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 知禮(960—1028)
知禮,字約言,是宋代天臺宗的義學高僧,俗姓金,四明(今浙江鄞縣)人,七歲時(966)依汴京太平興國寺洪選出家。十五歲受具足戒,專研律部。二十歲(979)從天臺螺溪傳教院義通(927—988)學天臺教觀。太宗端拱元年(988)義通圓寂。淳化二年(991),受請住四明祥符寺,遂開講席,學徒雲集。既而以堂舍狹隘,於至道元年(995)遷城東南隅保恩院,次年,院主顯通舍院與知禮永作十方住持傳演天臺教法之地。真宗咸平二年(999)以後,專以講經、修懺為事。六年(1003),日僧寂照等攜帶其國天臺宗學者源信有關天臺教義的疑問二十七條來詢,他依教答釋。其後先後撰《十不二門指要鈔》、《別理隨緣二十問》、《十義書》及《觀心二百問》等,使天臺宗蔚然中興。大中祥符六年(1013),創設念佛施戒會,結合僧俗男女一萬人,同修念佛、發菩提心,求生淨土。七年,撰《觀經融心解》。天禧五年(1021),撰《修懺要旨》、《觀音別行玄義記》、《觀無量壽經疏妙宗鈔》。仁宗天聖六年(1028)圓寂。天臺宗人尊為第十七祖。一般稱為四明尊者。稟法領徒的弟子,有廣智尚賢、神照本如、南屏梵臻等三十餘人。
知禮的著作,有《金光明經玄義拾遺記》六卷,《金光明經文句記》十二卷,《觀音經玄義記》、《觀音經義疏記》各四卷及甯宗嘉泰二年(1202)四明宗曉所編《四明尊者教行錄》七卷等。
天臺宗有山家、山外之分,即起於知禮時代。知禮一派自認為是天臺一宗的正統,以山家自稱;而把和他們見解不同的晤恩、洪敏、源清、天昭、智圓一派貶稱為山外。知禮極力發揮智顗、湛然的宗義,其要點是「別理隨緣」說,他在《十不二門指要鈔》卷下成立此義。認為真如緣起的涵義,別、圓二教所說不同。別教所說的真如,超然在差別的事相之外,就是和事相隔別的理體,所以稱為「別理」,或稱為「但理」,「一理」。圓教則認為真如理中本來就具有差別的事相,事理相即熔融。其隨緣而作一切諸法,乃是舉體隨緣,舉體不變,即不變而隨緣,即隨緣而不變;所以稱為「理具隨緣」。如《指要鈔》說:「他宗明一理隨緣作差別法,差別是無明之相,淳一是真如之相,隨緣時則有差別,不隨緣時則無差別;故知一性與無明和合方有差別,正是合義,非體不二,以除無明無差別故。……應知不談理具,單說真如隨緣,仍是離義。……故知他宗極圓,祇云性起,不云性具,深可思量。」
由於山外派的奉先源清著《十不二門示珠指》二卷,主張真心觀,慧光宗昱(與義通同門)著《注十不二門》二卷,又倡靈知心性之說,皆在教理上出入於賢首家言。知禮起而著《指要鈔》指出「別理隨緣」之義;其用意是在捍衛天臺一家宗義,而貶低賢首家性起義的價值。以為他們不說性具三千,單說真如隨緣變造諸法,和天臺家相望,止是別教隔歷之談,未臻圓極。然而山外諸師反對此說,如梵天慶昭(963—1017)的弟子永嘉繼齊作《指濫》,說真如不變隨緣正是今家圓教之理,別教豈有隨緣?知禮於是作《別理隨緣二十問》反破。其時有天臺元穎,作《征決》,支援繼齊;又有嘉禾子玄,作《隨緣補》助之。知禮的弟子淨覺仁嶽(?—1064)又作《別理隨緣十門析難書》,析破諸難,成立知禮之說,其辯難乃漸息。
又智顗的《金光明經玄義》,有廣略二本並行於世。義通即曾講過廣本,並對廣本著有《金光明玄義贊釋》及《金光明文句備急鈔》(均佚)。但同時慈光晤恩(912—986)作《金光明玄義發揮記》,專解釋略本,說《玄義》已經在教義釋一段用十種三法說廣示法性圓妙之理,不須更作觀心釋;廣本有此,是後人所擅添;並依略本唱真心觀。其弟子奉先源清、靈光洪敏共構難詞,非議廣本的觀心釋,輔成師義。知禮應同門善信之請,作《釋難扶宗記》,闡明廣本觀心之義,唱妄心觀。說晤恩廢除觀心,是有教而無觀。源清的弟子梵天慶昭(?—1017)、孤山智圓(976—1022)又合作《辯訛》,以破《釋難》,知禮繼之次第作《問難書》、《詰難書》、《問疑書》、《復問書》詰問,慶昭也先後作《答疑書》、《五義書》、《釋難書》答辯,往復五次,綿亙七年,知禮更於景德三年(1006),總括前後十番問答釋難集為《十難義書》二卷,更作《觀心二百問》,遣弟子神照本如攜往錢塘面請慶昭作答。智圓聞知此事,請錢塘太守令他們停止論爭,始暫告結束。其後天禧二年(1018),智圓又作《金光明經玄義表微記》一卷,非議廣本的觀心釋。知禮對之也在智圓示寂的次年(1023),作《光明玄義拾遺記》加以破斥。另外,和這些論爭相關聯的,還有色具心具、三千有相無相、理毒性惡等論爭,特別是知禮於《觀經疏妙宗鈔》卷一中作色心雙具說,主張色法也和心法一樣,圓具十界三千諸法。慶昭的弟子永福咸潤作《指瑕》,固執獨頭的色法,不具三千等義。仁嶽作《抉膜》述心色不二義評破他。然而後來仁嶽也不滿於知禮約心觀佛之談,先後作《十諫書》等和知禮諍論,其說到知禮示寂後為其再傳弟子妙悟希最所破,知禮之說於是大行。(黃懺華)
七二 智圓(976—1022)
智圓,是宋代天臺宗山外一派的義學名僧。字無外,自號中庸子、或稱潛夫。錢塘(今杭州)人,俗姓徐。幼時出家,隨後於錢塘龍興寺受戒。二十一歲,受儒學,但仍以習釋氏為本務,即往奉先寺依源清學習天臺教觀。後隱居於西湖孤山的瑪瑙坡,與處士林和靖(逋)為友,又與當時天臺宗義學沙門慈雲遵式相交,以天臺三觀教人,孜孜不倦,著述甚富。先是源清承其師慈光晤恩(912—986)之說,謂智顗《金光明經玄義》廣本(這部經的《玄義》有廣本、略本)中的觀心釋為後人所增,乃撰《法華十妙不二門示珠指》二卷,主張真心觀。四明知禮起而作《釋難扶宗記》,以難源清而扶廣本。智圓為救師說和同門梵天慶昭(?—1017)合撰《辯訛》對抗知禮。其後十餘年,更撰《金光明經玄義表微記》一卷,以詞鄙、義疏、理乖和事誤四難,批判廣本的觀心釋。又撰《請觀音經闡義鈔》,提出智顗在《請觀音經疏》中所說的理毒(法界元染而染為理性之毒)能消伏,所以不是性惡。知禮對此又撰《釋請觀音疏中消伏三用》及《對闡義鈔辯三用一十九問》(收入《四明尊者教行錄》卷二),難破智圓之說,而主張理毒即性惡。慶昭的弟子咸潤,作《釋簽》救智圓,知禮的弟子仁岳(?—1064)也作《止疑》摧咸潤。如此雙方爭論不絕,達十餘年之久。智圓於行禪講道之外,好讀儒書,又喜為詩文(見《閒居編自序》),年四十七圓寂。因他隱居孤山,眾稱為孤山法師,弟子孤山惟雅傳其學。智圓曾於真宗天禧五年(1021)冬,就自造的《阿彌陀經疏》撰《西資鈔》,扶病口述,即由惟雅筆錄成書。
後人以四明知禮一系為天臺宗的山家派,以錢塘晤恩、源清一系為天臺宗的山外派。而智圓為山外派中著述最宏富的學者,他著有《文殊般若經疏》、《遺教經疏》各二卷,《般若心經疏》、《瑞應經疏》、《四十二章經注》、《不思議法門經疏》、《無量義經疏》、《觀普賢行法經疏》、《阿彌陀經疏》各一卷,《首楞嚴經疏》十卷,世稱十本疏主。十疏中僅《般若心經疏》現存。其餘著作現存的還有《請觀音經疏闡義鈔》三卷(現行本作四卷)、《維摩經略疏垂裕記》十卷、《涅槃玄義發源機要》二卷(現行本作四卷)、《涅槃經疏三德指歸》二十卷(現存十九卷)、《涅槃經治定疏科》十卷、《金剛錍顯性錄》四卷和《般若心經詒謀鈔》一卷。此外有《閒居編》收雜著及詩文五十一卷。
智圓的學說,在教理方面,大體不出山外諸師一般的見解,主張心是能造、能具的通體,色是所造、所具的別相,所以心具三千,色不具三千。又主張心、佛、眾生三法中,只有心是理,是能造的總體,生、佛諸法只是事,是所造的別相;所以理具三千,事不具三千。而在觀行的方面,卻同於山家主張以凡夫的妄心為觀法的對境,但以異於知禮所立為但妄觀,而以自家所立為即妄(即真之妄)觀。他又在《西資鈔序》(載《閒居編》卷六)中表示他的志趣是:「始以般若真空蕩繫著於前,終依淨土行門求往生於後。」他又說儒、釋其言雖異,其理相通;而主張「修身以儒,治心以釋」(見《閒居編》卷十九《中庸子傳》上),從而背離了純粹的佛教,但代表了宋代一部分僧人思想的傾向。(黃懺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