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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思語第一集下卷
證嚴法師

 

答人間問(下卷)

第一篇《人事篇》 即境答問

  〔談善美〕

  善是什麼?

  師言:「善就是『智慧』——智是『分別智』,慧是『平等慧』;有了智慧,就有善和美。」

  又言:「善不能以威權行之,亦即不能用善心之名,把已意強加在別人身上。」

  慈悲和「善」的關係如何?

  師言:「光有慈悲而缺少智慧,有時也會衍生弊病。例如社會上常有善心人士被騙,如此慈善不權未能達到行善的目的,反而助長了騙徒的惡行。所以,我們要以智慧發揮慈悲,才是真正的善。

  有人問「什麼最美?什麼最樂?

  師言:「『寧靜是美,安定最樂。』這是習禪、修心、養性,最美好、怡悅且最崇高的境界。」

  世界上真有圓滿、完美的事嗎?圓滿可以追求嗎?

  師言:「有始就有終,有生就有滅。物質、名利的追求既辛苦又徒勞,既無止境又無保障;由此看來,世間沒有所謂圓滿的事。

  然而,人性的圓滿卻可以追求,它是一種價值觀的追求——因為人性、道德都是可以修為、提升的,是一種反求諸已的美善境界。透過自我的修養和努力,我們可以追求到一分圓滿的價值,一種完美的人生態度。」

  有人問:「什麼樣的人最美?什麼樣的衣服穿在身上最漂亮?

  師言:「帶著微笑的面孔最美,微笑是世界共同的語言、愛的表現。最漂亮、最有氣質衣服是——柔和忍辱衣。」

  〔談德行〕

  什麼是「德」呢?

  師言:「德是有志於道;於內心下功夫而行諸於外,謂之『德』。譬如走路、行儀……,都可表現出一個人的『德相』來。因此,德也是一種自我教育,是內心的梳理、表現在外的行為規矩。」

  年輕的女孩問:「怎樣穿衣服才好?

  師言:「自然最好。衣服可以保護我們的身體,也可以表現我們的氣質;什麼身份,什麼年紀,什麼情境,都要合乎自然的穿著才好。」

  又言:「穿衣要順其自然才美;如果太牽強、不自然,就不美了。」

  某大學的社團負責人來訪,問道:「什麼叫做造口業」

  師言:「所說的話句句皆實話,所說的事完全負責任,就稱做『正語』;反之,則是造業。開口動動舌無不是業,卻不造業,則必須以無漏智慧來攝受口業。玩笑話語或是取笑別人,也會造下不可收拾的因果!

  又言:「和與敬是修行最重要的事,所以身形不可違背生活禮節。對人粗聲粗氣,妄言、綺語、兩舌,這都是在聲中造業,也就是造口業。」

  為什麼有的人對熟人比對陌生人,反而顯得禮貌不周?

  師言:「彼此不熟識時,大家都客氣相待,講究客套與禮節;等到彼此相處日久,互相熟悉後,就『熟不拘禮』,不再講求禮節。

  因此有人說:『恨由愛起。』因為不熟悉時彼此客氣相待,並相敬相愛;等到彼此熟識,客套禮節漸失,就會生起一分怨恨之心。所以,我們要求永遠保持最初相識時的客氣態度,才是待人處事之道。」

  開放大陸探親後,許多返鄉同胞看到當地的境況,便生起分別心,言語行止常露驕態。

  師言:「回到大陸探親,大家要心存虔敬的平等觀和道德觀,不要去傷人家的心,也不要去刺人家的眼。那種清貧生活,我們也曾經走過,難道大家都忘了嗎?如果禁不住就自我炫耀,不但傷害大陸同胞,也傷害我們自己。

  〔談生命〕

  有人會問:「我們該怎麼來觀看這個世界才好?

  師言:「打個比方,一般人看世界、看一花一草,是把它放在一張白紙上看;真正的者,是把它放在玻璃上觀賞。這二者有什麼不同呢?放在白紙上看像一幅畫,但卻看不到一花一草的因緣,因為與真實的草木相隔開來,它沒有生命,只能單獨的觀看。而放在玻璃上看是透明的,一花一草與自然背景、天地萬有仍然相互關連,處處都透路因緣與生趣;雖然是花草,但也不只是單獨的花草而已。」

  青年學者問:「佛家講『有漏皆苦』,生命既能成長,自然也有所消逝。是否凡是生命,本質上就與痛苦連結在t?

  師言:「生與死,本來就連結在一起。死,最痛苦的並非死者本身,而是活著的人。每當想到死,精神上自然產生一陣威脅的痛苦。除了肉體的苦,還有愛別離苦;人生所愛的一切,都捨不得離開而又不得不離,這是精神上最大的折磨。人有生的那一天,就一定有死的那一刻。一般所說的苦,是苦在生與死之間的這一段人生。人生中的是是非非,是像非,非又像是;明知是非如過眼雲煙,但總難免被眼前的人我是非牽動而起煩惱。需知一旦生而為人,生命本身就值得祝福。我們應該學習林傅欽小弟弟,人家問他:『你的兩條腿都給鋸掉了,怎麼辦?』他說:『我比脊椎受傷的人幸福得多!』你說他苦,他並不以為苦。」

  有位青年問:「人生的路,應選擇平凡平淡的好,還是冒險激越的好?

  師言:「寧取平淡。冒險應是逼不得已的作為,並非存心為冒險而冒險。」

  又言:「生命不過是廣大宇宙中極微末的一個點而已。相對來看,什麼才真正偉大高超呢?怎樣才算是激越呢?不如平淡些,腳踏實地的做人做事。」

  〔談寬柔〕

  一般人說: 「理直氣壯,得理不饒人。」

  師言:「理直要氣『和』,得理『要』饒人。」

  若是「理直氣壯」,會有什麼問題呢?

  師言:「我們若認為自己有道理,什麼都要爭到贏,這樣就太剛強了,太剛強就會破壞人 與人之間的和睦。所謂『得理不饒人』,即凡事有道理就要跟人爭到底。因為執著於自己的理,反而會使自己與眾生皆造業,這是錯誤的行徑;因此,為使眾生培養善業,我們必須『理直氣和』。」

  又問:何謂「理直氣和」?

  師言:「人需要愛,太嚴則會沖失了愛。有理的時候,氣度更要寬和,才能圓融愛,烘托『理』;所以做人宜『外和內正』。」

  弟子問: 「做人做事要如何才能圓融?

  師言:「圓就是圓滿。待人處世要用圓的方法,不要用尖的方法。因為尖銳會傷害到人,同時也會扎到別人的心。」

  一位師姊表示: 「在工作上,常感到很傷心。」

  師言:「要打開心門!如果心門大開,任何人出出入人,都能暢行無礙;反之,心門若窄,任何人出入都會彼此碰撞。」

  有些人常會這樣說:「師父,當我要發睥氣時,想到您說的歡喜心,就會把氣壓下來,但卻忍得好難過喔!

  師言:「這是因為還有忍的心才會難過,若能時時培養歡喜心,放大心胸容納一切,自然就會生起清涼喜悅心,也就不需要忍得那麼苦!這就是一步一步的修養,如同細水長流一般,再硬的脾氣、再固執的心,也都會被你這分柔和善順所感化。」

  一位慈濟委員請示:「每次訪問急難貧戶,看到他們惶然無助,不知該如何安慰?

  師言:「應先以慈言愛語溫暖其無助惶恐的心神,再慢慢建立其宗教信仰,使其精神有所依止,方能應付眼前的困厄。我們的工作不僅是對苦難眾生作實質上的幫忙,於精神上的紓解更為重要——救人急,救心更心!.

  什麼叫做柔和謙虛和「菩薩儀容」?

  師言:「對貧困的眾生講話時,語氣要輕柔,態度要謙虛而親切。因為他們需要的不僅是物質,更需要愛。愛的表現在於形態上,所以我們不能有傲慢的態度,一定要溫和親切。

  弟子請示: 「如何寬容他人?

  師言:「普天之下,沒有我不愛的人,沒有我不信任的人,也沒有我不原諒的人。如果能具足此『三無』,就能使心理健康並正常發展,自然會寬容人、愛人、信任人。」

  〔談缺失〕

  有位委員端出一杯茶,突然發現杯子稍有缺口,她說道:「師父,真是抱歉!這杯子缺一角……:」

  師言:「除了那微末的一角外,整個杯口不都還是圓的?每個人都有缺點,若不去計較缺點,每個人都是很好的人。」

  有人問: 「如何對待犯錯的人」

  師言:「我們應該像佛陀對待罪惡的眾生一樣,原諒他、憐憫他、幫助他。人性總有善良 的一面,有時犯錯的人其實比被侵犯的人更加痛苦。」

  做壞事的人都會痛苦嗎?

  師言:「做壞事的人,是『自我地獄」裡的囚徒。如果不承認他的苦痛,只有兩種情況——一是嘴硬,心裡卻很惶恐;這種人的內心極為脆弱,不敢面對自己的痛苦。二是精神不正常的人;這種人已經病得很嚴重,需要心理治療、需要愛。」

  積習未改,時常犯錯的人,也該原諒嗎?

  師言:「積習是一種長期不自覺的習慣,和預謀犯罪不同,應以更大的愛心和耐心來教育他、開導他。有一則故事:『有位小徒弟,雖一心向佛,卻很難改掉他的毛病——偷竊。師父每次都原諒了他。某次情況特別緊要,小徒弟竟又犯戒!眾弟子無不憤慨,面陳師父,盼趕走小偷徒弟,否則大家恥與為伍,只有離去。但師父回答:即使你們都走了,我也不能趕走他。因為你們都能注意修養,到哪裡都受歡迎;唯獨他有不好的毛病,到哪都不受歡迎,我怎能為留下你們而捨棄他呢?眾弟子聞言,大受感動;小偷徒弟聽了之後,也羞愧莫名,感激涕零!於是決心改過,終能自新。』」

  世界上什麼人最快樂?

  師言:「能原諒別人的人最快樂。當你原諒一個人的時候,當下心中的煩苦也同時消失。」

  〔談實踐〕

  有人請示:如何發心?

  師言:「發心要發在腳底上,走得正,站得穩;不是發在口中,只說不行。」

  有位青年學者來精舍小住,請示師父:「為何讀書人常感苦悶?

  師言:「知識分子雖然文字看得多,但是事理如果無法圓融時,卻會苦悶、掙扎不已,這是因為只明理而不實踐之故。如能放寬心胸,該做的放手去做,該捨的毅然舍下,豈有時間浪費在無謂的苦悶中?

  某社會工作者感歎世道日非,人心不古。

  師言:「不要抱怨現在的世間如何?人心如何?倒是應該從這裡反省:因為現在的社會已是如此,所以才更需要我們為社會去付出。譬如人有病時,才更顯出好醫生的重要……。這些問題,正是激勵我們好好從事一番作為的力量,也是我們應該積極服務眾生、實踐理想的好機緣。」

  〔談做事〕

  一對年輕夫婦問道:「做事業應該把持怎樣的態度?

  師言:「以誠以正。」

  又問:「但是,在公司裡常有很多是非傳言。」

  師言:「是非止於智者。如果沒有是非及人事,也就不是凡夫的世界。」

  弟子問: 「凡夫常在人我是非中迷失自己,怎麼辦?

  師言:「凡夫常被因果所轉而輪轉於自己的果報中,痛了就一直鑽在自己的痛苦中。聖人卻能以一分平常心去轉業——痛快!痛快!讓自己的痛苦快快過去,業障也就被心境轉了過去。」

  一般人常把苦幹與能幹混為一談,其實二者有所差別。

  師言:「能幹的人雖然能積極任事,但難免存有世俗的習性,能任勞卻不能任怨;而苦幹的人不但盡其所能地發揮才幹,最難能可貴的是,他能任勞又任怨。」

  有人常為負擔太重而困擾

  師言:「不要擔心負擔多、責任重,能受天磨方鐵漢!只要腳步站穩,力氣會愈大!

  人應該如何面對「休息」與「工作」呢?

  師言:「休息的意義,應該是換一個姿勢,也可說是用另一種方式來工作;並非靜靜地坐著全身不動。我們要多多利用人生,我一分付出,就能多一分成就。」

  國外回來的慈濟委員在精舍小住時,隨眾勞作,包裝蠟燭。因蠟燭滑手,包裝用的膠紙也滑手,且每一包要裝填數只蠟燭,委員每每不能圓滿完成。師父見妝即為其作示範,剎時而成。委員請示原理。

  精舍一位常住師父工作時,發現膠水用完了,便向慈濟功德會辦公室借了一瓶用過的膠水來使用。

  師父得知此事言:「慈濟功德會的經費,一分、一縷都是萬眾會員珍貴捐贈,要作為救世濟貧之用,分毫都不可錯用。如果臨時要借用,如借膠水,就要借一整瓶,並盡快還一整瓶。事情清清楚楚,對會員才能交代。做事不能因事小而大意,要精確地把握分寸。

  〔談本分〕

  有人說,這是我的義務;也有人說,這是我的本分。」義務「與」本分「的差別究竟何在?

  師言:」在行事當中,若覺得這是我的義務,便會不計代價去做;如果換成這是我的本分來思考,也會不計代價地做——然而義務是應然,本分是必須;義務是形式的約束,本分卻是自然、內在的充實。其間的喜樂、個人覺知,自有不同。」

  一位大學教授,看到現今教育事業愈來愈變質,心中頗為傷感。

  師言:「從傳統中國的禮教社會到現代功利主義的社會,師生相片的真義,都不外乎坦誠、盡本分而已。當今師生關係變質,無非是附帶的包袱太多、本分的掌握太少所致。」

  一位就讀某大學研究的義工,惑於當前手段與目的不分的現實,請示:「手段重要,還是目的重要?

  師言:「要有過程,不要有手段;要有目標,不要有目的。過程是本分和自然,手段則是機巧與權變;目的有得失,目標則是有方向。」

  〔談責任〕

  凡人遇到不順心時會生氣,該怎麼辦?

  師言:「應該把握自己,及時反省。生氣是對自己的失責,徒然自我消耗精神體力罷了!這種內在的破壞力量,會擾亂心性,也會失去解決問題的慧力。人生要達到『定』的境界,既要面對現實,又要不讓現實影響自心的清澄寧靜。」

  會員問:「有些年輕人看到社會上的不公不義,免不了要打抱不平、伸張正義,這樣的想法和做法是否妥當?

  師言:「要有一分『靜觀』的智慧。否則抱不平、喊正義,往往會把事情變得更複雜、更混亂!許多不公不義並非如表象那麼簡單,不能操之過急。如果一時衝動就去抗爭、吶喊,這樣只會更深陷它的不公不義。應力求自省,想想自己做了什麼?能做什麼?每一個人都該盡自己應盡的本分,要有責任感甚至正義感。若人人如此,這個社會才有可能更公平、更正義。」

  又問「責任感與正義感分別何在?

  師言:「責任感是對自己的要求,正義感是對別人的要求。責任感是理性內省,是良知良能的自我奉獻;正義感是感性外鑠,是快意果斷的人我制衡。」

  〔談溝通〕

  問:「什麼是『溝通』?如何與人溝通?不同習氣、不同生活背景與知識程度的人,能否溝通?

  師言:「以現實來說,觀念、目標、習氣相近者,比較容易溝通,但是起點仍在個人。要先能傾聽,捐棄自己的成見,並有虛心接受別人想法的胸襟和智慧,才能有真正的溝通。所謂的溝通,不是要人家和我溝通,而是自己如何與人溝通的問題。若要別人退一步、自己進一步,這就不是溝通,只是說服。」

  當前的交通這麼混亂,毛病究竟出在哪裡?

  師言:「如果人心能好好溝通,車道就能暢通。可惜大家都是你爭我奪,何嘗有平靜的心靈作相互溝通呢?

  又言:「馬路上經常東挖西補,以致滯礙難行。沒有長遠、完善的規畫,交通自然也就時時交而不通了。

  〔談改過〕

  弟子言:「我知道我有很多缺點,我會慢慢改啦!

  師言:「你要慢慢改,那乾脆不要改!人生無常,有多少時間可以讓你慢慢消磨?

  弟子問:「師父,為什麼其他做錯事的人都不必改,老是要我改?

  師言:「想成佛的人就要改,不想成佛的人就可以多多與人計較!一念覺即佛,一念迷即凡夫。」

  或問:「聽時思悟,境來思迷」,應如何克制?

  師言:「應提起毅力、決心,立『不二過』之志,並時時惕厲自己。有勇氣即可精進。」

  〔談貧病〕

  為什麼人生會有貧困?

  師言:「我用心追其根源,發現多數是因病而貧。只要有健康的身體就能工作,就可平平靜靜過日子;如果遇到病苦,有時一個小康家庭,就會因此而被拖垮。這也是『看病功德第一』的道理。」

  有人問:「護理人才的重要性何在?為何要以白衣大士的精神為主導?

  師言:「護理人才是醫療極重要的一環。人們生病時,七分身病,三分是心病。再好的醫生和藥石,仍需經過護理人員的關心照拂,醫療過程才算完成。因此,護士除了必須具備精良的專業訓練,還得煥發出如觀音菩薩般的白衣大士精神——一分人傷我痛的慈悲和一分救苦救難的決心,及表現於外的無限溫柔與關懷。

  〔談情愛〕

  有位少女問男女之情如何才好?

  師言:「要專,而且要規規矩矩。」

  又問:「專情和私情有何不同?

  師言:「私情是佔有,專情是真誠;私情不擇手段,專情寧見對方幸福。」

  某位先生為情所苦,問「人能斷情否?

  師言:「情實難斷。菩薩道是覺有情,未嘗斷情;佛陀的愛透徹無染,亦未嘗斷情。私情私慾,使眾生痛苦;只有長情大愛,才能使眾生超脫痛苦。」

  現在的孩子受盡寵愛,卻仍覺不足,該怎麼辦?

  師言:「父母要製造機會,讓孩子親自參與家事;不要太溺愛,要多運用智慧予以啟發和開導。對待外人時,應發揮為人父母的愛心去關懷與付出,這樣孩子也會慢慢瞭解愛的真義。」

  有位位置工作者困惑地問:「常見友人獻身社會服務、熱心公益,對家人卻無暇照料。像這樣愛盡天下人,獨忽略自己的家人,感覺上似乎不對吧?

  師言:「不是『似乎不對』,是真的不對。」

  有委員請示:「我們在付出愛心幫助貧困的眾生時,應該存著什麼樣的心理?

  師言:「只有不為任何價值、不求候任何回報的付出,才能得到更真、更善、更美的境界。」

  某慈濟委員一家人到法院公證,表示將來往生後願意捐獻器官。

  師言:「能看透愛與生命、沒有佔有心,即是菩薩愛。」

  弟子問:「哪裡有永恆的愛?

  師言:「當向虔敬裡尋,當向最初裡尋,當向宗教裡尋。」

  〔談婆媳〕

  有媳婦對師父說:「我對婆婆已經夠好了,但是她仍對我不好。」

  師言:「婆婆對你不好是她的事,但是對婆婆好是你的本分事。要知道你的一舉一動,晚輩都在看著、學著。既然對婆婆已經好到九十九分,不如就給她滿分吧!

  公婆應該如何看待媳婦?

  師言:「子女結婚,不是嫁出一個女兒,而是多了一個兒子;不是娶進一位媳婦,而是多了一個兒兒。」

  會員請示婆息相處之道。

  師言:「對公婆好,使他們心情好、不生病,是為人子媳的福。若不順公婆,惹他們生氣而生病,照顧、看護哪樣少得了你?所以,要互相祝福關懷。到市場買菜,不要只想到孩子喜歡吃的東西而忽略了公婆的喜好。凡事要存一分恭敬的心。」

  〔談育觀〕

  弟子問:「要怎樣管教孩子才算恰當。」

  師言:「生養子女如同種植樹苗。樹苗種植後,若加太多水和養分,根很快就會腐爛。因為大自然本來就有充分的水、陽光和空氣培育它。教育孩子也是一樣,過分的溺愛,反而會害了他。」

  常有父母為孩子吵架而煩惱。

  師言:「那只是一種遊戲,是孩子們社會經驗的開始。他們並不一定認為是在吵架,父母不必刻意加強這種意識。」

  孩子不乖,不愛讀書怎麼辦?

  師言:「其實,父母對孩子只有義務,只能盡責任,沒有權力。要多為孩子種福,以母親的心懷來愛眾生,以菩薩的智慧來教育子女,不要為子女太操心,這樣無形中會加重孩子的業。」

  有位年輕女子因戀愛受家長阻撓,因此男方另娶,少女心意憔悴,頓思出家。家長難懊悔,卻難以勸說,於是請師父開導女兒。

  師言:「出家是一輩子的事,和女孩子出嫁一樣,都要非常慎重。出嫁,不該是激情、衝動的決定;出家,尤其是清靜澄明的堅定抉擇。然而,出嫁是走入另一個家庭;出家則是走入如來家,要挑起如來家業,挑起教化普天下眾生的責任,和在家人全然不同。這個擔子既重又遠,萬一承受起,,不是更苦嗎?要仔細想清楚,不要在感情有波折、煩惱不安時做這個決定。」

  又對家長言:「培養子女是家長的責任,但不能施以權威。不能因為是家長,就要子女處處都得順從自己的主意——這樣的愛太苦太嚴,會令受者、施者都受傷,豈不失去了疼惜子女的本意?

  有位醫學教授認為看病功德第一,所以兒子考大學時,一定要兒子以醫學院為第一志願。但兒子志不在此,不願依從,父親吩咐家人一定要盯著兒子這樣填寫。

  師言:「固然醫生的功德很大,但為人父母者,還是要以開導的方式,培養孩子的興趣較好。若以命令強加子女身上,反倒苦了孩子。雖然是以善意出發,卻不一定能結出好的果實。做父母的,應以寬柔的心胸、智慧的眼光看待子女,讓子女走他願走、能走的路才好。」

  〔新春三願〕

  民國七十二年新春,會員探問師父的新春願望。

  師父的三個願望是:

  一、不求事事如意,只求具足充分的勇氣而對現實。

  二、不祈求身體健康,只希望時時有一股智慧充足的精神和一分不退轉的愛心。

  三、不希望減輕負擔,只求有更大的力量來承擔這個世間所該做的事。

  〔談信仰〕

  問:「什麼才是生命中最踏實的力量呢?

  師言:」一個人錢再多,總帶不去;才華再高,也不能保障一生的穩定。現實生活中,一切都是那麼虛幻、漂浮不定;什麼才是生命中最踏實而定安定的力量呢?這必須從生命的終極關懷中去尋找。一個人有了生命的終極關懷,不管在什麼環境下,遇到什麼困難,總會循著一定的宗旨和方向安危前行,就像航海中有了指南針。

  某記者感歎說: 「為什麼我工作上一直努力不懈,仍常常覺得很空虛呢?

  師言:「要先找回自己。否則像浮萍無根一樣,縱使處處用力、時時用心,到頭終是一場 空。」

  又問:「如何才能找回自己?

  師言:「歸根究柢仍是宗教信仰問題。有正信的宗教精神為中心,便能有定力,才不致被世間的人我是非所蒙蔽。」

  有學者道:「常覺得社會不公平,自己的責任很重,壓力很大。」

  師言:「人生觀不同,心態也會不同。同樣能明辨世間善惡是非,無宗教信仰者,抱持不平之心,濟世之志愈大,壓力也就愈大;有宗教信仰者,欲普度眾生,然其善盡本分,責任雖重,心態卻很寬柔。」

  某居士因為兒子信仰基督教,十分懊惱。

  師父開示道:「你該為他高興呀!有信仰比沒有信仰好。」

  有委員一心向佛,妻子卻是虔誠的基督徒,因此請示: 「不同宗教信仰,應如何相與處」

  師言:「宗教像個大海,不管江水、河水、溪水,什麼都可以容納,即所謂萬流歸宗。我們一定要有這種涵量去愛、去包容,去欣賞各種宗教的信仰者。只要自己行得正,誰說誰對都不要計較,千萬不要說: 『我對,你不對!』」

  問: 「無論是宗教人物或政治人物,都認為自己的理想是好的,可以為眾生帶來幸福。這其間有什麼差別呢?

  師言:「二者當然有差別,而且相差很大——真正的宗教家超越了功利,政治人物卻要建立功利。」

  師言:「佛教乃承擔如來家業,引導人們智信而非迷信。有人為求消災,以為拜佛,佛就會保佑。其實,佛教是以浩瀚教義來啟發人們的智信與良知良能。看得開、放得下,即有心力向前進。總而言之,信仰乃先啟發自信,再去引度別人智信。」

  青年詩人問: 「信佛的人和不信佛的人,在生活或道德上的實踐有無差別?

  師言:「信佛和不信佛的人,基本上沒什麼差別。他們都是人,擁有人所共有的本性與善心。即使不信佛的人,只要能發揮他的本性與善心,也一樣做好事。但是信佛的人中,沒有『學佛』和有『學佛』就有差別了!學佛的人必須一心傚法佛心佛行,以救人救世為己任,常常捨身就道,犧牲小我,完成大我。沒有學佛的人比較不能擺脫自身利害的考量,常在有意無意間透露積德求庇佑的心態。相對之下,學佛者的行善無所求,正如佛陀是為眾生成佛,而不是為自己成佛!

  有位女士因丈夫被崩土掩埋年餘,難捱沉重壓力,要求遁入佛門、了脫煩惱。

  師言:「家中群幼尚需母親撫養、教導,此時如撒手不管,一則對子女失責,二則更加深自己的業障;理應於家中好好盡一分母親的天職。」

  〔談學佛〕

  現代人往往神佛不分,以為佛即是神。

  師言:「佛不是神,大地眾生皆有佛性。佛陀乃是超凡入聖、自覺覺他的最尊者,也是真實人生的引導者。」

  弟子問: 「為何要將佛聖化而不可神化?

  師言:「神與鬼同道,因為還有瞋心在,所以隨業流轉於三界內。而佛菩薩疼愛眾生,如母之愛子,無怨無求;因此佛是聖人而非神。神離人很遠,而聖人卻隨時在我們的周圍。」

  弟子問:「為什麼我們覺得佛法很深奧呢?

  師言:「若往上推溯到佛陀時代,佛法並不是那麼深奧,而是很淺顯易懂、平易近人的教育,是我們日常生活中做人的道理而已。後來因為人們對佛陀尊仰崇敬,難免有各種精深或奇特的描述。若能抱持佛法是日常生活的心靈教育,那麼進入佛門之後,自然能瞭解人生真諦。」

  弟子問:「學佛者常跑道場好不好?

  師言:「有些學佛者的心態如海水,常自起波瀾,自作煩惱。有的人開始接觸佛法時,即迫不及待地拜佛、念佛,對佛法的真義卻不去探究。其實,學佛應該將佛陀教導我們的教法,應用在日常生活中。直心是道場,正心是道場,深心是道場。」

  弟子問:「佛教徒有三類:一是學佛的人,二是拜佛的人,三是信佛的人。到底哪一種人才是正信的佛教徒呢?

  師言:「學佛的人才是。我們要學佛的信心、毅和勇氣,以及學佛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偉大精神。」

  有些人會說:「師父,我很想學佛,但是識字不多,要學唸經實在很難啊!

  師言:「佛陀並不希望大家將他說的教法當成文字經典,只用嘴巴唸唸,而是要把道理拿來力行。其實,佛陀講經就在講道,並指引一條路讓我們走;所以,我們應當『精勤而行之』,才是真正地『學佛』啊!

  弟子問:「什麼是經?為何要唸經門」

  師言:「『經』即是『道』,『道』即是『路』。唸經就好比看地圖,記下地圖中的名稱、方向,再按圖索驥,我們才知道應該遵循的方向。」

  某委員請示:「如何聽道才能攝受佛法?

  師言:「心若不專,則聞不入——心念不專一,即使聽再多的法也聽不進去。大部分的人都是一耳聽、一耳漏,這叫做有漏;靠耳根聽,並專心攝受,則稱為無漏。以無漏根聽法,才能攝受佛法。」

  〔談功德〕

  會員問嗎:「捐血也是一項孝順父母的功德嗎?

  師言:「我們身體中的每滴血都來自父母。能將父母給我們、流在我們體內的血輸到別人身上,救人一命,這是多麼的神聖!這就是報答父母的恩德。」

  一位婦人問:「誦經真有功德嗎?

  師言:「有人以為只要唸經,佛陀就會保佑他、為池消災,這是錯誤的觀念。眾生渾沌,時常迷失自我而誤入歧途。佛陀講經說法,即是指導我們人生的方向。」

  有弟子問:「念佛號的意義何在?

  師言:一念『阿彌陀佛』佛號的人,有上根上智者,也有智識不足者。上根上智者,只消一句『阿彌陀佛』,即能從中吸收無量無邊之佛法,體悟佛心;智識不足者,一時無法瞭解經中的道理,所以也要勤念『阿彌陀佛』,以求消除罪業、澄思定心。」

  有人問:「聽說一定要念幾萬遍佛號,方可往生萬可西方?

  師言:「他是一直在數念幾遍,心念放在數字上,而非放在佛號上。」

  弟子問:「聽說誦三千卷《金剛經》可以破名相?

  師言:「若能夠破名相,四句偈就可破;若不能玻,誦一萬卷《金剛經》也沒有用!

  〔談因果〕

  一位會員,一坐定即說:「請師父看因果。」

  師言:「我不會看因果,但我們要注意因果。」

  有人請示:「因果與環境有關係嗎?

  師言:「困果乃業力所致,會牽制環境。」

  又問:「可以改變嗎?

  師言:「要有毅力,還要有一分善緣。」

  一位師姐問:「何時運才能通?

  師言:「心開運就通。日日歡喜過,即得心自在。」

  常有人問:「人為什麼不能自主?為什麼如癡人任憑環境擺佈、被命運安排呢?

  師言:「只有凡夫才會被命運安排,聖人能安排自己的命運。如何安排命運呢?必須用信心、願力及智慧,堅毅地破除煩惱惡念;如此,業力一轉,就能解脫自在。」

  〔談迷信〕

  有些人常問:「算命有用嗎?

  師言:「命理是有的,但不能迷信。一般人所說的命運或運氣就是佛教所說的業力,既然相信業力,自然就會有命理。但是,佛教有一句名言:『一切唯心造』凡夫受命運所操縱,聖人卻能操縱自己的命運。」

  為什麼有人常去算命、問運氣?

  師言:「其實有一分正信、正念,自己就可以轉運。慈濟貧戶個案中,有很多是算命的。」

  常有人為事業不順或身體不好,而懷疑家申的神位不對或有所沖犯。

  師言:「佛門講定業因果,只要心安處處皆安,心安即理得。在佛教中,任何方位都是好方位。」

  有人篤信並依行算命之言,惟恐犯忌。

  師言:「佛教談精神超然,心正則氣盛。在佛門中,日日月月都是吉祥時。」

  某居士問:「一般民眾所信仰的法術神通與佛教有關嗎?叉一般對深入信仰者謂之迷,是嗎?

  師言:「法術不是佛教的產物。至於『迷』字,端看人們如何信仰?一般社會人士因心念惶恐,對事物無法全心信仰,乃取信於籤詩茭杯,並沒有真正深入教理。佛教是改革人生的科學,而非只是拜拜的宗教。」

  一位自稱為佛門幼稚生的男眾來請法:「真有靈魂嗎?

  師言:「迷者為靈魂,覺者為覺識。」

  〔談修行〕

  常有人問:「應如何修行?

  師言:「注意外境來時的一念之間。」

  有人以為自己修持得很好,但是碰到一點小事就起煩惱心。

  師言:「凡夫心容易起波瀾,即是『八風』()吹不動,微風吹動了。」(註:人生「八法」如八種風,分別是:利、衰、毀、譽、稱、譏、苦、樂。)

  或問:「師父,修行和修養有什麼不同?

  師言:「修行就是修心養性。每個人的習氣不同,佛性卻是一樣的,修行就是要好好保持這分善良的本性。所以,修行也就是修養。」

  年輕的佛學院學生問師父如何修持?

  師言:「每天都是我人生道上的一頁,過眼的每個人、每句話,都是頁中的字字行行。在人生中得佛法,而非在佛法中得人生。」

  有二位年輕比丘尼來精舍,問:「法師啊!在您修行的這條道路上,有否碰到困難的事?

  師父反問他們:「什麼叫做困難?我從來沒有時間去想困難。」

  又問:「在人與人之間,您的心難道沒有障礙嗎?

  師言:「修行是自己心甘情願的,就是因為要脫離人我是非,才需要修行。如果修行還去招惹人我是非,那又何必修行呢?

  有人問:「為何要持戒?

  師言:「人之所以痛苦、惶恐不安,是因犯錯的罪惡感所致。持戒就是要防患於未然,守正於日常生活中並形成規矩,自可避免犯錯。」

  有人說:「我心好就好,何必修行?

  師言:「你的心好有誰知道呢?真正的心好,是要受過一番洗練,練得非常自動、練得沒有一絲一毫的考慮,就能伸出援手幫助別人。修行因此就有必要了!

  某先生喜歡參禪。

  師言:「參禪不是光坐在那裡而已。行住坐臥、擔柴運水,無不是禪。我們要行禪,不是坐枯禪。」

  另有一委員問:「何謂禪?

  師言:「吃飯專心吃,做事專心做,心無旁騖即是禪。」

  〔談神通〕

  有些人以為,修行能修到眼見仙佛鬼神就是「天眼通」,其實這是錯誤的見解。

  師言:「只要能看開世間事物,不去計較爭執,就是真正的天眼通了。」

  有人學打坐之後,常聽到別人聽不到的聲音,以為這就是「天耳通」。

  師言:「真正的天耳通,是遠離一切煩惱雜念和不清淨的言語。不但不聽是非,而且還能把是非轉為佛法,當作教育,這才是真正的天耳通。」

  很多人以為具有「神足通」的人,能日行十萬八千里,其實這不可能的事。

  師言:「真正的神足通,是世間的路條條皆走得通。只要我們秉持光明正大的心,抱持誠正態度待人接物,則天下無難事!天下無難事,當然也就條條道路皆行得通。」

  別人在想些什麼,具有「他心痛」的人真的都知道嗎?

  師言:「只要我們能抱著坦誠的心意,體諒他人,事事為他人設想,那麼他人對我們就沒有任何隱瞞。如此,我們怎會不瞭解他人的心思呢?

  所謂「宿命通」,就是洞悉過去,瞭解現在,預知未來?

  師言:「想知道過去、未來,其實現在就能一清二楚了。有句話說:『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作者是。』這豈不是明顯地告訴我們過去和未來嗎?

  「無漏通」又是什麼?

  師言:「學佛不要妄求神通,最重要是能斷盡煩惱。接受佛法後能身體力行、發揮菩薩的精神,這種『無漏通』才是學佛者所應求。假如能修到無漏通,心自然能通達無礙;心通則萬事皆通,如此,又何必盲目地追求神通?

附錄

 一九八九年編輯緣起

  證嚴法師是「慈濟功德會」的創始人。

  二十五年前,慈濟功德會成立時,法師是布衣芒鞋、和敬寬柔;三年前慈濟醫院成立時,法師還是布衣芒鞋、和敬寬柔;今年,慈濟護理專校創校開學了,法師依舊是布衣芒鞋、和敬寬柔——法師做了那麼多利濟蒼生的事,開展了那麼多雨露廣佈的志業,啟悟了那麼多不同身份、不同個性的人,然而法師從無遲疑,從不懈怠,始終如一、克勤克儉的耕耘在他那「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人間大愛裡。

  二十五年過去了,慈濟功德會自當初的三十人匯聚成如今的三十六萬人;自濟貧開始,而一步步擴展到慈善、醫療、教育、文化這四大志業的落實和成長,那是一條怎樣心力瘁勞、血汗交融,而又堅毅弘忍的路啊!

  可是法師無怨無畏,坦然怡然的伴攜著隨行的弟子們、會員們、委員們,眾心一志的走過來。

  曾經,法師在和委員們的談話中說過!

  「開始的時候,我們像是一頭犢牛,拉著一把車在草原上行進;今天,雖然有些收成,但卻是包袱滿載的爬在坡上,而且這隻牛也有了年歲,我們決不能讓自己停一下、喘口氣因為還在爬坡,一停就後退下來了……我們一定要持志不懈、日益精進,一口氣走到峰頂。」

  就是這樣的一種心力和腳力,一分願力和慧力,懇摯信實的鼓舞著眾生、教育著眾生,播種在法師殷殷期勉的「福田」上——

  慈悲喜捨,勤植萬蕊心蓮;

  子樂拔苦,同造愛的社會。

  多少年來,法師慈心柔語,悲智雙運的引領慈濟功德會的朋友,走過風、走過雨,走過烈日炎炎的旱地,濟世救貧、撫病助人。常常,在心志脆弱的時候,法師給予慈濟人堅定的力量;在彷徨摸索的時候,法師指點了慈濟人的方向;在阡陌縱橫的人世交錯裡,法師的聲音梳理著人們紊亂的思緒;在複雜詭譎的感情糾葛中,法師的容色平和了人們胸懷的波瀾——法師親切智慧的語言、溫潤關愛的態度、慧心澄澈的行誼,清晰沉穩的紮實了愈來愈多的慈濟會員們為人處事的規範。

  當然,古往今來,多少聖哲賢人,都曾為我們立下典範、留下教言。可是,現實人生裡,曲折變易,有些話、有些事,年代久遠了,地理區隔了,焦距模糊了!或者太深,或者太專,對生活的大眾往往難以企及,甚至緩不濟急!更何況,許多人在邁入社會以後,接受教言的機會相形的減少了。因此,在一般情形下,人們面對實際的生活時,總會有些困擾難以解決,總有些事理無法圓融的境遇;有些時候,往往日常最細微的小節,也會把人們絆倒——

  然而,法師卻平易近人地在慈濟人最需要的時候,給予各人深切的指引。他那自然而然的隨機開悟、隨緣善導,既真實又親和、既深邃又淺白。尤其是他那身教言教的道德典範、躬親實踐,特別生動有力地匡正了、滋養了,並且提升了慈濟人。

  法師向來少做驚人語,但卻經常是一言點醒夢中人;法師的話,不用深典、不重華詞,卻每每從小地方發真智見、在答問中抒大啟示;法師不曾疾言厲色過,可是溫溫婉婉間自有天地的橫闊與莊嚴;法師平日教誨弟子或會員時,常以出世之心,談入世之事,語誠而敬、素樸明瑩,隨意俯拾都是良言嘉語,都是人間慈愛、人性善美的信念與德行。

  法師的言語,又大多是從現實人生裡出發,從個人實踐中體悟,自每天的生活中契入,是活生生的說法,不知曾救了多少人、多少家庭;也實質幫助了許多人開創事業、調理人情,在立身行事中不僅知所進退、歡喜平安,也能助人為樂,和睦向上。

  因此,慈濟功德會的委員在滿懷感激中,希望把法師平日向弟子、會員或社會人士開示的話輯錄下來,讓更多有心的朋友,能夠親近它、掌握它;無論做人、做事、勵志、修身,或濟貧教富、或淑世助人,皆可隨機翻閱、隨緣索引,因時因地、因人因事而能有所吸收與發揮——信疆忝為慈濟志工,受托編錄,雖力有未逮,卻義不容辭。乃與元馨攜手同工,在何國慶、洪素貞諸慈濟友人的傾力協助下,自法師的答問開示、學佛專論中,自慈濟的書冊報導、隨師記行間,採擷吉光片羽,以類相從,匯錄成冊。

  至於輯錄的原則,則以人世的經緯萬端作對象,人性的來去自如當目標,以德行的修養提升、善美的浸潤持一為主軸。期待它的印行,不僅可作為慈濟人的覺行指南,也可提供有緣的社會朋友,一部摯切可行的生活辭典。深盼能讓更多人分享法師的智慧、慈悲和容忍,也分享那成就了無數慈濟志業的巨大力量。

  但願人人都能行走在這一條救心、救身、救世的道路上,並肩學習、奮力實踐;如果,能因此而為我們的時代添福祉,為我們的先人增榮光,為我們的後代留榜樣,那就更是慈濟人衷心莫大的祝願和戚激了。

  《附錄二》水晶石與白蓮花

  在花蓮鹽寮海邊,有一種石頭是白色的,溫潤含光,即使在最深沉的黑暗中,它還給人一種純淨、光明的感覺。把燈打開,它的美就碰然一響,撫慰人的眼目。把它泡在水裡,透明純粹一如琉璃,它給人的感覺不像是人間之石。

  我一向非常喜歡石頭,撿過的石頭少說也有數千顆。不過,這水晶石使我有一種低回喟歎的感受。在雄山大水的花蓮,竟然孕育出這許多透明渾圓、沒有缺憾的石子,真令人顫動呀!

  疑似水晶的石頭原不產在海裡,它是花蓮深山的蘊藏。在某一個世代,山地崩裂,石塊滾落海岸,海浪不斷的磨洗、侵蝕、沖刷,使其成為圓而晶明的面目。

  疑似水晶的石頭比水晶更美,因為它有天然的樸素風格。它沒有鑿痕,是山林鍾秀的孕生,又受過海浪永不休止的試煉。

  疑似水晶的石頭使人想起白蓮花,白蓮花是穿過了污泥染著的試探,把至美至香至純淨的花朵高高標起到水面;水晶石是滾過了高高的山頂、深深的海底,把至圓至白至堅固的質地輕輕地滑到了海濱。

  天地間可驚讚的事物不少,水晶石與白蓮花都是:人世裡可仰望的人也不少,居住在花蓮的證嚴法師就是。

  第一次見到證嚴法師,就有一種沉靜透明如琉璃的感覺。這個世界上,有些人不必言語就能給人一種力量,那種力量雖然難以形容,卻不難感受。證嚴法師的力量來自於他的慈悲,還有他的澄澈。佛經裡說慈悲是一種「力」,清淨也是一種「力」,證嚴法師是語默動靜都展現著這種非凡的力量。

  他的身形極瘦弱,聽說身體向來就不好:他說話很慢、聲音很清細,聽說他每天應機說法、不得睡眠,嘴裡竟生了瘡;他走路很從容、輕巧,一點聲音也無,但給人感覺每一步都有沉重的背負與承擔。他吃飯吃得很少,可是碗盤裡不會留下一點渣,他的生活就像那樣子一絲不苟。

  有人問他:「師父天天濟貧扶病,每天看到人間這麼多悲慘事相:心裡除了悲憫,情緒會不會被遷動?覺不覺得苦?

  他說:「這就像爬山的人一樣,山路險峻、流血流汗,但他們一點也不覺得辛苦;對不想爬山的人,拉他去爬山,走兩步就叫苦連天了。看別人受苦,恨不能自己來代他們受,受苦的人能得到援助,是最令我欣慰的事。」

  我想,這就是他的精神所在了。慈濟功德會的志業,現在已經全國都知道了。它也是近代中國最有象徵性的佛教事業,大家也耳熟能詳,不必贅述。我來談談兩次訪問證嚴法師,隨手記下的語錄吧!

  「這世間有很多無可奈何的事、無可奈何的時候,所以不要太理直氣壯,要理直氣和。做大事的人有時不免要求人,但更要自己的尊嚴。」

  「未來的是妄想,過去的是雜念,要保護此時此刻的愛心,謹守自己的本分;不要小看自己,因為人有無限的可能」

  「人心亂,佛法就亂;所以要弘揚佛法,人心要定,求法的心要堅強。」

  「慈濟在病人的眼裡就是活佛,護士就是白衣大士、是觀世音菩薩,所以慈濟是大菩薩修行的道場。」

  「這世界總有比我們悲慘的人,能為別人服務比被服務的人有福。」

  「現代世界,名醫很多,良醫難求。我們希望來創造良醫,用宗教精神啟發良知,以醫療技術來開發良能,這就能創造良醫。」

  「我一開始創造慈濟的時候是救窮,心想一定要很快消滅貧窮,想不到愈救愈多。後來發現許多窮是因病而起,要救窮就要先救病,因此才蓋醫院。所以要去實踐,才知道眾生需要的是什麼。」

  「不要把陰影覆在心裡,要散發光和熱,生命才有意義。」

  菩薩精神永遠融入眾生的精神,要讓菩薩精神永遠存在這個世界,不能只有理論,也要有實質的表現。慈悲與願力是理論,慈濟的工作是實質的表達,我們希望把無形的慈悲化為堅固、水遠的工作。」

  「一個人在絕境時還能有感恩的心是很難得的,不過,一個永保感恩心付出的人,比較不會陷入絕境。」

  「一分菩提心,造就一朵芳香的蓮花。」

  「當冒決心要創建一座大醫院時,一無所有。別人都告訴我那是不可能的,但我有的只是像地藏菩薩的心,這九個字給我很大的力量: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我得過幾次大病,瀕臨死亡。我早就覺悟到人的生命不會長久,但每次總是想:如果我突然離開這世界,那麼多孤苦無依的人怎麼辦?

  ……

  這都是隨手記下來的師父說的話,很像海浪中湧上來的水晶石,粒粒晶瑩剔透,令人感動。

  師父的實踐精神不只表達在慈濟功德會這樣大的機構,也落實在生活的每一個細節。他們自己種菜、自己製造蠟燭、自己磨豆粉,「靜思精舍」一直到現在都還保有這種實踐的精神。甚至這幢美麗素樸的建築也是師父自己設計的,連屋上的水泥瓦都是來自他的慧心。

  師父告訴我從前在小屋中修行,夜裡對著燭光讀經,曾從一支蠟燭得到開悟,他悟到了:

  「一支蠟燭如果沒有心就不能燃燒,即使有心,也要點燃才有意義。點燃了的蠟燭會有淚,但總比沒有燃燒的好。」

  他悟到了:「一滴燭淚一日一落下來,立刻就被一層凝結的薄膜止住。因為天地間自有一種撫慰的力量,這種力量叫『膚』」。

  為了證驗這種力量,他曾在左臂上燃香供佛。當皮被燒破的那一剎那,立即有一陣清涼覆蓋在傷口上,即是『膚』。台灣話裡,孩子受傷,媽媽會說:「來!媽媽膚膚!」這種力量是充盈在天地之間的。

  他悟到了:「生死之痛,其實就像一滴燭淚落下;就像受傷了,突然被膚。」

  他悟到了:「這世界無時無刻不在對我們說法,這種說法常是無聲的,有時卻比有聲更深刻。」

  師父由一支蠟燭悟到的「燭光三昧」,想必對他後來的行事有影響。他說很喜歡燭光的感覺,於是自己設計蠟燭、自己製造,並以蠟燭和人結緣。從花蓮回來的時候,師父送我五個「靜思精舍」做的蠟燭。

  回台北後,我把蠟燭拿來供佛,發現這以沉香為心的蠟燭可以燒十個小時之久。而且燒完後不流一滴淚,了無痕跡。原來蠟燭包覆著一層極薄且透明的膜,那就是師父告訴我的「膚」吧!我站在燒完的燭台前斂容肅立,有一種無比崇仰的感覺,就像一朵白蓮花從心裡一瓣一瓣的伸展開來。

  證嚴法師的慈濟志業,三十幾萬投身於慈濟的現代菩薩,他們像蠟燭一樣燃燒、散發光熱,但不滴落一憂傷的淚,他們有的是歡欣的菩薩行。

  他們在這空氣污染、混亂濁劣的世間,像一陣廣大清涼的和風,希望凡是受傷的、跌倒的、挫敗的眾生,都能立刻得到「膚膚」,然後長出新的皮肉。

  他們以大悲心為油、以大願為炷、以大智為光,要燒盡生命的黑暗,使兩千萬人都成為菩薩,使我們住的地方成為淨土。

  慈悲真是一種最大力呀!

  我把從花蓮帶回來的水晶石也拿來供佛,覺得奸像有了慈濟,花蓮的一切都可以做為天地的供養。連「花蓮」這兩個字也可以供養,這兩個字正好是「妙法蓮花」的縮寫,寫的是一則千手千眼的現代傳奇,是今日世界的「觀世音菩薩普門品」!

  (節錄自民國7855日聯合報副刊)

  《附錄三》山來照山·水來照水

  ——《證嚴法師的故事》

  彭樹君

  一粒種子落在土裡,經過數十年風霜雨露的摧折和潤澤,終會長成一株大樹。然而儘管它的枝葉再茂密,椏條再延伸,它所覆蓋的綠蔭依然有限。

  可廷,樹木的數量若能無限增加,福蔭的範疇也將無限綿延,終將成為一座無盡的森林,讓所有身歷火宅、心陷懸崖的人,都能分得一缽菩提的清涼。

  澄嚴法師,就是那撒種子的人。

  身無掛礙 一切隨緣

  那是五十多年前了。

  伊生於台中縣清水鎮,出生不久即承嗣給叔父,後隨父母移居到豐原。伊俗名錦雲。

  錦雲從小即愛耽於沉思,人生從何處來?人死往哪裡去?伊想,在生與死之間,人又是為了什麼而活著呢?

  十五歲時,伊的母親罹患胃穿孔,需要開刀。在當時,開刀是很危險的。錦雲侍母至孝,小小年紀即發願為母親消災,向觀世音菩薩祝禱:

  「菩薩啊!請聽我說,母親若能病好,錦雲情願減少自己十二年的壽命!

  也許是她的孝心果真感動了天地吧!後來母親的病竟奇跡似的好了起來,錦雲心存感謝,開始茹素。但當時她對佛法並沒有穎悟,只是出於一片純孝而已。

  五年之後,晴天霹靂一般,伊的父親因腦溢血突然撒手西歸。錦雲悲慟至深,隱隱覺得人力與天力果真是一場勝負懸殊的拔河。伊想,人命何其單薄,因緣何等無常啊!

  伊開始渴望投身到天涯海角,去尋求皈依之處,去追蹤人生的源頭與盡頭,去探看一切無常的謎底。

  二十四歲那年,夏秋之交,伊經過某寺附近的稻田,看見兩位尼師在割稻,因平素原已相熟,就加入他們的行列。稻浪洶湧,在風中飄搖為一句偈語,說給伊聽。伊割著割著,頓時心有領會,豁然開朗,剎那間萬般喜悅,彷彿一切天機盡在胸壑。暮色已降,割稻的活兒告一段落,是告別的時候了。其中一位年輕尼師突然問伊:

  「妳想不想跟我們走?

  對這個天外飛來的問題,伊絲毫不驚,因為其實早巳決定。「好,現在就走吧!

  另一位年長些的尼師將伊纖瘦的手合在自己掌中,目光灼灼,直望入伊的內心深處,問:

  「身無掛礙嗎?

  伊點頭說:「身無掛礙。」

  在車站,尼師又問:「北上?還是南下?

  「哪裡的火車先來就往哪裡去,一切隨緣。」伊安詳回答,決定了自己此後前行的路途:心中湧起泉水奔流的聲音。

  火車的方向決定了答案,伊如一朵蒲公英,隨風飄落於鹿野。

  民國五十年的鹿野,落後而荒涼!村裡的山坡上有間簡陋的王母廟,年久失修,四壁蕭條,隱在野地叢林間,乏人問津。伊卻隨遇而安,落足於此,從此掛單苦修。

  鹿野村村民清苦,伊堅持不受村民供養,只是上山摘野菜生果煮水療饑,或下山撿拾農家田間殘留的花生蕃薯藉以果腹。這般原始生民的苦修梵行,伊卻有甘之如飴的喜樂心情,彷彿一切都落實了。

  伊是自己剃度的,而不是師父為伊剃度。佛門規炬,若是沒有剃度師,便不得受戒。伊卻也不急,反正一切隨緣。冥冥之中果然有巧妙安排,在一連串機緣下,伊得見佛教界最為人敬重的印順長老。伊當下即認定印老就是自己的師父,要求拜他為師。一向很少收徒弟的印老,看著眼前這個自己落發的單薄女孩兒:心生歡喜,竟然應允,為伊取法名——證嚴。

  「我們因緣很特別,我就收你為徒吧!既然出了家,就要時時刻刻心懷佛教、心懷眾生啊!

  伊將師父這句簡單的叮嚀別在僧衣的襟上,從此走入佛門:心懷眾生,此去無悔。

  千手千眼 救苦救難

  伊正式出家,移單至花蓮。因講經的緣故,結識了許多信佛弟子,遂一起結伴修行。他們的日子很苦,所居僅得遮風擋雨,所食亦僅能稍稍果腹,但伊仍堅持不受供養,因為眾生更苦

  伊帶領弟子度日,潛心禮佛,一不趕經懺,二不做法會,三不化緣。他們自力更生,到工廠拿原料回來加工打毛衣,把水泥袋改裝成小型紙袋當作飼料袋,以種種堅苦的方式維持基本的生活,掙得簡單的溫飽。

  伊吮吸了浩瀚佛經典籍的甘露,之於自己的個人修行以臻上乘。然而這並不夠,伊想:心懷眾生,應有另一番方式。

  民國五十五年,一位信徒因胃出血入院,伊走了長路去探望。當時東部醫療設備落後,人民生活清貧,生病得不到良好的照顧;伊親見醫院裡的呻吟病患:心生不忍,當下發願要為東部千萬同胞奉獻一切,解決社會的貧病問題。伊想,佛教的宗旨不只是在求一己生命的解脫,如何本慈悲之懷造福一切眾生,才是主要精神之所在。

  當伊從醫院出來,看見門口水泥地上有一灘血,然而人們來來往往,漠不關心。伊訝異地問:「地上怎會有一灘血呢?

  在伊探聽之下,有人說:

  「是一個山胞婦人小產了。她的家人走了八小時的路將她抬來醫院,到這裡早巳昏死過去,可是醫生說要先繳八千元醫療保證金才肯為她動手術。山地人沒錢,醫院也不願冒險,只好又將那位婦人抬回去了。」

  伊跌坐椅子上,一陣暈眩。「人與人之間竟然如此冷酷!」回去的路上,伊含淚默想,人間不夠的,伊來做吧!但自己的力量有限,如何去做?伊一介貧尼,以什麼來幫助窮苦無告的人們?

  不久,花蓮有三位修女來到伊簡陋的淨捨,就彼此的教義交換心得。修女原是要向伊傳教,最後卻折服於伊的堅定信仰,瞭解佛陀慈悲,一如天主的博愛般值得崇敬。但是,「佛教對社會缺乏具體表現,佛教徒似乎只求獨善其身,而較少顧及兼善天下。不然,為什麼在基督教蓋學校、設醫院的同時,卻很少看到佛教徒有所行動,對社會有所幫助呢?

  修女這一席話,給伊極大的啟悟。是啊!伊想,佛家說千手千眼觀世音、救苦救難觀世音,是要世人學習佛陀的慈悲:千眼是到處觀察,千手是任何事都做,只要眾生需要。可是佛教徒做奸事向來不欲人知,各做各的,潛藏的善願雖深厚,卻因淡泊的觀念而無法彰顯。若能集合眾人的善心與力量來濟貧救難,那麼像那位山地婦人的悲劇將可減到最低。滿腹的善願未求實現,好比私藏甘泉,白白讓眾生焦渴,不是罪過嗎?

  「佛說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我獨善其身又有何用?

  伊動心一念,埋下了「慈濟功德會」的嫩芽。

  千里之路 始於初步

  千里之路,始於初步。凡夫在千里之路的起步,而佛在千里之路的終點;在起步與終點之間的這段距離,就是菩薩道。

  伊說,人與菩薩之間並無界限,只要把凡夫的人格往菩薩的境界提升,每個人都能成為菩薩;而菩薩慈悲,當濟世救人。

  要救人,自然也得考慮經濟上的力量。

  伊如此算計著:寺裡的六人做嬰兒鞋,每人一天增產一雙,每雙可得台幣四兀,六人一天可多賺二十四元,一個月有七百二十元,一年即可多出八千六百四十元。有了這筆錢,就可拯救像那位山胞婦人同樣陷溺於悲苦的人工一命了。

  伊又親手從寺後竹林中鋸下三十個竹筒,發給三十個愛戴伊的信眾,她們都是純樸的家庭主婦。伊要求她們每天買菜之前,先投五毛錢到竹筒裡去,這樣每個月就可省下十五元,一年之後盈餘也就很可觀了。

  「為什麼要每天攢五毛錢呢?」信眾們覺得不解:「我們一個月繳二十元不是比較簡單嗎?

  「不一樣的。」伊搖頭說:「一個月繳一次錢,一個月才發一次善心。每天存五毛錢,錢雖微薄,可貴的卻是日日存有那顆救人愛人的心。」

  隨著「五毛錢也可以救人」的說法口耳相傳,這件事在花蓮各菜市場很快的傳揚開來。許多家庭主婦跟著響應,參與的人越來越多,終於蔚成一股風氣。於是在五十五年三月二十四日,「慈濟功德會」正式成立,一群手挽菜籃的主婦,寫下了慈濟歷史的首頁。而伊的心願,亦總算根苗初具。

  從那天起,慈濟救助的工作就無休無歇地展開了,二十四年來,沒有間斷過一天。

  第一個領受慈濟恩澤的,是一位由大陸來台、孤苦無依的老太太。慈濟主動找上她,為她送飯、打理一切:老太太病了,慈濟將她送醫照顧;老太太西歸,慈濟替她誦經、安葬……。類似的救濟工作普及展開,在法師堅定的信念感召之下,慈濟會員迅速增加,一日比一日更福澤綿長。

  這些可敬的慈濟人,他們主動去發現需要救助的人們,主動伸出援手,需要照顧的就照顧,需要用錢的就佈施。二十四年來,領受過慈濟德慧的眾生不知凡幾?許多人存這分感念之心,也自願加入慈濟,再去幫助比他們更窮更苦的人——慈濟與愛的力量如海潮,向四面八方洶湧而去。到今天,慈濟的會員已增加了一萬倍,由當初的三十人到現在的三十萬餘眾;由原先的家庭主婦到如今的社會賢達,終於成為遠近聞名的慈善事業。

  今日慈濟的泱泱規模,不是法師伊行神跡,而是伊那分悲憫胸懷感化蒼生,所以聚沙成塔。如伊所言:

  「發多大的心即有多大的力,發多大的願即有多大的福。」

  「佛心即是人心,人心即是佛心。」

  知緣惜緣 再造福緣

  本身是一所建設公司的董事長,擁有億萬財產的何先生,工作繁忙之餘,卻甘心利用僅有的假日,奔走於台北花蓮之間,做慈濟的自願志工。

  「台灣太有錢了,但財富給了我們什麼?打開報紙,不是大家樂就是六合彩,不是綁票就是搶劫,功利主義造成社會風氣的敗壞,只見一片紙醉金迷。目睹這等情況,有心但灰心的人很多。孔子說:道不行,乘桴浮於海。但走了又怎樣?台灣的問題仍然存在,這是我們的家,你能丟掉它不管嗎?但是怎麼做呢?」面對社會的百病叢生,何先生有隻手難起沉痾的沉痛心情,直到他與慈濟結緣。

  「但是我發現了一線曙光,那就是證嚴法師所領導的慈濟功德會,師父的濟貧工作是那麼紮實的嘉惠於民。有人說師父是佛教的革命家,但師父說他只是復古,佛陀時代的教法原本就是落實在生活中。中國佛教一直讓人覺得太艱深,但師父說:佛教人間化,佛法不是高不可攀。啟發良知、發揮良能,人人都可以做菩薩。」

  何先生的質樸善心委實難得,在日理萬機的事業經營下,還躬身力行為慈濟奉獻。但何先生並不覺自己值得褒揚,他認為自己只是做分內應做的事,而慈濟的每個會員都是像他一樣的想法,其中不乏位高權重的政府首長或家財萬貫的企業鉅子。

  「該感謝的是師父!他不僅救貧,同時也教富,是他老人家的慈悲,才讓我們這些人有福田可耕。」

  一位慈濟的師姊說:「師父的擔子這麼重,每一點力量都是慈濟不可缺少的。如果今天我在路上跌倒抓到一把沙,也要帶回慈濟給師父。因為任何一點力量,在慈濟都會發揮最大的效果。」

  慈濟的影響力無遠弗屆,每年所收到的捐款已以億計算。但每一筆捐款,從幾塊錢到幾千萬元,都條列得仔仔細細,決無分毫閃失。這般公正誠信,確實感動了無數心存善念的人們紛紛解囊,共造慈濟福業。以去年來說,台北市政府所發出的救濟款項總數是三千餘萬元,而慈濟單是救濟一項,就付出了二億四千多萬元。凡攜手並肩,共同耕耘這方福田者,莫不知緣惜緣,再造福緣。

  今天的慈濟雖已是全省影響力最大的慈善事業,可是法師和伊身邊的弟子們,依舊堅持「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原則。他們在「靜思精舍」旁邊辟了菜圃,清晨四時就起床課誦、耕作,每天以簡單的手工勞動做豆粉做陶瓷,維持自力更生的生活,二十餘年如一日,不曾改變。

  入世擔當 嶙峋風骨

  民國六十八年,慈濟功德會成立的第十三年,法師在長期的心勞力瘁下,罹患了心絞痛,隨時都可能猝然死亡。伊覺得擔憂。

  伊倒不是掛懷自己個人的生死,這些伊早就不放在心上。伊憂的是,功德會雖是福澤廣被,但這種工作若要長久,光靠出家弟子的勞心攢聚和在家居士的捐獻是不夠的:這彷彿是沒有源頭的水,終有一天會枯竭。伊想,必須為慈濟找一處源頭活水。

  於是,伊決定辦一所醫院。

  在此之前,東部缺少一所完善的醫院,東部同胞若有重病,因當地醫療單位設備不足,只有往台北送;但許多人都因為時間耽擱,使病情惡化而回天乏術。

  就在這年,「佛教慈濟綜合醫院」的藍圖成形了,隨即展開一條苦樂參半的迢遙路。募款工作的艱辛自不待言,但經過六年的朝暮奔走,終於獲得社會各階層的支持,於七十三年二月五日,由當時的省主席李登輝先生主持破土典禮。醫院的總工程費約八億,可是這時募得的款項只有三千萬元。登輝先生知道這種情形,憂慮問伊:

  「沒問題嗎?

  「沒問題!」法師堅定的回答:心中充滿對明日的希望與對人們的信心。

  藉破土之緣,登輝先生親臨慈濟本會——靜思精舍,參訪並用膳,正逢慈濟委員為全省貧戶準備冬令賑濟品。登輝先生目睹慈濟為每一戶每一口的貧胞,細心的準備了衣、食用品,並依地區戶別分別裝袋、裝箱,再由貨運分送各地,由當地委員將一份份年節用品轉送到貧戶手中。登輝先生不禁讚歎:

  「政府做的社會工作,還不及你們周全啊!

  當晚,身為基督徒的登輝先生捐出了新台幣三萬元,並滿心歡喜地表示:「從今天起,我也是慈濟的會員了。」

  八億元終究不是個小數目,工程中時有因募款困難而面臨停工之虞,但都在千難萬險中撐過來了。起初在籌建經費仍一無著落的時候,曾有一位日本人願意捐出兩億美金給慈濟。在當時,兩億美金相當台幣八十億,真是一筆令人眼花的大數目!慈濟信眾聽到這個消息莫不欣喜,可是法師卻不為所動,淡淡的說:

  「我們不能接受。」

  伊自有道理,緩緩道來:

  「為救眾生而蓋醫院,真正可貴的是每個人發願付出那顆心,涓涓滴滴除了將錢聚少成多,更可貴的是同時也匯聚了千萬顆誠意可感的慈心。若憑空獲得這兩億美金,我們如何體會眾沙成塔那種力量?又如何體會自己做主人的踏實感?蓋一所醫院救助自己的同胞是我們分內的責任,難道還要外國人來幫我們做嗎?

  在伊那瘦削卻莊嚴的肩頭上,實有一分氣魄非凡的入世擔當與不卑不亢的嶙峋風骨。

  無緣大慈 同體大悲

  排除萬難,七十五年八月十七日,「佛教慈濟綜合醫院」終於落成,在原來一片荒煙蔓車間巍峨矗立,美麗而莊嚴。凡瞻仰過它的風采者,莫不驚歎:

  「這麼堅實浩大的工程,真是功德無量啊!

  法師深知貧與病是不分的,所以慈濟醫院秉持佛陀對眾生平等的慈愛而設,自然成為苦難心靈投靠的明燈。

  兩年多來,關於這所醫院的故事說也說不完,許多不可能的事,都在這裡發生了。

  它首開不收保證金的制度,讓急病患者一入醫院,不論有錢沒錢,都能得到迅速的處理與治療。它不但改變了台灣醫療界的舊制度和惡習慣,也改變了一般人對醫生的冷漠印象——為了無法治癒一個患者的絕症,一位慈濟醫師竟然下跪向這位病患致歉。

  它讓醫生、護士和病人,甚至是來慈濟志願打雜的志工親如家人,實難找到一所醫院像它一樣,充滿那麼多善意的微笑與親切的關懷。醫院本是匯眾一切生老病死的苦難集中地,但在這裡,卻只覺得如沐春風,平和恬靜。

  它的醫療技術進步神速,許多赫赫有名的醫生,自願放棄大城市的繁華來此工作,有人甚至要求與慈濟簽約至民國一百零七年。民國七十七年台大醫學院的實習生,更多以慈濟為實習的第一志願。

  這一連串的事實並非神跡,而是被慈濟醫院這所濟世慈航的精神所感化。在這裡,醫生都懷抱了救人的熱忱,不當名醫,寧為良醫;在這裡,病人都放心的把自己交給醫生。是那分相互信賴扶持的誠意,是法師「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心念,讓這所新生的綜合醫院,成為東台灣最動人的現代傳奇。

  前台大醫院兩位副院長杜詩綿(編註:杜先生為首任慈濟醫院院長,已於七十八年七月初因肝癌過世)、曾文賓(現任慈濟醫院院長,已於八十八年退休),從建院籌備之初至最後醫院落成,都全心參與投入。因此,台大醫院與慈濟醫院一開始就以交換醫生的方式做定期交流,來提升醫療的最新水平,一方面使醫護人員不虞匱乏,再者醫療作業也能隨著科技進步,日益發揮高度效率,使得慈濟醫院能站在東部醫療的第一線,與西部各大醫院平分秋色。

  法師認為「八苦之中,病苦最苦;八福田中,看病第一」,所以窮苦的人在這裡能得到細心而免費的醫療。有時病人偷偷跑了,醫生還會追到病人家裡去——不是為追討醫療費,而是苦勸病人回醫院徹底把病治好。

  對於醫生們的飲食起居,法師無不關懷備至;至於對病人們的病況,伊亦是歷歷在心。每日,伊都要親自巡迴病房,一切都好,伊才能安心。說起比較特殊的病例,伊眉目之間溢滿了母親的關切與疼愛:

  「他好會唱歌。」伊指的是一位十七歲的山地少年,因搬運大理石的車翻覆,下半身全被砸爛,只好自腰部以下切除。醫生都說無望了,伊說一定要救,醫院終於盡一切力量把少年救活了。「真可愛啊!他坐著輪椅在每間病房進進出出,還笑瞇瞇的對其他病人說:怕什麼,我這樣都活得好好的。」

  動心臟或腦部手術,慈濟都做出了名堂。除了醫生的醫術高超和病人的信心使然之外,背後最主要的潛因應是那分信仰的力量吧!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常常在黃昏,醫院裡的護士、醫生和病人,就習慣性的眾集在走廊與樓梯間,也不拘是誰撥第一道吉他的弦音,是誰起第一縷唇間的歌聲,大家就親愛而虔誠地唱起歌來。那美麗而安詳的歌聲不絕如縷,穿透了慈濟的窗口,迴盪在慈濟各角落,彷彿在為這個世界的美善做見證,告訴你:人間依然有愛。

  經者道也 道者路也

  一介貧尼,只手撐起這片慈濟福業,伊秉持佛陀的慈悲,投入青春年華與滔滔歲月,集千萬鈞於一肩,荷人生苦於一身,表現了大乘佛教高尚的人道主義精神。

  慈濟醫院的非凡成就只是初步,還有興建中的慈濟紀念堂(靜思堂),醫院第二期的擴院工程,今年秋天就要開學的慈濟護專,正待破土的慈濟醫學院,建地已覓得的慈濟大學……部在慈濟的計劃中,不久之後即將二實現。美麗的花蓮,將成為東台灣慈善、醫療、教育與文化的重鎮。

  不可能的,都已一一成為可能。一顆偉大的心靈來自深慈大願,成就了不平凡的功德;出家非將相所能為,出家人肩負入世擔當,更是不容易。正如伊常說的:「經者,道也;道者,路也。」經是給人實行的而不是給人念的,我們要行經,而不光是口頭上唸經啊!

  新聞界名人高先生,因受法師精神感召而辭去某報社長一職,願為慈濟做志工。他說:

  「現在這個社會,講愛、講奉獻,提倡道德的人很多,但真能實踐愛和道德並能貫徹如一的人又有多少?教訓別人很容易,自身踐履起來又如何?證嚴法師的例子卻讓我們看到,今天台灣這個資本蓬勃發展、處處唯利是問的社會,除了錢,還有愛和人心善良的一面在發揮,還有人文良心在跳躍。」

  「證嚴法師及慈濟醫院的出現,是台灣富裕化之後的回饋現象。過去貧困,大家都很痛苦!0年代之後開始大轉化,經濟與教育都提升了,人們內心隱藏著的那股感激之情與側隱之愛,被慈濟激發了出來,開始默默地回報社會;但公眾並不知道,這是台灣無形的良心存底,其道義力量遠遠大過七百億外匯存底。而根本上,慈濟精神則與中國文化的命脈息息相關;大公無私、濟貧救弱既為佛家所認同,也是中國人文主義兼善天下的數千年傳統。當然,社會制度的不周全,政治的不完美,人世間無可奈何的幽黯殘缺,也都間接培育了慈濟的志業。」

  由一位平凡的比丘尼,兩袖清風的苦行僧,動員三教九流,從朝到野,蓋了一座耗資數億的現代化醫院,做了無數量濟世救人、濟貧救富的功德,無異是當代傳奇!回憶坎坷的來時路,慈濟人只有一句——

  「今日的慈濟,將成為明天的歷史!

  伊的慈顏如明鏡,山來照山,水來照水,拭淨了天地的眉目,也讓許多蒙塵或苦難的人心得見曙光,一一映照其它更多的人。伊的慈悲孕育了慈濟,而慈濟不正是理想國的雛型嗎?

  在台灣東部,山明水秀的花蓮,你站著,只覺得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而自山水間隱隱傳來這句話:

  「福田一方邀天下善士:心蓮萬蕊造慈濟事業。」

  《轉載自七十八年五月十六日、十七日「自由時報」副刊)

 

來源:www.book85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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