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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起的面面觀
超定法師

從佛成道日談起

      依漢傳佛教說,釋尊於臘月初八日的黎明前,睹明星而悟道。南傳佛教則認定:佛陀的降生、成道與入涅槃,都同在五月的月圓日,而把這一紀念日定為衛塞節。中國大乘佛教,信仰的佛菩薩眾多,十方三世一切佛,諸尊菩薩摩訶薩;度農曆新年,寺院舉辦千佛、萬佛法會,佛菩薩何止千萬,恆河沙數都數不盡。單是釋迦佛的重要日子即有四月初八的降生,十二月初八成道,二月十五入涅槃;正如觀世音菩薩於二月十九聖誕,六月十九成道,九月十九出家。為佛教信仰的普及,讓更多三寶弟子親近佛法,培植善根福德因緣,這些方便應是非常必要的。

 

        我佛世尊於菩提樹下成正覺,所覺的正法是什麼?華嚴經說:「奇哉!奇哉!大地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故不能證得。」這是從佛性本具的如來藏思想,顯示佛陀正覺的內容。一如中國祖師六祖慧能所說的:「菩提自性,本來清淨;但用此心,直了成佛。」真常唯心論者,以「本自清淨」、「本不生滅」、「本自具足」、「本無動搖」、「能生萬法」來說明自性。凡聖一如,此自性也是佛性、法性、真如、如來藏。釋尊的正覺即是這個,所證與所說都是這個佛性的不同層次之闡述。然而,依佛陀的根本聖教阿含及般若經論的說法,佛陀的證法和延伸下來的教法,乃是中道緣起。如雜阿含經說:「義說,法說,離此二邊,處於中道而說法。所謂此有故彼有,此起故彼起:緣無明行,緣行識,緣識名色,緣名色六入,緣六入觸,緣觸受,緣受愛,緣愛取,緣取有,緣有生,緣生老死憂悲惱苦,如是純大苦聚集。」反之,「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無明滅則行滅,乃至純大苦聚滅。」釋尊成道後,說法度生四十五年,所覺證的不外他在菩提樹下所證的緣起實相。經論的蘊處界三科,四聖諦,八正道,有為與無為,生死與涅槃,一切諸法不外是緣起法的差別說。

 

        佛陀的傳記告訴我們:釋尊成佛後,曾有不想說法的念頭。因為「我法甚深妙,不信云何解?辛勤我所證,演說為徒勞。」此甚深難信難解之法為何?依真常唯心論,此如來藏性,不但凡愚不能領會,即使「無量菩薩雖具足行諸波羅密,乃至十住,猶未能見所有佛性;如來既說,即便少見。菩薩位階十地,尚不了了知見佛性,何況聲聞、緣覺之人能得見耶?……非二乘所能得知,隨順契經,以信故知。……如是佛性,唯佛能知。」但在原始佛教的思想,卻如是說:「我所得法,甚深微妙,難解難見,寂寞無為,智者所知,非愚所及。眾生樂著三界窟宅,集此諸業,何緣能悟十二因緣,甚深微妙難見之法?又復息一切行,截斷諸流,盡恩愛源,無餘泥洹,益復甚難!若我說者,徒自疲勞。」說的更簡明的,「此甚深處,所謂緣起;倍復甚深難見,所謂一切取離、愛盡、無欲、寂滅、涅槃。」也就是緣起甚深,緣起空寂性,義倍復甚深。悟入此甚深義的智慧,即是法住智、涅槃智。

 

        大乘佛法,初期為一切皆空說,後期為萬法唯心論。站在初期大乘看釋尊的成道,緣起性空確是諸法的實相;立足於後期大乘,當然堅持佛性本有,「如來智、如來眼、如來身,結跏趺座,儼然不動」,在每個眾生的身心中。佛法博大精深,思想體系不同,對問題的看法自然不一致。弘揚佛教的大德,本其所學與所見,如三諦圓融論者,明一空一切空,無假無中無不空。「佛法」、「大乘佛法」、「後期大乘佛法」,乃至「秘密大乘佛法」的思想演變,形成佛教的多彩多姿,也令信者眼花撩亂,莫知適從。何者了義與不了義,讀者應予善巧地抉擇。

 

見緣起即見法

        佛說:「緣起法者,非我所作,亦非餘人作,然彼如來出世及未出世,法界常住。」緣起是佛法特質,此法是本來如此、普遍如此、千古不易的真理。誰能悟此真理,即名之為佛。佛陀是真理的發現者,而非創造者,所以說「非我(佛)所作」。除佛而外也沒有其他人,或者高高在上的造物主之所作。不管如來出世或未出世,緣起正法永遠隨著世間萬物,一直存在的。這就是「真理無所不在」的意思。

 

        凡夫與聖人,眾生與佛陀差別何在?證悟緣起的真理即是佛;迷此真理,名為眾生。雜阿含經中,「佛告婆羅門:我論因、說因。愚痴無聞凡夫,色集、色滅、色味、色患、色離不如實知故,愛樂於色,染著於色,染著心住。彼於色愛樂故取,取緣有,有緣生,生緣老死,憂悲惱苦,是則大苦聚集。受、想、行、識,亦復如是。是名有因有緣集世間,有因有緣世間集。」這就是生死流轉的無明凡夫。反之,「多聞聖弟子,於色集、色滅、色味、色患、色離如實知已,於彼色不愛樂、不讚歎、不染著、不留住。不愛樂,不留住故,色愛則滅,愛滅則取滅,取滅則有滅,有滅則生滅,生滅則老死、憂悲惱苦滅。受、想、行、識,亦復如是。是名有因有緣滅世間,有因有緣世間滅。」是則名為生死解脫的聖人。

 

        「若見因緣(緣起),即能見法;若見於法,即能見佛」,這是佛陀在「佛法」、「大乘佛法」的聖典,處處宣示的教法。為何說「若見因緣,即能見法」?法者,法爾如是的真理,也即是諸法實相;此真理實相,既非唯物、唯心,也非唯神、唯我,更非大無其外、小無其內的神秘實在;乃是伴隨著世間的生滅與出世寂滅的緣起真理。悟道,見真理——法,即此緣起是道,是真理;不是離因緣外,有其他東西可見可悟。「若見因緣,即能見法」,這是多麼明確的開示!

 

        「若見於法,即能見佛」,道理很簡單:佛是以正法為身,淨慧為命。由於他的極清淨的無上妙慧,體證最高圓滿的真理——正法,所以被尊稱為佛。「佛身者,法身也」,見於法即與諸佛同一鼻孔出氣,真正面對面地與佛同在。記得佛陀時代,為報答親恩,上昇忉利天為母說法,經過三個月之久,人間弟子至為懷念。當佛陀宣佈回來的時候,大家爭先恐後,希望能在眾人之前,第一位拜見佛陀。當時解空第一的須菩提尊者,眼見這一情形,自問:我需要湊熱鬧跟著去,加入見佛、迎佛的行列嗎?佛陀明訓:「若見因緣,即能見法;若見於法,即能見佛。」於是尊者獨自一人,宴坐樹下,依如來教深觀緣起。依佛教倫理,長幼有序,四眾弟子以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為序。身為比丘尼的蓮花色,想跑在比丘眾之前去見佛,於法是不合的。所以她施顯神通,搖身一變而為轉輪王,飛行在群眾之前。自以為是向佛陀迎駕的第一人,不意佛陀告訴她:首先見佛的是須菩提,而非妳蓮花色。原來她忘記佛說:「若見於法,即能見佛」的名言!

 

緣起與四聖諦

        龍樹菩薩在中論頌四諦品引證佛言:「是故經中說,若見因緣法,則為能見佛,見苦集滅道。」如上所引阿含經、大集經和大乘稻芊經,佛陀只說見因緣(緣起)即見法,並無「見苦集滅道」的明文。當知緣起與四諦是解脫道的總綱,在諸乘分別:聲聞修學四聖諦,緣覺證悟緣起法門。緣起開顯世間的有情流轉與還滅之過程;四諦詮釋世間與出世間的因果。剋實而言,四諦與緣起,二者之內容完全一致。四諦是從橫的方面,對現實界與理想界的因果加以分類;緣起法門則從豎的方面,對生死流轉與涅槃解脫,作系列性的論述。例如:緣起的生滅,「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無明故有行,乃至以生故有老死,憂悲惱苦,純大苦聚集。這即是苦集二諦;眾苦由惑業、煩惱與業力的存在,所以生死相續不已。「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無無明故無有行,乃至無生故無老死,憂悲惱苦,純大苦聚滅。四諦中的滅諦,與此同義。緣起觀成就出世正見而導引的八正道法,也即是道諦之內容。如把十二緣起與四諦比配:觀緣起的老死(苦),老死之集,老死之滅,滅老死之道,乃至無明,無明集,無明滅,滅無明之道。

 

四諦與緣起,對於深受真常大乘熏陶的中國佛教徒來說,往往本其先入為主的偏見,認為它是小乘佛法,不值得重視。菩薩道鼓勵聲聞人「回小向大」,大乘行者怎可向小乘人看齊,而回大向小呢?其實,四諦與緣起,乃是三乘共法,聲聞與緣覺乘人,固然修學此法門而得正覺;大乘菩薩道,何嘗能離此而獨立,倡說特殊法門?依大乘經,如勝鬘夫人所說,小乘是有量四諦,有作四諦;大乘是無量四諦,無作四諦。大般涅槃經說,下智觀緣起,得聲聞菩提;中智觀緣起,得緣覺菩提;上智觀緣起,得十住地;上上智觀緣起,得佛菩提。這樣區分大小乘,當然是「大乘佛法」的觀點,「佛法」學人是否認同,彼此共許呢?不過,佛教學派不論如何分歧,四諦與緣起的解脫道,其重要地位是無可抹煞的。

 

內緣起與外緣起

大乘稻芊經把因緣分成二大類,從外因緣說到內因緣。佛與弟子外出遊行,經田野見稻芊,佛陀隨即假借稻穀的成長過程,開示因緣所生法的深義。釋尊略說,經由舍利弗與彌勒菩薩,以問答方式,發揮緣起無我之佛法特質。

 

彌勒菩薩言:「此中何者是外因緣法因相應?所謂從種生芽,從芽生葉,從葉生莖,從莖生節,從節生穗,從穗生花,從花生實;若無有種,芽即不生,乃至若無有花,實亦不生。有種芽生,如是有花實亦得生。」此因緣之事相易明。進而解說:「彼種亦不作是念:我能生芽。芽亦不作是念:我從種生。乃至花亦不作是念:我能生實。實亦不作是念:我從花生。雖然,有種故而芽得生;如是有花故,而實即能成就。應如是觀外因緣法因相應義。」

 

經文把因與緣分開說明。繼因相應後,說緣相應:「應云何觀外因緣法緣相應義?謂六界和合故。以何六界和合?所謂地、水、火、風、空、時。界等和合,外因緣法而得生起。應如是觀外因緣法緣相應義。」進一步分析六界的功用:「地界者,能持於種;水界者,潤漬於種;火界者,能暖於種;風界者,動搖於種;空界者,不障於種;時則能變種子。」而後與前因相應同樣道理:「此中地界不作是念:我能任持種子。」乃至「時亦不作是念:我能變於種子。」最後以不常、不斷等五種觀法,以遣除與因緣相違的惡見:「應以五種觀彼外因緣法,何等為五?不常、不斷、不移、從於小因而生大果、與彼相似。云何不常?為芽與種各別異故,彼芽非種;非種壞時而芽得生,亦非不滅而得生起;種壞之時而芽得生,是故不常。云何不斷?非過去種壞而生於芽,亦非不滅而得生起;種子亦壞,當爾之時,如秤高下而芽得生,是故不斷。云何不移?芽與種別,芽非種故,是故不移。云何小因而生大果?從小種子而生大果,是故從於小因而生大果。云何與彼相似?如所植種,生彼果故,是故與彼相似。是以五種觀外因緣之法。」

 

於外因緣義之後,正說內因緣,也即通常所明的十二因緣法。內因緣義,如上所述,把因與緣分開,因相應是無明緣行,乃至生緣老死。緣相應是六界和合,地水火風空五界,與上相同,第六界是識界。「五識身相應,及有漏意識,猶如束蘆,能成就此身名色芽者,名為識界。」也即是「四大圍空,識住其中」,名為有情之意。在闡明緣起無我時,「無明不作是念:我能生行;行不作是念:我從無明生。乃至生不作是念:我能生於老死;老死亦不作是念:我從生有。雖然,有無明故,行乃得生;如是有生故,老死得有。」這是因相應觀。緣相應觀類此可知。

 

緣起無我,約內因緣的有情說;緣起性空,總攝內外因緣,有情與器界說。經文在明外因緣空義時,說種子不作是念,乃至六界不作是念,這只是擬人的喻說,無情之物那有「我作是念」的妄執?總之,因緣無我,諸法性空,所生果法空無我,能生的因緣本身也是空無我。

 

佛法以有情為本,一切問題的研究,無不以有情為中心,所以對緣起的界說,其內容都是指有情的無明緣行,乃至生緣老死的流轉現實界;以及無明滅則行滅,乃至生滅則老死滅的還滅理想界。換言之,在內因緣與外因緣之中,佛法重點在內因緣;外因緣,山河大地、草木叢林等器世間,乃是伴隨有情的內因緣而存在。

 

科學的分類,愈來愈精細,約略言之,可分為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自然科學所研究的範圍,不出佛法中所說的外因緣;社會科學則側重於內因緣。如以物理、生理、心理來說,自然科學主要是物理與生理方面;社會科學是在社會群眾與形成社會的個人去探討問題。二者比較看來,自然科學的成就,真是一日千里,而社會科學僅能像牛步的進行。精神與物質文明的失調,造成人心不安、社會亂象,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實。為了心靈的淨化,人格的提昇,以促進人世的和樂和生命的解脫,務必從內因緣方面,步步為營,善用其心,切實地下功夫。否則,捨本逐末,偏向外因緣,而忽視根本的內因緣,如入海算沙,終不免徒自疲勞,無功而退。

 

緣起論的開展

緣起觀係佛陀在菩提樹下,觀察有情流轉的因緣,以及生死解脫的過程,從而體悟宇宙人生真理,成就究竟佛果的如實正觀。過去現在因果經說:「爾時菩薩至第三夜觀眾生性,如何因緣而有老死?即知老死以生為本,若離於生則無老死。又復此生,不從天生,不從自生,非無緣生;從因緣生,因於欲有、色有、無色有業生。又觀三有業從何而生?即知三有業從四取生(欲取、見取、我語取、戒禁取)。……又復觀行從何而生?即知行從無明生。若滅無明則行滅,行滅則識滅,……生滅則老死滅,憂悲惱苦滅。如是逆、順觀十二因緣,第三夜分,破於無明;明相出時,得智慧光,斷於習障,成一切種智。」

 

毫無疑問的,緣起論是佛法立義之根本,本此立場而探討自他、心境、物我的一切問題,而否定當時學派的宿作論、尊祐論之邪因論和無因論,確立佛法的正因論。緣起的內容深廣無邊,如上所述,有情身心界的內緣起,器世間物質界的外緣起;自然界、社會界、身心界,無不是緣起。但佛法的目的在於轉迷啟悟,離苦得樂,佛說緣起的重心,在於顯示思想與行為的因果律,告訴我們一條向上向善向光明向解脫的菩提大道,怎樣由個人生命的改善,身心安樂,趨向正覺,乃至於一切眾生皆共成佛道。

 

印度佛教的演變,從原始、部派而性空、唯識、真常。思想不論如何分歧,甚至形成對立之勢,但總不能偏離佛法的根本教義,違反釋尊所證與所說的緣起真理。佛法是一味的,諸法實相不會有差別。然而,「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為了佛法的推廣,適應不同的時空,契合眾生的根性,不得不施設方便,而作差別的解說。各種不同的緣起論,通常分為:「業感緣起」、「賴耶緣起」、「性空緣起」、「真如緣起」、「法界緣起」和「六大緣起」。此中真如、法界、六大緣起,應是依中國佛教宗派的教義而安立,比如:真如緣起說是根據大乘起信論的一心二門——真如門與生滅門而說。法界緣起是賢首宗一真法界、四法界,緣起無盡之宗義。六大緣起,乃是真言宗所倡立。六大緣起說,不出上述內外因緣的緣相應義。真如緣起與法界緣起,不過是如來藏緣起的不同詮釋。因此,大乘佛教的三系思想:「性空唯名」、「虛妄唯識」、「真常唯心」,也即是「性空緣起論」、「賴耶緣起論」與「如來藏緣起論」。三種緣起論,代表了「初期大乘」諸法皆空論,及「後期大乘」萬法唯心說。唯心,大分為妄心與真心,妄心緣起是阿賴耶唯識論,真心緣起是如來藏佛性論。而「佛法」包括佛世的一味佛教和佛滅的部派佛教,在上列的緣起中,是否同屬於「業感緣起論」?部派佛教的說轉部建立勝義補特伽羅,有部的假名我,犢子部的不可說我,經部譬喻師的細心說,上座部的微細意識說,大眾部的根本識,這些都是為解決生死輪迴的問題,著重在於如何隨業受報,構成三界六道的生命永續,以避免落於斷滅論的異端。儘管部派之間對業力的體性與如何存在的問題,有各各不同的主張,而業力論的闡發,真是前所未有。參閱各部阿毗達磨論書,可證知這一事實。因之,部派佛教的緣起論,不妨總名為「業感緣起」。

 

至於原始佛法,如阿含根本聖典所明,緣起的定義與內容,當為後來部派與大乘佛教之所共遵。約對治悉檀言,緣起否定了狂妄的創造神,以及眾生輪迴的靈體說。約第一義悉檀言,緣起乃轉迷情成正覺之規律,聖智所契入的究竟實相。早期佛教不注重理論的發揮,而強調四聖諦的實證:苦,苦之集,苦之滅,滅苦之道。如偏離根本問題,則落於無意義的戲論,無異毒箭喻經所說,無助於苦痛的解脫。故此,相對於後起的緣起論而言,姑且名為「正覺緣起」,或實證緣起論。

 

總之,流傳中的全盤佛法,從「佛法」、「初期大乘佛法」、「後期大乘佛法」,乃至「秘密大乘佛法」,無非是緣起理論與實踐方法的不同解說。因為緣起是佛法的本源,不共於世間外道的特質所在,如迷失這一本質而創新說,即不成其為佛法了。印度佛教的流變,由聲聞的四諦乘,菩薩的波羅密乘,終而如來的陀羅尼乘。也即從早期的「聲聞為本之解脫同歸」,最後發展為「如來為本之天佛一如」,也許這就是諸行無常、緣起論的變遷使然吧!

 

拙文出版的緣起

原來我只是想在拙文的出版之前,向「覺音」讀者報告一份成績單:三年的時間,我做了出家四十餘以來的未曾有事;從九八年六月起,至今完成三十二篇的佛學論文。這一令人難忘的因緣,在此就從頭說起吧!

 

一九九八年四月初,印順導師基金會主辦的「佛法度假」,在南加州借用西來大學場所舉行。承辦人來電邀請,希望我為度假營的學員講解中觀要義。大約講了四節,另加一堂早課中的開示。承蒙基金會創辦人仁俊長老的慈悲,令將方便說法的大意寫成文字,發表在「正覺之音」。如所週知,仁公是佛教界公認的謹嚴大師,思想超卓,三千威儀,言行不苟。文如其人,篇篇精練,功力至深。他所辦的佛刊,審稿要求很高,不是公開對外徵稿的。而今當面命我投稿,一向懶於動腦筋,不善為文的我,如何完成這一艱苦的任務?最後在師命難違之下繳卷了,經審定後刊出,還吩咐編者繼續邀稿,鼓勵我多發心為覺刊投稿。每期「佛法度假」,也都約我前往講課。由此因緣得以再度親近當代的高僧——仁公長老座下,藉長老威德的加持,按月寫稿,成為我的定課,像在佛學院當學僧,依規定交出學習的心得報告。

 

我從來沒有撰文出書的念頭,應付式地發表過就算了;猶如仁公從年輕開始寫作,至今年逾八十,搜集起來可出版幾大部書,但他還是堅持不肯出書。而我為什麼答應信眾的請求,出版這本有生以來第一部著作?三年之前,自創的佛堂從民房發展為合法的正式道場,擇於五月月圓日舉行本寺成立二十週年暨新殿落成、聖像陞座。歲月荏苒,於今又度過三週年,信眾發起為我出書,作為新殿落成三週年紀念之一。盛情難卻,隨順眾生吧!況且這也是宣揚正法,引導正見之方便。無常的世間,以後是否還有機會看到自己寫的第二本書呢?

 

翻閱書架上的「正覺之音」,從九八年六月份第一篇「念念趨向正覺」,而後每逢月初,仁公的叮嚀:「為正覺之音的傳播,多費點心寫寫吧!」該寫些什麼?佛法無邊,如汪洋大海,從何談起?憶念佛陀遺教,根本思想不離緣起性空、十二因緣、四聖諦;五蘊、六處、六界;世間與出世間、凡夫與聖人;生理的、物理的、心理的,一切的存在不出佛法緣起的範疇。那末就以緣起為線索去啟發靈感,尋找寫作的題材吧!執起筆來準備說些題前話,但一想到仁公的文章,謹嚴精練,句句金言,我的文思隨即阻塞,久久無法落筆。為了克服這難題,我想通了,各有因緣,何必斤斤較量?仁公有其獨特的風格,他的不朽之作,當然會受到上根利智的讀者,持以畢恭畢敬的態度,如面聖容地「諦聽諦聽,善思念之。」而我的寫作,天馬行空,想到那裡就寫到那裡,不管內容如何,通俗也好,疏漏也好,何必以他老的標準來衡量自己呢?從此之後,提起筆來,搬走一塊石頭,心無罣礙,隨興所之,稱性而談。談「正信的佛教」,論「佛法——緣起義甚深」、「緣起智.感恩心」,寫「緣起的理論與實踐」、「緣起與空性的統一」,乃至於「聲聞佛法與方等大乘」、「了義不了義的抉擇」。每月都在主編指定的期限內繳卷。有時編者要求文字的長短、內容的性質,也能順應配合。雖然,檢閱寫出的東西,修辭、構思、氣勢、文義,都不甚滿意。但每次完成一文,身心踴躍,喜悅之情,像登上歡喜地一般,實非筆墨所能形容。

 

回顧過去,民國四十七年春進入靈隱佛學院,五十年畢業,繼續在福嚴學舍進修,親近印公、續公、演公、仁公等諸大善知識。離開福嚴,服兵役後回到僧團,正逢恩師在開元寺主辦佛學院,我得以教學相長,從事僧教育工作。五年後往香港能仁學院,轉而攻讀社會教育學,課餘編輯內明雜誌。一九七五年冬,移居美國,名義上是赴美弘法,實則隨緣參學。在自創道場初十年間,慧業荒廢,眾生未度,不免惶惑之感。八八年承圓光院長如悟學長之邀,回台講學,前後約三個學期。此後返美才正式在道場定期共修中,宣講經論大意。偶爾也應約往外州和台灣,作通俗演講。九八年春,我找到適當的場所,可作永久性的道場,經八個月裝修,舉行落成典禮。在這期間,與仁公長老久別重逢,承蒙長老厚愛,開始與「正覺之音」結緣。三年以來,寫了這些篇章,細說其中的因緣,真是緣起無盡。父母養育我,肯讓我出家;剃度恩師栽培我入佛學院,專修佛法;佛學院的師長,從最高印公導師,院長、教務長、訓導長,以及諸位講師,前後六年的學僧生活,厚植道基。北園五載,溫故知新,站上講臺,從利他中自利,在法義與行持上,獲益匪淺。倘若缺乏以上因緣,法身慧命不存在,又如何宣講佛法,發表佛學文章?道場重修後,法務繁忙,壓力日重一日,假如不是本寺當家日觀仁者發心負責行政,以身作則領導信眾,推動寺務,我怎能清心地靜下來寫文?假如沒有信徒擁護,常住每月帳單,誰去支付?感謝三寶的加被,感謝因緣法的成就,感謝支持我在菩提道上前進的所有善知識——教授、同行和外護善知識!

 

最後,在我決定刊行這本文集時,託覺音編者向仁公試探,是否能請到他賜序,以增光彩。當我還來不及上書懇求之際,他老已完成了三千字的大作,囑其弟子謄抄傳真過來。拜讀再三,感恩之情,筆墨難宣。吾公深入法海逾七十年,對如來正法的體解與踐履,至深至廣,不愧為當今人間佛教的中流砥柱,印公導師座下碩果僅存的法門龍象。為報答師恩,當依教奉行:「生生世世倡踐緣起正法,性空實相,遮絕『真空生妙有』的世俗(執)見!」人間菩薩的風範,令人不勝高山仰止之至!

二○○一年元月十日寫於山仔腳觀音丈室

 

來源: http://www.yinshun.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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