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與生活(一)
「佛教」與日常生活有著不可分離的密切關係,因此,我們不可完全把它當作學問來研究。佛教是一種宗教,我們的日常生活裡不能缺少宗教,而生活須要用佛法來指導。
在佛教界,有許多很有學問的人,他們進入佛門幾十年,可是卻不能與佛法相應。佛教講慈悲,而他不慈悲;佛教講忍耐,而他不忍耐。其原因在哪裡?就是他不能把自己信奉的佛法應用在生活中。所以,在信仰的歷程上,把所信仰的佛法和生活打成一片是很重要的。
我們生活在世界上,離開不了空間、時間、人間三者的關係。什麼是「生活的空間」?一隻小鳥,到了傍晚時分,飛倦的時候,牠要回到窩巢裡棲止;一個人經過了整天的勞累工作,也需要個溫暖的家養息疲憊的身心。不論「窩」也好,「家」也好,都是生活的空間。如果這個空間沒有安排妥當,生活就不能舒適。歷史上有不少的戰爭,起因都是為了爭奪土地,即「空間的爭奪」,由此可知,空間對於人類的重要性。如果對於「空間」不能妥當處理,則人類的生活將是痛苦不堪,糾紛不息。
什麼是「生活的時間」?晉朝田園詩人陶淵明有一首詩說:「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及時宜自勉,歲月不待人。」人生幾十寒暑,如白駒過隙,如過眼煙雲。佛陀曾說:「人命在呼吸間。」我們如何運用有限的生命,發揮無限的事業?古人也說:「吾生也有涯,學也無涯。」學無止境,佛道遙遠,如何利用短暫的時間,去充分發揮生命的意義?所以我們在生活中不能忽視分秒的時間。
什麼是「生活的人間」?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問題,這是人生歷程中不容忽略的問題。人是群眾動物,不能離群獨居,人與人在社會上有著極密切的關係,如何才能和諧相處呢?這些問題皆為古今聖哲所注意探討的,以下針對這三個問題分別闡明解說:
一、生活的空間--以退為進的佛教生活
(一)從心外的空間說到心內的空間
心外的空間,是指我們生存的外在環境。譬如我們居住的房舍、活動的場所,甚至宇宙自然界,都是我們心外的空間。對於外在的空間,我們必須清楚認識各種情況,才能活動自如,運用得當。假如我們要從甲地到乙地去,應該先了解路線如何走,乘坐什麼交通工具,需要花費多少時間,應準備些什麼裝備,以及各種安全問題等,如果這些問題都能夠掌握清楚,那就可以享受愉快的旅行了。所以我們對於心外的世界,只要多用點心去探求一些知識,小心謹慎的去了解、去適應,就能得其所安。例如環遊世界,甚至登陸月球,準備、了解妥當之後,不論再大再遠,都不是難事。
最困難的是心內的空間,它是無形無相,不可捉摸,最令人不易了解的。一個人平常活動的心外世界,不論是君王諸侯或將相百官,不論有多大的權勢威力或聰明才智,他們所能到達的空間仍然是有限的。儘管現在科學文明已發展至太空時代,美國人也已率先把人類送至月球。但是這個宇宙虛空之中,除了月球,其他還有如恆河沙數般的星球,人類還不曾見聞過,更遑論登陸了。
外在的虛空世界,一個人窮其一生,所能到達的不過如微塵一般。「擁有大廈千間,夜眠不過八尺。」佛法告訴我們:心內的空間,比心外的空間還大。所以對於心外的空間,不必去爭執、佔取,能體會心內的空間才是更重要的。
所謂心內的空間就是要不斷的開擴我們的心胸。平常描寫一個人心量大,說是「宰相肚裡能撐船」。佛教說一個人心內的空間之大,是三千大千世界都可以容納其中。如果我們能把自己的心內空間放大,就能像大海一般容納百川,不揀巨細;如泰山一般承受土壤,不揀精粗。心內有了寬闊的空間,就能包容宇宙虛空。人事的糾紛,世俗的困擾,也都能包容而不計較。甚至大千世界就是我們的禪床,可以任性逍遙,隨遇而安。
佛教有許多經典都詳細的指導我們如何獲得心內的空間,譬如《維摩詰經》中的「不二法門」,能開展我們心內的世界;《華嚴經》中重重無盡的華藏世界,能擴大我們心內的空間。一個人如果能夠把握自己心內的空間,也就可以同時獲得心外的空間。
(二)從前進的空間說到回頭的空間
人生若能積極前進,固然很好,但是懂得回頭的空間卻更重要。平常在我們活動的空間裡,大家只知道向前行進,而不知道還有一個退後回頭的空間。一般社會上的人,往往憑著一股勇氣,在人生的戰場上,衝鋒陷陣,爭取功名富貴。一旦碰得鼻青臉腫時,有的人知道回頭,有的人卻頑強得直往前衝,甚至跌得粉身碎骨。其實在佛教裡,佛陀早就指示我們,人生有兩個方向世界:一個是前進的世界,一個是回頭的世界。如果能同時把握這兩個世界,前進的時候前進,回頭的時候回頭,則好比人有左右兩隻手,順遂自如,人生便能更臻於完美。
佛教有一首描寫退步求全的詩偈:
「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
六根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這首詩藉著農夫彎腰插秧,告訴我們要認識自己,觀照自己的本性,必須退步低頭;回頭的世界比向前的世界更遼闊,低頭的天地比抬頭的天地更寬廣。唯有回頭、放下、忍讓的世界,才能使我們更逍遙自在。
在人生的旅途中,遭遇到坎坷挫折時,如果能抱持「退一步想,海闊天空」的襟懷,則何處沒有光風霽月的空間?遭遇到頹唐失意時,如果能記取「回頭是岸」的古訓,則何處沒有美麗光明的希望?
水,在世間上是最普遍,也最為人類所需要的。觀水的流勢,當它從山峰上急瀉而下的時候,氣勢澎湃,而當它在平地上緩緩流動,遇到巖石壁岸阻礙的時候,一定會轉變方向,改道而流。一個人在世間上為人處事,如果能像流水一樣,隨時知道應變,不必硬衝直撞,定能無往不利,事事順遂。
有一些人看到學佛的人便說:「你們信仰佛教,不抽煙、喝酒,不打牌、跳舞,絲毫沒有人生的享樂,這不是太消極了嗎?」難道要抽煙、喝酒、打牌、跳舞,才算是積極的人生嗎?佛教徒是深深體會到榮華富貴的虛幻不實,而從吃喝玩樂的聲色犬馬中回過頭來,積極地從事修行辦道、弘法利生等事業,這種人生是消極的嗎?如果能夠真正體會回頭的空間的意義,即從恩怨莽撞、虛榮奢靡中回頭,那麼我們的人生將是前進、積極、幸福、快樂的人生。
(三)從有相的空間說到無住的空間
這個世間形形色色、燈紅酒綠,像個五彩繽紛的萬花筒,這些都是有相的空間。我們在這個有相的空間中,追逐著人生種種的享樂,於是金錢使我們迷失本性,愛情使我們神魂顛倒,名利地位使我們忘卻安危,鋌而走險。我們被花花綠綠的世界所迷惑,不知道這些都是假相,都是不實在的,而對它執迷不捨。《金剛經》上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世間一切事物,只不過是因緣和合、有條件的存在。如果有緣承受佛法,了解這個道理,就可以從虛妄的、有相的空間裡超脫出來,進入到無住的空間,那才是一個解脫的世界。
什麼是無住的空間?無住的空間,不是叫我們不要吃飯、不要穿衣、不要睡覺,而是一樣的吃飯、穿衣、睡覺,卻不被這些瑣碎的事情所羈絆,即是住於生活之中,而不被生活所牽繫。古德說:「猶如木人看花鳥,何妨萬物假圍繞。」農夫為了防止飛禽昆蟲來啄食穀類,製造一個木頭人,放在稻田中央,用來恐嚇鳥兒昆蟲。雖然鳥兒昆蟲、稻田花草熱鬧繽紛,木頭人卻絲毫不為外境所動。這意思是告訴我們:一個人生活在名利金錢之中,要修養到有如木頭人一般,即使面對色彩繽紛的萬花世界也不會動搖內心的境地,這就是無住的生活。
我們讚歎一個人品格高潔,說他遠離俗塵,超然俊逸;但是一個住在紅塵,卻不為氤氳所染的人,才更是豪邁脫俗。池裡的蓮花所以為詩人雅士所歌詠讚賞,是因為它出於污泥而不染。一個人生活在社會洪流裡,若能不隨俗浮沉,固然難得,如果與世塵同流而不合污,更是可貴。所以佛教認為遠離外境,潛居山林修行,非上上乘,住在鬧市,仍能不為外境所轉移,才是上上乘。所以說「大隱隱於市」、「熱鬧場中做道場」。參透有相空間的虛妄性,對於世間的一切,不會生起執著,就能過著無住的生活。
古來很多大德都有這種境界,譬如:陶淵明的「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維摩詰居士的「雖處居家,不著三界;示有妻子,常修梵行」;一休和尚的「揹負女人,卻能坦蕩無礙」;一個人如果能體會無住的空間,則何處不能自在逍遙呢?所謂「百花叢裡過,片葉不沾身」,是何等的灑脫逍遙。
因此,把整個空間的前後、內外、虛實都認識清楚之後,才能擴大我們的生活領域,而進入一個學佛者所要追求、嚮往的更大空間。
二、生活的時間--以短為長的佛教生活
經云:「人命在呼吸間。」此即說明生命的短暫與無常。雖然傳說彭祖活了八百歲,甚至天人也可活幾萬歲,但是以無始無終的阿僧祇劫來看,也不過如朝露般短暫。因此每一個人應該珍惜時間、利用時間,以有限的時間,充實無限的生命;以有限的時間,發揮生命的價值。以下從三方面來說明生活的時間。
(一)從零碎的時間說到一貫的時間
一個人活在世間上,無論活到七十歲、一百歲,在每一期的生命過程裡,為了生活的需要,我們不得不把有限的時間再分割成零碎的片斷。譬如有時候要吃飯,有時候要睡覺,有時候要辦理公務,有時候要處理家事。為了吃一餐飯,要花幾個小時去想菜單、買菜、烹煮,即使不自己動手,上館子吃飯,也要花時間走上一段路。為了想睡個覺,要打掃房間,要整理床鋪,躺下來還要輾轉反覆,久久才能成眠。
吃飯、走路、睡覺,雖然不一定是自己心甘情願要做的事,卻是生活上不可或缺的事。在我們短暫的生命旅途中,如果把每天吃飯、睡覺、走路、上廁所、洗澡的時間全部扣除,剩下的還有多少呢?再者,人生雖然有數十寒暑,除去嗷嗷待哺、懵懂無知的幼年,和垂暮多病、心力交瘁的老年,真正能夠發揮智慧、為人類貢獻的時間,實在少得如海中水漚,太有限、太短暫了。
我常常鼓勵人,不論是年輕的讀書朋友,或是虔誠的佛教信徒,要能利用零碎的時間用功或修行。譬如在學院念書的人,吃罷早飯,還有十五分鐘才上課,有些人就坐在那兒閒談,打發時間,何不趁這機會背誦一課書,或者抄寫一段筆記,為什麼要白白把時間浪費呢?家庭主婦在廚房做菜,或打掃房間,不也可以在心中默念佛號、觀想聖容嗎?上班的公務員,更可以利用等車或乘車的時間,觀想或念佛。
古德曾勉勵說:「少說一句話,多念一聲佛。」或說:「病從口入,禍從口出。」在閒聊時,我們常因得意忘形,或一時不留意而得罪了人。所以,利用閒談的時間,多念佛號,多觀聖容,不但可以免造口業,還可以增進道業,何樂而不為呢?如果能常常這樣用心,相信吃飯也好,走路也好,睡覺也好,辦事也好,一定能夠安心自如。
生活在這個忙碌的工業社會裡,如果不能隨時利用零碎的時間,一定會覺得時間不夠用,生活無所適從。因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悠閒農耕社會已經過去了,隨著社會結構的改變,我們必須拾綴零碎的時間用心思考,把握「浮生半日閒」的片刻,才能完成許多的心願和事業。
創建佛光山之後,時常有人問我:「你沒有學過建築,怎麼會建房子?你沒有讀過師範,怎麼會辦教育?」我告訴他們:「我沒學過建築,也沒進過師範。但是,我從大陸到台灣,又從台灣到世界各國,我走過很多路,見過很多房子,每次我都會注意別人怎麼建房子,也常設身處地想過:如果我是個建築師,這棟房子應該如何設計?這塊土地應該如何規劃?如何使它更整齊美觀?過去,當我還在學院求學時,我就思考:假如我將來辦教育,我將如何計畫,如何實踐理想……由於過去的用心,所以一旦機緣成熟,不論創建道場、籌辦學校,一切構想早已成竹在胸,因此工作能夠順利進行。」多利用零碎時間,多用心思考,就是我創建佛教事業的祕訣。
很多人不會利用時間,還嫌時間難以打發,譬如坐上車子,不是閒聊,就是閉目睡覺。一個不會用心思考、不會爭取時間、不會利用時間的人,是不太可能有大成就的。念佛的人,心裡的佛號是毫不間斷,即使走路、上廁所、洗澡,都可以綿接零碎的時間,一貫我們上求佛道的心志。總之,不論生活、事務或環境如何轉變,我們的心境能不為動搖才是最重要的。
(二)從等待的時間說到創造的時間
「韶光易逝,歲月荏苒」,光陰是無情的,如輕煙、白雲,當你稍不留意時,它已消逝得無影無蹤。岳飛說:「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人生要及時努力,因為生命不能等待,等待只有讓時光蹉跎、歲月空過。短暫的人生,應該隨時把握,充分利用,不能因循苟且,要富有進取心,勇敢向前。
過去四川有兩個人,同時發願欲朝禮普陀山觀世音菩薩,其中一人表示:讓我籌妥資糧,備好船隻,將順江而下,朝禮普陀。另外一人,身無川資,沿門托缽,徒步而行。時隔多時,徒步者已朝拜過普陀山,再返回四川去;可是前一個人還未購妥船隻,更遑論出發了。
這件事情告訴我們:凡事不需要等待,等待又等待,浪費了多少寶貴的時光,一個人的生命有限,時間容許你三等四拖嗎?所以,只要是對大眾有利、對佛教有貢獻的事,應該及時把握時機,努力去創造,不要等待機緣錯失,造成終生憾事。尤其是年輕人,更應該珍惜英年大好時光,發憤圖強,不要等到白髮皤皤,才唉聲慨嘆「空負少年時」。聰明的人,不會緬懷過去,也不憧憬未來,而是及時把握現在,努力振作。
時間的漏斗無影無蹤,常常在我們不經意中滴滴消逝。雖然如此,只要我們處處留心,仍然可以利用時間創造不朽的生命。佛法所謂「真空妙有」,即告訴我們在似無的「空」中,可以生出「萬有」來。
譬如幾十年前,佛光山原是一片荒山,雜草叢生,荊棘滿布。當時,有人怪我,為什麼好好的都市不要,卻要這什麼都沒有的荒山?可是,一股信心支持著我,天下無難事,只要去做,絕沒有不成功的。凡事不能等待,必須著手去做,只要將等待的時間改成創造的時間,則腐朽也可以轉成神奇。以自己的至誠、發心,在無聲無息的時間裡,創造出有益大眾的事業;在時間的齒輪裡,走向永恆無盡的目標。
阿彌陀佛的極樂世界,是依憑著阿彌陀佛的四十八大願而創造出來的,那四十八大願,也是在無量阿僧祇劫中完成。因此,我們不能等待阿彌陀佛來接引我們,應該努力去修行,認真去創造,以自己的願力,加上虔誠的勤修念佛,自然能與阿彌陀佛的願力契合,創造出屬於自己的一片極樂淨土。
(三)從短暫的時間說到永恆的時間
假如說人生只有幾十年的歲月,那麼這種人生未免太短暫、太乏味了。人生所以有意義,在於它那永恆的生命。有人以為人一死亡,一切就結束了,殊不知一期的生命雖然滅亡了,卻又有一期的生命正在開始。依佛法解釋,人是死不了的,死亡如同搬家一樣,這一座房子古老破舊了,換一棟新房子;一個人的色身衰老了,再換另外一個身體。當然,這和一個人的善惡業報有關。譬如勤勞刻苦的人,積蓄了很多錢,他可以從破舊的房子搬到高樓洋房。可是,經常吃喝嫖賭、不務正業的人,只有從高樓搬到違章建築的矮小房子。一個信佛的人,可以藉著平日做功德、行善業的力量,將來搬到極樂世界,住到黃金鋪地、亭臺樓閣皆是七寶所成的地方,這不是值得欣喜的事嗎?所以「死亡」對佛教徒來說,並不可怕,也並不意味著生命的結束,而是永恆的生命的輪替過程。
我們如何才能從短暫的時間,證悟到永恆的生命?如何將有限的時間,發揮無限的價值?
有一位老老生,吃力地在庭院挖土種一株小桃樹。一個年輕人路過,問道:
「老先生,你年紀這麼大了,還種這棵小樹做什麼?不要說將來你吃不到桃子,恐怕你連它成長都看不到呢!何必這麼辛苦,浪費體力呢?」
老先生直起身來,一手揮著汗,一手搥著腰,面帶嚴肅,聲音沙啞地說道:
「年輕人,你不懂得生命的意義,我種這棵桃樹,並不是為自己享受,雖然等它長成時,我已經死亡了,但是,我的兒子可以在這棵樹的綠蔭下乘涼,我的孫子後代,可以享受纍纍的果實,你能說我種這棵樹沒有用嗎?」
年輕人聽後,啞口無言,衷心感佩老先生的人生哲學。古德說:「前人種樹,後人乘涼。」也說:「前人鋪路,後人走路。」人生的真正意義,應該是創造宇宙繼起的生命。生命雖然是短暫的數十寒暑,它的價值卻是永恆、無限的。譬如燃燒一根木材,一根燒過了,再放下一根,一根一根地接著燃燒下去,這前面的一根並不是後面的一根,但是,這後面一根的火,卻是前面一根火的延續。一個人的生命,恰如薪盡火傳一樣,一期又一期地綿延傳遞於永恆。
既然如此,我們應該如何把握短暫的時間,去創造永恆的生命呢?儒家講三不朽,即立功、立言、立德。有的人風雲顯赫,叱吒一時,留下英名讓後人歌頌;有的人埋首著作,自成一家,藏諸名山讓後人吟哦;有的人修持嚴謹,圓滿一生,樹立風範讓後人景仰。
佛教則認為證悟法身,生命即能永遠存在。因為法身盡一切時,遍一切處,無時無處不在。如佛陀雖然已於二千五百多年前進入涅槃,但是,他的生命卻留在無盡的時間,遍布在無限的空間裡。時至今日,大家仍然繼承著他的生命,並且不斷地在發揮著,這就是所謂生命的永恆。
三、生活的人間--以眾為我的佛教生活
人是群體動物,不能離群索居。一個人想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想在大眾中獲得和諧的人際關係,對於生活的人間,必須有一層透徹的認識與了解。關於這一點,分三部分來解說:
(一)從小我的人間說到大我的人間
這個世界是眾緣和合而成的,不是屬於某一個個人所有,除了自己,還有很多人憂戚與共地生存著。既然大家共存於這個世間,彼此就應該互相了解、互相幫助,和平相處,共同關心屬於大眾的每一個問題。
古人說:「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個人的享樂,其「樂」是有限的。譬如一個人欣賞電視,不如很多人共同欣賞比較有趣。而且自己的快樂和別人分享,快樂並不會減少。如同一支燭光,把它分傳給很多支,每一支都點亮了,不但不會減少第一支的光明,反而更增加空間的亮度。
人生的幸福快樂亦然,個人的快樂是建築在大眾共同的快樂之上。一個家庭,父母子女圍著用餐,父母的慈祥,子女的歡笑,和樂一團,即使飯桌上僅是粗茶淡飯,卻能吃得津津有味。如果只有自己一個人,獨坐桌前,面對孤影,雖然吃的是珍饈美味,也如同嚼蠟根般枯燥。空蕩的一棟房子,除了壁虎,找不到第二個人影,每天孤寂無聊,即使裝飾再華麗,設備再完善,生活其中,亦毫無情趣可言。
由此可知,個人的獨處,沒有大眾相處的快樂,把快樂分享給別人,又可以從別人的快樂中增添自己的快樂。因此,一個人要獲得快樂,必須擴大小我,融自己於大我中,從大我中獲得快樂。
同樣的,佛道在世間,佛道在大眾身上。想求得佛法,更須化私為公,化我為眾。唯有化私為公的生活,才是心安理得的生活;唯有化我為眾的生活,才是有意義的生活。
幾十年來,我個人即朝著這個方向在努力。我一直很喜歡佛教文化事業,過去自己寫文章、出版書,以這些所得,曾經買過一棟精美的房子,住在裡面,讀書寫作倒也逍遙自在。雖然如此,後來我還是把房子賣了,我一直希望能為佛教多貢獻一些,遂以所得一百五十萬元買了一塊荒山,開始創建佛光山。我將個人所有奉獻給佛教,為佛教創辦事業,教育人才。我的人生雖然一無所有,但是,我的心裡卻覺得非常富裕,我的生活也充滿法樂。
現在佛光山辦有佛教學院,有不少佛教青年來研究佛學,從他們朗朗的讀書聲,與他們蓬勃的朝氣中,我體驗到佛教充滿前途希望的快樂。每天接踵而至的善信男女,虔誠的來山朝聖、禮佛,從他們充滿法喜的臉上,我感受到佛教深入人心,敦厚風俗的快樂。所以,一個人如果能從小我中脫穎而出,化小我的人間為大我的人間,他會覺得這種無我的人生更有意義,生活更加快樂。
(二)從造作的人間說到懺悔的人間
每一個人生存在世間,身口意隨時都在造業,身體上的舉止動作有善惡的行為;嘴上的說話,有善言惡語;內心的意念,有善惡的思想。一般而言,這當中與善業相應者微乎其微,與惡業相應者卻比較多。因此,我們要常常懷著懺悔慚愧的心。
「懺悔」是一個非常殊勝的法門,其功德不可思議。譬如一個學生犯了過錯,到訓導處認錯懺悔後,他仍然可以成為健全的青年。一個出家人要經常懺悔,從懺悔中可以消除往昔所造之惡業。「懺悔」猶如菩薩的慈悲法水,藉此法水,能夠洗滌無始以來的罪愆,獲得清淨的佛道。
人生在世,雖僅數十寒暑,但是,為了事業,為了家庭,難免奔波勞累,甚或與人爭執計較,不知造作了多少身口意的善業與惡業。如果能夠及時反省懺悔,則善業增長,惡業消除,仍然不失為堂堂正正的人。因此,佛經云:「不怕無明起,只怕覺照遲。」無明煩惱生起現行,只要及時覺悟懺悔,仍然是個清淨善良的人。一個人最怕的不是犯了過失,而是犯了過失仍不知道悔改。如同陷入錯誤的泥淖裡,若能及時回頭,仍可得救。如果一意孤行,自怨自艾,耽溺於過失中不肯自拔,則將越陷越深,終於遭到滅頂。佛教裡的《梁皇寶懺》、《大悲懺》、《八十八佛懺悔文》等,都是教人常行懺悔;所有罪過,一經懺悔表露,如同經過法水洗淨,不會再遭遇旁人的責難與遺棄。
了解了懺悔的意義與功德,我們應該如何懺悔?除了佛教的布薩、拜願,有一個在人際間最行得通、最能夠獲得和諧的妙法,就是不論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都牢牢記著「你是好人,我是壞人」的銘言。一般人都是處處維護自己,認為只有自己才是對的,只有自己才是好人。曹操曾說:「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可是,一個信仰佛教的人,卻須處處為別人設想,大家都是好人,只有我是壞人。如果世間上每一個人都能有這種觀念,相信這個世界是和諧的,人我之間絕對沒有爭執的情事。舉個例子說:
張三把電風扇打開了。李四不喜歡,開口大聲說道:
「喂!不要只顧自己吹,想想別人已經感冒了,趕快關掉!」
張三不服氣說:「你自己感冒,站到旁邊去!別人熱死了也不能吹吹風嗎?」
「我為什麼要站到旁邊去?」李四發火了。
兩個人因此爭執起來,一個要開,一個要關,吵得不可收拾。
再舉個例子,甲從外面進門,剛坐下,一陣風吹來,門「碰」一聲關上了。乙坐在裡邊看書,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弄得起煩惱,罵道:「進來也不會隨手關門!」
甲一聽,反駁道:「門本來就沒關,你怪什麼的?我怎麼知道會颳風?」
「……」乙不服氣,兩個人終於衝突起來。
檢討上面兩個例子。如果張三和李四都能站在對方的立場想一想,相信兩個人絕不會起爭執的。譬如張三得知李四感冒,趕快對不起,把電扇往旁邊挪一挪不就沒事了嗎?
甲乙兩個人的爭執,如果在乙發怒時,甲適時地道一聲「對不起」,又有什麼爭執可起呢?
每個人先承認自己是壞人,凡事都是自己的錯,勇於認錯,勤於懺悔,則無明煩惱亦無從生起,人我相處,自能和諧,生活即可獲得幸福快樂。
(三)從接受的人間說到報恩的人間
社會上一般的人,處處都在爭取自己的利益,只想獲得,不能施予。
閻羅王對著兩個小鬼說:「讓你們到人間投胎做人,一個一生給別人東西,一個一生從別人那裡獲得東西,你們願意投胎做哪一種人?」
小鬼甲聽了,趕快跪下來說道:「閻王老爺,我要做那個一生從別人處得到東西的人。」小鬼乙選擇當個一生給別人東西的人。
閻羅王撫尺一振,宣判道:「下令小鬼甲投胎到人間做乞丐,可以處處向別人乞討東西;小鬼乙投胎富裕人家,時常布施周濟別人。」
一般人往往凡事都以自己為前提,只想接受,不想付出,當然,更遑論報恩了。我們學佛的人,應學習佛陀的慈悲,以大眾的安樂為安樂,有「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抱負。對於宇宙世間,要能知足、感恩,要有「我能給別人什麼」的胸懷;不能自私貪求,只想「別人能給我什麼」。因為施者的境界,比受者更寬大;施者所獲得的快樂,比受者更豐富。唯有分享快樂給人,懂得報恩的人生,才是有意義、有價值的人生。
我們要感恩什麼呢?佛教說「報四重恩」:一、感念佛陀攝受我以正法之恩。二、感念父母生養撫育我之恩。三、感念師長啟我懵懂,導我入真理之恩。四、感念施主供養滋潤我色身之恩。
除上述以外,我們要感念眾生自曠劫以來供我所需之恩;感念宇宙自然界的太陽供我光明與熱能,空氣供我呼吸,雨水供我洗滌,花草樹木供我賞悅等等。一個人應該時時自忖:自己何功何德,而能生存於宇宙世間,接受種種供給,不虞匱乏?每一個人都要抱持感恩的胸懷,感念世間種種的給予。如果我們能時時以感恩的心來看這個世間,會覺得這個世間很可愛,自己很富有。
古來的大德,都知道從感恩中去體證佛法,如印光大師二十一歲出家,在一個寺院裡掛單當水頭,每天燒熱水供應全寺大眾,柴火沒有了,還要親自上山砍伐。如果是現在的人,可能會怨恨寺院的住持和執事太殘忍了,分給自己如此粗重的工作;但是印光大師卻非常感謝:「你們對我太好了,給我的恩德實在是太大了。你們准許我掛單,並且給我學習的機會,我要感恩圖報,把熱水燒得更好!」
印光大師帶著感恩的心情,雖然做的是粗重的工作,卻也能夠逍遙自如。過去的人都是「滴水之恩,湧泉以報」,如韓信接受漂母一飯,後以千金相報。人與人的相處,若能時時懷抱感恩的心情,則仇恨、嫉妒便會消失於無形,是非煩惱自然匿跡於無影,生活的人間自可獲得和諧美滿。
佛教常被人誤解為太玄妙、太深奧、太迷信,似乎和人間生活脫離關係,其實,若真了解佛教,體悟佛教,就知道生活與佛教有著深刻不可分離的關係了。
一九七五年四月講於台北志蓮精舍
佛教與生活(二)
前文從生活的空間、生活的時間、生活的人間三方面闡述了佛教與生活的關係;以下從佛教的物質生活、佛教的處世生活和佛教的精神生活三方面再解說佛教與生活的關係。
一、佛教的物質生活--衣食住行上的佛法
(一)從《阿彌陀經》裡看衣食住行的生活
一般人都以為佛教講四大皆空,應該只重視精神生活,而不重視物質生活。因此,有些人對於信奉佛教,會退避三舍,以為信了佛教,一定要吃苦,好的衣服不能穿,好的飲食不能吃,甚至高樓洋房不能住,既然信仰佛教必須吃苦,我為什麼要去自找苦吃呢?其實,佛教有多種內容性質,過分強調著重苦空無常生活的方式,往往不能獲得一般大眾的信仰。
《阿彌陀經》裡敘述的極樂世界,在物質生活方面是豐裕而富有的,道路是「黃金鋪地」;房子是「七寶樓閣」,尚有七重欄楯、七重羅網、七重行樹,皆是四寶周匝圍遶;另有七寶池,池底純以金沙布地;四邊階道,亦以金、銀、琉璃、玻璃等寶合成;穿的衣服,所謂「思衣得衣」;吃的食物,是「思食得食」;交通工具則是「飛行自在」。
從極樂世界的物質生活,可以知道信仰佛教不一定要吃苦。從淨土法門的角度來看,佛教是一種「幸福」之教,信仰佛教可以獲得幸福、快樂。
佛教也常講苦,所謂三苦、四苦、八苦、無量諸苦。佛教講苦的原因,是在說明「苦是入道的增上緣」,並不是指信仰佛教就要受苦,也不是說只有受苦才能得到解脫,苦,只是娑婆世界生活現狀的事實。
佛教的教法並不特別標榜「苦」,因為太苦的人生如槁木死灰,但也不叫人熱衷於物質的追求,因為「欲海難填」,有了洋房,還要汽車;有了電視,還要冷氣,終日汲汲於物質的享受,豈不成為物欲的囚犯,還有什麼信仰的法樂可言?因此,「受苦」與「縱樂」兩種極端的生活,都不是佛教所要求的生活。
《阿彌陀經》雖講豐富的物質生活,卻在物質生活中實行佛法;《金剛經》講「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也不是要我們放棄所有,而是強調佛法的中道生活;在苦樂之間的中道生活,才是真正的佛教生活。
(二)從五乘佛法看衣食住行的生活
所謂五乘,即人、天、聲聞、緣覺、菩薩,這是學佛的五種階位。在人天乘的佛法裡,非常重視物質生活;在聲聞、緣覺的階段裡,則較重視精神生活。人天乘的對象,是在家眾;聲聞、緣覺的對象,是出家眾。時下一般弘法者,常有一種錯誤的觀念,就是常常將對聲聞、緣覺的要求,用來要求人天的大眾。譬如素食、苦行,是聲聞、緣覺的修行方式,如果用這些方法來要求在家人的生活,似乎不太恰當。
佛教裡常常講「發心」,所謂「發心」,即發三種心:一、發增上生心,可以招感人天果報;二、發出離心,可以招感聲聞、緣覺的果報;三、發菩提心,可以招感菩薩的果報。
發增上生心招感的人天果報,對物質生活並不採取否定的態度,譬如「功名」,人天乘的佛法並沒有禁止追求,甚至求得越高越好;「財富」,黃金不是毒蛇,甚至擁有越多越好。在人天乘的佛法裡,不把功名富貴看成是絕對可怕的東西,只是當你求功名求富貴時,必須用合理的方法,有了功名富貴,也要好好用來造福人間。
世間有一種人,對於功名富貴不感興趣,他想捨離功名富貴,一心求法,這種人接近聲聞、緣覺的根性,發出離心,可以捨俗出家。否則,即使已經剃髮染衣,現出家相,但是對世俗的榮華富貴沒有捨離之念,仍不能算是真正和出家法相應。
發增上生心的在家居士,在社會上營求功名富貴,過著有夫妻兒女的倫常生活,是佛法所允許的,絲毫不必有慚愧或罪惡的感覺;重要的是無論如何追求功名富貴,不可作奸犯科,不可邪僻淫亂,在世俗正常生活的範圍內,是不違背佛法的。
(三)從日常生活中看衣食住行的生活
衣食住行在日常生活中是不可或缺的,即使成了覺者的佛陀,也離不開衣食住行。不過,佛陀雖然在衣食住行上與一般大眾無異,但是,它卻具有完全不同的意義。《金剛經》說:「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
這一段經文是描寫佛陀的日常生活,乍看之下,與一般人完全一樣,但是,如果我們深入體會,則可以發覺這些平凡的生活方式裡,包含著不同凡響的精奧微妙之處。
「食時著衣持缽」,象徵佛陀的「持戒」生活;「入舍衛大城乞食」,是信眾供養「布施」,佛陀布施佛法給供養者。「次第乞已」,是「忍辱」的表現,因為佛陀乞食按著次序,逐家挨戶而去,並不因為某條街有較好的供養,就特別捨近求遠,而是隨緣次第托缽,即使所乞得的食物粗劣難嚥,也需要忍耐,這是佛陀所行的忍辱波羅蜜。乞食回來,「還至本處」,「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這些是表示佛陀的「精進」波羅蜜、「禪定」波羅蜜。佛陀日常生活中,穿衣、吃飯、行路、靜坐,哪一樣不是佛法?佛法就在日常生活中。
一般人不了解,往往忽略了近在身邊的佛法,而千里迢迢的去外面追求。歷史上很多禪師大德,在吃飯中,或在打掃、耕作中,偶然一些撞擊就開悟了。甚至有人聽到風吹竹子聲,或鄰家小孩的哭聲,都可以開悟。因此,我們修學佛法,固然要向藏經去探尋,向善知識去參訪,卻不能忘了在我們的日常生活裡,吃飯、穿衣、睡覺,處處都有佛法。
既然衣食住行的生活是每一個人都免不了的,那麼,我們如何從衣食住行中去了解佛法?
在穿衣方面,一般人大都很重視衣著的華麗,你看百貨公司裡,五彩繽紛,各色各樣,極盡其奢侈的名牌,但是,這些只能裝飾外表。外表是虛假不實的,一個人身上穿著絲織綢緞,內心卻裝滿著貪瞋愚癡,這種人只是虛有其表。佛教告訴我們不能只重視外表的裝飾,更應重視內在淨化的充實,一個心裡充滿慈悲和道德的人,即使他身上只有一件粗布外衣,也不會減輕別人對他的尊敬;因為內在的美,如山谷的幽蘭,洋溢著陣陣芳香,使人心情怡悅。所以,一個學佛的人,不必過度重視外表的衣著,用華麗的衣著來裝飾自己,必須注重內心的修持,用高尚的氣質,以道德的修養,來莊嚴自己。
人的身體是四大和合的假體,沒有真我可得。但是,我們要修行,必須借用這假合的色身,一旦失去了身體,則沒有修行可言,所以,雖是假合的軀體,仍然要滋養它,即所謂「藉假修真」。
知道了「藉假修真」的道理,在吃的食物上就不會計較它的好壞,齋堂五觀想中的「正事良藥,為療形枯」,說明飲食如藥物,只為了滋養色身,難道一個病人還能計較藥品的甘美苦口嗎?佛在世時,規定弟子托缽乞食,不另營食事,就是這個道理。
我們對於「住」應抱持怎麼樣的態度呢?俗話說:「日食一飽,夜眠一床。」不論是高樓洋房也好,茅蓬小屋也罷,一個人躺下來不過三尺寬六尺長的一席地,人生又何必汲汲於為住苦惱呢?
明朝開國君主朱元璋,小時候曾在皇覺寺當沙彌。相傳有一次朱元璋外出,回寺時夜已深了,寺門已經關閉,不得已只好在寺外席地而睡。當他躺在地上,望著夜空滿天星斗時,興之所致,吟了一首詩,曰:
「天為羅帳地為氈,日月星辰伴我眠;
夜間不敢長伸足,恐怕踏破海底天。」
朱元璋當時雖是個小沙彌,但是從這首詩裡,可以看出他的胸襟,以天為羅帳,以地為毛氈,日月星辰伴我安眠,夜裡還不敢把腳伸長,只因為怕踏破了海底的天空。這是多麼灑脫超然的境界,其氣魄真不同凡響。
因此,胸襟寬闊的沙彌,雖然席地而臥,卻有法界在我一心的感覺;而一個心量狹小,不滿現實的人,即使住在摩天大樓裡,也會感到事事不稱意。所以,一個學佛的人,要先擴大自己的心胸,將佛法應用在生活上,則不論居住在何處,每一個時辰,每一個地方,都會感到稱心滿意,生活愉快。
慈航法師遺書說:「只要自覺心安,東西南北都好。」既然如此,宇宙之間,又有何處不可安身呢?
再提到「行」的問題,只要有一顆「真心」,自然可以暢遊法界虛空。從前,只有腳踏車的時候,人們都覺得腳踏車比走路快得多;當汽車在馬路上奔馳時,人們又覺得腳踏車太慢了;到了飛機在天空中翱翔時,大家又嫌汽車的速度不夠了。世界上的交通工具有哪一樣才是絕對的快呢?那就是我們的「心」。
《阿彌陀經》云:「從是西方,過十萬億佛土,有世界名曰極樂。」過十萬億佛土遠的世界,如何能去得呢?「於一念頃,即得往生。」在一念之間,我們的心就可以抵達極樂世界,可見心的妙用,是多麼不可思議。
一個信仰佛教的人,最重要的是把握自己的心,駕馭自己的心;唯有用心去體會佛法,將佛法用諸於日常生活,這種生活才是最幸福、最快樂的。
二、佛教的處世生活--人我相處上的佛法
(一)從四攝化他上談人我相處
所謂四攝法,即布施、愛語、利行、同事。我們與人相處,首先要時常布施結緣。有些人認為自己沒有錢財,也不會說法,如何布施、如何與人結緣呢?其實,走在路上,與人碰面了,給人一個微笑,或是一個點頭,就是布施;開口問一句「好」,道一聲「早」,用嘴巴說一些關懷別人,慰問別人,給人歡喜的話,這些都是布施。
假如對人微笑,笑不出來;跟人點頭,不太習慣;關懷、慰問,說不上口,也沒關係,總有一顆心吧!當別人很有禮貌、互道安好的時候,心裡要歡喜;當別人布施、做好事的時候,也要歡喜,這就是心的歡喜布施。
不過,有些人天性愚痴,習氣難改,聽到有人說好話,心裡就不歡喜,還會不屑的說:「這個傢伙就是一張嘴,只會在表面上奉承,說好話。」看到有人出錢做功德,就說:「他就會打腫臉充胖子,自己的生活都難過了,還拿錢布施,充當好人。」如果看到別人錢出少了,又說:「吝嗇鬼!錢財那麼多,只出這九牛一毛,有什麼了不起!」總之,不論別人怎麼做,他就是不歡喜,連「隨喜」的布施都不肯施捨。
所以布施的功德,在日常生活上是非常容易的,隨口的布施,隨手的布施,隨意的布施,隨喜的布施,隨心的布施,不需要花很多本錢,隨時隨處可以做功德。
人間佛教所提倡的佛法並不是精闢深奧的道理,而是生活上大家都能做得到的。譬如上述的布施功德,只要在日常生活中多用心思,切實去奉行,相信一定能夠處處如意,人人有緣。
除此之外,還有愛語、同事、利行。所謂愛語,對別人說幾句好話,用鼓勵代替責難,用愛語幫助他人,莫要說話像刀劍一樣,刺傷別人,讓別人難過。所謂「同事」,是能設身處地和對方一樣,譬如:對方是個軍人,和他談商業,他不會感興趣;對方是一個家庭主婦,和她談政治,她也不喜歡。必須能夠設身處地為對方設想,對方需要什麼,就針對他的需要來講說佛法。另外還有「利行」,就是盡自己的能力,去做利益他人的行為,凡事只要把握「真心為人」的原則,以誠懇、歡喜的心,事事就能夠做得恰到好處。
(二)從六和敬裡談人我相處
在佛教裡,將出家人稱為「僧伽」,即「僧團」之意,又叫「和合僧」。所謂「和合僧」,是指僧眾在真理與行事方面都能和諧相處的意思。六和敬的意義如下:
1.見和同解:就是思想的統一。在佛教裡,大家講究對佛法要有共同的認識,以佛法為行事的最高標準,不可越離軌道。
2.利和同均:就是經濟的均衡。在社會上,有錢的人要幫助窮困的人,有力的人要扶助弱小的人,讓大家都能過安穩、舒適的生活。
3.戒和同修:就是法制的平等。在生活中,個人不可擁有特權;在法制規章之前,應該人人平等。大家養成奉公守法的習慣,過著公平合理的生活。
4.意和同悅:就是心意的開展。平時養成心胸的開闊和心意的和諧,不要比較人我得失,不要計較是非利害;心意的和悅才是天堂淨土。
5.口和無諍:就是語言的親切。人與人相處的不悅、誤會等情事,大都是從言語上引起的。因此,說話懇摯,語氣委婉,才能夠和平相處。
6.身和同住:就是相處的和樂。大家有緣相聚一處,講求和諧快樂,你幫助我,我幫助你;你尊敬我,我尊敬你;平等的共居,平等的生活。
「六和敬」雖是僧團的生活守則,在家居士如果也能以思想統一、經濟均衡、法制平等、心胸開闊、語言親切、相處和樂等方法用諸於日常生活中,就能擁有真正清淨和樂的佛化生活。
(三)從四眾弟子中談人我相處
佛教有出家男女二眾與在家男女二眾,稱為「四眾弟子」。出家眾和在家眾,男眾和女眾都同樣重要,應該互相提攜,相輔相成,不能彼此輕視,互相排擠。
在一座古老的寺廟中,住著一位師父,帶著兩個小徒弟。師父患有風濕病,兩腿行動不方便,每天分由兩個小徒弟搥腿侍候。每次當大徒弟在搥右腿時,師父就說:「你師弟搥左腿,搥得很舒服呢!你應該像他那樣搥才好。」大徒弟聽了,心裡很不高興。當小徒弟搥左腿時,師父也總是說:「你師兄搥右腿搥得很好喔!你應該向他學習。」小徒弟聽了,心裡也很不舒服。
有一天,大徒弟來搥腿,心裡想著師父對師弟的讚美,越想越氣,心想,我如果把師弟搥的左腿打斷,師弟沒得搥,師父就不會說他好了。師弟看他搥的左腿被師兄打斷了,一氣之下,也把師兄搥的右腿打斷。
兩個徒弟因瞋恨、嫉妒,把師父的雙腿打斷了,害得師父變成沒有腿的跛子。這個故事說明佛教裡的出家、在家二眾,如果不能互相協調,出家人看輕在家人,在家人卑視出家人,佛教就無法興盛。
一隻手有五根手指頭,每一根手指頭長短不一,分開來每一根力道都很小,容易折斷;如果把它合起來,成為一個拳頭,就有很大的力量。在佛教裡,寺院與寺院之間,僧眾和信眾之間,要互相往來;不論參禪、念佛、修密,互相尊重;出家人和在家人要共同為佛教效力。在佛教的大前提之下,大家是一師一道,應情同手足,互相照顧。儘管從這個寺院參訪到那個寺院,從這位師父請教到那位師父,師父雖不同,但佛法是一樣的。心地開闊,胸懷坦蕩,內心不起分別心,所謂依法不依人。大家和平相處,團結合作,才能發揮佛教全體的力量,才是今日佛教復興的重要關鍵。
三、佛教的精神生活--思想見解上的佛法
(一)從八正道中談思想見解
精神,是一個人的思想見解,一個人的內心認識。學佛的人,應擁有怎樣的精神生活?必須以八正道作為生活的準繩,而八正道裡又以「正見」為首要,有了正確的思想見解,才能過著真正富足的精神生活。
「正見」像一部「照相機」,拍照焦距不準確,洗出來的照片就會走樣。同樣的,我們看世間上的人、事,和世間上的各種道理,如果思想的「焦距」調不準,世間上的一切事物就會變質。
我們常說「我以為……」「我的意見是……」「我認為應該……」,其實,每一個人的見解,都有偏差的時候,唯有佛陀的見解才是正確的。佛陀教導我們要有四種正見,即:一、有善有惡;二、有業有報;三、有前生有後世;四、有聖人有凡夫。這四種正見是如實理、如實解、如實見、如實證。我們對於佛陀不起懷疑,對於因果義理有肯定的認識,這就是我們的正見。
有人說:「我念佛念了幾十年,可是卻越念佛越貧窮。」說這種話就是沒有正見。佛陀又不是我們的財神爺,也不是我們的經理、會計,他怎麼能替我們管錢呢?再說,念佛是要求往生淨土,怎麼跟佛陀計算起錢來呢?又有人說:「我吃素信佛了幾十年,身體卻越來越不好,生意也越來越潦倒。」這種想法也很怪異,身體不好應該看醫生,平時不注重運動,不注重營養,不注重修持,身體怎麼會好?至於生意潦倒,自己不善於經營,不勤勞,不奮鬥,事業怎麼能順利呢?還有一些人,信了佛教以後,把所有不如意的事情都歸罪於佛教,這都是不正見而愚痴的思想。一個有正見的佛教徒,為了信仰,即使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這才是根本的正見。
(二)從高僧行誼中談思想見解
隋朝提倡三階教的信行大師,曾經搬到一個山坡上去居住。有人問他為什麼?他說因為那裡太陡了。過去的車輛都是用推的,或是用拉的,到了那個山坡,常常進退兩難。信行大師每天於禮佛之餘,就在那裡幫人推拉車子。由於他有服務眾生的思想,常常在服務、助人的生活中獲得快樂。
唐朝百丈禪師提倡「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生活原則。他每天一定要工作之後才吃飯,後來年紀大了,身體衰老了,弟子們不忍心他終日辛勞,遂把鋤頭、工具等收藏起來。老禪師找不到工具,竟終日不吃飯,弟子們不得已,只有把工具拿出來還給他。百丈禪師認為在工作中才有快樂。
唐朝智實大師德高望重,名振遐邇。一日,唐太宗請他吃飯時,將道士的座位排在前面,出家人排在後面,智實認為不妥,不肯就座。太宗一氣,把他放逐到邊疆受苦。有人認為智實太不自量力了,智實說:「我所以竭力爭取,乃要讓後人知道唐朝有出家人啊!」
智實大師為了佛教的地位,不惜冒犯皇帝,據理力爭,是因為有信仰的力量在支持他。
歷代的高僧大德,甚至民族英雄,為了真理,可以不計個人的成敗得失,事事只求心安理得。所以,一個信佛的人,在日常生活中,凡事要求其心安,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這就是正確的思想見解。
(三)從修養深淺中談思想見解
一個對佛法有基本認識的人,要有雖苦猶樂、雖難猶易、雖無猶有、雖死猶生的思想。一個對佛法有真正體驗的人,在他的心目中,苦和樂不是兩個,難和易不可分開,有和無沒有區別,生和死本是一體。
有一位在家居士請教智藏禪師,問道:「有天堂和地獄嗎?」
禪師點點頭,說:「有啊!」
居士再問:「有因果報應嗎?」
禪師說:「有啊!」
又問:「有佛菩薩和三寶嗎?」
禪師答:「有啊!」
不管他怎麼問,禪師總是回答:「有啊!有啊!」
這位居士聽後,覺得很懷疑,再問禪師:「禪師,以前我在徑山禪師那兒,我問他一樣的問題,他都說:『無!無!』為什麼禪師您卻什麼都說:『有啊!有啊!』?」
智藏禪師聽了,微笑著說:「我問你,你有老婆嗎?」
居士回答:「有!」
禪師又問:「你有兒女嗎?」
居士答:「有!」
禪師再問:「你有田產房屋嗎?」
居士答:「有!」
禪師換了一個方式,又問道:「徑山禪師有老婆嗎?」
「沒有!」
「有兒女嗎?」
「沒有!」
「有房地產嗎?」
「沒有!」
禪師於是說道:「這不就對了嗎?徑山禪師講『無』,是講他的境界,我回答你『有』,是講你的世界。」居士聽後恍然大悟。
一般人總喜歡把苦和樂,難和易,分得很清楚,因此,苦的時候難過,樂的時候歡喜;有收穫的時候雀躍鼓舞,困難的時候傷心頹喪。假如一個人能夠把這些相對的觀念調和釐清,不偏激、不極端,那麼即使是生也好、死也好、苦也好、樂也好、難也好、易也好,不相妨礙,這就是灑脫自在的生活。
佛陀說法四十九年,目的是要將他所悟得的真理遍告世人。佛法的真理在何處?就在世間的食衣住行上,就在人我的處事經驗上,如果能將佛法付諸於生活上實行,則能一生受用無窮。
一九七五年四月講於台北志蓮精舍
佛教與生活(三)
佛教界的人士,不論是出家的大德法師,或是在家的居士信徒,常常將佛法與生活分開,就是出家幾十年的長老法師,有時候語言、行為、思想、觀念,都和佛法的實踐法門未能完全相應,在日常生活中,不能把佛法表現出來。因此,佛教與生活是一個學佛重要的課題,以下分三點來討論。
一、淨化的感情生活
在我們的生活當中,感情佔有很重要的分量。人,又叫做「有情」,是以感情來維持生命的。在佛教裡,大家一向排斥感情,認為一講到感情,就是罪過,就是不可原諒。其實,佛法很重視感情,只是我們要把感情淨化。如何淨化感情?要以慈悲來淨化感情,以智慧來引導感情。佛教常說佛陀是一個大覺者,其實,佛陀就是一個有大感情的大智大覺的人。
在社會上,感情有很多種,夫妻有夫妻的感情,父子有父子的感情,兄弟姊妹有兄弟姊妹的感情,親戚朋友有親戚朋友的感情。感情維繫了社會倫理,維持了家庭和樂的生活,不過,也由於離開不了感情,所以有些人在處理感情生活時無法盡善盡美而常常產生問題,可以說,感情為人們帶來歡樂,也帶來煩惱。我們應該如何淨化感情呢?
(一)從佔有到奉獻
感情是自私的,俗語說:「感情像眼睛,容不了一粒細砂。」連三歲小孩子對母親的感情也往往不容許別人來佔有,夫妻間的感情更不允許第三者的侵入。因此,當感情受到外人侵犯時,就會發生許多問題。
其實,真正的感情應該不是佔有,而是一種奉獻。但是,一般人卻不容易做到,總是用嫉妒的心理來擁有感情,甚至用一種永不滿足的態度來爭取感情。這種感情並不純潔,真正的感情應該從奉獻中獲得,因為用奉獻的態度獲得的感情才是最崇高的感情。
有位先生經營事業,處處順利,在錢財積聚豐富,社會地位提高之後,他開始金屋藏嬌了。他的太太知道先生在外面有了外遇,內心非常煩惱,每次先生回來,她總是板著臉,不是抱怨就是嘲諷,這樣一來,先生更加不肯回到冷酷的家裡,夫妻倆的感情愈來愈惡化。
有一天,這位太太哭哭啼啼的把這件事情告訴我,問我該怎麼辦?我對她說:
「我有一個辦法,如果你能夠奉行,應該可以使你們夫妻恢復原來的感情。」
「師父,您講的話我怎會不奉行呢?請您指示吧!」
我告訴她:「妳知道丈夫有了外遇,第一、不可揭穿他的祕密,要裝作不知道,因為妳一揭穿,先生惱羞成怒,一不作,二不休,問題就更難解決了。第二、每天當妳先生回來時,妳要比平時更加尊重他、照顧他。女人要贏得男人的愛情,順從是最重要的。妳要對他更加體貼、更加賢慧,讓他慢慢覺得外面的女人沒有自己太太那麼善體人意。時間一久,他自然慢慢回心轉意。如果妳只是恨他、怪他,事情只有更糟,妳越是怨恨,問題越不容易解決,因為用愛才能贏得愛。」
這位太太聽了我的話以後,確實照做了,結果也很圓滿。她的先生本來對佛教沒有好感,與佛教界不相來往,後來漸漸的歡喜與佛教接近了。原本這位太太常常在先生面前表現不滿、埋怨、嘮叨,讓先生覺得回家沒有快樂可言,終於在外面另築香巢。後來這位太太的態度轉變了,她以溫柔相待,又細心的照顧先生的生活起居,讓他覺得「家」是個溫暖可愛的地方。
所以感情不是用怨恨可以得到的。只有奉獻自己、犧牲自己,才可以獲得最寶貴的感情。當夫妻之間有了這一類問題發生時,無論丈夫也好,太太也好,不妨寬宏大量的說:「我愛你是為了給你幸福,既然你愛別人,在別人那裡你才幸福,那你就去愛他好了,我不計較。」你如果能不計較,反而會勝利,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有一位青年朋友,因為情場失意,悲傷難過,想要自殺,甚至發狂要殺人。當時,我曾去看他,要他冷靜一點,並且念一首《中央日報》副刊上的小詩給他聽:
「天上的星星千萬顆,
地上的人兒比星多;
傻人兒,
為什麼自殺只為她一個?」
世界上的眾生這麼多,難道都不值得愛嗎?何必苦惱只愛她一個人呢?
這位青年後來也想通了,奮發向上,終於成為一個有為的青年。
一個人想要佔有才去愛別人,往往容易陷於苦惱;如果能以「奉獻」的態度去愛別人,就容易獲得快樂。所以,想要贏得真正的感情,「奉獻」是最好的妙法。
(二)從多情到無情
一般人對佛教的看法,總認為佛法是寡情、是無情的。在寺院裡,也常常看到這樣的對聯:「莫嫌佛門茶飯淡,僧情不比俗情濃。」這兩句話是說不要嫌棄佛門中沒有人情味,僧情雖然沒有俗情的濃厚,但是,從寡情裡面磨鍊出來的另一種淨化的感情,是更耐人尋味的。
唐朝的從諫大師,河南南陽人,中年出家,出家以後,二十年中不曾回鄉探親。有一天,一位年輕人前來問道:「請問師父,這兒是否有一位從諫大師?」
「你找他做什麼?」從諫心裡雖有點訝異,卻從容的問道。
年輕人說:「他是我的父親,他出家二十年了,我還沒有見過他,我是來看我父親的。」
「你父親住在那邊。」從諫順手一指,逕自離開了。
年輕人順著從諫所指的方向去尋找,當然他沒有找到,路旁的人告訴他,剛才那個人就是從諫大師。他飛快的奔回來,從諫已經走遠,不見人影。
從諫看起來好像是個絕情的人,其實,他的內心有一股熱烈的親情在燃燒,只是他默默地把它埋藏在心裡。因為從諫曾經聽說他俗家兒子,因父親出家,自己也信仰了佛教,並且經常從事各種慈善事業,如布施、修橋、鋪路等有益於社會大眾的事。大師心裡覺得很安慰,但是又怕以後牽纏越來越多,所以拒絕了兒子的探望。這種感情,是關心在沈默裡,關心在未來裡,是一種最崇高、最真摯的感情。
有名的近代才子,多才多藝的弘一大師,俗名李叔同,出家前曾結婚生子,出家後居住在杭州虎跑寺。有一天,他的日本太太帶了兒子來找他,在寺院裡,只隔了一道門,弘一大師不肯出來相見,說話聲也怕她聽到,只差人出來傳話,說道:「過去的李叔同已經去世了,希望不要再以他為念。」這位太太深知無法挽回丈夫的心,便把兒子送到北平給他的一個兄弟撫養,自己回去日本了。
弘一大師對待妻兒是這麼的寡情,可是,他真是這麼寡情的人嗎?弘一大師對於佛教、對於眾生充滿了無限的關懷,無限的悲願,他為佛教做下了許多事業,給人間留下了多少溫暖,這種表現是真正寡情的人做不到的。
(三)從有緣到無緣
一般人只對有緣的人、自己喜歡的人好,往往傾其所有,也在所不惜,把感情付託給他,甚至身心生命都可以全交給他。一個學佛的人則要有「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精神,對待眾生要從「有緣」的感情做到「無緣」的感情。對方待我不好沒關係,只要有意義、有價值,都應該平等施予歡喜,施予關懷,不必計較利害得失。
身為父母者,對自己的兒女百般愛護,所謂「養兒防老」,他們施予子女慈愛與關心,也希望將來子女能奉養自己,為自己養老送終。但是,如此的期待不一定能夠得到效果,社會上就有不少忤逆父母、棄養父母的事例。
現在有一種獎學金制度,獎勵在學的貧苦青年,不論相識與否,只要符合領獎的條件,都可以申請,錢數雖不多,受惠者卻常常感恩不盡,甚至視之如再生父母,念念於報答恩惠。俗語常說:「有心栽花花不開,無意插柳柳成蔭。」因此,我們不要把感情用在少數人的身上,不要侷限於自己所認為的「有緣」。應該擴大心胸,視一切眾生都是我們的父母兄弟姊妹,學習觀世音菩薩的「千處祈求千處應,苦海常作渡人舟」,誰有困難,即施恩惠給誰,這就是菩薩的精神。
昔時南印度有一位賢慧的女人,名叫銀色女。她不但品貌端莊,待人親切,更是一個有智慧、有勇氣的女人。
有一次,她從遠方回家的途中,遇到一戶貧窮的人家,家裡只有一位少婦,她剛產下一個男嬰,這小孩兒相貌長得很好。可是這位貧窮的少婦,卻雙手顫抖的抱著小孩,面露痛苦,淚眼婆娑。
銀色女剛好從這貧婦門口經過,看到這情形,奇怪地探首問道:「妳有什麼困難嗎?」
產婦說:「我……我餓得快……快要死了……」
銀色女同情地說:「我去張羅食物給妳吃!」
產婦說:「來不及了,我想……想……吞下這……小小孩兒……充……充饑……」
銀色女大驚,說道:「這可使不得,難道除了小孩兒,沒有別的東西可吃嗎?」
產婦嘆一口氣道:「沒有了!」她雙手仍緊緊抓住小男孩兒。
銀色女心裡下了很大的決定,在房子裡搜索到一把利刀,走到產婦面前,撩起衣服,毅然的把雙乳割下來,拿給產婦充饑,並說道:「妳暫且吃下這些,我馬上回去拿食物來,免得妳再受饑餓之苦。」
銀色女回到家中,家人看到她那一付血肉模糊的樣子,都被嚇壞,問道:「誰傷害妳的?」銀色女安然無事的說:「是我自己做的,我為了救那個產婦和她的小孩兒,忍痛割下雙乳。雖然我失去了雙乳,卻救了他們母子兩條命。」
銀色女的作為,充分發揮了菩薩的精神,她從自己喜歡的「有緣」人,做到救濟那貧困、不帶親情無緣的人。所以,一個人的感情,不必施捨於限定的某些少數人,尤其是學佛的人,更要有「人饑己饑,人溺己溺」的大慈悲精神,發揮情感的極致,與眾生同體,這就是淨化的感情生活。
二、合理的經濟生活
「感情」在生活裡佔有重要的地位,「經濟」在生活中更是不可忽視。所謂「愛情與麵包」,孰重孰輕?其實兩者均不可或缺。「人為財死」的事例屢見不鮮,常有人說:「只要給我錢,我什麼事都肯幹。」在金錢的誘惑下,什麼貪贓枉法的勾當都做得出來,甚至為錢財,朋友可以反目成仇,兄弟也會變成冤家;而「貧賤夫妻百事哀」,沒有錢的人生真是事事難過。可見「金錢」在人的生活中佔有多重要的地位。
在日常中應該如何安排一個合理的經濟生活?
(一)從貧窮到富有
說到錢財,並非人人都能擁有很多錢財,「有錢要有有錢的命運」,「用錢要有用錢的福報」,一個沒有福報的人,即使給他再多的錢財,他也無福消受。
佛教常教人要修福報,沒有福報,到手的錢財還會再失去。循著正當的途徑,努力耕耘,腳踏實地去經營,所獲得的才是最可靠的。
佛陀有個大弟子叫迦旃延,他在諸弟子中是論議第一。有一次,迦旃延出外托缽,遇到一個貧窮的老太婆,隨即上前說:
「老婆婆,我是來托缽的,請你布施一點給我好嗎?」
老太婆皺皺眉道:「我窮得連飯都沒有得吃,那裡還能布施給你呢?」
「你說你很窮,那麼你把貧窮賣給別人好了。」
「什麼?貧窮可以賣?賣給誰?誰要買呢?」
「我要,賣給我吧。」
「賣給你?可是我怎麼賣呢?」
「你要布施,布施就可以把貧窮賣出去。」
迦旃延於是教老婆婆布施一缽水給他,為她種下未來的財富。
一個人想要發財,並不是憑空妄想就可以得到,佛法告訴我們發財的方法就是布施,唯有布施才是發財的正確途徑。可是,有些人一聽到布施,就面有難色,裹足不前。其實,在佛法裡面,布施是很容易做到的,只要對佛法有認識,雖然身在貧窮之中,也仍然可以布施,也一樣可以過富裕的生活。
一九四九年,我從大陸來到台灣來,僅有的一個包袱,在兵荒馬亂中遺失了,身上除了一套衣衫、一雙鞋子,什麼都沒有,真是「身無長物」。走在路上,發現路人都朝我腳上看,原來鄉下地方的人都赤著腳走路,我為了怕本省的同胞覺得奇怪,就趕快把鞋子也脫下丟了,和他們一樣打赤腳。後來,我又把僅有的一件長衫也送給煮雲法師,這樣孑然一身,了無罣礙。
最初,我想到台北某一寺院去掛單,可是一到那兒,他們告訴我已經人滿,沒有地方住。當時,外面雷雨交加,很多低窪地方積水漫過膝蓋,我冒著大雨走向台北另一座寺院,沒想到在路上摔了一跤,跌到水溝裡,全身濕透,還被水沖了一段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又到了另一座寺,當家師告訴我:寺裡大法師交代,不接受外省人掛單。這下子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再去了。那時,我饑寒交迫,身心疲憊,又沒有地方可去,只好在那個寺院的大鐘下屈睡了一個晚上。
翌日,茫茫然的,最後想到不如去基隆,找一找過去的同學。可是人地生疏,路又不熟,當我輾轉找到了那座寺院時,已經下午一點多,寺裡有人問我:「吃過飯沒有?」我說:「不只中飯沒有吃,從昨天中午到現在粒米未進,滴水未喝。」
我的同學看到我,說:「趕快先到廚房吃碗飯吧!」
但是,就在那時,另外一個人說:「某老法師交代,我們自身都難保,還是請他們另外去設法好了。」
也難怪他們,在社會動盪、人心不安的時候,誰也顧不了誰。我看看他們,心想這地方也無法住下去,正想離開,有位同學過來招呼我,叫我等一等,他自己拿錢去買了兩斤米,煮了一鍋稀飯給我們三個人吃,飯碗端在手裡,我兩隻手還不停地發抖!吃罷稀飯,眼看只有告別而去。前路茫茫,人生地不熟,只有走到那兒算那兒。
後來,我到了中壢圓光寺,住持妙果和尚非常慈悲,他收留我們。當時,我感激涕零,下定決心替常住效命。老和尚叫我當老師教書,我心裡想:一個逃難的人,奢想當什麼老師?只要有地方住,什麼粗活苦工我都不會推辭的。就這樣,我在妙果老和尚那裡一面教書,一面做事情。那時,該寺有將近一百位的住眾,每天所需的水,都要從井裡一桶桶打上來,平均每天最少要六百桶的水才夠用。我每天毫無怨言地在井邊打水,只希望多打一些,供應大家充裕使用。
除了打水供應大眾,我每天一早還要拖著手拉車到鎮上買菜。從寺裡到鎮上市場約有十里多路程,我拖著車子,走在黃泥土的路上,天上繁星點點,樹梢微風輕拂,大地一片沈寂,只有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狗吠,劃破寧靜的夜空,此時,我心裡非常平靜,默念著觀世音菩薩的聖號,伴著滴滴「答答」的木屐聲。常常我到了市場,賣菜人家還沒有起床,幾經叫喚,買妥了果菜,我又拖著沉重的車子,踩過黃泥路,回到寺中。
如此日復一日,我在妙果老和尚那裡住了兩年。身上只有一件小褂,腳上只有一雙木屐。
那時,我雖然什麼都沒有,甚至要一支筆、一張紙寫文章都得不到,但是,我卻不曾感到自己貧窮,也不曾感到苦惱,相反的,我覺得自己很富有,自己擁有的非常多。
在我的觀念裡,一個人不必以擁有很多物質為滿足。天上的日月星辰,其數無量,可以供我們自由欣賞;宇宙自然界的花草樹木,爭妍鬥麗,可以供我們隨意觀看;東西南北的道路,任我們奔馳;士農工商各類階層,隨我們交往。我感到自己擁有三千大千世界般的富有,這就是我「富有」的妙方。
一個人想要富有,唯有從內心著手,因為外在的物質追求,永遠沒有滿足的時候,人的欲望是永無止境的,若一味地在物質上追求,則內心將時常感到空虛,唯有心裡的財寶才是豐裕、無限的,因此,我們應該向內心追求財寶。什麼是內心的財寶?「真如佛性」是我們內心的財寶,佛法講「如來藏」,就是說眾生心中藏著如來。如來,才是我們最珍貴的稀寶。
(二)從毒蛇到淨財
一般人都以為佛法輕視財物。有道的人不肯講錢,他們認為一講錢,嘴巴就骯髒了,「要貧窮才算有道」,其實,富貴又何嘗不能有道呢?有人認為「黃金是毒蛇」,但是若運用得當,黃金不也是成就道業的資糧嗎?黃金不也就是弘法的「淨財」嗎?
《阿含經》上說:有一次,佛陀帶著阿難出去行化,忽然在路上看到一塊黃金。佛陀說道:「阿難,你看到嗎?那兒有毒蛇。」
阿難朝黃金看看,回答佛陀:「是的。佛陀,我看到了,那是毒蛇。」
說完兩個人就走過去了。
這時,在田裡工作的父子倆,聽說有毒蛇,就過來看看。當他們一看,是一塊黃金!「那裡是毒蛇?剛才佛陀和阿難把它看成毒蛇,真是大傻瓜!」父子倆歡喜的說著,就把黃金帶回家去了。
當時,印度的法律明文規定,百姓不准私藏黃金。這塊黃金是被人從國庫裡偷出來而遺落在路上的。經過調查,這父子倆嫌疑最大,終於被治罪關進了牢獄。
父子倆為了一塊黃金被關在獄中,這時他們覺悟佛陀所說的話。父親回想著當日的情形,不禁喃喃自語道:「果然是毒蛇,不是黃金。」
兒子看著父親,也若有所悟地說:「確實是毒蛇!」
但是,黃金也可以成為淨財,因為貧窮才是罪惡。
今日中國佛教界,待我們去興辦的事業有多少?如果沒錢,能夠成辦事業嗎?例如重要的佛教教育事業,人才須靠教育來培植,如果沒有錢,教室哪裡來?教師怎麼聘請?學生生活費用怎麼辦?總之,處處都要錢,有錢才能建最好的校舍,聘請最賢明的老師,甚至可以發放獎學金給學生,讓他們安心求學,自然學有成就。一批批人才出來,自然能弘法度眾,為佛教創辦各種事業;只有佛教的事業興盛,大眾學道的資糧豐富,佛教才能發揚光大,造福眾生。所以將「毒蛇」化為「淨財」,對佛教的益處很大。
(三)從邪命到正命
我們希望佛教人士發財,但不是用邪命方法發財,什麼是邪命?就是不合理的經濟生活。凡經營不正當的事業,都是邪命的生活。譬如開酒家、開賭場、賣釣魚器具、賣打獵的獵槍,或者是算命、卜卦、看相等都是邪命的謀生方式。佛教不提倡看風水、擇日期,《佛遺教經》曾指示佛教徒不應去仰觀星宿、推算命運,因為這些都不是合乎因緣法的正命,都是佛法所不允許的。
印光大師在普陀山一住多年。後來,日本軍閥侵華,有一位住在香港的在家弟子,有一座寬大豪華的別墅要供養他,請他到香港弘法。
印光大師看看因緣成熟,便想前往,但當他知道那位信徒是經營酒廠的,隨即決定不去,並告訴這位弟子:「你要我去,你就不要賣酒,因為賣酒不是正命的事業,我不能接受你不淨的供養。」
佛法雖然准許我們經商開工廠,做各種事業,但是傷身害命、迷惑人性的事業是不准許的。在八正道中有「正業」和「正命」兩種,就是告訴我們,做為一個佛教徒,必須從事正當的職業,過正當的生活。
有了正當的職業和正當的生活後,若錢財有盈餘時,該如何處理?佛法指示我們有幾種處理方法:第一、要供養父母師長;第二、要讓妻子兒女過著快樂的生活;第三、要擴建正當的事業;第四、要有一些儲蓄,以備不時之需;第五、要布施、救濟,以造福人群,廣結善緣。各項的比例,大約如下:供養父母師長十分之二,妻子兒女的生活十分之四,擴建事業十分之二,儲蓄以備不時之需十分之一,布施、救濟、做功德好事十分之一,這是佛教教人處理錢財的方法。
社會上有很多富有的人,他們不知道布施種福田,也有一些貧窮困苦的人,卻為了面子而強作金錢布施,這些都不是佛教所希望的。有些夫妻由於不合理的布施,導致家庭失和,譬如先生或妻子信佛以後,經常到寺院發心,布施做功德,卻不管家裡的生活,促使家庭失去平衡、快樂,這是不合理的布施。
布施,要在不自苦、不自惱的情形下實踐,布施不一定要用金錢,只講金錢的布施也是不合理的。有些信徒很發心,跑這個寺院,布施一點,跑那個寺院又布施一點。有一天,金錢沒有了,哪裡也不去了,因為「錢用完了,沒有錢不好意思到寺院去」。這種信佛的態度是不正確的。信佛不一定要用金錢布施,比金錢更重要的,是心香一瓣,隨心、隨力、隨喜的布施才是最重要的。信佛要真實,不必打腫臉充胖子,更不能為了信仰而導致家庭分裂,這在佛法來講,都不是「正命」的生活。
三、正覺的道德生活
在人生旅途中,每一個人都應該過著正覺的道德生活。什麼是正覺的道德生活?以下分三點來解說。
(一)從信仰到實踐
一個人對佛教產生了信仰之後,必須將佛法實踐於日常生活中。有些佛教徒,雖然有信仰,卻不能實踐,如佛法教我們要慈悲,可是有些人內心仍然充滿瞋恨、嫉妒;佛法教我們要布施,可是有些人仍然慳貪成性,不肯喜捨;佛法教我們要正業、正命,從事正當的工作,過正當的生活,可是有些人仍是以賭吃玩樂為業。
南北朝梁武帝是一個信仰虔誠的佛教徒,他更熱心於佛法的實踐,在位四十八年,以佛法治國。他造金銀銅等佛像,建愛敬、智度、新林、法王、仙窟、光宅、解脫、開善等寺;設無遮大會,供養僧眾,數次捨身同泰寺,甘心以佛奴自居;又常搜求佛典,整理經籍;定所居之處為「淨居殿」,勤修戒行。梁武帝的信佛,可說從信仰做到了實踐,把佛法融和在日常生活之中。
佛世時,須達長者信仰佛教以後,發心行大布施,以黃金鋪地購得祇陀太子的花園,興建精舍,請佛陀說法,讓佛陀在北方印度有個弘化的根據地,因為須達長者對於佛陀的虔敬以及供養佛陀的喜捨心,因此受到舉國上下的敬仰。
須達長者有位兒媳婦名叫玉耶,長得姿容秀色,楚楚動人,可是卻自恃自己的美麗,對公婆忤逆不孝,對丈夫、親朋亦常輕慢侮辱。須達長者無可奈何,只好將不孝媳婦的行為稟告佛陀。佛陀慈悲,親臨長者家開示玉耶。玉耶聽了佛陀的教化,感動流淚,懺悔過去的無知,從此善盡婦道,不起驕慢愚痴之心,又接受六重二十八輕戒,發願生生世世作一個佛化家庭的優婆夷。須達長者、玉耶女可說是一個信仰虔誠,勇於實踐的在家佛弟子。
《維摩詰經》也告訴我們,維摩居士在生活中實踐佛法,雖然身為在家弟子,卻常奉持清淨戒行;雖然享有富貴榮華,卻不為物欲所牽引,這些都是在家弟子實踐佛法的典範。
從信仰佛教到實踐佛法,方法很多,諸如受三皈五戒、受菩薩戒、行持菩薩道,每天固定的修持功課,念佛、誦經或打坐,進一步如弘法度眾、成就大眾的道業等都是。
(二)從利己到利人
在大乘佛教中,菩薩發心先為眾生後為自己,所謂「但願眾生得離苦,不為自己求安樂」。阿彌陀佛在菩薩位時,所發四十八大願,願願為饒益一切眾生。地藏王菩薩「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其利人的精神,可見一斑。
一般社會上對於利己與利人,可分為四種:一、利人不利己;二、利己不利人;三、人己都不利;四、利己又利人。利人不利己的事情,除非菩薩發大心,否則少之又少。在佛陀的本生事蹟中,有割肉餵鷹、捨身飼虎的故事,是利人不利己的最好典型。利己不利人,可說是最普遍的,一個人生存在世間上,處處都以「我」為前題,以自己的利益著想,譬如鄰居同住,將自己庭院的垃圾掃乾淨,將門前的水溝往兩邊沖,只要自家門前清潔,髒亂移到別人家去也不管。或者住在樓上的人,夜裡打牌、歡笑,常鬧到十一、二點,從不考慮樓下的人是否能夠安眠?這是自私自利、沒有公德心的人。第三種「人己都不利」,這是天下最愚痴的人,看那開賭場、開酒家的人,迷惑人性,令人家庭不和,予人最大的不利。反問他本身,造作了惡因,以後自己還得承受惡果。還有製造嗎啡、販毒走私者,亦是人己都不利的勾當。
最後一種是利人又利己。有這麼一個故事:
一個貧窮的人,拿著唯一的一塊銅錢到店裡購買食物,當店裡的人接過銅錢一看,發現那是假的,於是將錢退還,不肯把食物給他。窮人聽說錢是假的,急得眼淚都掉下來,心想:家裡的老母親又要挨餓,怎麼辦?正當他傷心難過的時候,一位軍人從門外經過,問明了原委,隨即拿出一塊錢給他,那塊假銅錢隨手就往上衣口袋裡放。窮人感激涕零的買了食物回家,軍人也隨軍隊上前方作戰。
有一天,敵人的一顆子彈射過來,這個軍人來不及臥倒,只感到前胸被震了一下,可是並沒有受傷,他摸摸全身,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塊銅錢,發現銅錢的正中央凹了下去,這時他才明白,原來是這塊銅錢救了他的命。
這就是利人又利己的事情,救人的急難,等於救自己一樣。
從前印度有一位國王,名一切施,是個行菩薩道、大慈大悲的國王。不論是誰,只要有求於他,都可遂意,遠地的人也都知道有一切施王這麼一個人。
在他的鄰國,有一個婆羅門子,父親去世了,只剩母親和姊姊,三個人相依為命,過著貧窮的生活。有一天,母親叫兒子去向一切施王求乞,希望得到幫助。
可是,這時的一切施王,正遭遇到最困難的時刻,鄰國的國王,殘暴不仁,又貪婪無厭,他帶著大隊兵馬進攻一切施王的國境,想佔據那個城池。
朝中的大臣們,天天為這件事憂愁、思慮,但是,一切施王卻像平日般,若無其事地辦著事。翌日,鄰國的大軍開到了城下,城裡像沒有事般的平靜,大軍絲毫不受阻,長驅直入,很快地便佔有了這個城池。原來一切施王得知大軍到來,他為了不讓百姓受到無謂的損害,已於前日半夜,留下印綬,換了便裝,悄悄地離開王宮,出城去了。他想把城池奉獻給鄰國,以換取百姓的平安。
貪得無厭的暴王,雖不費吹灰之力得到了一座城池,但為了斬草除根,他出了重金懸賞來捉拿一切施王。
一切施王離開王宮之後,一直往荒郊野外走去,大約走了五百里路的地方,他遇見那奉母親之命前來求乞的婆羅門子。一切施王得知小孩的遭遇後,甚表同情。他也把自己的遭遇說給小孩子聽,小孩子很受感動,痛哭流涕,一切施王安慰他,並答應他,滿足他的希望。
小孩子很懷疑,心想一切施王身無一物,如何幫助他呢?
一切施王平靜地說:「鄰國國王正出重金來捉拿我。你可以把我殺了,拿了我的首級去換取重賞。」
小孩子不忍心那麼做,一切施王教他割截耳朵或鼻子送了去也可以,小孩子也不忍心,最後一切施王說:「你不肯殺我,也不肯傷我,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把我綑縛起來,押送過去,總可以吧?」
小孩子年幼無知,覺得這樣很好,便照著一切施王的話去做。兩個人一起向城裡走來,到了城外約二里路光景,一切施王叫小孩子將自己縛起來,進入城內。
這時,城中的百姓,看到一切施王被捆縛押著回來,大家都悲傷不已!
有人把一切施王被縛的消息傳給暴王,暴王喜出望外,隨即命人帶進宮裡。大臣們看到被綑縛的一切施王時,都伏地痛哭,聲音極其悽涼,情景甚為感人,暴王也不由得動心,他問大臣們道:
「你們為什麼這樣悲傷?」
「大王,請您原諒我們的失禮吧!一切施王他不但丟棄了國家和王位,現在更把他的身體生命布施給人,而他一點也不覺得懊悔,他的行為實在偉大,我們被感動得情不自禁!」
暴王聽了大臣們這麼說,殘暴的心漸漸地平息下來。當他聽完小孩子敘述整個過程後,深深感動,他跪倒在一切施王面前,把印綬、國土全部歸還給他。並且說:「我得到你的國土,但我沒有得到你的民心;你雖把一切都甘願施捨,但你擁有最寶貴的人心。現在我明白了,用暴力獲得的東西沒有價值,你的國家我還是還給你。」
一切施王終於又平安地擁有了他的國土。先利人,再利己,一切施王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一個佛教徒,在學佛的過程中,應該具備大乘菩薩的精神,雖然不能做到利人不利己,至少要能從利己想到利人,即所謂的「自利利他」。
(三)從初心到完成
有句話說:「初發之心,成佛有餘。」《華嚴經》說:「不忘初心。」有一位證得羅漢果的師父帶著小沙彌在路上走,小沙彌揹著包袱跟在師父後面走。走呀走的,小沙彌起了個念頭:「將來我要發心弘法!要廣度眾生!」走在前面的師父,知道小沙彌發這麼大的願心,心裡非常敬佩,慚愧自己從未這麼發過心。趕快把小沙彌的包袱拿過來,自己揹在肩上,又請小沙彌走在前面。小沙彌不明就裡,只照著師父的吩咐做。
當小沙彌走在前面時,心裡又想:「我要發心弘法度眾,可是,弘法那麼辛苦,眾生又那麼難度,唉!算了!我還是做個小乘人,自己求解脫吧!」才這麼想,師父把包袱摜過來,說道:「把包袱拿去!跟在我後面走!」
小沙彌莫名其妙地又揹起包袱,走在師父的後面。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初發心很難,要維持到完成更難。
佛陀十大弟子之一的舍利弗尊者,在過去生中曾經發心修菩薩道,行大乘布施,他不但願意把自己所有的房屋、田園、財產等資身物品,歡喜的布施給人,甚至連身體、生命,也毫不吝惜的願意布施給人。
這樣的願心驚天動地,所以就有一個天人想來試試他的道心。
天人化現成一個二十餘歲的青年,在舍利弗尊者必經的路上等候,遠遠看到他走過來,就嚎啕大哭,舍利弗尊者見了不忍心,上前慰問道:「這位青年,你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
「你不用問,告訴你也沒有用!」
「我是學道的沙門,發願救度眾生的苦難,只要你有所求,凡是我有的,都可滿足你的心願。」
「你是不能幫助我的,我哭並不是缺少世間上的財物,我的母親害了不治之病,醫生說一定要用修道者的眼珠煎藥,我母親的病才能好。活人的眼珠已經不易找,修道人的眼珠又怎麼肯給我呢?想到病床上呻吟待救的母親,我這才情不自禁的傷心痛哭!」
「我就是修道的沙門,我願意布施一隻眼珠給你,來救你母親的病難。」
「你願意布施一個眼珠給我?」青年歡喜得跳起來。
「我的一切財產都布施給人,正想進一步的行大乘道,所以很願意將身體布施,正苦無受施的人,今天遇到你,可達成我求道的願心,我真歡喜的感激你,你來取去我一個眼珠吧!」
舍利弗尊者心中想,我有兩個眼珠,布施一個給人,還有一個可以看到東西,這對自己並沒有妨礙。
他叫青年人來取自己的眼珠,青年人不肯,說道:「這不行,我怎麼可以強奪你的眼珠呢?你如果願意,可以自己挖下來給我。」
舍利弗尊者一聽,覺得他說得有理,當即下大決心,勇猛忍苦的把左邊一個眼珠用手挖出,交在青年的手中,並說道:「謝謝你成就我的願心,請你拿去吧!」
「糟啦!」青年人接了眼珠,大叫道:「誰叫你把左邊的眼珠挖下來呢?我母親的病,醫生說要吃右邊的眼珠才會好的!」
舍利弗尊者一聽,真是糟啦!怪自己怎麼沒有問一聲再挖眼珠,現在怎麼辦?把左邊的給他,還有右邊的可以看東西,若再把右邊的眼珠挖下來給他,那連走路都看不見了。可敬可佩的舍利弗尊者,不怨怪別人,心想,發心發到底,救人也要救到底,難得遇到一個接受布施、成就自己道行的人,就再把右邊的眼珠挖下來給他好了。舍利弗尊者這麼想後,就安慰青年:
「你不要急,剛才是我粗心,怎麼沒有問清楚再挖眼珠,現在我知道了,橫豎人的身體是虛幻無常的,我還有右邊的眼珠,我願意挖下來給你做藥,醫治你母親的病。」
舍利弗尊者說後,又再下大決心,勇猛忍苦的把右邊的眼珠挖下來交給那個青年。
青年接過舍利弗尊者的眼珠,一句感謝的話也沒有說,把舍利弗尊者的眼珠放在鼻子上嗅了一嗅,當即往地上一摔,並罵道:
「你是一個什麼修道的沙門?你的眼珠這麼臭氣難聞,怎麼好煎藥給我母親食用呢!」青年人罵後,並用腳踩著舍利弗尊者的眼珠。
舍利弗尊者眼睛雖然看不到,但他的耳朵沒有聾,他聽到青年人罵他的話,和用腳在地上踩踏他眼珠的聲音,他終於嘆口氣,心中想:眾生難度,菩薩心難發,我不要妄想進修大乘,我還是先重在自利的修行吧!
舍利弗尊者這樣的心一生起,天空出現很多的天人,對舍利弗尊者說道:
「修道者,你不要灰心,剛才的青年是我們天人來試探你的菩薩道心的,你應該更勇猛精進,照你的願心去修學。」
舍利弗尊者一聽,很慚愧,利他的菩薩心又再生起,當即成就了不退的道心。六十小劫以後,舍利弗尊者不休息的認真學道,終於遇到佛陀,證得聖果,且具足神通。
從初發心到成就佛果,要歷經多少劫數,要忍受多少苦難,所謂「難行能行,難忍能忍」,要「福慧雙修」,要「行解並重」,如果畏懼麻煩,缺乏耐心,就像種子雖播種了,卻怠於施肥、澆水,終不能發芽,更談不上開花、結果。因此,從初心到完成,這是成佛之道,如果能發心,能堅持到最後,則成佛不難矣!
佛教和我們的生活息息相關,佛法也在我們的生活裡俯拾皆是。無論是感情、經濟、處世、道德等各方面,如能將佛法落實、融入其中,才是真正的「佛教生活化」、「生活佛教化」。
一九七五年四月講於台北志蓮精舍
佛教與生活—生活篇(人間佛教系列3) 星雲法師著
來源:www.book853.com
生活與信仰
今日佛教徒最需要的是生活裡要具備佛法。不曾接觸佛法的人,固然不知道佛法的利益,信仰佛教多年的人,如果身心沒有和佛法相應,生活中不懂運用佛法,也不會知道佛法的價值。佛法與我們日常生活有什麼關係?以下分六點來說明:
一、信仰的利益
談到信仰,有的人一開始信仰宗教,就走錯路,信了邪魔外道,這就是「邪信」。比邪信好一點的是「不信」,不信仰任何宗教固然不好,但至少沒有走錯路,將來還可以選擇正確的信仰。另外一種是信得很虔誠、不知分辨的「迷信」。迷信比不信又好一點,雖然迷信了,但總還是有信仰。像老公公、老婆婆們,手裡拿著一炷香,虔誠地跪在神明面前,口中喃喃有詞,在我們看起來是迷信的行為,但是他們那一片純真的心,是非常可貴的。至少宗教勸善止惡的觀念,已深植在他們的心中,因此即使是迷信也比不信好。當然,比迷信更好的是「正信」,能夠對佛法生起正確的信仰,才能獲得佛法的利益。正信佛法能帶給我們什麼利益?
(一)信仰如手
人因為有雙手,所以能夠創造各種事業,世界上許多奇巧的發明,也都是由於有萬能的雙手。如果沒有科學家雙手靈活的運作,發明了電燈,我們怎能享受到光明的可貴?如果沒有醫生雙手精湛的醫術,我們身體的疾病如何治癒?又如文化事業的推展、國防軍備的設施,都需要依靠雙手的操作。我們常比喻說:得到了助手,或失去了左右手。可見手對我們的創業辦事,實在太重要了。
《大智度論》有一則譬喻說:「信仰的利益如手。」一個人進入寶山,山中蘊藏許多寶藏,如果我們沒有雙手,如何挖取寶物?同樣的,進入佛法這座無盡的寶藏裡,如果缺乏信仰的雙手,就不會堅定不移的埋頭挖寶,依靠著信仰的手,才能獲得其中的功用。因此,想獲得佛法的利益,一定要具備信仰。
(二)信仰如杖
佛法的信仰好比枴杖,能夠給人依靠。人生在世有時候會感到世路茫茫,沒有依靠,甚至遭逢絕路時,沒有任何的助力。假如有信仰作為依怙,在顛簸的人生旅途上,就可以依靠這枝枴杖而走向平坦的大道。
《八大人覺經》說:「國土危脆」,又說「人命在呼吸之間」,器世間的一切是虛幻無常的。尤其台灣地區,颱風、地震頻繁,當這些自然的災害來襲,人力無法抗拒的時候,更會感到人類的渺小、脆弱。如果我們有了佛法,好比手中有根枴杖,能夠獲得心裡的安全。人生需要尋找依靠,對諸佛菩薩的信仰,能使我們在虛幻的世相上,建立安穩的依靠。但是如不能對佛法興起信仰,將得不到佛法這枝枴杖的利益。
(三)信仰如根
花能開得芬芳美麗,因為有深厚的根;樹能長得茂盛蒼鬱,因為有紮實的根;人能夠生存下去,因為有生命的根;一切事業的成功,也因為有鞏固的根基。所謂「萬丈高樓從地起」,基礎的根本穩固了,摩天大樓才能建築。
信仰是產生無量功德的根本,《華嚴經》說:「信為道源功德母,長養一切諸善根。」依據信仰的根,能使我們在佛法中,修福修慧,奠定人生基礎,進而到達了生脫死的境界。菩薩的五十二階位,也是從「信仰」的根起發的。經上告訴我們:沒有信仰的人,好像一棵枯萎的樹,不能開花結果。對於信仰的「根」,我們應以法水好好的灌溉、照顧,使它茁壯、開花、結果。
(四)信仰如船
信仰的利益,好比船舶。在茫茫大海中,船能夠運載乘客到達目的地,信仰也具有同樣的功用。《大智度論》說:「佛法大海,唯信能入。」想要進入深廣遼闊的佛法大海,必須有指南針才不會迷失方向。《大智度論》又說:「要想進入佛法大海之中,布施、持戒是不能進入的,信仰對一個初入佛法的人來說,比布施、持戒更重要。」在浩瀚的佛海裡,如果不能掌穩信仰的船舵,是無法深入龍宮,探得驪珠的。我們必須駕著信仰的船筏,才能在佛法的大海裡,採取到佛法大寶。在這一望無垠、茫茫無邊的人生苦海中,也唯有依靠信仰的大願船,才能從生死大海的此岸,安然地到達涅槃解脫的快樂彼岸。
(五)信仰如力
國父說:「信仰就是力量。」對一件事有堅定的信仰,自然能形成力量。當初民國的建立,即是建立在國人對民主政體的熱切信仰上。哲學家方東美先生去世時,在許多紀念他高行的文章當中,有一篇這樣描寫:方先生平生喜愛游泳,有一次在游泳時,忽然身子往水底下沉,他拚命的掙扎,但是愈掙扎愈下沉,眼看即將遭到滅頂。這時他想:「我是個哲學家,對於生死應該看得開才是,如此求生怕死的樣子太難看了。一個哲學家,死也要死得灑脫一點啊!」這麼一想,四肢自然放下,結果,竟然藉著水的浮力浮出水面而獲得生還。對自己有信心就能產生力量,何況是對真理建立起信仰。
佛陀在世時,經常在恆河沿岸說法,有一個信者知道了,想渡河聽佛陀說法。但是找不到船隻,望著滾滾的恆河著急不已,有人開玩笑地說:「你何不從河上走過去呢?」由於此人對佛陀及佛法充滿了信仰,於是不顧河水的洶湧,不在水相上起分別心,果然涉水到達彼岸。信仰的力量,即使是驚濤駭浪也阻擋不了,這種力量,實在不可思議。
(六)信仰如財
日常生活中,沒有了錢財,生活就沒有著落,近年來,世界遭遇到一個棘手的問題:能源缺乏、經濟危機,於是探測家們拿著儀器,到海底、山間,尋找新的油田。其實我們人人都有一座油田,那就是信仰,信仰就是我們的能源。
人類向紛紜的心外世界尋找財寶,卻不知自己內心有無限的財富,古人說:「反求諸己。」我們內心的寶藏、能源,要用信仰的鋤鏟,才能挖掘。佛經上提到財富,有所謂「七聖財」,七聖財中第一種就是信仰的財寶,有了信仰的財寶,人生更豐富。
佛教和其他宗教不同的地方,在於佛教並不一味叫人信仰,佛教的信仰建立在理智、慧解上,甚至佛教的信仰可以建立在疑情上面,因為信仰是發乎自然,出於本心,絲毫不帶一點勉強。等我們的迷惑解除了,我們的信仰會更堅固;信仰堅固不移,才能真正得到信仰的利益。
二、信仰的價值
我們活著要追求有價值的人生,對於信仰也要追求有價值的信仰,信仰的價值很多:
(一)信仰能使思想統一
有的人常感到自己沒有主宰,不能確立中心的目標,這是因為本身沒有信仰。沒有信仰的人,往往不能使思想統一而產生力量。
譬如信仰同一種主義,憑藉著這股信仰的力量,可以為主義犧牲生命。因為思想統一於信仰主義上,任何其他的學說、外力,都動搖不了我們。泥水匠蓋房子,用水把砂、石、水泥混凝在一起,築砌一棟堅固的大樓,相同的,信仰可以把各種不同的見解陶融成統一的思想,運用這統一的思想,可以解決人生許多的難關。
(二)信仰能使前途有望
有信仰的人遇到難忍的痛苦,或是致命的打擊,由於信心的生起,終能克服困厄,再度燃起希望。即使身罹絕症的人,只要對人生有信心,病魔也奈何不了他。我曾經到虎尾龍善寺探望一位老尼師,當時他一臉憂鬱地對我說:「師父,這次您來還看得到我,恐怕下次來就見不到我了!醫生說我患了大腸癌,只剩下兩個月的生命了……」
記得那時我安慰他:「出家人還怕什麼死?對生死應該超然度外,好好念佛,多發心做些對社會大眾有益的事,如果你對未來充滿信心,我想你的病是不要緊的。」他聽了我的話,從此每日奔波勸募,五元十元,慢慢積少成多,竟然在雲林成立了「佛教之聲」廣播節目,每天請人在電台廣播佛法。在「佛教之聲」中兩個月悄然過去了,他並未被病魔所攫走,仍然身體健康地為弘法事業忙碌。
幾年後,我再度到虎尾,遇見了他,他對我說:「師父,我的病已經不藥而癒了。」
(三)信仰能使煩惱解脫
在人生的旅途中,最困擾我們的是煩惱,煩惱往往是我們成功立業的絆腳石。煩惱有來自社會、家庭、感情及經濟,乃至身體的生老病死,心理的貪瞋癡等。很多人碰到煩惱,只是喟嘆:「沒辦法!」事實上,去除煩惱的辦法很多,如果我們能善巧運用佛法的信仰,就可以減少許多煩惱。
煩惱好比疾病,佛法的八萬四千法門,就是專門對治煩惱的良藥。患了貪瞋癡的煩惱可以用戒定慧來對治;慳吝的人,教他行布施;暴戾的人,教他學慈悲。有人受到挫折而灰心喪志,可用因緣來對治,使他觀一切法無自性而振作奮發,諸如六度、八正道、參禪、拜佛、念佛等等,不但能夠對治煩惱,更是解脫的妙方。我們對於佛法這劑藥方要生起不疑的信仰,好比病人相信醫生的診斷,才能安心服藥,藥到病除。
(四)信仰能使身心安住
人生在世,找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很重要。工作的人,經過一天的辛苦,要回到舒適的家休息;倦飛的鳥,經過一天的覓食,也知道飛回巢中安棲。讀書的人,把身心安住在書本上面;做事業的人,把身心安頓在事業的發展上,而那竟日遊手好閒、無所事事的人,是無處安住身心的。因此尋找身心的安止處是刻不容緩的事。
有時我們會感到身心茫然,不知安住在何處。假如我們對佛法興起了信仰,就可以把身心安住在觀世音菩薩、阿彌陀佛的上面,身心一旦獲得安住,遇到任何的困難就不會退縮畏懼了。基隆海會寺的道源長老,曾告訴我他的親身經歷。當年日本軍閥侵略中國時,有一天到寺院去掠奪,日本人看到道源長老便喊道:「站住!」長老心想:「不能站住啊!他會要我的命呀!」於是不顧一切拔腿就跑,日本兵在後面窮追不捨。長老一邊奔跑,口中一邊稱念「觀世音菩薩」。跑了很長一段路,躲過日本兵的視線,逃進了一位信徒的家裡。信徒看到師父來了,忙說:
「師父,您來了!」驚魂未定的老法師卻回答說:
「觀世音菩薩!」
「師父,請坐!」
「觀世音菩薩!」
「師父,請喝茶!」
「觀世音菩薩!」
無論對他說什麼,他總是回答:「觀世音菩薩!」因為當他生命遇到危險、沒有地方安住的時候,他只有一心皈命觀世音菩薩,把身心安住在菩薩的聖號上面。所以,當我們遇到苦難而皈命佛菩薩時,不管佛菩薩是否因我們的虔誠感應而救了我們,至少當下已能將身心安住在佛菩薩的信仰上,得到了平安。
(五)信仰能使生活美化
我們要使生活內容更充實、更美化,信仰是一個很大的因素。被人欺侮了,有信仰的人不會生起瞋恨心,會認為是修持忍辱應該遭遇的:「我是個有信仰的人,應該忍讓才對。」信仰,使我們懂得委屈求全,在生活裡減少煩惱而得自在,這樣生活自然美化。
有信仰的人,對於困難、折磨,認為是莊嚴人生內容的必備要件。困難挫折對他們而言,已不是困難,而是邁向成功的礪石。有信仰的人,常常會想:「我現在虔誠的拜佛、念佛,廣修一切功德,將來可以到極樂世界。」由信仰而激發善行,對未來的世界充滿憧憬,不僅美化現世的生活,對未來的國土也先行設計藍圖;有信仰的生活富有意義,更充滿生機。
(六)信仰能使生命有依靠
信仰是人生終極的追求,沒有信仰,生命就沒有依歸。中日甲午戰後,日本首相陸奧宗光代表日方到中國來訂立馬關條約。當他出發時,女兒染病在身,他囑咐家人,沒有重大的事故,不必通信。正當和約簽訂至緊要關頭時,家書來了,說女兒病況嚴重,希望見父親最後一面。外相伊藤博文安慰他說:「你放心回去好了,這裡的一切我來處理。」
當陸奧宗光首相披星戴月的趕回家裡時,奄奄一息的女兒終於見到盼望已久的父親,高興的說:
「父親,我就要和你永別了,但是我有一個問題一直梗在心中,等著您回來替我解答。」
「什麼問題?」
「我就要死了,我死了以後要到哪兒去呢?」
身為政治家的陸奧宗光,雖然博學多聞,但是對於女兒臨終前的問題,竟然不知如何回答。不過,他畢竟才智過人,安慰女兒說:「死後去哪裡,我不知道。不過,我經常看你母親在念佛,我想佛陀會帶你到一個很好的地方去。」他的女兒聽到這話,帶著安詳的笑容離開了人間。陸奧宗光因為沒有辦法解答女兒的疑團,於是開始研究佛教,選擇了佛教的信仰,最後還出家當了和尚。這件事說明陸奧宗光的女兒,懂得以信仰為生命的皈依,即使面臨死亡也能平靜毫不畏懼。
三、我們要信仰什麼
每一種宗教都勸人要有信仰,但是究竟要信仰什麼呢?古人說:就有道而正焉。良禽知道擇木而棲,忠臣也知道就明君而仕,信仰也要選擇好的對象。我們信仰的對象,應該具備什麼條件?
(一)信仰實在有的
我們選擇信仰的對象,應該審察它是否真實存在。譬如我們選擇信仰佛教,佛教的教主釋迦牟尼佛,確實存在。佛陀有出生的國家,誕生的年月日,養育他的父母,他有兄弟親族,他更有出家、修行、成道的經過記載。佛陀的事蹟,歷史上是明明確確載錄的。釋迦牟尼佛不是子虛烏有的人物,不是杜撰的天帝,也不是來無影、去無蹤的神仙。他在歷史上是經得起考據證明的。他是實實在在存有的信仰對象。
(二)信仰道德高尚的
我們交朋友,要結交品德、人格高尚的人,因為他可以引導我們向善向上。古人說:「無友不如己者。」又說:「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如果我們所信仰的對象,要我們去殺生害人,那麼,信仰他不但沒有助益,反而有害。我們必須了解自己所信仰的對象,他的德行有沒有清淨?他的慈悲有沒有具足?他的人格有沒有完美?如果他具備了,這樣的對象,才值得我們去信仰、去皈依。釋迦牟尼佛是功行圓滿的覺者,具足智德、斷德、恩德等三德,他的道德是圓滿清淨的,跟隨這位人天的導師,可以使我們的道德更崇高,人格更完美。
(三)信仰能力強的
我們爬山需要枴杖做支柱,我們的人生也需要一枝強而有力的枴杖做我們的依怙。從小我們接受師長們博學多能的提攜,才能漸漸的免於童騃;我們信仰的對象,也必須是具有能夠自度度人、自覺覺人的大善知識,以引導我們走向正道。
《佛遺教經》說:「我如善導,導人善路;我如良醫,應病與藥。」相信善導的指津,可以走上光明的道路,到達目的地;相信良醫的診治,可以獲得阿伽陀藥,治療煩惱疾病。一般民眾,為什麼願意接受歷代仁君賢者、英雄好漢的領導?即是因為他們的能力很強。獅子可以做獸中之王,大鵬可以作鳥中強者,都是因為牠們有特殊的能力。人也是一樣,如果信仰的對象具有強大的力量,彷彿人生有了後盾,我們能因他而獲致幸福。
(四)信仰戒行清淨的
戒行清淨的人,一切的行止都合乎戒規,我們依從他,言行自然合乎正道,不會出軌。如果我們信仰的對象戒行不清淨,好比違反交通規則的汽車,隨時有發生事故的可能,我們跟隨他也就太危險了。我們所信仰的對象--大聖佛陀,是戒行最嚴謹清淨的覺者,他不僅自持嚴格,並且制定許多的戒法來攝化弟子們的身心。經上記載:佛陀的一位弟子向果園主人托缽水果,園主人請他自己摘取,這位尊者回答:「佛戒上說比人高的樹,不可以爬上去。」
園主人請他用手把果子搖下來,他又說:「佛戒上說不可以搖樹取果子。」園主人為了表示誠意,只得親自攀下樹枝請他採摘。那知道他還是堅持說:「佛戒上說不可以自己動手取果子。」園主人不得已只好雙手捧著果子獻給他說:「我供養您!」這件事是說明「不予而取」為犯戒,佛陀的弟子為了堅守此戒,寧可不要果子。以現代來說,沒有得到他人同意而拿了別人任何的東西,那怕是一針一線,都是犯法的。如果人人能遵守,社會上就沒有搶劫偷盜的行為了。經上還記載佛弟子為了護持戒法而喪生的事。佛弟子都能夠如此嚴持戒律,更何況是制戒的佛陀本身。如果我們能遵奉佛陀的教法,所修的戒行才能清淨無瑕。
(五)信仰正法圓融的
我們信仰的對象,要具有圓滿的正法。佛法的道理,不偏不倚,因此稱為正法。佛法的道理,放諸四海皆準,適用於任何的時、空、人、事,而不是用在此人身上很適合,用在那人的身上就不適合;或者用在此時很恰當,用在另外一件事上就不恰當。因為佛法超越時空,不受任何限制,因此它是圓滿的。社會的學問五花八門,我們要選擇最正確、最圓融的作為我們的指南。如春秋時代黔婁之妻的「寧可正而不足,不可斜而有餘」名言,幾千年來一直為世人所讚美與運用。信仰了圓滿的正法,在人生的旅途上,不但可以得到許多正確的指示,並且能夠建立圓滿的人生。
(六)信仰智慧圓滿的
《成佛之道》一書中有兩句話:「正法以為身,淨慧以為命。」平常我們會認為大殿裡或案桌上供奉的佛像就是佛陀的身體,或者以為佛陀在世時,那種莊嚴相好的色身是佛陀的真身,其實佛陀是以正法為身;佛陀的壽命也不是住世八十年的人間歲月,佛陀是以無漏智慧為生命。世俗的知識是有漏的,人間的壽命是有限的。而正法為身體,正法是遍一切時處,無窮無盡;智慧為壽命,智慧是清淨永恆,無量無限。我們信仰的對象,他的智慧完滿無缺,我們跟隨他學習,將來可以獲得充滿智慧的生命,並以此貢獻社會大眾。
俗話說:「交友不慎」、「遇人不淑」,一個人交錯了朋友,毀了一生的前途;一個女人嫁錯了丈夫,失去了終身的幸福。我們對於對象的選擇,怎能不小心謹慎?何況是信仰的對象,更應該仔細抉擇。
四、信心如何增長
信心,好像田園裡的幼苗,如果遭受風吹雨打,就不容易生長,一般的信仰怎樣才能生起和成長?
(一)從靈感而增長信心
有些人因為得到了某種靈感,而生起信心。如孫立人將軍夫人張清揚居士,在一次中風以後,顏面神經麻痺,後來因為信仰觀世音菩薩,獲得靈感而痊癒,又恢復從前的莊嚴相貌。從此,張居士成為一位虔誠的佛教徒。又如鳳山佛教蓮社的煮雲法師,到處打精進佛七,不少信眾因感受到靈感而增長了信心。
(二)從福德而增長信心
許多有地位、有錢財的大富長者,由於肯發心布施,有福德可以幫助別人,而內心充滿歡喜。如太子龍、統一公司已故的吳修齊先生,南豐鋼鐵公司的潘孝銳先生,他們都是虔誠的佛教徒。平時,他們就是從修福德中,增長對佛法的信心。此外,有些人沒有錢財也沒有力量,雖然不能以物質布施,但是,他們卻事事樂於幫助別人,一樣可以使自己對佛法增長信心。
(三)從慈悲而增長信心
汐止肉身不壞的慈航法師,曾經說過一件有關他自己的故事給我聽,他說:即使待他最不好,甚至時常陷害他的人,他都可以容忍,並在對方有難時伸出援手。他說他原來個子又瘦又小,由於能夠不計前嫌,及時常暗中行善,後來變成莊嚴的圓滿相。他的慈悲,不只是施予他所喜歡的人,連不喜歡的人,他也一樣的對待。慈航法師可說真正做到了「無緣大慈,同體大悲」。慈航法師從行慈悲中,獲得了對佛法的歡喜和信心。由此,我們可以知道,從慈悲中能增長信心。
(四)從慧解而增長信心
學佛的人,研究了佛法,會感覺「佛法真是好,真是妙!」《六祖壇經》記載,五祖傳法給六祖以後,要六祖速離他去,並且親自護送,當師徒二人走到一道河邊,五祖說:「我來撐篙渡你過去。」六祖答說:「迷時師度,悟時自度。」我們對於佛法,若能夠有所覺悟,則能進而啟發信心;這是一股很大的信心力量。如同前面提過的方東美教授,他研究哲學、研究華嚴,可說是一代大儒學者,最後他還是到土城承天寺去皈依三寶。由此可知,智慧越高的人,越能夠接受佛法的信仰。
(五)從體驗而增長信心
從自己的宗教經驗中可以增長信心。我們曾經看過一些修道的人,中途退失信心。有句嘲笑的話說:「信佛一年,佛在眼前;信佛二年,佛在西天;信佛三年,佛祖不見了。」這是因為在生活中沒有宗教的經驗,所以,對佛法生不起信心。明朝有位憨山大師,曾經為了建造寺院,被皇帝誤會,強迫其返俗,並被放逐。可是,他一直未改變對佛法的信心,等到誤會冰釋,又再恢復他僧人的身分。憨山大師這種高超的德行,和對佛法堅定不移的信心,與他年輕時的一段因緣有關。
有一次,他跟隨一位法師到五台山迎請藏經,上了五台山,在一個山洞中,見到一位隱居的老和尚盤腿端坐在洞內,他上前頂禮,問道:
「請問老和尚上下如何稱呼?」
「……」
「您在此多久了?」
「……」
一連請教了幾個問題,老和尚都不回答,也不理睬他。憨山大師心裡想:這一定是位不平凡的高僧,於是就在老和尚旁邊也盤腿坐了下來。一會兒,老和尚端起杯子喝茶,憨山大師也跟著喝茶;老和尚吃飯,他也跟著吃飯,如此經過了一個星期,彼此沒交談過一句話。有一天,他在經行的時候,忽然忘記了身心,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感到自己的身心好似都與宇宙融和了,根本沒有你我的分別與對待。如此,持續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從此,憨山大師對於佛法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悟。由此可以知道,念佛,要念到與佛同在;拜佛,要拜到與佛共存;布施,須施得我你泯滅;參禪,要參得真性現前。有了這樣的體驗,自然信心增強,不論別人說好或說壞,都不會動搖我們的信心。
(六)從見性而增長信心
見性,即見到自己的本性,這種增長信心的價值最高。昔時,福建芙蓉山有位靈訓禪師,一日,去參訪歸宗禪師,劈頭就問:
「請教禪師,如何是佛?」
歸宗說:「不能告訴你,告訴了你,你也不會相信。」
「你說的話,我怎麼會不相信呢?」
「那我告訴你,你就是佛!」
靈訓一愣,懷疑地說:「我就是佛?」
因為沒有認識自己,所以不敢相信自己是佛。歸宗曾說:「一翳在眼,空花亂墜;若離諸相,即見諸佛。」我們不能認識自己是佛,是因為我們迷失了自性,只在人我、是非、好壞、苦樂的世間差別相上計較,等於帶著有色的眼鏡看各種事物,因此,錯認了世間本來的面目,對於自己的本性也不能認識。
黃蘗禪師開示大眾時,常說:「不作佛求,不作法求,不作僧求。」這是什麼道理?因為「信仰」不能被外在的人事所迷,而忘記了自己的本性。佛法僧三寶,在我們的自性上,原本具足。事相上的佛法僧三寶,只是信仰過程中的一個助緣,到最後終究還是要相信自己。佛法將每個人的人格,提升到最高,所謂「人人皆有佛性」,若能有這種體認,則信心必能增長。
五、正信的生活與正信的信仰
什麼才是正信呢?如何獲得正信的生活與信仰呢?
(一)從偽裝的信仰到真實的信仰
一般社會大眾,由於沒有獲得真實的信仰而趨於迷信、邪信,糊裡糊塗的做出很多愚昧的事情來。比如看風水、時辰、算命、占相、卜卦、燒錫箔金銀紙等,這些都是迷信的行為,都為佛法所不容許。
如蓋一棟房子,即使你已看好一塊地,地理先生說:「房子的方向朝這邊不好,這個方向對你的父母不利。」試想一般人敢冒這個大忌嗎?迷信,就是用一種恐怖的方法,抓住人性的弱點,讓人不敢違抗他的信仰;一個人如果沒有正信的智慧,就不能從迷信中解脫出來。
佛陀在《遺教經》中一再指示我們:「不得占相吉凶,仰觀星宿。」因此,我一生奉行「日日是好日,處處是好地」的至理名言。只要存心公正,什麼地方都可以去;只要大家感到方便,每一個時辰都吉祥。真正的佛教徒絕不迷信,迷信的絕不是真正的佛教徒。
另外有的信仰充滿神祕色彩,用各種方式掌控信徒,使他們不敢違抗。這都不能算是真正的信仰。我們應該捨棄偽裝的邪教迷信,選擇真正正信的信仰。
(二)從雜亂的信仰到純正的信仰
現在的信仰複雜,許多人不管禮拜的對象是誰,只知到處燒香、拜拜。雜亂信仰不能獲得信仰的利益,有這麼一段笑話:有兩個人,在旅途中遇到了強盜,其中一人平常信仰很多神明,當強盜揮刀過來時,膀子被砍斷了;另外一人信仰觀世音菩薩,也挨了一刀,這一刀砍在脖子上所掛的觀音像項鍊上,觀音像損壞,人卻絲毫未受傷,他歡喜地說:「觀世音菩薩救了我!」
信神的那個朋友,抓住膀子,痛得直冒冷汗,忿怒地說:「我身上帶了那麼多神像、符咒,為什麼都不能保佑我呢?」這時,袋子裡的那許多神明說話了,「對不起!當你遇難的時候,我們原想來救你,可是在列位神仙的面前出來救你,是沒有禮貌的。因此,當你要受難時,我們互相讓著:
「『玉皇大帝,您去救他吧!』
玉皇大帝客氣地說:『城隍老爺,還是您去救吧!』
城隍又客氣的說:『媽祖娘娘,您去吧!』
媽祖也說:『耶穌,您去吧!』
『正當大家推來推去不知請誰出來救你時,強盜的一刀已經砍了下來,咯嚓一聲,你的膀子也就斷了。』」
這個寓言是告訴我們不要雜信,這個也信,那個也信,心力不能集中,真正困難時就得不到幫助。倒不如把身心歸向三寶,讓三寶統一我們的信仰,不必見神就叩拜,逢廟就燒香,回歸到淨化純正的信仰,才是最重要的。
(三)從天命的信仰到自主的信仰
有些人歡喜相信天命,任何事物都歸於天的安排。飯食,是上天給我們吃的;利益,是靠天得來的。這種思想並非有什麼罪惡,只是把自己的主權毫無條件的送給神明,讓諸天鬼神來主宰,而不知自己有自我主宰的主權,實在愚痴又可憐。一個人人生的幸福、生活的快樂、精神的愉快,前途的光明,為何要讓神明來支配、施予呢?
佛教講「人人有佛性」,就是提高每一個人的主權,讓我們知道我們可以主宰自己的一切,黑暗可以變為光明;悲慘可以化為幸福;崎嶇不平可以鋪成坦蕩蕩的人生大道。信佛,就是信自己。凡事靠自己的雙手創造,比依賴神明的支配更有意義。
(四)從人情的信仰到正信的信仰
有許多人這個廟去應酬,那個廟也去走動,最後被眾多人情包圍,不能選擇真正的信仰。其實,信仰應該依照佛陀所說的「四依止」。
1.依法不依人:信仰佛教的人,依據佛陀的教法而求「信解行證」,不因人(說法的人)的優劣而放棄信仰;或只做某一個寺廟、某一個僧眾的信徒,置整個佛法於不顧。
2.依智不依識:智是智慧,如光明朗照,可以看到本來面目;識是差別、分別。學佛的人,不以分別的知識去追求佛法,學佛的人,應該運用智慧去內證真理,才能得到佛法的真髓而獲得解脫。
3.依義不依語:應該從義理上去了解佛法,不應該在語言上推敲、計較。
4.依了義不依不了義:不了義的佛法,只是勸誘初信或根機淺薄的人的方便法門;信仰真理,應該相信究竟的一乘解脫之道。
「四依止」是每一個信佛的人都應該知道且確實去施行的道理。
(五)從寺廟的信仰到僧團的信仰
信仰佛教,不要只做一個寺廟的信徒,應該做整個佛教僧團的信徒;不要只做某一個人的弟子,應該做全僧團的弟子。做為一個佛教徒,對任何一個寺院,都應該護持;凡僧團的任何事情,只要能力所及,都應該盡心協助,應愛護僧團如愛護自己的家園一樣。
台灣寺廟林立,一些在家信徒,走動於每一座寺廟之間,比較僧眾待他的熱忱,有些甚至撥弄是非,使寺廟與寺廟之間失和,這都不是一個正信佛教徒應有的行為。信仰僧團,護持僧團,才是佛弟子應有的責任。
(六)從法相的信仰到法性的信仰
真正的信仰佛教,並不只是在差別相上認識,而是進一步認識法性的平等。
有位禪師吐了一口痰在佛像臉上,大家看了,憤憤地說:
「你怎麼把痰吐到佛像的身上?」
禪師問道:「請你們告訴我,哪個地方沒有佛,我現在又想要吐痰了!」
眾人緘口無法作答。
佛性是遍滿虛空,法性是到處都在的,哪個地方沒有佛?哪個地方沒有法?我們應該從認識偶像佛,進而認識法身佛、自性佛。
雖然如此,但在還沒有通達自性,沒有認識法性以前,佛像還是最崇高的。所以,信仰應從認識法相進而深入體證法性。
六、如何實踐生活上的信仰
我們的生活,離不開衣食住行以及人我間的相處,因此如何使我們的生活合理化,是十分重要的事。
(一)衣食上的信仰實踐
做為一個佛教徒,對於怎樣穿衣,怎樣吃飯等生活上的瑣事,必須有所認識。佛教並沒有要求每個信徒一定要苦修,當吃,要吃得飽;當穿,也要穿得暖。只是除了生活所需,在飲食服飾上,不應該過份奢侈、浪費。
《雜阿含經》卷四十二上記載:憍薩羅國的波斯匿王因為身體肥胖,每次頂禮佛陀時,總是氣喘如牛,佛陀教他以少食為湯藥的長壽之道。因此,波斯匿王特地叫一位侍者在他吃飯的時候,站在身旁唱佛陀所教的「節食偈語」,提醒他不能吃得太飽。佛陀的偈子是:「人當自繫念,每食知節量,是則諸受薄,安消而保康。」意即能夠節食的人,就可以獲得健康。對於衣與食,我們應該相信「少食為湯藥,樸素為清高」的道理。
(二)工作上的信仰實踐
佛教徒對於工作,應該負責勤勞,並有服務的精神。百丈禪師的「一日不作,一日不食」,表現了對工作的熱忱與服務的精神,他的勤勞給予後輩學子很好的榜樣。六祖惠能大師於五祖處參學時,躬操舂碓,苦作供眾,遂有傳法之美事。道亮律師為大眾做了六年舂粟的苦役,後來成為一代律師。
我從小就是受苦勞的出家人,童年出家,即領行單--行堂、司水等雜務,從工作裡面,我對佛法、對人生,增加了很大的信心。因此,我一直提倡「工作是神聖的,服務是偉大的。」經中所謂「工作是道德,服務是幸福;懶惰是罪惡,空閒是墮落。」即是這個道理。
(三)處世上的信仰實踐
佛法講究人際間的相處之道。有很多人所以感到苦惱,都是由於人際間的不協調。協調人際間的關係,行四攝法是最好的法門。所謂四攝法,即布施、愛語、利行、同事。不論我們布施的是金錢、財物,或力量、言語,都能使別人歡喜,而利於彼此的往來。說讚美他人的話,做有益他人的事,表示與他是平等地位,和平相處,這些都是處世接物的妙方。
佛經常教我們要廣結人緣,不侵犯他人,不辜負他人,並且多多給人方便,因為給人方便就是給自己方便;不侵犯他人,他人才樂意與我們交往。做為一個佛教信徒,對於佛陀所教示的處世之道,應深切地去體會並確實地去踐行它。
(四)善惡上的信仰實踐
一個人生存在這個複雜的社會上,對於善惡,應該具有辨別的判斷力。俗云:「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對於自認為是不足輕重的善惡行為,尤應謹慎小心,所謂「滴水雖微,可以穿石」,學佛的人,對於善惡要做到「諸惡莫作,眾善奉行」。
唐朝有位大文豪白居易,有一次,他去請教鳥窠禪師:「什麼是佛法大意?」
鳥窠禪師說:「諸惡莫作,眾善奉行。」
白居易一聽,輕蔑的說:「這麼簡單的道理,三歲小兒也懂得。」
鳥窠禪師說:「三歲孩童雖道得,八十老翁行不得。」
我們自己反省一下,是不是無論大小的惡事,都能夠絲毫不去犯著,且又能奉行一切大小善事呢?因此,對於這「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的七佛通偈,應該要信受奉行。
(五)理智上的信仰實踐
一個人不論信仰什麼,都須先透過理智的抉擇,透過理智抉擇的信仰,才不至於迷信。西元十五世紀時,義大利的科學家伽利略,使用望遠鏡觀測天體,發現地球繞著太陽轉,因而創立了地圓的學說,此學說與天主教創世紀的上帝創造世界的說法互相牴觸,故而觸怒教皇,將他逮捕下獄,令其改變說法,但是當伽利略熬刑不過,要執筆改書學說時,又憤然擲筆道:「我現在還感覺得出,圓圓的地球正在轉動著。」這就是透過理智的信仰,即使死難當前,也要堅持自己所相信的。
(六)信仰上的信仰實踐
有人問:「佛教的信仰,是以什麼程度來定標準?」以大乘佛法而言,想做菩薩,必先「十信」具備。而修行菩薩的信心,要經過一萬大劫,才能將信心完成。如以小乘佛法來說,則分四個階梯:初果、二果、三果、四果羅漢。初果羅漢的標準,首先必須對三寶不壞信仰;如能做到對三寶不壞信仰,就是初果羅漢了。
所以我們的信仰,不可以為感情所動:女朋友是某教徒,因你深愛著她,故而改變信仰,跟隨她去信某教了。信仰也不能為金錢所誘:事業失敗了,有人以月俸十萬元,邀你到某教會做事,為了職業,你改信了某教。信仰也不能為名位所惑:有人以幫助你競選,要你當選後與他同一信仰。信仰也不能因他人以恐嚇手段來威脅你,而不敢再信仰自己原有的宗教,跟著他妥協了。
以上這些用感情誘惑、金錢買動、名位拉攏或恐嚇而可以轉移的信仰,都是靠不住的。真正的信仰,對於三寶要像初果須陀洹一樣做到不壞信,才能獲得信仰上的利益。《南傳藏經》說:「有信仰的家庭,生活就有誠實、真理、堅固、布施的四種道德。」有了這四種道德,則可「現在與未來,無憂無怖」。一個人如果能對生死無有憂怖,就是對佛法已有淨信--清淨的信仰。如《金剛經》云:「若人能一念生淨信者,是人即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國父說:「佛教為哲學之母,救世之仁;研究佛學可以補科學之偏。」梁啟超說:「佛教的信仰,是正信而不是迷信,是兼善而不是獨善,是住世而非厭世,是無量而非有限,是平等而非差別,是自力而非他力。」古聖賢哲對佛教的認識,及對佛教信仰的肯定,更能證實佛法的正確性、普遍性、長遠性。而我們堅定自己對佛教的信仰之後,還須於生活中落實、運用,才是真正了解佛法的意義與價值。
一九七八年十月十六日講於國父紀念館
佛教與生活—生活篇(人間佛教系列3) 星雲法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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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與道德
今日佛教徒最需要的是生活裡要具備佛法。不曾接觸佛法的人,固然不知道佛法的利益,信仰佛教多年的人,如果身心沒有和佛法相應,生活中不懂運用佛法,也不會知道佛法的價值。佛法與我們日常生活有什麼關係?以下分六點來說明:
一、信仰的利益
談到信仰,有的人一開始信仰宗教,就走錯路,信了邪魔外道,這就是「邪信」。比邪信好一點的是「不信」,不信仰任何宗教固然不好,但至少沒有走錯路,將來還可以選擇正確的信仰。另外一種是信得很虔誠、不知分辨的「迷信」。迷信比不信又好一點,雖然迷信了,但總還是有信仰。像老公公、老婆婆們,手裡拿著一炷香,虔誠地跪在神明面前,口中喃喃有詞,在我們看起來是迷信的行為,但是他們那一片純真的心,是非常可貴的。至少宗教勸善止惡的觀念,已深植在他們的心中,因此即使是迷信也比不信好。當然,比迷信更好的是「正信」,能夠對佛法生起正確的信仰,才能獲得佛法的利益。正信佛法能帶給我們什麼利益?
(一)信仰如手
人因為有雙手,所以能夠創造各種事業,世界上許多奇巧的發明,也都是由於有萬能的雙手。如果沒有科學家雙手靈活的運作,發明了電燈,我們怎能享受到光明的可貴?如果沒有醫生雙手精湛的醫術,我們身體的疾病如何治癒?又如文化事業的推展、國防軍備的設施,都需要依靠雙手的操作。我們常比喻說:得到了助手,或失去了左右手。可見手對我們的創業辦事,實在太重要了。
《大智度論》有一則譬喻說:「信仰的利益如手。」一個人進入寶山,山中蘊藏許多寶藏,如果我們沒有雙手,如何挖取寶物?同樣的,進入佛法這座無盡的寶藏裡,如果缺乏信仰的雙手,就不會堅定不移的埋頭挖寶,依靠著信仰的手,才能獲得其中的功用。因此,想獲得佛法的利益,一定要具備信仰。
(二)信仰如杖
佛法的信仰好比枴杖,能夠給人依靠。人生在世有時候會感到世路茫茫,沒有依靠,甚至遭逢絕路時,沒有任何的助力。假如有信仰作為依怙,在顛簸的人生旅途上,就可以依靠這枝枴杖而走向平坦的大道。
《八大人覺經》說:「國土危脆」,又說「人命在呼吸之間」,器世間的一切是虛幻無常的。尤其台灣地區,颱風、地震頻繁,當這些自然的災害來襲,人力無法抗拒的時候,更會感到人類的渺小、脆弱。如果我們有了佛法,好比手中有根枴杖,能夠獲得心裡的安全。人生需要尋找依靠,對諸佛菩薩的信仰,能使我們在虛幻的世相上,建立安穩的依靠。但是如不能對佛法興起信仰,將得不到佛法這枝枴杖的利益。
(三)信仰如根
花能開得芬芳美麗,因為有深厚的根;樹能長得茂盛蒼鬱,因為有紮實的根;人能夠生存下去,因為有生命的根;一切事業的成功,也因為有鞏固的根基。所謂「萬丈高樓從地起」,基礎的根本穩固了,摩天大樓才能建築。
信仰是產生無量功德的根本,《華嚴經》說:「信為道源功德母,長養一切諸善根。」依據信仰的根,能使我們在佛法中,修福修慧,奠定人生基礎,進而到達了生脫死的境界。菩薩的五十二階位,也是從「信仰」的根起發的。經上告訴我們:沒有信仰的人,好像一棵枯萎的樹,不能開花結果。對於信仰的「根」,我們應以法水好好的灌溉、照顧,使它茁壯、開花、結果。
(四)信仰如船
信仰的利益,好比船舶。在茫茫大海中,船能夠運載乘客到達目的地,信仰也具有同樣的功用。《大智度論》說:「佛法大海,唯信能入。」想要進入深廣遼闊的佛法大海,必須有指南針才不會迷失方向。《大智度論》又說:「要想進入佛法大海之中,布施、持戒是不能進入的,信仰對一個初入佛法的人來說,比布施、持戒更重要。」在浩瀚的佛海裡,如果不能掌穩信仰的船舵,是無法深入龍宮,探得驪珠的。我們必須駕著信仰的船筏,才能在佛法的大海裡,採取到佛法大寶。在這一望無垠、茫茫無邊的人生苦海中,也唯有依靠信仰的大願船,才能從生死大海的此岸,安然地到達涅槃解脫的快樂彼岸。
(五)信仰如力
國父說:「信仰就是力量。」對一件事有堅定的信仰,自然能形成力量。當初民國的建立,即是建立在國人對民主政體的熱切信仰上。哲學家方東美先生去世時,在許多紀念他高行的文章當中,有一篇這樣描寫:方先生平生喜愛游泳,有一次在游泳時,忽然身子往水底下沉,他拚命的掙扎,但是愈掙扎愈下沉,眼看即將遭到滅頂。這時他想:「我是個哲學家,對於生死應該看得開才是,如此求生怕死的樣子太難看了。一個哲學家,死也要死得灑脫一點啊!」這麼一想,四肢自然放下,結果,竟然藉著水的浮力浮出水面而獲得生還。對自己有信心就能產生力量,何況是對真理建立起信仰。
佛陀在世時,經常在恆河沿岸說法,有一個信者知道了,想渡河聽佛陀說法。但是找不到船隻,望著滾滾的恆河著急不已,有人開玩笑地說:「你何不從河上走過去呢?」由於此人對佛陀及佛法充滿了信仰,於是不顧河水的洶湧,不在水相上起分別心,果然涉水到達彼岸。信仰的力量,即使是驚濤駭浪也阻擋不了,這種力量,實在不可思議。
(六)信仰如財
日常生活中,沒有了錢財,生活就沒有著落,近年來,世界遭遇到一個棘手的問題:能源缺乏、經濟危機,於是探測家們拿著儀器,到海底、山間,尋找新的油田。其實我們人人都有一座油田,那就是信仰,信仰就是我們的能源。
人類向紛紜的心外世界尋找財寶,卻不知自己內心有無限的財富,古人說:「反求諸己。」我們內心的寶藏、能源,要用信仰的鋤鏟,才能挖掘。佛經上提到財富,有所謂「七聖財」,七聖財中第一種就是信仰的財寶,有了信仰的財寶,人生更豐富。
佛教和其他宗教不同的地方,在於佛教並不一味叫人信仰,佛教的信仰建立在理智、慧解上,甚至佛教的信仰可以建立在疑情上面,因為信仰是發乎自然,出於本心,絲毫不帶一點勉強。等我們的迷惑解除了,我們的信仰會更堅固;信仰堅固不移,才能真正得到信仰的利益。
二、信仰的價值
我們活著要追求有價值的人生,對於信仰也要追求有價值的信仰,信仰的價值很多:
(一)信仰能使思想統一
有的人常感到自己沒有主宰,不能確立中心的目標,這是因為本身沒有信仰。沒有信仰的人,往往不能使思想統一而產生力量。
譬如信仰同一種主義,憑藉著這股信仰的力量,可以為主義犧牲生命。因為思想統一於信仰主義上,任何其他的學說、外力,都動搖不了我們。泥水匠蓋房子,用水把砂、石、水泥混凝在一起,築砌一棟堅固的大樓,相同的,信仰可以把各種不同的見解陶融成統一的思想,運用這統一的思想,可以解決人生許多的難關。
(二)信仰能使前途有望
有信仰的人遇到難忍的痛苦,或是致命的打擊,由於信心的生起,終能克服困厄,再度燃起希望。即使身罹絕症的人,只要對人生有信心,病魔也奈何不了他。我曾經到虎尾龍善寺探望一位老尼師,當時他一臉憂鬱地對我說:「師父,這次您來還看得到我,恐怕下次來就見不到我了!醫生說我患了大腸癌,只剩下兩個月的生命了……」
記得那時我安慰他:「出家人還怕什麼死?對生死應該超然度外,好好念佛,多發心做些對社會大眾有益的事,如果你對未來充滿信心,我想你的病是不要緊的。」他聽了我的話,從此每日奔波勸募,五元十元,慢慢積少成多,竟然在雲林成立了「佛教之聲」廣播節目,每天請人在電台廣播佛法。在「佛教之聲」中兩個月悄然過去了,他並未被病魔所攫走,仍然身體健康地為弘法事業忙碌。
幾年後,我再度到虎尾,遇見了他,他對我說:「師父,我的病已經不藥而癒了。」
(三)信仰能使煩惱解脫
在人生的旅途中,最困擾我們的是煩惱,煩惱往往是我們成功立業的絆腳石。煩惱有來自社會、家庭、感情及經濟,乃至身體的生老病死,心理的貪瞋癡等。很多人碰到煩惱,只是喟嘆:「沒辦法!」事實上,去除煩惱的辦法很多,如果我們能善巧運用佛法的信仰,就可以減少許多煩惱。
煩惱好比疾病,佛法的八萬四千法門,就是專門對治煩惱的良藥。患了貪瞋癡的煩惱可以用戒定慧來對治;慳吝的人,教他行布施;暴戾的人,教他學慈悲。有人受到挫折而灰心喪志,可用因緣來對治,使他觀一切法無自性而振作奮發,諸如六度、八正道、參禪、拜佛、念佛等等,不但能夠對治煩惱,更是解脫的妙方。我們對於佛法這劑藥方要生起不疑的信仰,好比病人相信醫生的診斷,才能安心服藥,藥到病除。
(四)信仰能使身心安住
人生在世,找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很重要。工作的人,經過一天的辛苦,要回到舒適的家休息;倦飛的鳥,經過一天的覓食,也知道飛回巢中安棲。讀書的人,把身心安住在書本上面;做事業的人,把身心安頓在事業的發展上,而那竟日遊手好閒、無所事事的人,是無處安住身心的。因此尋找身心的安止處是刻不容緩的事。
有時我們會感到身心茫然,不知安住在何處。假如我們對佛法興起了信仰,就可以把身心安住在觀世音菩薩、阿彌陀佛的上面,身心一旦獲得安住,遇到任何的困難就不會退縮畏懼了。基隆海會寺的道源長老,曾告訴我他的親身經歷。當年日本軍閥侵略中國時,有一天到寺院去掠奪,日本人看到道源長老便喊道:「站住!」長老心想:「不能站住啊!他會要我的命呀!」於是不顧一切拔腿就跑,日本兵在後面窮追不捨。長老一邊奔跑,口中一邊稱念「觀世音菩薩」。跑了很長一段路,躲過日本兵的視線,逃進了一位信徒的家裡。信徒看到師父來了,忙說:
「師父,您來了!」驚魂未定的老法師卻回答說:
「觀世音菩薩!」
「師父,請坐!」
「觀世音菩薩!」
「師父,請喝茶!」
「觀世音菩薩!」
無論對他說什麼,他總是回答:「觀世音菩薩!」因為當他生命遇到危險、沒有地方安住的時候,他只有一心皈命觀世音菩薩,把身心安住在菩薩的聖號上面。所以,當我們遇到苦難而皈命佛菩薩時,不管佛菩薩是否因我們的虔誠感應而救了我們,至少當下已能將身心安住在佛菩薩的信仰上,得到了平安。
(五)信仰能使生活美化
我們要使生活內容更充實、更美化,信仰是一個很大的因素。被人欺侮了,有信仰的人不會生起瞋恨心,會認為是修持忍辱應該遭遇的:「我是個有信仰的人,應該忍讓才對。」信仰,使我們懂得委屈求全,在生活裡減少煩惱而得自在,這樣生活自然美化。
有信仰的人,對於困難、折磨,認為是莊嚴人生內容的必備要件。困難挫折對他們而言,已不是困難,而是邁向成功的礪石。有信仰的人,常常會想:「我現在虔誠的拜佛、念佛,廣修一切功德,將來可以到極樂世界。」由信仰而激發善行,對未來的世界充滿憧憬,不僅美化現世的生活,對未來的國土也先行設計藍圖;有信仰的生活富有意義,更充滿生機。
(六)信仰能使生命有依靠
信仰是人生終極的追求,沒有信仰,生命就沒有依歸。中日甲午戰後,日本首相陸奧宗光代表日方到中國來訂立馬關條約。當他出發時,女兒染病在身,他囑咐家人,沒有重大的事故,不必通信。正當和約簽訂至緊要關頭時,家書來了,說女兒病況嚴重,希望見父親最後一面。外相伊藤博文安慰他說:「你放心回去好了,這裡的一切我來處理。」
當陸奧宗光首相披星戴月的趕回家裡時,奄奄一息的女兒終於見到盼望已久的父親,高興的說:
「父親,我就要和你永別了,但是我有一個問題一直梗在心中,等著您回來替我解答。」
「什麼問題?」
「我就要死了,我死了以後要到哪兒去呢?」
身為政治家的陸奧宗光,雖然博學多聞,但是對於女兒臨終前的問題,竟然不知如何回答。不過,他畢竟才智過人,安慰女兒說:「死後去哪裡,我不知道。不過,我經常看你母親在念佛,我想佛陀會帶你到一個很好的地方去。」他的女兒聽到這話,帶著安詳的笑容離開了人間。陸奧宗光因為沒有辦法解答女兒的疑團,於是開始研究佛教,選擇了佛教的信仰,最後還出家當了和尚。這件事說明陸奧宗光的女兒,懂得以信仰為生命的皈依,即使面臨死亡也能平靜毫不畏懼。
三、我們要信仰什麼
每一種宗教都勸人要有信仰,但是究竟要信仰什麼呢?古人說:就有道而正焉。良禽知道擇木而棲,忠臣也知道就明君而仕,信仰也要選擇好的對象。我們信仰的對象,應該具備什麼條件?
(一)信仰實在有的
我們選擇信仰的對象,應該審察它是否真實存在。譬如我們選擇信仰佛教,佛教的教主釋迦牟尼佛,確實存在。佛陀有出生的國家,誕生的年月日,養育他的父母,他有兄弟親族,他更有出家、修行、成道的經過記載。佛陀的事蹟,歷史上是明明確確載錄的。釋迦牟尼佛不是子虛烏有的人物,不是杜撰的天帝,也不是來無影、去無蹤的神仙。他在歷史上是經得起考據證明的。他是實實在在存有的信仰對象。
(二)信仰道德高尚的
我們交朋友,要結交品德、人格高尚的人,因為他可以引導我們向善向上。古人說:「無友不如己者。」又說:「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如果我們所信仰的對象,要我們去殺生害人,那麼,信仰他不但沒有助益,反而有害。我們必須了解自己所信仰的對象,他的德行有沒有清淨?他的慈悲有沒有具足?他的人格有沒有完美?如果他具備了,這樣的對象,才值得我們去信仰、去皈依。釋迦牟尼佛是功行圓滿的覺者,具足智德、斷德、恩德等三德,他的道德是圓滿清淨的,跟隨這位人天的導師,可以使我們的道德更崇高,人格更完美。
(三)信仰能力強的
我們爬山需要枴杖做支柱,我們的人生也需要一枝強而有力的枴杖做我們的依怙。從小我們接受師長們博學多能的提攜,才能漸漸的免於童騃;我們信仰的對象,也必須是具有能夠自度度人、自覺覺人的大善知識,以引導我們走向正道。
《佛遺教經》說:「我如善導,導人善路;我如良醫,應病與藥。」相信善導的指津,可以走上光明的道路,到達目的地;相信良醫的診治,可以獲得阿伽陀藥,治療煩惱疾病。一般民眾,為什麼願意接受歷代仁君賢者、英雄好漢的領導?即是因為他們的能力很強。獅子可以做獸中之王,大鵬可以作鳥中強者,都是因為牠們有特殊的能力。人也是一樣,如果信仰的對象具有強大的力量,彷彿人生有了後盾,我們能因他而獲致幸福。
(四)信仰戒行清淨的
戒行清淨的人,一切的行止都合乎戒規,我們依從他,言行自然合乎正道,不會出軌。如果我們信仰的對象戒行不清淨,好比違反交通規則的汽車,隨時有發生事故的可能,我們跟隨他也就太危險了。我們所信仰的對象--大聖佛陀,是戒行最嚴謹清淨的覺者,他不僅自持嚴格,並且制定許多的戒法來攝化弟子們的身心。經上記載:佛陀的一位弟子向果園主人托缽水果,園主人請他自己摘取,這位尊者回答:「佛戒上說比人高的樹,不可以爬上去。」
園主人請他用手把果子搖下來,他又說:「佛戒上說不可以搖樹取果子。」園主人為了表示誠意,只得親自攀下樹枝請他採摘。那知道他還是堅持說:「佛戒上說不可以自己動手取果子。」園主人不得已只好雙手捧著果子獻給他說:「我供養您!」這件事是說明「不予而取」為犯戒,佛陀的弟子為了堅守此戒,寧可不要果子。以現代來說,沒有得到他人同意而拿了別人任何的東西,那怕是一針一線,都是犯法的。如果人人能遵守,社會上就沒有搶劫偷盜的行為了。經上還記載佛弟子為了護持戒法而喪生的事。佛弟子都能夠如此嚴持戒律,更何況是制戒的佛陀本身。如果我們能遵奉佛陀的教法,所修的戒行才能清淨無瑕。
(五)信仰正法圓融的
我們信仰的對象,要具有圓滿的正法。佛法的道理,不偏不倚,因此稱為正法。佛法的道理,放諸四海皆準,適用於任何的時、空、人、事,而不是用在此人身上很適合,用在那人的身上就不適合;或者用在此時很恰當,用在另外一件事上就不恰當。因為佛法超越時空,不受任何限制,因此它是圓滿的。社會的學問五花八門,我們要選擇最正確、最圓融的作為我們的指南。如春秋時代黔婁之妻的「寧可正而不足,不可斜而有餘」名言,幾千年來一直為世人所讚美與運用。信仰了圓滿的正法,在人生的旅途上,不但可以得到許多正確的指示,並且能夠建立圓滿的人生。
(六)信仰智慧圓滿的
《成佛之道》一書中有兩句話:「正法以為身,淨慧以為命。」平常我們會認為大殿裡或案桌上供奉的佛像就是佛陀的身體,或者以為佛陀在世時,那種莊嚴相好的色身是佛陀的真身,其實佛陀是以正法為身;佛陀的壽命也不是住世八十年的人間歲月,佛陀是以無漏智慧為生命。世俗的知識是有漏的,人間的壽命是有限的。而正法為身體,正法是遍一切時處,無窮無盡;智慧為壽命,智慧是清淨永恆,無量無限。我們信仰的對象,他的智慧完滿無缺,我們跟隨他學習,將來可以獲得充滿智慧的生命,並以此貢獻社會大眾。
俗話說:「交友不慎」、「遇人不淑」,一個人交錯了朋友,毀了一生的前途;一個女人嫁錯了丈夫,失去了終身的幸福。我們對於對象的選擇,怎能不小心謹慎?何況是信仰的對象,更應該仔細抉擇。
四、信心如何增長
信心,好像田園裡的幼苗,如果遭受風吹雨打,就不容易生長,一般的信仰怎樣才能生起和成長?
(一)從靈感而增長信心
有些人因為得到了某種靈感,而生起信心。如孫立人將軍夫人張清揚居士,在一次中風以後,顏面神經麻痺,後來因為信仰觀世音菩薩,獲得靈感而痊癒,又恢復從前的莊嚴相貌。從此,張居士成為一位虔誠的佛教徒。又如鳳山佛教蓮社的煮雲法師,到處打精進佛七,不少信眾因感受到靈感而增長了信心。
(二)從福德而增長信心
許多有地位、有錢財的大富長者,由於肯發心布施,有福德可以幫助別人,而內心充滿歡喜。如太子龍、統一公司已故的吳修齊先生,南豐鋼鐵公司的潘孝銳先生,他們都是虔誠的佛教徒。平時,他們就是從修福德中,增長對佛法的信心。此外,有些人沒有錢財也沒有力量,雖然不能以物質布施,但是,他們卻事事樂於幫助別人,一樣可以使自己對佛法增長信心。
(三)從慈悲而增長信心
汐止肉身不壞的慈航法師,曾經說過一件有關他自己的故事給我聽,他說:即使待他最不好,甚至時常陷害他的人,他都可以容忍,並在對方有難時伸出援手。他說他原來個子又瘦又小,由於能夠不計前嫌,及時常暗中行善,後來變成莊嚴的圓滿相。他的慈悲,不只是施予他所喜歡的人,連不喜歡的人,他也一樣的對待。慈航法師可說真正做到了「無緣大慈,同體大悲」。慈航法師從行慈悲中,獲得了對佛法的歡喜和信心。由此,我們可以知道,從慈悲中能增長信心。
(四)從慧解而增長信心
學佛的人,研究了佛法,會感覺「佛法真是好,真是妙!」《六祖壇經》記載,五祖傳法給六祖以後,要六祖速離他去,並且親自護送,當師徒二人走到一道河邊,五祖說:「我來撐篙渡你過去。」六祖答說:「迷時師度,悟時自度。」我們對於佛法,若能夠有所覺悟,則能進而啟發信心;這是一股很大的信心力量。如同前面提過的方東美教授,他研究哲學、研究華嚴,可說是一代大儒學者,最後他還是到土城承天寺去皈依三寶。由此可知,智慧越高的人,越能夠接受佛法的信仰。
(五)從體驗而增長信心
從自己的宗教經驗中可以增長信心。我們曾經看過一些修道的人,中途退失信心。有句嘲笑的話說:「信佛一年,佛在眼前;信佛二年,佛在西天;信佛三年,佛祖不見了。」這是因為在生活中沒有宗教的經驗,所以,對佛法生不起信心。明朝有位憨山大師,曾經為了建造寺院,被皇帝誤會,強迫其返俗,並被放逐。可是,他一直未改變對佛法的信心,等到誤會冰釋,又再恢復他僧人的身分。憨山大師這種高超的德行,和對佛法堅定不移的信心,與他年輕時的一段因緣有關。
有一次,他跟隨一位法師到五台山迎請藏經,上了五台山,在一個山洞中,見到一位隱居的老和尚盤腿端坐在洞內,他上前頂禮,問道:
「請問老和尚上下如何稱呼?」
「……」
「您在此多久了?」
「……」
一連請教了幾個問題,老和尚都不回答,也不理睬他。憨山大師心裡想:這一定是位不平凡的高僧,於是就在老和尚旁邊也盤腿坐了下來。一會兒,老和尚端起杯子喝茶,憨山大師也跟著喝茶;老和尚吃飯,他也跟著吃飯,如此經過了一個星期,彼此沒交談過一句話。有一天,他在經行的時候,忽然忘記了身心,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感到自己的身心好似都與宇宙融和了,根本沒有你我的分別與對待。如此,持續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從此,憨山大師對於佛法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悟。由此可以知道,念佛,要念到與佛同在;拜佛,要拜到與佛共存;布施,須施得我你泯滅;參禪,要參得真性現前。有了這樣的體驗,自然信心增強,不論別人說好或說壞,都不會動搖我們的信心。
(六)從見性而增長信心
見性,即見到自己的本性,這種增長信心的價值最高。昔時,福建芙蓉山有位靈訓禪師,一日,去參訪歸宗禪師,劈頭就問:
「請教禪師,如何是佛?」
歸宗說:「不能告訴你,告訴了你,你也不會相信。」
「你說的話,我怎麼會不相信呢?」
「那我告訴你,你就是佛!」
靈訓一愣,懷疑地說:「我就是佛?」
因為沒有認識自己,所以不敢相信自己是佛。歸宗曾說:「一翳在眼,空花亂墜;若離諸相,即見諸佛。」我們不能認識自己是佛,是因為我們迷失了自性,只在人我、是非、好壞、苦樂的世間差別相上計較,等於帶著有色的眼鏡看各種事物,因此,錯認了世間本來的面目,對於自己的本性也不能認識。
黃蘗禪師開示大眾時,常說:「不作佛求,不作法求,不作僧求。」這是什麼道理?因為「信仰」不能被外在的人事所迷,而忘記了自己的本性。佛法僧三寶,在我們的自性上,原本具足。事相上的佛法僧三寶,只是信仰過程中的一個助緣,到最後終究還是要相信自己。佛法將每個人的人格,提升到最高,所謂「人人皆有佛性」,若能有這種體認,則信心必能增長。
五、正信的生活與正信的信仰
什麼才是正信呢?如何獲得正信的生活與信仰呢?
(一)從偽裝的信仰到真實的信仰
一般社會大眾,由於沒有獲得真實的信仰而趨於迷信、邪信,糊裡糊塗的做出很多愚昧的事情來。比如看風水、時辰、算命、占相、卜卦、燒錫箔金銀紙等,這些都是迷信的行為,都為佛法所不容許。
如蓋一棟房子,即使你已看好一塊地,地理先生說:「房子的方向朝這邊不好,這個方向對你的父母不利。」試想一般人敢冒這個大忌嗎?迷信,就是用一種恐怖的方法,抓住人性的弱點,讓人不敢違抗他的信仰;一個人如果沒有正信的智慧,就不能從迷信中解脫出來。
佛陀在《遺教經》中一再指示我們:「不得占相吉凶,仰觀星宿。」因此,我一生奉行「日日是好日,處處是好地」的至理名言。只要存心公正,什麼地方都可以去;只要大家感到方便,每一個時辰都吉祥。真正的佛教徒絕不迷信,迷信的絕不是真正的佛教徒。
另外有的信仰充滿神祕色彩,用各種方式掌控信徒,使他們不敢違抗。這都不能算是真正的信仰。我們應該捨棄偽裝的邪教迷信,選擇真正正信的信仰。
(二)從雜亂的信仰到純正的信仰
現在的信仰複雜,許多人不管禮拜的對象是誰,只知到處燒香、拜拜。雜亂信仰不能獲得信仰的利益,有這麼一段笑話:有兩個人,在旅途中遇到了強盜,其中一人平常信仰很多神明,當強盜揮刀過來時,膀子被砍斷了;另外一人信仰觀世音菩薩,也挨了一刀,這一刀砍在脖子上所掛的觀音像項鍊上,觀音像損壞,人卻絲毫未受傷,他歡喜地說:「觀世音菩薩救了我!」
信神的那個朋友,抓住膀子,痛得直冒冷汗,忿怒地說:「我身上帶了那麼多神像、符咒,為什麼都不能保佑我呢?」這時,袋子裡的那許多神明說話了,「對不起!當你遇難的時候,我們原想來救你,可是在列位神仙的面前出來救你,是沒有禮貌的。因此,當你要受難時,我們互相讓著:
「『玉皇大帝,您去救他吧!』
玉皇大帝客氣地說:『城隍老爺,還是您去救吧!』
城隍又客氣的說:『媽祖娘娘,您去吧!』
媽祖也說:『耶穌,您去吧!』
『正當大家推來推去不知請誰出來救你時,強盜的一刀已經砍了下來,咯嚓一聲,你的膀子也就斷了。』」
這個寓言是告訴我們不要雜信,這個也信,那個也信,心力不能集中,真正困難時就得不到幫助。倒不如把身心歸向三寶,讓三寶統一我們的信仰,不必見神就叩拜,逢廟就燒香,回歸到淨化純正的信仰,才是最重要的。
(三)從天命的信仰到自主的信仰
有些人歡喜相信天命,任何事物都歸於天的安排。飯食,是上天給我們吃的;利益,是靠天得來的。這種思想並非有什麼罪惡,只是把自己的主權毫無條件的送給神明,讓諸天鬼神來主宰,而不知自己有自我主宰的主權,實在愚痴又可憐。一個人人生的幸福、生活的快樂、精神的愉快,前途的光明,為何要讓神明來支配、施予呢?
佛教講「人人有佛性」,就是提高每一個人的主權,讓我們知道我們可以主宰自己的一切,黑暗可以變為光明;悲慘可以化為幸福;崎嶇不平可以鋪成坦蕩蕩的人生大道。信佛,就是信自己。凡事靠自己的雙手創造,比依賴神明的支配更有意義。
(四)從人情的信仰到正信的信仰
有許多人這個廟去應酬,那個廟也去走動,最後被眾多人情包圍,不能選擇真正的信仰。其實,信仰應該依照佛陀所說的「四依止」。
1.依法不依人:信仰佛教的人,依據佛陀的教法而求「信解行證」,不因人(說法的人)的優劣而放棄信仰;或只做某一個寺廟、某一個僧眾的信徒,置整個佛法於不顧。
2.依智不依識:智是智慧,如光明朗照,可以看到本來面目;識是差別、分別。學佛的人,不以分別的知識去追求佛法,學佛的人,應該運用智慧去內證真理,才能得到佛法的真髓而獲得解脫。
3.依義不依語:應該從義理上去了解佛法,不應該在語言上推敲、計較。
4.依了義不依不了義:不了義的佛法,只是勸誘初信或根機淺薄的人的方便法門;信仰真理,應該相信究竟的一乘解脫之道。
「四依止」是每一個信佛的人都應該知道且確實去施行的道理。
(五)從寺廟的信仰到僧團的信仰
信仰佛教,不要只做一個寺廟的信徒,應該做整個佛教僧團的信徒;不要只做某一個人的弟子,應該做全僧團的弟子。做為一個佛教徒,對任何一個寺院,都應該護持;凡僧團的任何事情,只要能力所及,都應該盡心協助,應愛護僧團如愛護自己的家園一樣。
台灣寺廟林立,一些在家信徒,走動於每一座寺廟之間,比較僧眾待他的熱忱,有些甚至撥弄是非,使寺廟與寺廟之間失和,這都不是一個正信佛教徒應有的行為。信仰僧團,護持僧團,才是佛弟子應有的責任。
(六)從法相的信仰到法性的信仰
真正的信仰佛教,並不只是在差別相上認識,而是進一步認識法性的平等。
有位禪師吐了一口痰在佛像臉上,大家看了,憤憤地說:
「你怎麼把痰吐到佛像的身上?」
禪師問道:「請你們告訴我,哪個地方沒有佛,我現在又想要吐痰了!」
眾人緘口無法作答。
佛性是遍滿虛空,法性是到處都在的,哪個地方沒有佛?哪個地方沒有法?我們應該從認識偶像佛,進而認識法身佛、自性佛。
雖然如此,但在還沒有通達自性,沒有認識法性以前,佛像還是最崇高的。所以,信仰應從認識法相進而深入體證法性。
六、如何實踐生活上的信仰
我們的生活,離不開衣食住行以及人我間的相處,因此如何使我們的生活合理化,是十分重要的事。
(一)衣食上的信仰實踐
做為一個佛教徒,對於怎樣穿衣,怎樣吃飯等生活上的瑣事,必須有所認識。佛教並沒有要求每個信徒一定要苦修,當吃,要吃得飽;當穿,也要穿得暖。只是除了生活所需,在飲食服飾上,不應該過份奢侈、浪費。
《雜阿含經》卷四十二上記載:憍薩羅國的波斯匿王因為身體肥胖,每次頂禮佛陀時,總是氣喘如牛,佛陀教他以少食為湯藥的長壽之道。因此,波斯匿王特地叫一位侍者在他吃飯的時候,站在身旁唱佛陀所教的「節食偈語」,提醒他不能吃得太飽。佛陀的偈子是:「人當自繫念,每食知節量,是則諸受薄,安消而保康。」意即能夠節食的人,就可以獲得健康。對於衣與食,我們應該相信「少食為湯藥,樸素為清高」的道理。
(二)工作上的信仰實踐
佛教徒對於工作,應該負責勤勞,並有服務的精神。百丈禪師的「一日不作,一日不食」,表現了對工作的熱忱與服務的精神,他的勤勞給予後輩學子很好的榜樣。六祖惠能大師於五祖處參學時,躬操舂碓,苦作供眾,遂有傳法之美事。道亮律師為大眾做了六年舂粟的苦役,後來成為一代律師。
我從小就是受苦勞的出家人,童年出家,即領行單--行堂、司水等雜務,從工作裡面,我對佛法、對人生,增加了很大的信心。因此,我一直提倡「工作是神聖的,服務是偉大的。」經中所謂「工作是道德,服務是幸福;懶惰是罪惡,空閒是墮落。」即是這個道理。
(三)處世上的信仰實踐
佛法講究人際間的相處之道。有很多人所以感到苦惱,都是由於人際間的不協調。協調人際間的關係,行四攝法是最好的法門。所謂四攝法,即布施、愛語、利行、同事。不論我們布施的是金錢、財物,或力量、言語,都能使別人歡喜,而利於彼此的往來。說讚美他人的話,做有益他人的事,表示與他是平等地位,和平相處,這些都是處世接物的妙方。
佛經常教我們要廣結人緣,不侵犯他人,不辜負他人,並且多多給人方便,因為給人方便就是給自己方便;不侵犯他人,他人才樂意與我們交往。做為一個佛教信徒,對於佛陀所教示的處世之道,應深切地去體會並確實地去踐行它。
(四)善惡上的信仰實踐
一個人生存在這個複雜的社會上,對於善惡,應該具有辨別的判斷力。俗云:「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對於自認為是不足輕重的善惡行為,尤應謹慎小心,所謂「滴水雖微,可以穿石」,學佛的人,對於善惡要做到「諸惡莫作,眾善奉行」。
唐朝有位大文豪白居易,有一次,他去請教鳥窠禪師:「什麼是佛法大意?」
鳥窠禪師說:「諸惡莫作,眾善奉行。」
白居易一聽,輕蔑的說:「這麼簡單的道理,三歲小兒也懂得。」
鳥窠禪師說:「三歲孩童雖道得,八十老翁行不得。」
我們自己反省一下,是不是無論大小的惡事,都能夠絲毫不去犯著,且又能奉行一切大小善事呢?因此,對於這「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的七佛通偈,應該要信受奉行。
(五)理智上的信仰實踐
一個人不論信仰什麼,都須先透過理智的抉擇,透過理智抉擇的信仰,才不至於迷信。西元十五世紀時,義大利的科學家伽利略,使用望遠鏡觀測天體,發現地球繞著太陽轉,因而創立了地圓的學說,此學說與天主教創世紀的上帝創造世界的說法互相牴觸,故而觸怒教皇,將他逮捕下獄,令其改變說法,但是當伽利略熬刑不過,要執筆改書學說時,又憤然擲筆道:「我現在還感覺得出,圓圓的地球正在轉動著。」這就是透過理智的信仰,即使死難當前,也要堅持自己所相信的。
(六)信仰上的信仰實踐
有人問:「佛教的信仰,是以什麼程度來定標準?」以大乘佛法而言,想做菩薩,必先「十信」具備。而修行菩薩的信心,要經過一萬大劫,才能將信心完成。如以小乘佛法來說,則分四個階梯:初果、二果、三果、四果羅漢。初果羅漢的標準,首先必須對三寶不壞信仰;如能做到對三寶不壞信仰,就是初果羅漢了。
所以我們的信仰,不可以為感情所動:女朋友是某教徒,因你深愛著她,故而改變信仰,跟隨她去信某教了。信仰也不能為金錢所誘:事業失敗了,有人以月俸十萬元,邀你到某教會做事,為了職業,你改信了某教。信仰也不能為名位所惑:有人以幫助你競選,要你當選後與他同一信仰。信仰也不能因他人以恐嚇手段來威脅你,而不敢再信仰自己原有的宗教,跟著他妥協了。
以上這些用感情誘惑、金錢買動、名位拉攏或恐嚇而可以轉移的信仰,都是靠不住的。真正的信仰,對於三寶要像初果須陀洹一樣做到不壞信,才能獲得信仰上的利益。《南傳藏經》說:「有信仰的家庭,生活就有誠實、真理、堅固、布施的四種道德。」有了這四種道德,則可「現在與未來,無憂無怖」。一個人如果能對生死無有憂怖,就是對佛法已有淨信--清淨的信仰。如《金剛經》云:「若人能一念生淨信者,是人即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國父說:「佛教為哲學之母,救世之仁;研究佛學可以補科學之偏。」梁啟超說:「佛教的信仰,是正信而不是迷信,是兼善而不是獨善,是住世而非厭世,是無量而非有限,是平等而非差別,是自力而非他力。」古聖賢哲對佛教的認識,及對佛教信仰的肯定,更能證實佛法的正確性、普遍性、長遠性。而我們堅定自己對佛教的信仰之後,還須於生活中落實、運用,才是真正了解佛法的意義與價值。
一九七八年十月十六日講於國父紀念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