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陀行」為心甘情願地自我偏苦、吃苦的修道生活方式。

       

早期『阿含經』中載有「十三頭陀法」。「頭陀」(dhata)意為「修治身心，捨棄貪欲，去除塵垢煩惱」，是釋迦佛時代古印度宗教修持中的一派，也是印度各小國間社會上所尊崇的道風。由於「苦行」有助於五欲的捨棄和煩惱的調伏，而苦行者又常具有特殊的德能，因此，古印度以來，苦行僧在社會群眾崇拜和信仰方面，感動力和影響力就特別地深遠!

 

        「十三頭陀法」是:

 

   (一)糞掃衣--穿著廢棄布所作成之襤褸衣，若貪新好之衣，則多損道行的追求。  

        (二)三衣--佛教出家眾的衣著，除了三衣(五衣、七衣、九衣)(相當於常人之內衣、外套及禮服)之外，無多餘之衣。

   (三)常乞食--風雨無阻，每日乞食成為習慣，於所得之食不生好惡念頭想。

   (四)次第乞食--不擇貧富而順序沿門脫缽。

   (五)一座食--每日只在日中一食，以免數食防礙修行。

   (六)一缽食--有「節量食」的意思，指不過食，即缽中只受適量的飯菜而食。

   (七)時後不食--一日一食，中食之後不得飲漿汁之類，若飲之心生喜樂者，不能一心修習善法。

   (八)阿練若住--遠離世俗居住環境而處於安靜之處所。

   (九)樹下住--郊外、曠野之樹下住，如佛所行至樹下思惟求道。

   (十)露地住--坐於露天、空曠之地，使心明利以入空定。

   (十一)塚間住--住於墓地、火葬場，見死屍臭爛、狼藉、火燒、鳥啄，修無常苦空觀感，以厭離三界。

   (十二)隨處住--以能得、所得為滿足，任何已敷者，即如所敷而住。

   (十三)常坐不臥--若安臥思慮世法，諸煩惱賊常伺其便。

       

此「十三頭陀法」為修行頭陀法者的「內相」思想處與「外相」流露處:頭陀行者內持外現玩「味」頭陀法的作用以破除一切貪欲，以「現起」無貪欲狀態為現狀；以接近少欲、知足的聖者為安身立命的「足處」。

       

 (增含卷五、十二之六)世尊有一回與大迦葉尊者會面，關心大迦葉年事漸高，身體衰朽，勸他捨乞食乃至諸頭陀行而受禮請應供及穿受三衣。大迦葉尊者堅持其一貫住阿練若、行頭陀行的生活習性，並對佛陀說:「如果如來您不成無上正等覺，我則成辟支佛，而辟支佛則終究未來際盡行於阿練若頭陀行的。所以，雖然佛陀您勸慰於我，但我還是不敢捨本行更學其餘修行者的方式。」

       

 世尊具法眼，從法饒益、義饒益的立場稱揚大迦葉尊者的頭陀行，他說頭陀行具兩方面的益利:  

 

        (一)頭陀行，可以多所饒益，度人無量，廣及一切天人得度。

        (二)頭陀行在世者，如來之法亦當久住於世，設法在世，益增天道，三惡道便滅，亦成須陀洹、斯陀含、阿那含三乘之道，皆存於世。

       

『增含』卷十二之五中世尊有更進一步的開示:「其有歎說諸頭陀行者，則為歎說我已；何以故?因我常稱歎諸頭陀行故，若有毀辱諸頭陀行者，則為毀辱我已。」世尊如此維護頭陀行法，尚有更現實層面的意義嗎?

       

『雜含』一一四一經中大迦葉尊者回答世尊問義而說:我觀察所得，阿練若頭陀行有二種益利:「現法得安樂住義，復為未來眾生而作大明。」這就說明了頭陀行的二大功能是:

 

   (一)現法住樂，即禪坐行道時能住於安樂。

   (二)為未來學道之人樹立典範榜樣。

       

佛教經論中，不僅聲聞法稱歎頭陀行法，菩薩道的大乘論也推崇此法呢!『大智度論』卷四十九「發趣品」中說:菩薩摩訶薩住四地中，應受行不捨十法:

 

   (一)不捨阿練若住處

   (二)少欲

   (三)知足

   (四)不捨頭陀功德

   (五)不捨戒

   (六)穢惡諸欲

   (七)厭世間心

   (八)捨一切所有

   (九)心不沒(不生二種識處)

   (十)不惜一切物

       

論文中說明了四地菩薩不捨頭陀行法，五地菩薩方不修頭陀行，頭陀行法對佛弟子修道生活之重要性，由此可見一斑!真正修學佛法之人，應如何掌握道法的準繩呢?「道人修道、求證，不是不知分寸而是不留分寸!」『大智度論』卷六八中有言:「修學十二頭陀行者，正見居家多惱亂，故捨父母、妻子、眷屬，出家行道，而師徒、同學間尚互結著於心，又復彼此時有嬈亂，是故受阿練若法令身遠離憒鬧，住於空閑，使身遠離，亦當令心遠離五欲五蓋。」原來古來聲聞比丘所行之四聖種--著糞掃衣、常乞食、樹下坐、使身心寂靜--皆通於外道沙門、梵志等修道生活方式，所以『大智度論』卷六八文末，世尊說:「隨應因緣著糞掃百納衣，又受戒法盡壽著納衣、乞食樹下住、病服弊(丟)棄藥」是佛未出世以來，古老傳統中四聖種頭陀行中的三事。佛法固以智慧為本而不以苦為先，然以頭陀法有助於佛道，能隨順道法，故諸佛常讚歎之。

 

一九九七年九月廿五寫於St. Louis

世尊對頭陀行的看法(二 )

 

        上期闡明經典中所載頭陀行的重要性，此期介紹頭陀行的清淨功德和極端頭陀苦行的提倡者。

       

『清淨道論』中提到:「當知十三頭陀支的修行法適合於貪行人及癡行人。原因是受持頭陀支是一種苦的行道及嚴肅的生活，依苦的行道得止於貪，依嚴肅的生活得除放逸者的癡。然而受持阿練若住支和樹下住支亦適合於瞋行人，因為不和別人接觸而住可以止瞋。」這是頭陀行分別對治「三毒」的解釋。

  

     大迦葉尊者是佛教中知名的頭陀行者。『雜含1136經』中世尊稱讚大迦葉尊者的兩種行儀作為規範，來教誡諸位僧眾。

  

     (一)大迦葉尊者凡遊行人間或入他家，常能覺照自他有如月譬住，亦如新學比丘之慚愧調伏諸高慢而御心控形。因此，待人接物、言談舉止總是不著﹑不縛﹑不染心。世尊稱歎他遊行人間或入他家時，對於他人所得的利益及所做的功德，就如同自己得到利益、做了功德一般地欣喜，絕無妒嫉想，也不自抬身價或貶抑他人。

       

 (二)世尊是法根﹑法眼﹑法依，弟子依佛依法清淨住，相互交往間，怎樣清淨為人說法呢?若為了宣揚自己及獲得利益而為人說法，名為不清淨說法。若為人說法時，正念世尊的正法、律，說出眾生沉溺老病死、憂悲惱苦的因由，令眾生離諸熾燃苦惱而緣自覺知地反觀自照，正向涅槃，使眾生聽聞正法得法饒益，義饒益，長夜安樂。大迦葉尊者正是以此正法因緣，以慈心、悲心、哀愍心、欲令正法久住心而為人說法。

       

在大乘佛教中，經常傳說大迦葉尊者重頭陀行且不願為人說法。其實，大迦葉尊者不願主動為僧眾說法的原因，在於其本人對生命歷練的感悟。未出家前，他雖具足富貴，但性格清心寡欲，看出居家多煩惱，看透生老病死，正信當時流行非家出家學道的厭世思想，所以，一旦有緣遇會世尊等正覺的教化，就奉世尊為師，自稱為弟子。

  

     有一回，世尊對大迦葉說:如來常教誡﹑教授諸僧眾，勸大迦葉也承擔教誡﹑教授僧眾的義務。大迦葉明白地說:僧眾份子良莠不齊，有的對諸善法無信敬之心，無精進、慚愧和智慧；有的貪欲、瞋恚、睡眠、掉舉、疑惑、身行傲暴，忿恨、失念、不定、無智，想使這些人心安住於善法，尚且不能，何況是增上善法呢?!如果為他們說法，他們將心生不喜，不能信受。反之，如果有大志的求道者，對於諸善法信心清淨，精進、慚愧、智慧、不貪﹑不恚﹐不睡眠﹑掉舉﹑疑惑，身不弊暴，心不染污，不忿、不恨、定心正念智慧，才能聽聞正法、律而不退沒。世尊聽了感慨萬分地說:僧眾中確有一些年少出家眾，不知、不見、不隨喜頭陀支的功德，不能領受少欲知足、修行遠離、精進正法、律方便住，乃至正念正定、智慧漏盡成就。他們只為了感得財利、衣被、飲食等資生物而攀緣富裕大勢者，如此的逢迎稱譽財勢是不如法義的惱苦聚集處。他們將是修道沙門中的大患，是梵行的沉溺者，是僧團的大映障!如是之人行惡不善法，現生煩惱熾燃，未來將受苦報，重受諸有生死、憂悲苦惱。(雜含1139、1114、1144)

  

『中阿含』「未曾有法品薄拘羅經」中描述薄拘羅尊者八十年學道而得三達證的過程。薄拘羅尊者未出家前摯友來訪，由其彼此交談中，我們得知薄拘羅尊者精嚴的修道歷程和清高孤立的頭陀性格。經文中薄拘羅尊者答覆其友人:他於正法、律中，學道以來八十年中，

 

(一)不曾有欲想(世俗諸欲樂)

(二)持糞掃衣，不曾憶念受居士衣，不曾請人代勞做衣，縫補一縷。

(三)不曾憶念受居士請食，不曾超越乞食法，不曾從大眾乞食時，計較淨好極妙豐饒的飲食。

(四)不曾視女人面，不曾憶與比丘尼問好或共語。

(五)八十年學道中，不曾收受徒眾，也不曾憶念為信眾說法。

(六)學道以來，不曾有病，乃至少許頭痛，不曾憶念服用藥物。

(七)常結跏趺坐，八十年不曾倚壁、倚樹。

  

     因此，在三日夜中得「三達證」--達到無學位，除盡愚闇，於「三事」通達無礙之智明。「三達證」「三事」是宿命智證明、生死智證明、漏盡明。『大毘婆沙論』記載，宿命明見過去世而生厭離，天眼明見未來世而生厭離，漏盡明既已厭離，乃欣樂涅槃；此外，宿命明可斷除常見，天眼明可斷除斷見，漏盡明則斷除此二邊而安住中道。

       

此外，佛弟子中，還有一位倡導不合佛法中道生活的極端頭陀苦行者--提婆達多。

       

世尊時代外道中流行極端苦行的生活，與佛陀同時代的尼犍親子，出於毗舍離王族，創建耆那教，特別偏重苦行的修道生活，直至今日，印度還有相當數量的耆那教徒。

       

世尊晚年遇到一些不幸的事件，其中之一是佛教中歷代廣為相傳的教訓:提婆達多的叛教，分化僧團和合。提婆達多向佛陀索眾，欲求替代世尊領導僧眾，佛陀答之以法攝眾，不以領袖自居。提婆達多因此遊說部份比丘僧自立新宗教，標榜更精嚴的「頭陀五法」。『四分律』中記載:提婆達多以為:「如來常稱說頭陀少欲知足樂出離者；我今有五法，亦是頭陀勝法，少欲知足樂出離者:盡形壽乞食，盡形壽著糞掃衣，盡形壽露坐，盡形壽不食酥鹽，盡形壽不食魚及肉。」

       

印順導師在『華雨集』第三集中評論此毫無變通盡形壽奉行頭陀苦行作法，不合佛法常道。導師說:眾生根性不等，如一定受五法，或行十二頭陀行，那只能適應少數人，反而障礙了多數人出家修學。

 

九七年十月廿二日寫於St. Lou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