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人對宗教的“神聖的復歸”表現在對現代生活方式乃至整個西方科技文明的反省上。
自16世紀以來,人類文明逐漸以西方文化為領航,全球文化日益西方化,工具理性、實證主義、科學技術主義風靡,促使全人類走向工業化時代、電子時 代、光子時代、資訊時代。科學技術的飛速發展,物質財富的大大豐富,在使人們的生活不斷方便、豐富的同時,也使人生活得越來越緊張、忙碌、缺乏穩定感和安 全感,迷失了自我和生存的意義,壓抑已成為人類基因遺傳的愛心、憐憫心、慷慨心、友情、信任感等社會情感,帶來世界大戰、恐怖主義、環境污染、道德淪喪、 價值失范、精神心理疾病氾濫等諸多弊端,並醞釀著令全人類毀於一旦的危險,引起思想精英們對整個西方文明的反省。
猶如佛陀將人生種種痛苦歸因於人心,西方思想家也將現代文明的種種弊病歸結於人心。容格在《印度能教導我們什麼》中說,西方從原始時代開始就遭到文 化入侵,扭曲了西方人的精神,近幾世紀以來雖然從非理性與本能衝動的沉重負荷中得到解脫,越來越理性、講規矩、重組織,但喪失了人的整體性,分裂成意識人 與無意識人:“我們爬上科技事業的山巒越高,我們越可能誤用發明,越可能趨向危險邪惡。”“當我們的心靈高升、征服長空之際,我們的另外一個人格,也就是 被壓抑在下的蠻性個體卻已直墮入地獄。”
馬斯洛指出,現代人面臨舊的價值體系陷於困境而新的價值體系尚未產生的斷裂時代,價值的淪喪是這個時代的根本疾患。肯·威爾伯認為,萬物之間的統一 原是一切眾生的本性及生存基礎,可是人類習慣於人為地劃定各種界限,使現代人生活在無止境的衝突中,生活在與自然、與他人、與真實自我越來越疏遠的過程之 中,因而矛盾、衝突、焦慮。現代人既渴望回歸自然,又喜歡新鮮刺激,這複雜感情背后是一種平行的張力,是入世與出世的雙重需要。
對只崇拜科技而忽視情感生命及學術曆史文化的隱憂,導致20世紀60年代以來存在主義哲學的流行和復歸宗教的思潮。20世紀80年代以后,隨著對過 度物質化、工業化的反省,進入后現代思潮及維護生態的綠色運動,復歸宗教的潮流再度興起。一些思想家甚至提出經濟的“零度增長”、“倒開發”、“次開 發”。超個人心理學提供了一種崇尚寧靜、和諧,追求超越和神聖的宗教聖徒式的精神生活樣式,以抗衡那種喧囂、浮躁、物質利益至上的現代生活。
現代社會人心的種種弊病,說明片面發展科技、發達物質生活的文明道路,確實存在問題,須從根本方向上撥亂反正。正如容格所說,西方文明所走的這條路 “確實不是人類走向文明唯一可以走的路,而且也絕不是一條理想的坦途”。這條道路涅槃的與佛法解決人根本問題的途徑相反:在佛法看來,人類文明創造的目 的,未必在征服自然、增益財富,而在使人幸福快樂,乃至解決其存在的悖論,滿足其超越生死、達到永恒安樂之涅槃的終極需求;達到這一目的的手段,未必要窮 究物質、發達科技,而在於窮究、治理、凈化決定一切的主樞者——自心,征服異化的煩惱無明,開發自心的智慧潛能。這應該是比研究各門自然科學、開發自然資 源更為重要的課題,是最有價值和效益的高科技,尤其是明心見性,更是簡而靈的最高技術。對個人而言,確立正信、如實知見自心,應該當作安身立命之本的大 事。佛法的精華——主要提供這一技術的佛教心理學,應當受到科學界、社會和每一個體的重視。研究佛教心理學,普及佛教心理學的知識,對於每一個現代人的心 理健康,對於社會安樂、世界和平,當有重大意義。這是筆者多年嘔心瀝血撰寫《佛教心理學》一書所持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