?云何緣起即是性起?……緣起有二:一、染;二、淨。淨謂如來大悲菩薩萬行等;染者謂眾生惑業等。若以染奪淨,則屬眾生,故唯緣起;今以淨奪染,唯屬諸佛,故名性起。……有問言:緣起約事,性起約理,如何相即?……從緣無性方顯性起,又由見緣推知性起,若離於緣,復論何性?離緣有性,是斷空故。」(澄觀《華嚴經疏演義鈔》,大正36.615上-中)

[53]  1.「世間言說故有死有生。死者諸根壞,生者新諸根起。非如來藏有生有死,如來藏離有為相,如來藏常住不變,是故如來藏是依是持是建立。世尊!不離不斷不脫不異不思議佛法。世尊!斷脫異外有為法依持建立者,是如來藏。」(《勝鬘經》,大正12.222中)

2.「以有空義故,一切法得成」(《中論》,大正30.33上)。

[54]  澄觀《華嚴經隨疏演義鈔》,大正36.71下。

[55]  1.印順導師:界,有類性和因性二義。所謂「類性」,是說一類一類不相同的事物為界。「如說眼界,只攝眼;色界,只攝青黃等色。眼與眼是一類,色與色是一類,不能相混,故名眼界、色界等。類性可大可小:如眼界、色界等,可以總稱為色(物質)界;而物質與精神,又可以總名為有情界。所以,界是一圈一圈的,小類的外延有大類,小類的內包還有小類。最小的法類──法界,如有部的極微色,剎那心,是其小無內的自性。最大的法類──法界,即一切法都是以真如為性的,是遍一切一味的。賢首家稱此為理法界;眼界、色界等,是事法界。理與事的二法界,都是約類性建立的。不過一在事上說,小到極小,無限的差別;一在理上說,大到極大,無限而平等。」(《大乘起信論講記》,頁6466

2.圭峰宗密:「清涼新經疏云:統唯一真法界。謂總該萬有,即是一心,然心融萬有,便成四種法界:一、事法界,界是分義,一一差別,有分齊故。二、理法界,界是性義,無盡事法,同一性故。三、理事無礙法界,具性、分義,性、分無礙故。四、事事無礙法界,一切分齊事法,一一如性融通,重重無盡故。」(圭峰宗密《注華嚴法界觀門》,大正45.684中-下)

[56]  《大毘婆沙論》說:「一切法各住自性」(大正27.42中)。「三世諸法,因性果性,隨其所應,次第安立。體實恆有,無增無減;但依作用,說有說無」(397下-398上)。「諸法實體,恆無轉變,非因果故」(105下)。「諸法作用,必假因緣」(108下)。又有部依據「一切法各住自性」的主張,安立假實的關係:「諸有者,有說二種:一、實物有,謂蘊界等。二、施設有,謂男女等」(42上)。此中,實物有,即指「一切法各住自性」的「自性」。它是事物最小的單元,如極微色,或剎那心。施設有,則是實物有上因緣和合的假法。

[57]  詳細情形,請檢閱清涼澄觀《華嚴法界玄鏡》,大正45.672上-683上。

[58]  1.《印度之佛教》,頁273

2.《大乘起信論講記》,頁142143

[59]  此如《中國佛教史略》說:華嚴宗之賢首法藏,「立本於真常唯心之學統,……以『因該果海,果徹因源』之圓常法界心為本。以空有、真妄、理事等,悉為相奪相成交遍融攝而無礙者;明法法互涉,相即相入、重重無盡而事事無礙之法界緣起。」(《佛教史地考論》,頁48

[60]  1.《佛教史地考論》,頁4041

2.「地論師慧光一系,經《大乘起信論》,發展而成賢首宗。《起信論》傳為真諦所譯,馬鳴菩薩造。北土唯心論,有法性為依持(如來藏說),阿黎耶識為依持之諍,《大乘起信論》頗能統一而調和之。」(《佛學大要》,『華雨集』第四冊,頁307

[61]  圭峰宗密《禪源諸詮集都序》,大正48.402

[62]  「世尊!如來藏者,是法界藏,法身藏,出世間上上藏,自性清淨藏。此自性清淨藏,而客塵煩惱上煩惱所染,不思議如來境界。何以故?剎那善心,非煩惱所染;剎那不善心,亦非煩惱所染。煩惱不觸心,心不觸煩惱,云何不觸法而能得染心?世尊!然有煩惱,有煩惱染心,自性清淨心而有染者,難可了知。惟佛世尊,實眼實智,為法根本,為通達法,為正法依,如實知見。勝鬘夫人說難解之法問於佛時,佛即隨喜:如是如是,自性清淨心而有染污,難可了知。有二法難可了知:謂自性清淨心難可了知,彼心為煩惱所染亦難了知。如此二法,汝及成就大法菩薩摩訶薩乃能聽受,諸餘聲聞,唯信佛語。」(《勝鬘經》,大正12.222中-下)

[63]  1.本節,參見《中國佛教史略》:「考南方禪風,齊、梁蓋寡,迨三論行而禪風漸振。……達摩禪之漸移而南,即與般若、三論結不解之緣:……達摩禪以《楞伽》印心,本為真常唯心之禪。及其南下,雖弘忍猶欲繪壁作楞伽變相,而實地因緣,為般若及三論所融,已漸異從來之學。即此真常唯心之妙有,融貫真空,禪風乃至曹溪而煥然一新。南宗為真常唯心論,……其底裏同一真常唯心,而禪風流別不同者,純為時地因緣。……若以慧能之禪,承安遠之緒,視為中國佛教一貫之統,失之遠矣!」(《佛教史地考論》,頁5255

2.禪風派別,如《中國佛教史略》說:「禪宗要義,不外體般若遣相之旨,以禪之直觀,證會事事物物常住本淨之真相。然以不依典籍,全賴師承。融鍊陶冶於尋常行事應對間,故傳授者之行為性格,大足以影響一切。即因其教導之作風不同,而派別生焉。」(《佛教史地考論》,頁62

[64]  圭峰宗密在其《禪源諸詮集都序》云:「今時弟子彼此迷源,修心者,以經論為別宗;講說者,以禪門為別法。聞談因果修證,便推屬經論之家,不知修證正是禪門之本事;聞說即心即佛,便推屬胸襟之禪,不知心佛正是經論之本意。(前敘有人難云:禪師何得講說?余今以此答也)今若不以權實之經論對配深淺禪宗,焉得以教照心,以心解教。」於是宗密以禪之三宗對配教之三種:「禪三宗者,一、息妄修心宗;二、泯絕無寄宗;三、直顯心性宗。教三種者,一、密意依性說相教;二、密意破相顯性教;三、顯示真心即性教。右此三教,如次同前三宗相對一一證之。」(大正48.400中,402中)

[65]  「直顯心性宗者,說一切諸法,若有若空,皆為真性。真性無相無為,體非一切,謂非凡非聖,非因非果,非善非惡等。然即體之用,而能造作種種,謂能凡能聖、現色現相等。於中指示心性,復有二類:一云:即今能語言動作,貪瞋,慈忍,造善惡,受苦樂等,即汝佛性,即此本來是佛,除此無別佛也。了此天真自然,故不可起心修道。道即是心,不可將心還修於心;惡亦是心,不可將心還斷於心。不斷不修,任運自在,方名解脫。……二云:諸法如夢,諸聖同說,故妄念本寂,塵境本空。空寂之心,靈知不昧;即此空寂之知,是汝真性。任迷任悟,心本自知;不藉緣生,不因境起。……覺諸相空,心自無念,念起即覺,覺之即無,修行妙門,唯在此也。故雖備修萬行,唯以無念為宗,但得無念知見,則愛惡自然淡泊,悲智自然增明,罪業自然斷除,功行自然增進。既了諸相非相,自然修而無修;煩惱盡時,生死即絕;滅生滅已,寂照現前;應用無窮,名之為佛。然此兩家皆會相歸性,故同一宗。」(圭峰宗密《禪源諸詮集都序》,大正48.402下-403上)

[66]  「達摩以壁觀教人安心,外止諸緣,內心無喘,心如牆壁,可以入道。」(圭峰宗密《禪源諸詮集都序》,大正48.403下)

[67]  達摩《大乘入道四行觀》,亦可見《景德傳燈錄》大正51.458中-下;《續高僧傳》,大正50.551下;【禪宗全書】第36冊,頁2224

[68]  《續高僧傳》,大正50.552中。

[69]  1.《印度佛教思想史》,頁301308

2.《中國禪宗史》,頁2021

[70]  《景德傳燈錄》,大正51.236上。

[71]  《景德傳燈錄》,大正51.242中。

[72]  《景德傳燈錄》,大正51.246上。

[73]  《景德傳燈錄》,大正51.309中。

[74]  《景德傳燈錄》,大正51.270中-271中。

[75]  1.《佛教史地考論》,頁55

2.關於牛頭宗的傳承,印順導師在《中國禪宗史》更改了本書的說法,詳細情形,請檢閱該書頁95111

[76]  「泯絕無寄宗者,說凡聖等法,皆如夢幻,都無所有;本來空寂,非今始無;即此達無之智,亦不可得。平等法界,無佛、無眾生,法界亦是假名。心既不有,誰言法界?無修不修,無佛不佛,設有一法勝過涅槃,我說一如夢幻。無法可拘,無佛可作;凡有所作,皆是迷妄。如此了達本來無事,心無所寄,方免顛倒,始名解脫。石頭、牛頭,下至徑山,皆示此理。便令心行與此相應,不令滯情於一法上,日久功至,塵習自亡,則於怨親、苦樂,一切無礙。」(圭峰宗密《禪源諸詮集都序》,大正48.402下)

[77]  印順導師《中國禪宗史》,頁117

[78] 《絕觀論》,【禪宗全書】36.3

[79]  「於中實無作者,法界性自然」,永明延壽《宗鏡錄》,作「於中實無作者,法界性自然生」。(大正48.842中)

[80]  「離一切限量分別」,《絕觀論》作「離一切根量分別貪欲」,見【禪宗全書】36.5

[81]  圭峰宗密《圓覺經大疏鈔》卷三之下,卍續14. 279左下。

[82]  1.法融《淨名經私記》,引自《宗鏡錄》(大正48.564下)。

2.「牛頭融大師云:諸法如夢,本來無事,心境本寂,非今始空,宜喪己忘情,情忘即絕。」引自永明延壽《註心賦》(卍續110.2左上)。

[83]  《絕觀論》,【禪宗全書】36.3

[84]  圭峰宗密《禪門師資承襲圖》云:「牛頭宗者,……有慧融禪師者,道性高簡,神慧聰利。先因多年窮究諸部般若之教,已悟諸法本空,迷情妄執。」(卍續左110.436上)

[85]  1.「問曰:道若遍者,何故煞人有罪,煞草木無罪?答曰:夫言罪不罪者,皆是就情約事,非正道也。但為世人不達道,妄立我身,煞即有心。心結於業,即云罪也。草木無情,本來合道,理無我故,煞者不計,即不論罪與非罪。凡夫無我合道者,視形如草木,被斫如樹林。故文殊執劍於瞿曇,鴦掘持刀於釋氏,此皆合道,同證不生,了知幻化虛妄,故即不論罪與非罪。」

2.「問曰:若草木久來合道,經中何故不記草木成佛,偏記人也?答曰:非獨記人,亦記草木。經云:於一微塵中,具含一切法。又云:一切法亦如也,一切眾生亦如也。如,無二無差別。」(《絕觀論》,【禪宗全書】36.7

3.「於一微塵中,具含一切法」,如《華嚴經》說:「於一微塵中,悉見諸世界,眾生若聞者,迷亂心發狂。如於一微塵,一切塵亦然,世界悉入中,如是不思議。一一塵中有,十方三世法。」(大正10.259下)「一切法亦如也,一切眾生亦如也」,出自於《維摩詰所說經》,如經說:「夫如者,不起不滅。一切人皆如也,一切法亦如也,眾賢聖亦如也,至於彌勒亦如也。」(大正14.523下)

[86]  《佛教史地考論》,頁55

[87]  「息妄修心宗者,說眾生雖本有佛性,而無始無明覆之不見,故輪迴生死。諸佛已斷妄想,故見性了了,出離生死,神通自在。當知凡聖功用不同,外境內心各有分限,故須依師言教,背境觀心,息滅妄念,念盡即覺,無所不知。如鏡昏塵,須勤勤拂拭,塵盡明現,即無所不照。又須明解趣入禪境方便,遠離憒鬧,住閑靜處,調身調息,跏趺宴默,舌拄上顎,心注一境。南侁、北秀、保唐、宣什等門下,皆此類也,牛頭、天台、惠稠、求那等,進趣方便,跡即大同,見解即別。」(圭峰宗密《禪源諸詮集都序》,大正48.402中-下)

[88]  1.依據《楞伽師資記》記載,神秀於雙峰山弘忍禪師所,「受得禪法,禪燈默照,言語道斷,心行處滅,不出文記。」(大正85.1290上)

2.傳說《大乘無生方便門》,是神秀的著作,今收錄於大正85冊。而《禪宗全書》第36冊收錄有《大乘五方便》(北宗),附〈無題〉;《大乘無生方便門》。

[89]  《中國禪宗史》,頁138152

[90]  《大乘無生方便門》,大正85.1273下;《大乘五方便》,【禪宗全書】36.186187

[91]  1.圭峰宗密《圓覺經大疏鈔》卷三之下,卍續14. 277右上-278左下。

2.依據《大乘無生方便門》、《大乘五方便》,以及《圓覺經大疏鈔》記載,神秀在每一門中都解通經論,如第一總彰佛體(離念門),依據《起信論》「所言覺義者,謂心體離念。……依此法身,說名本覺」。第二開智慧門,依《法華經》「開示悟入佛之知見」。第三不思議解脫門,依《維摩經》「諸佛菩薩有解脫名不可思議」。第四明正性門,依據《思益經》梵天菩薩問「云何是諸法正性」。第五了無異門,依據《華嚴經》「一切無礙人,一道出生死」。

3.神秀在「通經」(解通經論)中,亦發揮其特殊見地(佛是離念之淨心所顯),如說:「問:是沒是報身佛?知六根本不動,覺性頓圓,光明遍照,是報身佛。是沒是法身佛?為因中修戒定慧,破得身中無明重疊厚障,成就智慧大光明,是法身佛。是沒是化身佛?由心離念,境塵清淨,知見無礙,圓應十方,是化身佛。體用分明:離念名體,見聞覺知是用。寂而常用,用而常寂,即用即寂,離相名寂,寂照照寂,寂照者因性起相,照寂者攝相歸性。舒則彌淪法界,卷則總在於毛端。吐納分明,神用自在。」(大正85.1274上-中;《大乘五方便》,【禪宗全書】36.187

[92]  傳言:弘忍要學人作一偈,檢驗見地,以作為付法之憑準。神秀作偈曰:「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六祖壇經》,大正48.337中-下)

[93]  1.按:真常唯心的共通論義是,生死流轉方面,建立二元論:清淨真心和雜染妄習;涅槃還滅方面,建立絕對的一元論:直體真常。

2.圭峰宗密《禪門師資承襲圖》,卍續110. 435右下;《圓覺經大疏鈔》卷三之下,卍續14. 277右上。

[94]  1.見《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大正16.485下-486上。

2.安州玄賾之弟子淨覺作《楞伽師資記》,認為禪宗以《楞伽經》印心,從求那跋陀羅、菩提達摩,乃至弘忍傳神秀、老安、玄賾,神秀傳普寂、義福等系統,是「楞伽師資」。

3.依據印順導師之研究,神秀的五方便,與《楞嚴經》及賢首法藏有關,詳細情形,請檢閱該書(頁147152)。

[95]  天台、華嚴,參見《佛法大要》,『華雨集』,第四冊,頁31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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