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摘】
佛法雖是普為一切有情眾生所設的教化體系,但卻是以人為中心,以人為本位的,佛祖
釋迦牟尼就是在人間成佛的。雖然他教化的對象範圍很廣,但是只有人最適宜於探求真理,
徹證佛果。佛教認為宇宙間有比人更高級的生命,他們在天堂裡享受著雖有盡頭但很長久的
歡樂,很難產生脫離苦惱的需要;低級生命如畜生之類,智慧較低,修行求道雖然可能,但
卻有很大的難度。只有人處在苦樂相當的狀態中,有智慧和能力,可以為追求真理去努力。
人們在各種苦惱交迫的情況下,會產生解脫的需求。佛經中處處強調「人身難得」,要人們
珍惜人生,珍惜生命,利用有限生命,廣作利他善事,精進修行,以了斷生死,成就佛道。
太虛大師亦云:「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人成即佛成,是為真現實。」從廣義上講,佛
法的全部內容、全部精華就是告訴人們如何開啟智慧、來認識自身、認識社會、認識世界,
告訴人們如何處理人與人、人與自然的關係、度一個完滿的人生,並通過實證使自身獲得自
由和解脫並幫助他人共同解脫。可以說,佛法與世間的基本價值是相通的,佛法的內涵與崇
尚理性平等、追求和諧自由、提倡愛心公義、嚮往解脫超越等世間價值是深度契合的,但同
時甚深甚廣的佛法又在很多方面超越了世間價值,融攝了更深更廣的內涵,完全可以補充世
智的局限和不足,為重整失序的世界、挽救迷途的人類提供正確的理念和指歸。佛教在這方
面的內容在各大宗教體系中是最為豐富、最為深刻的。佛法對世間價值的契合與超越可從以
下幾個方面進行理解:
一、自由──「眾生皆有佛性,皆得成佛」
自由是現代社會普遍追求的最高價值,正如匈牙利著名詩人裴多菲詩云:「生命誠可貴,
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在現存人類各種價值體系中,不管是宗教的,還
是非宗教的,給人們真正自由的可能是佛教。二十世紀最偉大最著名的科學家愛因斯坦曾說:
完美的宗教應該是宇宙性的,它超越了一個神化的人,放棄了死執的信條教義,及主從觀念,
基於物質與精神的經驗而渾為一體,那只有佛教才能完全符合這些條件。的確,佛教給人的
感覺是自然的、平易近人的,在佛教裡沒有一個至高無上、主宰一切、掌握人們生殺予奪大
權的最高神。佛祖釋迦牟尼只把自己看成是眾生的導師,主要責任是把自己發現的獲得自由
和解脫的方法傳授給眾生,指導並幫助他們悟道成佛。對於佛教而言,眾生所能獲得的最大
最真實的自由就是悟道成佛。那麼如何獲得自由呢?佛陀首先給眾生提供了獲得自由的可能
性,並且教授眾生獲得自由的所需的智慧、方法和保障。不但給他們理論,還教他們實踐,
不但激發他們的信仰,還要告訴他們如何去親身體會和驗證。
獲得自由的可能性,就是佛陀告訴人們人人都有佛性,人人都能成佛。這是佛陀從證悟
中得來的。據史書記載,二千多年前,佛陀在菩提樹下坐禪,發願如不得無上正等正覺,誓
不起身。終於在三十歲那年農曆十二月初八中夜,目睹天上一顆明星出現,豁然大悟,證得
無上正等正覺。佛陀在定中知道自己成佛,亦見一切眾生本來是佛,故言:「奇哉,奇哉,
一切眾生,具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而不證得。若離妄想執著,則自然業智,當
下現前。」這就是說,佛陀告訴人們每人都有佛性,只要按照正確的方法修證,就能成佛,
獲得解脫。
眾生皆有佛性、皆得成佛的主張表明,佛與眾生的地位是平等的,佛沒有說我的地位至
高無上,我是你們的救主,我是全知全能的,而你們是只能對我俯首聽命。而是說,我是佛,
你們本來也是佛,我們在因位上是平等的,只不過我覺悟了,證得了佛果,你們暫時被妄想
執著所障蔽,只要你們按正確的方法遠離妄想,刻苦修行,也能成佛。這樣,佛陀的教法給
了人們極大的主觀能動性,使人們可以依靠自己的選擇和意志去積極主動自覺地修法求道。
從而高揚了人自身的價值,給人以無限的可能性,使人們具備了獲得自由的前提。佛教教人
「依自不依他」,「自性自度」,強調「自力解脫」,就是要人們認識自我,把握自我,去
培養和發展自身的潛能,不要做他人的奴隸,要充分利用自己的意志和智慧,用自我的力量
來解脫煩惱,獲得自由。禪宗六祖惠能大師嘗言:「不是惠能度善知識,眾生各於自身自性
自度。」又說:「自性不歸,無所無處。」「若自心邪迷,妄念顛倒,外善知識即有教授,
救不可得。」佛教這些強調人們自作主宰、尊重人的自由的教導也正是現代人最需要的精
神修養方法。今天,大多數宗教的創始人多只被自己的信眾所追崇信靠,而佛陀不僅廣受那
些有各自信仰的有識之士的敬仰,而且還深受那些崇尚自由思惟者的尊崇。可以說,沒有一
位宗教的導師像佛陀那樣給予眾生如此多的自由和信任。
二、理性──「依法不依人」
佛教是最為注重實踐、崇尚理性的宗教。佛陀教授眾生獲得自由所需的智慧、方法和保
障,最基本的就是佛教的戒、定、慧三學。佛陀所教授的,是靠他自己的實踐親證達到的,
並非是依靠空洞的理論、盲目的信仰和不科學的修煉而得到的。佛陀的言教不帶有任何迷信
的色彩,任何人均可對它進行體驗和實踐。佛法主要的或者說首先是一個生命或生活實踐的
體系,目的是解決人生問題,對治人們的生死,而不是支離繁瑣的哲學探討、邏輯思辨,儘
管佛教中不乏哲學思想和邏輯思惟,但這些也都是幫助理解、幫助實踐的手段或方式,都是
圍繞著解決生死等現實問題的終極目的。佛經中有一個著名的叫做箭喻的譬喻,可以幫助人
們理解這一點,佛陀曾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就是一個人中了毒箭,他的親人都非常著急,
想趕快為他找個醫生替他除箭治傷,不然他就會毒死。但是這個人非常愚昧,偏要在治傷之
前先要弄清楚:是誰射的箭?射箭的人長得什麼樣?箭是什麼樣的?弓是什麼樣的?箭的羽
毛是什麼顏色的?箭頭是什麼金屬造的,弓上有什麼樣的圖案和裝飾?……等,如果要先弄
清這些問題,這個人早就死了。而且弄清這些問題與治療箭傷根本沒有任何直接的關係。這
個故事就是說,佛陀告訴我們佛法是用來實踐的,是用來解決人生急迫的現實生死問題的,
它不是一個終此一生也認識不完的世間知識,「以有涯隨無涯,殆矣」,你一定要按照佛的
說法去認真實踐。
佛法既是超越的,又是理性的。世界著名人士中大多數是非佛教徒,但他們認為佛教是
最實際、最理性且付諸科學知識的宗教,信眾如果正確實踐這一宗教,它必定能更好地服務
於人類,正如孫中山先生所言:「佛學乃哲學之母,研究佛學,可補科學之偏。」愛因斯坦
也曾說:如果有一個能夠應付現代科學需求,又能與科學共依共存的宗教,那必定是佛教。
佛教的「四依」說最能說明佛陀教導的理性特徵。「四依」就是「依法不依人,依了義不依
不了義,依義不依語,依智不依識」。
「依法不依人」是說,佛弟子在面對和思考問題時要依靠以佛陀所說的揭示宇宙實相的
法為準繩,不可以任何人的觀點為依據,就算是你尊敬的師長說的也要以法為準則去檢驗,
就是佛陀說的你也可以懷疑辨別。就像「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這句話所包含的含義。中
國的禪宗祖師也講過:「小疑小悟、大疑大悟、不疑不悟。」只有用理性的態度去懷疑、分
析、辨別,才能獲得覺悟;「依了義不依不了義」,是說要以佛法三藏中的解釋終極真理的
了義經為最後依據,不可以因時節因緣所限,為方便所說的含義不究竟的不了義經為依據;
「依義不依語」是說要掌握佛所說法的真實含義,不要被語言文字所障蔽,就是要「得意忘
言」,「得魚忘筌」;在佛教中有一個著名的譬喻,就是筏喻,佛陀在《金剛經》裡說:「知
我說法,如筏喻者。」意思是說:我的說法像過河的船一樣。筏就是木頭捆起來過河用的木
排,你既然過了河就上岸嘛!過了河還把船揹起來走嗎?沒有這樣笨的人。佛說:我的說法,
都是方便,都是過河用的船,你既然上了岸,就不需要船了,這語言文字就像那個船一樣,
只是一個工具。「依智不依識」是說,要以佛所啟發揭示的智慧為依據,不可以一般淺表的
知見為依據。
這種理性懷疑的態度和追求終極真理的精神始終貫穿在佛教戒、定、慧三學的實踐中。
戒、定、慧是實踐修行佛法的總則,一切佛法都不離戒、定、慧。戒是修行的前提和保障;
定是修行的方法;慧是對事物的如實觀照,是修行的指南。一般不瞭解佛教的人往往談戒色
變,認為戒是對人的束縛,對人來說是極大的不自由。實際上不守戒,任憑自己被外界的刺
激牽著鼻子走,才是對人最大的束縛。而戒恰恰是獲得自由的重要保障。定是佛教特有的修
行方法,在佛教裡稱為禪定。它與印度古代和現代流行的瑜伽、氣功不完全等同,它有佛教
的理論在修行中指導和印證。而且戒、定、慧是一個修行次第,由戒生定、由定發慧。或者
可以說以戒為起步,以定為重心,以慧為目的。同時,三者也是一個密不可分、互相促進的
有機整體。缺一不可,相互關連,相互助長。學佛修行的目標是開大智慧成道。要開智慧先
須得定,若不得定,對境迷亂,為境牽引,覆障本性,怎能開得出智慧?但是要得定,先須
識得一切聲色貨利皆虛幻不實,猶如空花水月不可取、不可得,方能捨之而得定。為捨離幻
境,故須戒。戒為定母,慧從定生。戒、定、慧三學是佛教的基礎和根本要理,不可缺少。
慧無戒、定,就成為狂慧,流於世間一般知見;戒沒有定、慧,就成為對人表面的約束,甚
至是束縛;定無戒、慧,容易成為邪定,陷入走火入魔的狀態。佛教的修行方法既注重理論,
又注重實踐,既注意修身,又注意修心,是一個可經由實踐修證獲得覺悟解脫的精緻的科學
的體系。
三、博愛──「無緣大慈,同體大悲」
在現代社會,我們最推崇的一個觀念,最常用的一個詞就是「愛」,「愛心」,「博愛」。
這個詞是基督教最常用的。在中國儒家傳統裡還有一個深入人心的觀念是「仁」,「仁者愛
人」,這個「仁」字也是愛的意思。而在佛教裡,有一個特別的觀念,就是「慈悲」,這個
「慈悲」當然也有愛的意思,但卻具有更為深廣的含義。「慈悲」這個詞由「慈」和「悲」
兩個字組成,含義相近,但又有不同的側重。「慈」的意思是「與樂」,就是給眾生以安樂,
「悲」是「拔苦」,就是為眾生解除痛苦。這是相輔相成的兩個方面。「慈悲」一直成為佛
教中最常用的辭彙,集中體現了佛教最核心的精神追求和佛教徒一切行為的基礎。「慈悲」
是自度度人、自利利人,慈悲沒有敵人,慈悲不但能夠成就自我,還能利益社會和眾生。一
個人如果能夠慈悲為懷,普利眾生,人生就會成為最有意義最有價值的人生,世界就會成為
最為美好的世界。可以說,慈悲是佛教人生智慧最集中最全面地體現。在佛教的各大派別、
各種形態中,就現代而言,在漢傳、南傳、藏傳三大語系佛教中,儘管在修行成佛的方式上
有一些差別,但在慈悲上是沒有差別的。漢傳佛教和藏傳佛教都是大乘佛教,慈悲是其重要
內容,但一般不瞭解佛教的人,甚至是一些佛教徒往往對南傳佛教存在著很多的誤解,認為
那是小乘佛教,只講自我解脫,不講救度眾生,缺少慈悲心,其實這是一種誤解。如果我們
讀過小乘佛教所宗奉的《阿含經》,我們就會發現,很多地方都主張慈悲度眾,只不過大乘
佛教中,對慈悲的主張更為顯著。大乘佛法的真精神集中體現在對慈悲、對自度度人的實踐
特別的強調。大乘佛教主張不僅僅以解脫一己的生死苦惱為滿足,而應當以慈悲度眾生、利
樂他人為重心。自利只是利人的手段,利人才是自利的目的,但同時也正是因為利他反而從
根本上成就了自己。自度度人才能使功德圓滿,最終成佛解脫。大乘佛教慈悲的實踐主要體
現在六度四攝的菩薩行上。前面說過,戒定慧三學,是修證佛法的基礎和根本之學,而大乘
佛教在戒定慧之外又增加了布施、忍辱、精進合稱六度。在六度中,原來作為基礎的戒、定、
慧作為六度中的三個方面也被賦予了更深的含義。六度亦稱六波羅密。波羅密是梵語,意思
是到達彼岸,就是到達解脫的彼岸。不但自己要到彼岸,還要幫助別人到達彼岸。
布施,就是施捨,而施捨是多方面的,佛教的布施比起其他宗教的施捨內容更為豐富,
程度更為高深,並不專指衣食錢財的施與。據佛經記載,佛祖釋迦牟尼在往昔前世中修行時,
曾經捨身飼虎,割肉餵鷹,這是一種發心很大,境界更高的布施。佛教的布施共分為財施,
法施,無畏施三種。根據自己的財力以自己財物施與的,叫做財施;以佛法化導眾生,使其
因而獲得智慧解脫的,叫做法施;把眾生從苦難中拯救出來,並給予精神慰藉,使其遠離恐
怖和無助,叫做無畏施。在佛教看來,即使這樣的布施也不是最難的布施;最難的是對布施
不加執著和分別,正如《金剛經》所說的「菩薩於法,應無所住,行於布施」。就是不以行
布施而自居,在意念中無布施的我,無受施的人,也無所布施的物。只求實踐和發揚光大慈
悲的精神,不求任何回報,這是布施的最高境界。
持戒,包括止惡修善的意義。不但是消極的戒惡,更應該積極的為善。持戒還可以分為
攝律儀戒、攝善法戒和饒益有情戒三類。攝律儀戒,是從消極方面禁制惡行;攝善法戒,從
積極方面攝受、學習一切智慧德行,培養優秀的品質;佛教中有一個非常通行的偈語:「諸
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可見持戒的重要性,它甚至可以代表佛教本身。
嚴持戒律,即是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如此即能淨化心靈。心靈淨化,即能心無雜念,入定
開慧。饒益有情戒,是把拯救眾生的悲願,積極地貫徹到實際行動中去。令己解縛,令他脫
苦,並將所修功德回向法界一切眾生,是為饒益一切有情。饒益有情,就是自覺覺他,即是
自利利他,即是發菩提心。菩薩總把度人作為自己的義務。地藏王菩薩「地獄不空,誓不成
佛;眾生度盡,方證菩提」。觀世音菩薩「千處祈求千處應,苦海常作度人舟」。其大願大
悲之力何等浩大!不度眾生是不能成佛的。度了眾生即是度己,不求自利反能自利。所以大
乘佛教的持戒比起其他宗教和教化體系,具有更為十分廣大深遠的意義。
忍辱,也是慈悲眾生的一個重要表現。普通人最難忍受的,莫過於侮辱,如果能夠忍辱,
則其他的各種忍都比較容易做到。而且不但能忍受別人對我的侮辱怨害,還能大量包容,不
生瞋恨,而且能安受眾苦,所謂「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忍辱,不但是忍別人給予自
己的辱,同時還要忍自己所遭遇到的逆境,在窮困潦倒疾病病苦之中,不頹喪失落,自暴自
棄,放棄自度度人的志願。在自己遇到順境事也要忍,在富貴發達順利得志中,不自高自傲,
沈迷享樂,玩物喪志,忘失自己自度度人的菩提心。
精進,精,就是一心一意,沒有雜念,全心投入,進就是鼓足氣力,勇往直前。用佛教
的話講,「精進者,即未生之善心令速生,已生之善心令增長;未生之惡念令不生,已生之
惡念令速斷」。凡是修行大乘菩薩行的人,上求佛道,下化眾生,就應當以純一直進之心,
斷妄念,去執著,剛毅果敢,困知勉行,不驕不怠,自度度人,自利利人,永不懈怠,精進
不退。這是一種非常積極進取的人生態度。
禪定,是靜慮的意思,是佛教一種重要的修行方法,目的在於對治散亂。禪定是要使心
力集中,日久功深就能產生一種定力,獲得佛教所特有的般若智慧。若想切實發起慈悲救度
眾生,必須有能力,如果自己心力、定力、能力不足,是沒有充分的條件去度人的。就如你
要搶救一個落水的人,但不會游泳,即使你有一個慈悲惻隱之心,也無濟於事。所以,需要
禪定力,不但能使人有持久的力量,還能生起必須具有的菩提大智慧指引行為。
智慧,是對治愚癡無明的,是通過修習禪定證得的,這種智慧,並不是世人博學多聞的
有漏智,而是圓融無礙的般若正智。是由定力所產生的覺照力量,對於宇宙人生的事事物物,
能了了觀察,發揮其無窮的作用,照破一切煩惱,顯露真如本性。因此,修六度即在於斷煩
惱,得智慧。智慧就是般若,亦即佛性,若能證得智慧,就見到我們本來面目了,悟道而解
脫成佛。
這六度相輔相成,互相促進,缺一不可。一定要六度兼修,才能圓滿大乘自度度人自利
利他的慈悲菩薩行。修菩薩行者,除勤修六度之外,還須行四攝法,才能深入人群,普度眾
生。四攝法就是布施、愛語、利行、同事。布施,就是要普度眾生,必須要深入人群,與被
度的人接近,才能達到度人的願望。對於錢財心重的人用財施,對於求知心重的用法施,拉
進彼此之間的距離,進而達到度化對方的目的。愛語,就是充分考慮眾生不同的根性和稟賦,
以溫和慈愛的言語相對,令其生歡喜心,感到我和藹可親而願意與我接近,以達到度化對方
的目的。利行,就是修菩薩道者,以身口意諸行皆有利於人,甚至在需要的時候不惜犧牲自
己的利益而利人的行為,感化眾生共修佛道,以達到度人的目的。同事,就是菩薩行者,要
深入社會各階層中,與各行各業的人相接近,做其朋友,與其同事,在因緣具足的情況下,
而度化之。布施、愛語、利行、同事諸攝,還只是行為上的攝化,在踐行四攝時還需要以慈、
悲、喜、捨四無量心為根本,才能表裡合一。前面講過,慈是與人以樂;悲是拔人之苦;喜
是見人戒惡行善,生歡喜心,見人離苦得樂,生歡喜心;捨是放下分別,怨親平等,捨怨捨
親;甚至對前述三心也不執著。
由上可見,佛教的慈悲心行是廣大無邊的,如果一個人度一個慈悲的人生,廣行六度四
攝,不但使自己的人生充滿意義,還將使所有接觸到的人獲得佛法的利益,最終與他人共同
走上成佛之路,發現人生宇宙的真理實相。
四、平等──「心、佛、眾生三無差別」
佛教的慈悲,是大慈大悲,大慈是無緣大慈,大悲是同體大悲。我們從佛教慈悲的廣大
進而還可以一窺佛教平等觀的偉大超絕。平等一詞,是現代社會人們最常用的一個詞,也是
一個最為普遍的人類價值觀念。但人們對平等這一觀念的理解往往是偏頗和不全面的,有時
甚至是狹隘的。目前,我們通常所說的平等,主要是指人與人之間的平等。但實際上即使這
種普遍意義上人與人的平等也沒有實現。此外,很多人把自然作為人的對立面,作為人征服
的對象。自然界、生物、環境都不是與人平等的,都是可以有人來肆意妄為,任意破壞的、
隨意掠奪的。只有佛教主張的平等,是真正的、最廣泛意義上的平等。
在佛教看來,平等不僅僅是人與人之間的平等,人與動物、植物等其他一切萬物生靈之
間普遍無差別的平等,還包括心與物之間的平等。佛教講「心、佛、眾生三無差別」。佛教
主張一切眾生皆有佛性,一切眾生一律平等,皆有生存和被尊重的權利。所謂「眾生」,《金
剛經》說:「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
有想非無想……。」此皆名為眾生。所謂「眾生平等」,上自諸佛菩薩,下至有情含識,都
有生命的尊嚴,都有生存的權利,都是平等的。宇宙間的生命同體共生,才有真正的平等。
在佛教的經典中,有關「平等」的教義、思想,比比皆是。例如《華嚴經》說:「一切眾生
平等。」《大智度論》說:「凡夫與佛平等,無二無別。」《大般若經》說:「上從諸佛,
下至傍生,平等無所分別。」《金剛經》說:「是法平等,無有高下。」前面提到佛祖在前
世曾經捨身飼虎就是一個佛教主張和實踐眾生平等的極致典範。這個故事是說:佛祖的前世
曾是大車王國的三太子薩埵,有一天,三位太子入山遊玩,見到一隻母虎領著數隻幼虎,因
饑餓所逼,將食其子,三太子見狀不忍,為救虎命,決定以身飼虎,使用謊言支走二位兄長
後,脫衣投崖,置身虎前。沒想到母虎實在太衰弱了,根本無力啖食太子,於是重新上崖,
用木刺破自己的咽喉,再度投身崖下,這回,餓虎吸吮其血,以啖食其身,得以重獲生命,
太子因此功德死後升入兜率天。這個故事是中國佛教壁畫中表現最多的題材之一,僅敦煌壁
畫中就有十八幅之多。薩埵太子真是體現「眾生平等」的極致典範。佛教正是因為助長這種
沒有差別的平等,所以大力提倡要關懷眾生,救度眾生,為天下眾生服務。
佛教說「無緣大慈,同體大悲」,是佛教主張眾生平等,尊重眾生,慈悲眾生的最佳詮
釋。無緣是無條件的;同體,是將人我眾生等同一體。佛教認為,眾生在無始以來都是互為
父母兄弟姐妹。如果一個人把他人都看作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就會去除差別心,真正去關
心和愛護眾人。所以只有建立了真正的平等觀念,人類才能消除差別、執著、不容忍和互相
侵害等。只有建立這種無差別的平等,才有了世界的和諧和平的基礎。他們之間是相互作用、
互為影響的關係,它們之間是一個有機的整體。只有這樣一種平等的觀念才能使人們真正認
識到世界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就像一個人體,牽一髮而動全身,一個部分受到破壞就會
影響到另一個部分,一個方面持續嚴重的破壞就會導致整個肌體的病變乃至死亡。佛教思想
中這種廣大的平等觀遠未被充分廣泛深入地認識和推行,這種平等觀對於我們當前的現實人
生、對今天的人類社會具有非同尋常的特殊意義。只有這樣一種平等觀,才能使人類真正去
實踐環保的理念,拯救陷於生態危機中的地球,才能使人類真正地團結互愛,互利合作,達
成一個真正和諧和平完美的世界。
五、中道──「緣起性空,不落兩邊」
在佛教中,「中道」是核心觀念。佛祖釋迦牟尼在鹿野苑初為五比丘說法時即強調:在
諸欲中耽於欲樂者,乃下劣凡夫,為非聖無意義之事。雖然,以自身所求之苦為苦,亦為非
聖無意義之事。離此二邊之中道,方依於如來而能證悟。在佛教的歷史中,各個教派對「中
道」的理解不盡相同,如緣起中道、八不中道等。但儘管如此,卻普遍把「中道」當作佛教
的最高真理,與真如、法性、實相、佛性經常替代使用或互相解釋。大乘佛教的中觀派的「中
道」觀最具典型意義,理論更加完備和精深。
佛教最深刻、最基本的理論也是佛教對人生的基本看法,就是「緣起性空」。而「緣起
性空」的道理也是「中道」觀的核心含義。論云:「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亦名為假名,
亦名中道義。」緣就是因緣、條件,起就是生起、發起。佛教認為宇宙人生的生起,無不是
依託於各種因緣條件。在主因與助緣各種條件配合下,誕生人身,也在因緣條件組合時,產
生人賴以生存的宇宙萬有。例如:一粒種子,所以能夠萌芽,開花,結果,除了種子本身的
主因外,還需要配合外在水土、陽光、空氣、肥料,以及人工護理種種助緣。緣起的人生,
也必然是生老病死,念念不停;緣聚則生,緣散則滅,生滅無常,聚散無端。正因為諸法及
一切存在都是緣起,都是剎那生滅無常,這就是佛教諸行無常的道理;正因為諸法緣起,所
以都沒有永恒不變的自性,這就是佛教諸法無我的道理;無常、無我、無自性,就是空的含
義所在。一般人對佛教「空」的概念誤解很多,很多人認為「空」就是什麼都沒有,什麼都
不存在。但這是錯誤的,「空」不是什麼都沒有,在現象上是有的,在本性上是空的。不管
是空是有,都是假名,諸法本體,非空非有,非非空,非非有,都是假名,離開一切語言文
字,不落任何兩邊,處於中道,所以說緣起性空也是中道義。
「中道」還通過著名的「八不」來體現的:「不生亦不滅,不常亦不斷,不一亦不異,
不來亦不去,能說是因緣,善滅諸戲論,諸說中第一。」(《中論‧觀因緣品第一》)生滅、
常斷、一異、來出等概念是所謂「外道」對世界萬有的形成、存在的形態等方面的片面認識,
而真正真實和全面的事物性狀的獲得是必須通過對偏見的否定來實現的,即通過否定有無,
以顯示亦有亦無的「中道實相」。諸法之現象,雖然生滅敗壞,無常苦空,幻有非真;但諸
法的本體,卻是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不生不滅,不常不斷,不一不異,不來不
去,是真實人生的所在,亦是諸佛菩薩涅槃的根本。三世諸佛,無不依此諸法空相、中道實
相的本體,得無上正等正覺,解脫成佛。
作為一種人生觀,依據中道原理,就要遠離對任何二元對立兩邊的執著,度一種不走極
端、不偏不倚的生活態度和生活方式。中道的人生,不落兩邊,不走極端。既不聽天由命,
也不主張人定勝天;既不縱欲享樂,也不禁欲苦行;既重視生,也關注死;既講自利,也講
利他。正確認識和把握這種中道觀是獲得幸福生活和永恒快樂的條件和保障。所以,人生的
意義,不是在於短暫生命中,獲得現象界幻妄不實的物質享受,而是應該透過虛偽的現象界,
借無常的假我,親證本性的真我;謀求取消人生生死輪迴的苦惱,展現人生永恒、快樂的另
一面。這就是佛教緣起性空、中道實相的人生觀。
上述對中道的追究探討還屬於較深層次的佛教理論層面,實際上,佛教的中道觀對現實
的社會人生具有特殊重要的意義,也無疑將對世界未來的發展產生積極的影響。突出強調並
實踐中道十分必要,未來人類社會發展的各個層面,從物質到精神、從生產到消費、從個人
到社會都需要恪守中道,因為過猶不及,一種均衡的狀態是人類生存的最佳狀態,是人類追
求的最深層目標,反映了人類的本質。例如,自由是人類前進和進步的光榮旗幟,人類常常
為自由而戰。但到底什麼是自由?卻並非清晰可見。人類往往因誤解自由而偏離了自由的軌
道,或者走向自由的反面。自由不是沒有約束,而就是身心達到一種理想的均衡狀態,處於
中道。再如,當今世界,消費主義盛行,人們沒有節制欲望的觀念,導致縱欲過度、浪費過
度,成為環境危機、社會問題產生的重要因素。如果抱有一種中道觀念,懂得平衡和適度的
道理,用中道文化取代消費文化,就能還社會以健康和清靜。又如,當今世界宗教極端主義
盛行,導致宗教不容忍,引發大量的矛盾和衝突。如果能恪守中道,就會遠離極端。可以說,
沒有主張均衡適度的中道觀,就不會有真正和諧和平的美好社會和世界。
六、圓融──「入不二法門」
由佛教的中道觀還能引申出佛教處世弘法的圓融變通,及佛教的適應性和靈活性。講到
佛教,過去太虛大師有過這樣的詮釋:佛教「由佛陀圓覺之真理與群生各別之時機所構成」。
因此,佛教有兩大原則:「一曰契真理,二曰協時機。」就是既要契合真理,又要符合實際。
如果不能契合真理就失去佛教之體,如果不能符合實際,應和時機就失去佛教之用。契理契
機,體用雙顯,方為佛陀出現世間之本懷,亦即佛教弘傳於世之使命。佛教能夠經久不衰、
歷久彌新,究其根本就在於契理契機,圓融無礙。
佛教非常注重因材施教,不同的根性,不同的理解能力,就相應地給予不同的修行方法。
佛教將傳授的對象分為利根、鈍根;上根、中根、下根,分別曉以頓悟或漸修的方法。就像
不同的病人,要根據其實際情況,區別對待,應病與藥,對症下藥。而不是不分青紅皂白,
一律給予同一份藥。這樣不但不能治病,反而會使病情加重,甚至不治而亡。因此,佛教根
據不同情況施設了「八萬四千法門」,當然這個數字只是一個比喻,是表示有眾多的法門共
修行者採用。而這種種法門都是不二法門,儘管所走的路不同,但都能達到一個成佛的目的。
在《法華經》裡有一個著名的故事:一個富有的長者擁有一個很大的宅院,有一天突然燃起
大火,長者有很多年幼的孩子在裡面嬉戲玩耍,並不知道大火蔓延會燒死他們。這裡火宅就
比喻世間,幼子就比喻愚癡眾生。這時長者想怎麼把他們救出來呢?如果告訴他們外面有他
們各自很喜歡的珍寶玩具,他們才會出來。喜歡羊車,我就告訴他外面有好玩的羊車,喜歡
鹿車的,我就告訴他們外面有鹿車,喜歡馬車的我就告訴他們外面有馬車。果然,幼子們聽
說有好玩的玩具,便爭先恐後的跑出火宅,故得以保全性命。他們出來後,並沒有看到羊車、
鹿車、馬車,長者給每個人準備一個大白牛車。這大白牛車就代表佛法只有一乘。羊車、鹿
車、馬車是不同的法門,無論從哪個法門去修證,最終都會成佛。這就是說:人們只要就根
據自己的天性,找與自己最為相近最相應的法來修習,就會具足與其他一切法相同的法味,
既不需要見異思遷,也不需要爭論好壞優劣。因為藥無貴賤,能治病的就是靈丹妙藥;法無
高下,能應機應時即是妙法。可謂殊途同歸,「歸元無二路,方便有多門」。所以佛教能夠
深入不同的文化和人群。
佛教的方便圓融,使得佛教具有極大的靈活性和適應性,佛教傳到中國的漢地,與華夏
傳統文化緊密結合並深度適應,形成了獨具華夏文化特色的漢傳佛教;佛教傳入中國的西藏,
與西藏的地方宗教和民族文化結合,形成了具有獨特雪域特徵的藏傳佛教;佛教傳入日本、
韓國和東南亞國家,也都分別形成了各具當地特色的佛教派別。可見,唯有包容、圓融,才
有生根發芽的深入發展和傳播,這是特別值得其他宗教借鑒的寶貴經驗。唯有方便、中道,
才能更深入地理解世界本質、更真誠地利益社會他人,這是每個人都應該學習的人生智慧。
在當代佛教而言,最契理契機的就是建立人間佛教。在二十世紀上半葉,太虛大師提出
的人生佛教的理念,正是適應人類進入現代化的社會進程應運而生的。進入二十世紀下半葉,
大陸的已故趙樸初老居士和台灣的星雲大師等高僧大德分別在兩岸倡導並實踐人間佛教的理
念,人間佛教從理論到實踐有了不斷的豐富和發展。人生佛教、人間佛教是佛教的人間化、
佛法的人生化,而不是佛教的世俗化、佛法的庸俗化。人間佛教不但不是改變佛教的本意,
而且正是體現了佛陀的本意,佛法本身就與世間價值深相符契,佛法本身就是與世間法圓融
無礙的,其實,早在唐代,禪宗六祖惠能大師就說過:「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
菩提,恰如求兔角。」人間佛教只是適應現代社會的時代背景和人們的生活方式而進行的一
種合理的調整和發展,是在新的環境下接引眾生悟道成佛的方便之門。正因為是人生佛教,
正因為是人間佛教,佛法在從來就與世間價值深度契合的同時,將進一步展現這些價值更為
全面和更為深刻地內涵,人們將會受到佛法對世間、對人生的更多啟迪,得到佛法對世間、
對人生的更大滋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