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言
由于蘇州西園寺經常舉行“皈依共修”法會,所以有很多人對“南摩布達耶,南磨達摩耶,南磨僧伽耶”產生了興趣。大部分人都知道它們是指“歸依佛,歸依法,歸依僧”,但大都不理解為何有個“耶”音在每個皈依的結尾,甚至有人說“耶”字本不應該有。因此,我想對這個字的作用做一個簡單的說明,也想以此為契機,談談對三皈依的原義和其在整體佛教中所扮演的角色的理解.
一.“耶”在梵文語法里是“與格”
“南摩布達耶,南磨達摩耶,南磨僧伽耶”是音譯自梵文,是梵文“Namo Buddhaaya, Namo Dharmaaya, Nama.h Sa^nghaaya”的音譯,而“(a)ya” 音譯就是“耶”。在梵文(或巴利文)的文法中,一個名詞(或形容詞)有八個格,即主格、呼格、對格、具格、與格、從格、屬格和處格。每個格的表現形式在于單詞的后綴變化。現在以“Buddha”(佛)這個單詞為例子,把這八個格的語法變化表列如下:
-
格 |
單數 |
復數 |
主格:主語 |
Buddho |
Buddhaa |
呼格:稱呼語 |
Buddha |
Buddhaa |
對格:賓語 |
Buddh.m |
Buddhe |
具格:工具語,如英文的by, with, through |
Buddhena |
Buddhehi, Buddhebhi |
與格:間接受詞,如英文的to, for |
Buddhaaya |
Buddhaana.m |
從格:來源語,如英文的from, due to, than |
Buddhaa, Buddhato, Buddhasmaa, Buddhamhaa |
Buddhehi, Buddhebhi |
屬格:所屬關系語,如英文的of, among |
Buddhassa |
Buddhaana.m |
處格:處置語,如英文的in, on, at, about |
Buddhe, Buddhasmi.m, Buddhamhi |
Buddhesu |
由此可見,“aya”是與格單數的表現形式,但在梵文中,一個單詞本身是以“a”結尾的,如Buddha,加上一個后綴以“a”為開頭的,也即a + a,則在很多時候變成長音的ā,網絡體為aa.其發音則為一個音,即是a的長音.因此,Buddhaaya的發音為“布達耶”,即把“耶”音拉長,而不是“布達阿耶”。
其次,在梵文語法中,凡是Namo后面所跟的單詞,特別是指它所“皈依”的對象時,一般都要用與格。例如,在三皈依的表述里面,我們知道這里Namo跟的單詞分別是佛、法、僧,所以,佛、法、僧這三個單詞就得用與格,并用單數來表示,即皈依一尊佛(本師釋迦牟尼佛),皈依一個法,皈依一個僧團,梵文寫為:Namo Buddhaaya, Namo Dharmaaya, Nama.h Sa^nghaaya. 當然,單數的表現形式也可以以復數的形式來理解,因為一即一切,皈依一尊佛即皈依一切諸佛,皈依一法即皈依一切諸法,皈依一個僧團即指皈依整個僧團.
換一句話來說,Namo(南無)后面的單詞如果是以a結尾的話,它的語法表現形式即為在其單詞后加后綴“aya”。除了“Namo Buddhaaya, Namo Dharmaaya, Nama.h Sa^nghaaya”以外,在北傳佛教中,也有很多這方面的例子,如《往生咒》的開頭“Namo‘ mitabhaaya’”(南無阿彌陀佛耶),《大悲咒》的開頭“Namo ratnatrayaaya”(南無喝啰怛那哆啰夜耶)等等。因此,這個“耶”本身只是與配合Namo時而有的語法變化,它是與格,意思是“對XX”或“向XX”,或者是“為了XX”。因而,Namo Buddhaaya是指“向佛禮敬”或“歸依佛”。.所以,從梵文語法角度看,“耶”字不可少。
二.Namo的本義是禮敬
很多人把Namo理解成歸依,但Namo的本義是禮敬。它的字根是nam, 原為彎曲、鞠躬、禮敬之意,引申為歸命或歸依。“Namo Buddhaaya, Namo Dharmmaya, Nama.h Sa^nghaaya”的原意為“向佛禮敬,向法禮敬,向僧團禮敬”,而后引申為“歸依佛,歸依法,歸依僧”。
“歸依”的梵文是“’sara.na”。因此,嚴格地說,“歸依佛,歸依法,歸依僧”的梵文是“Buddha.m sara.na.m gacchaami, Dharma.m sara.na.m gacchaami, Sa^ngha.m sara.na.m gacchaami”。在南傳佛教國家,三歸依的巴利文即為“Buddha.m sara.na.m gacchaami, Dhamma.m sara.na.m gacchaami, Sa^ngha.m sara.na.m gacchaami”。這是南傳佛教徒早晚課開頭必念的。在南傳經典里,也可找到此三歸依句型的來源背景。例如,在《經集》457中提及有一婆羅門問佛“什么是佛教的三句廿四字的裟毗底?”(Ta.m ta.m Saavitti.m pucchaami tipada.m cutuviisatakkhara.m)。裟毗底(巴利文:Saavitti,梵文:Saavit.r)是指婆羅門教經典吠陀之贊歌,是贊美太陽神裟毗底的贊歌,是婆羅門教偈頌中最重要之偈,見梨俱吠陀(Rig-Veda, iii, 62, 10),即由O^m tat Savitur vare.nya.m, bhargo devasya dhimahi, dhiyo yo na.h prachodayat之三句廿四字而成。佛教的裟毗底在《經集》本身沒有說明,不過在568中特別強調裟毗底是世上最上最神聖的偈頌。
到了公元5世紀,印度的覺音尊者在他的《經集注解》中對佛教的裟毗底做了說明。他指出佛教的裟毗底是:
Buddha.m sara.na.m gacchaami (我歸依佛),
Dhamma.m sara.na.m gacchaami (我歸依法),
Sa^ngha.m sara.na.m gacchaami (我歸依僧).
它們剛好是三句廿四字(每個音節為一字)。它們就是佛教的三歸依文。婆羅門教的裟毗底是婆羅門學習吠陀最初學習之物,而三歸依文為(南傳)佛教徒念誦時最初唱念之物。總之,嚴格地來說,“南無布達耶,南無達摩耶,南無僧伽耶”僅可理解為“向佛敬禮,向法敬禮,向僧敬禮”,而“歸依佛,歸依法,歸依僧”應為“Buddha.m sara.na.m gacchaami, Dhamma.m sara.na.m gacchaami, Sa^ngha.m sara.na.m gacchaami”,而此文是最初模仿婆羅門教著名的裟毗底而來。
三.Namo Buddhaaya等是咒語的一部分
北傳佛教(包括漢傳和藏傳)不單單把“南無布達耶,南無達摩耶,南無僧伽耶”理解為“歸依佛,歸依法,歸依僧”,而且由于對三寶的尊重,有意讓它們保持梵文原音,盡量不義譯,把它們的梵文發音當作一種神聖的力量來崇拜,當作咒語來念誦。實際上,三歸依文也成為很多其它咒語的組成部分,往往放在咒語的開頭,表示對三寶的無上尊重。這種例子不勝枚舉,單單在漢傳佛教早課本上就發現三個,如:1、《如意寶輪王陀羅尼》的開頭就是:“南無佛馱耶,南無達摩耶,南無僧伽耶,南無觀自在菩薩摩訶薩,具大悲心者...”。2、《功德寶山神咒》的開頭也是:“南無佛馱耶,南無達摩耶,南無僧伽耶.唵,悉帝護嚕嚕...”。
3、《大吉祥天女咒”同樣為“南無佛陀,南無達摩,南無僧伽,南無室利...”。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在有些咒語中,“南無佛,南無法,南無僧”被簡略為“歸依三寶”(Namo ratnatrayaaya:南無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同樣被放在咒語的開頭,如《大悲咒》、《金勝陀羅尼》、《如意末尼寶心神咒》、《請觀世音真言》、《塗香真言》、《獻花真言》、《警誡真言》、《淨食真言》、《燈明真言》,等等。尤其是在《不空了魃癖湔嫜躍防錚陀諧?2個咒語是以“Namo ratnatrayaaya”開頭的。
四、Namo Buddhaaya等的正確發音
既然“Namo Buddhaaya, Namo Dharmaaya, Nama.h Sa^nghaaya”被尊崇到咒語的地位,准確無誤地發音也成了一個基本方針。從古到今,在從梵至漢的翻譯過程中,翻譯師都是持着小心謹慎,精益求精的態度來對待,以求完美。除了我們在早課本上發現的例子以外,在整個大藏經也有很多事例,舉例如下:
1.《佛母大孔雀明王經》(明王陀羅尼):“曩謨母馱野,曩謨達么野,曩謨僧伽野”;
2、同上經(佛母大孔雀明王陀羅尼):“曩謨沒馱野,曩謨達磨野,曩謨僧伽野”;
3、《種種雜咒經》(旋塔滅罪陀羅尼):“南謨勃陀夜,南謨達啰摩夜,南謨僧伽夜”;
4、同上經(坐禪安隱咒):“那謨菩陀夜,那謨馱啰磨夜,那謨僧伽夜”;
5、《金光明最勝王經》(正了知藥叉大將咒):“南謨佛陀也,南謨達摩也,南謨僧伽也”。
另外還有西園寺現在所推廣的《歸依共修》釆用了新的音譯:“南無布達耶,南無達麻耶,南無僧伽耶”。
所有以上的音譯都接近梵文原音,但都不是絕對精確。例如:namo的音譯
除了“那謨”以外,還有“曩謨、“那謨”、“南謨”、“南無”等;Buddha的音譯大體為“布達”,另外還有“母馱”、“沒馱”、“勃陀”、“菩陀”、“佛陀”等;而(a)ya的發音大體上為“呀”,而不是“野”、“夜”、“耶”或者“也”。值得一提的是,《廣韻》說“耶”是“以遮切”,而“夜”是“舉謝切”,二者當年的發音用現代的羅馬拼音拼起來都是“ia”,可見非常接近梵音,比現在用普通話發音精准多了。Dharma的發音大體為“達啰麻”,而不是單單“達麻”,因為還有一個r音要發成大體為“啰”。Sa^ngha的發音大體為“三加”,而不是“僧伽”。
五、發音不是關鍵
實際上,就佛教的修證來說,咒語的發音不是關鍵,關鍵是在以持咒來入定并體悟真理。例如巴利語《律藏》“小品/小事鍵度/33”里說:“有二位比丘,是兄弟倆,出身婆羅門,音聲優美,擅于言詞。他們一起到世尊那兒,向世尊說:‘尊師!現在的比丘,種種名、種種姓、種種種姓、種種家族,都來出家。他們使用各自的方言俗語,污損了佛陀的教言。尊師!請讓我們用雅語(Chandaso指梵語、吠陀語)表達佛說吧!’ 佛世尊訶責他們說:‘無知的人啊!怎么可以這樣說呢?這樣并不能引導不信佛的人信佛……’。接着又做了簡短的開示,并向所有比丘說:‘比丘們!不許用雅語表達佛說!違者得突吉羅(dukkata, 即犯輕過)。比丘們!我應允你們,用自己的方言(Sakaaya niruttiya)來學習佛所說的道理。”
《中部?無諍分別經》也認為:“如是言:‘不應執(各)國土之語言,不應用過剩之俗稱’。然者,緣何而言耶?諸比丘!然而,如何執(各)國土之語,用過剩之俗稱。諸比丘!于此,同一物,或于各國,有名為婆提(甌),有名為缽陀(缽),有名為吃陀(碗),有名為沙羅瓦(杯),有名為達嚕拔(杅),有名為缽那(飲食器),有名為美系羅(飲水器)。如是于各國土,如是名之。如是,于各不同之國土,實如諸長老如是語而名之,真實如是,無取着而語。諸比丘!如是不執各國之言說,不使用過剩之俗稱。如是所言:‘應不執(各)國土之語言,不應使用過剩之俗稱。’彼乃緣此而言。”
漢傳律藏《毘你母經》也指出:“吾佛法中不與美言(Samskrta雅語、梵語)為是,但使義理不失,是吾意也。隨諸眾生應與何音而得受悟,應為說之。”
基于上述,佛教是“依義不依語”的,發音不是關鍵,重要的是理解并體悟真理。所以,在漢傳佛教中,也發現一些簡略發音的現象,如把“南無佛陀耶,南無達摩耶,南無僧伽耶”簡稱為“南無佛陀,南無達摩,南無僧伽”(如《大吉祥天女咒》和《破惡業障消伏毒害陀羅尼咒》)。或者干脆簡稱為“南無佛,南無法,南無僧”(如《佛說高王觀世音經》)。在西域佛教中,這種簡略念法也一樣存在,如在《金光明最勝王經》的回紇文譯本裏,在本文上面有一行梵文:namo bud (南無布),namo drm (南無達啰),namo sang(南無三)( F. W. K. Müller, Uigurica, 1908, p. 11 )
結 語
三歸依不但是一切戒的根本,也是佛教徒日常修持中的根本,寺院中的朝暮課誦,皆有三歸,一切佛事的終結,也都應以三歸為宗本。在南傳佛教的地區,他們一樣把三歸看得特別重要,以唱三歸作為行持,也以唱三歸為人祝願。但是,歸依三寶不單是形式上的問題,更是體悟,是心性上的問題。沒有理解三寶的真正義涵,就不能如法領會到歸依的真諦。因此,發音不是關鍵,關鍵在于心性的轉化,定力的培養和智慧的體悟,基此而向于菩提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