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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的代價(中部)之一
吉祥尊者(Bhante U Mangala)著

無我與輪迴

  雁兒想起自己在最近一年多內所經歷的重大心路歷程。從幫小燕,入虹橋,聽到無影聲音,在無影聲音的幫助下救小燕,與咪咪同看「緣起宿命鏡」,回憶起種種過去世,尤其是阿虛與小武那一世,向蒙卡勒大師學習,看「天眼鏡」,引導小燕學飛,奇異的長夢,夢裡阿明修的那一套原始佛教修行,黃大師,《清淨道論》,自己超強的領悟力,還有那總在夢裡夢外聽到的甜美歌聲及那意義深奧的歌詞。還有那夢裡的帝釋與無名菩薩……

  整個想法都改變了,整個看東西的方式也大大改變了。

  開始回憶起過去世時,他還以為,有一個永恆不變的「我」在投生,似乎是不死的生命。到夢見阿明修的那一套定慧修行時,才明白無我與輪迴是一體的,完全沒有矛盾。一再投生的不是一個永恆不變的主體或「靈魂」,而是一個不斷生滅的生命流。身在不斷生滅,心也是在不斷生滅。都是因緣和合而成,沒有永恆不變的「我」。

  再想起關於阿明的那個夢,更是一個大大的震撼。

  以前他總是善惡分明、敵友分明、對錯好壞從不馬虎。但自從做了那個夢以後,他愈來愈覺得很難判斷生命中的真假對錯。就像阿明與小花的分離是多麼冤枉,竟然被他們倆看不到也不認識的惡夜叉離間。說冤枉卻又很公平,因為這都是有宿世的因緣。阿明與小花所遭受的,也只是他們自己的果報而已。

  而那位離間他離開黃大師的紳士,竟然是不能控制自己的傀儡,讓惡夜叉的利用卻始終不自知,幸好黃大師還是有知之人,知道他著了魔,原諒了他。

  最神奇的還是阿明在阿秀房裡的表現。一會兒慾火焚身,幾乎失控,但一剎那間清醒過來,坐懷不亂,乾坤還原,身處在惡夜叉與無名菩薩的毒害與救度之中,而始終完全一無所知。弱點不成弱點,強處不成強處,竟受兩股龐大的外力驅使。而說是外力,卻也是他自己的惡善因緣交接成熟的結果。不然惡夜叉何必等待時機而動,無名菩薩又何需等待因緣成熟時才救度?看來惡夜叉與無名菩薩也只是其中的緣,也不是絕對性的力量。

  最啟動人心的還是黃大師教的原始佛法。由簡到繁,由繁歸簡,從思維到超越思維。

  忘不了的是那些甜美的歌,總在他心中留下無限的啟發與溫暖。

  悟

  「什麼才是究竟絕對的呢?什麼樣的選擇、決定與實踐,才是永遠無悔的呢?今天的判斷與抉擇,是否會被未來的智慧推翻?就像我現在推翻從前的想法一樣?

  還有那什麼「中極」與「轉乘」的概念,好像很熟悉,卻因為他在這段思想爆發的時期忙著悟其他東西而被忽略。現在他想起了,覺得這必然也是重要的法。

  「中」,莫非就是指「中道」,黃大師說佛陀教的「中道」?!黃大師總是提醒阿明不可落入偏極,卻又一再鼓勵他一定要把生命的潛能發揮到極點。那不就是「中極」了嗎?

  「轉乘」又是指什麼呢?「乘」大概是加減乘除的「乘」吧?「中極轉乘」連在一起講,一定別有意思!他又回想離開小燕前,在夢裡聽到的「發現潛龍」那首歌中的「中極轉乘萬千法」。莫非與黃大師教阿明的善法與善法之間的關係、惡法與惡法之間的關係有關?黃大師說,善法會幫到善法的增長,如正念、正知與如理作意,還有無我、真心、慈悲、活在當下……全都可串在一起。若每種善法來個你幫我,我幫你,不是相輔相成、相乘不息了嗎?莫非那就是所謂的「轉乘」?「中極轉乘」,目前最好的理解也只是如此了。

  「那我下一步應該怎麼走呢?

  他想要回到雁群中,但恐怕與雁將又將有一番掙扎。要去找小燕分享法,又不覺得小燕那日益增長的自滿與慢心能受得起這些深奧珍貴的法。

  像從前那樣過日子已不可能,沒有智者願意活出過去的智慧。未來的智慧也未生起,也沒能力活出來,看來只有活出當下的智慧了。這似乎已經是最好的了,若有差錯也無可悔了。

  從夢中黃大師的生命裡,雁兒悟到一點,那就是「依法如實」的至誠。但這「法」究竟是什麼呀?「法」總隨著我們領悟的加深,而不斷有不同的理解,即使單只是「無我」的體會也會不斷加深,對「因緣」的瞭解又似乎變得更快!看來若能服從當下的智慧所體悟的自然法則,也就是法,那已經很好了。

  對了!黃大師說,佛陀還有教「目標正知」,這目標應該是淨化滅苦。但成佛呢?那是否也是目標?但「佛」據說也是淨化的滅苦者啊!對了,大師說,佛是要度眾生的,那就是度苦了。自己滅了苦,再度苦。

  突然間,雁兒茅塞頓開,恍然大悟了。

  「我要服從當下的智慧所體悟的自然法則,去中極滅苦度苦的目標!

  「雖然我無法活出佛的智慧與慈悲,但能做到這一點,已經是當下最好的了吧!不會有更好的了吧?我現在就要去教小燕!

  「有!你可以用當下自己最高的智慧,去找出更高的智慧。然後依那更高的智慧所體悟的自然法則去實踐!」無名菩薩在兜率天觀照到雁兒的心歷成長還差一些。

  「嗯,他現在的心純真清淨,可以相印。」於是便把自己剛剛的心思印在雁兒心上。

  「有!你可以用當下自己最高的智慧,去找出更高的智慧。然後依那更高的智慧所體悟的自然法則去實踐!」雁兒突然大聲地對自己說了這句話,說了出來才嚇一跳。他很震撼自己竟然還能悟到這一個!

  「有誰有比我更高的智慧呢?!對了,蒙卡勒大師!他不就在不遠處嗎?好,現在就去找他!

依法如實

  「雁徒兒啊!你總會一而再地想起要幫小燕也不是偶然的,是你們兩個的因緣在驅使。但是只管順著因緣走,還不是最有智慧、最符合自然法則的。」

  「什麼才是最有智慧、最符合自然法則的呢?

  「依法如實!

  「依法如實?

  「對!依法如實。」

  「『依法如實』,我夢中的阿明曾經依黃大師的教法悟過。我現在想起來還有些許概念,就是不違背法,看當下心上的效果,每一剎那皆要帶來惠益,對嗎?

  「那是對的,是一方面。但『依法如實』有無限的妙用,一個人只有到了佛的『一切知智』的階段,才可能圓滿『依法如實』。」

  「啊!這幾乎有無限的運用!

  「對!所有解脫輪迴的大聖人,佛稱之為『阿羅漢』的,必然已完全悟到『滅苦』的法,卻沒有完全悟完『度苦』的法,與度眾生有關的善巧能力,及種種世間法。只有佛才徹底掌握理解世間所有的因緣,有能力為一切所可能為的事。只有佛才有完全如實的能力,原因就在此。」

  「那我現在想用最新的體會與能力去教小燕不算『依法如實』嗎?

  「那你必須明白,你現在這麼做能否為小燕帶來真惠?

  「真惠?

  「真正的惠益。」

  「我覺得我對她完全沒有私心,沒有佔有心,只是一片真心要為她好。難道那還不能帶來真正的惠益,還達不到『依法如實』?

  「因為你還不知道一些你和她之間的相關因緣,也無法知道與這因緣所有相關的自然法則,所以始終無法『依法如實』。知道,才可能契真理、契時機;不知道,就很難辦到了。辦到也只是巧合,不是了了分明、充份明白其中的運作原理。」

  「但剛才師父說我只管順著因緣走,那順著因緣走還有什麼不依法的地方呢?

  「順著因緣走,不一定就能依法。如果那因緣是依法的,順著因緣走,一般上也就自然依法。但如果那因緣是『違法』的,順著因緣走只有又再犯錯了。」

  「啊!還有『違法的因緣』?

  「對。就像你那夢中的惡夜叉,他只是順著仇恨與離間的因緣走,便又再造惡,結果便墮入了地獄。」

  「但那只是夢啊!

  蒙卡勒大師微微地笑了笑,不答。他深深地看了雁兒一眼,眼神中閃過一道智慧之光,那麼深,又那麼純樸。

  「師父竟然知道我的夢!」突然他想起他還未對大師說起這個夢!

  大師又微微笑了笑。

  「那麼,那惡夜叉會有什麼選擇呢?他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選擇。」雁兒看大師不說明什麼,也不澄清什麼,便與大師以夢論夢起來。

  「當無名菩薩提醒惡夜叉關於因果的時候,如果他能受勸受法,不固執,不決心寧可兩敗俱傷、寧可下地獄,便有了法的承擔力,便不會被阿明的惡業與自己的仇恨牽動,惡的循環便得以中止。」

  「但如果他不做那番離間,阿明離間的業又怎麼能消呢?好像總要有人來做壞事是的。」

  「業總會有它的出路,要出苦海的人,不必為了別人的業怎麼消而煩惱,應該只看自己當下身口意如何不再造新的惡業。牛不被殺,若殺業成熟,走在懸崖邊也可能摔下來。阿明在『法』的保護罩裡,惡夜叉雖未能做什麼,當時他也被自己的業報壓得心頭不舒服,所以不能好好受法,自己也會莫名地選擇離開最能幫到自己的黃大師,這不就是業的離間嗎?沒有外緣幫它成熟,它還不是又成熟了?惡夜叉的噁心所為,也只有害死自己而已!

  「啊,我明白了!原來那個夢有那麼多的啟示!

  大師又微微地笑了笑,彷彿一切都在他的度量之中。太不可思議了。

 神鏡的代價

  「哪,你看!」蒙卡勒大師指著「天眼鏡」說:「小燕此時正沉醉在她新獲取的飛行能力,享受較量,處處要贏過其他鳥兒。你看她那股傲氣……

  「我想去勸她,不管她聽不聽,至少我盡了一個做善友的責任。」

  「師父知道你有慈悲心,但你要知道,你若現在去會有什麼效果?

  「會有什麼效果?

  「會害到她!

  「會害到她?」雁兒眼睛都大了起來!他從來沒有想過,幫助眾生還有可能會害到眾生。

  「對,會害到她。」大師很平靜地說。

  「師父怎麼知道?

  「那你要看,如果現在你去,你與她會浮現什麼業。」大師指著那個「天眼鏡」。

  「這不是『天眼鏡』嗎?不只能看到遠方,還能看到未來會浮現的業?

  「都能,都能。還能看到她的起心動念,還能聽到她的聲音……一切一切。」

  「好神奇啊!師父!我過去一直想問師父,卻不敢問,這『天眼鏡』是怎麼得來的?

  「是修行佛陀的『止禪』與『觀禪』得來的。」

  「修行可以得到這麼一面神奇的鏡子?

  「不只一面,還可以得到很多面。」

  「很多面?能不能給我一面,讓我也好好幫助眾生?

  「那你必須要修成佛陀的『止禪』與『觀禪』。」

  雁兒越聽越糊塗了。

  「為什麼不能給我?

  「因為那是你得到它的『代價』。」

  「為什麼師父跟我要『代價』呢?我會用它來幫助眾生的。」

  「因為沒有更好的辦法呀!自然界的一切都有『代價』的。」

  「啊!我以為不會濫用它就可以了。」

  「真實的心、老實的心也是一個先決條件。」

  雁兒還是不明白。

  大師望了望他,看他一片真誠赤子之心,也就說了。

  「孩子啊!這面鏡子,其實也只是師父的心的投影啊!

  「啊!

  「你不覺得這面鏡子沒什麼特別嗎?你沒發覺到我沒特別把它收藏起來嗎?因為真正的力量不藏在這面鏡子裡,而是藏在修行了『定』與『慧』的心裡啊!鏡子縱然破了,或被偷走了,都不會有什麼關係,換上個千百個,還是一樣。重要的是心──開發了自然力量、『法』的力量的那顆心!

  「啊!所以縱使師父再慈悲弟子,也無法給弟子一面這樣的鏡子。要得到它,就得為它付出代價,修成佛陀教的止禪與觀禪,那就是定與慧了吧?

  「對,止禪修定,觀禪修慧。」

  「止禪不夠嗎?我以為這是一種神通,怎麼又捲入慧呢?

  「單有定,單修止禪,可獲得神通,但還是免不了墮入錯見。如你先前看『緣起宿命鏡』時回憶過去世一樣,因為未徹悟緣起,不知道輪迴中沒有一個『我』在輪迴,只是延續的名色生命流,對各種因緣的變化關係也未了知,所以看到了還是無法超然。有了觀禪的慧,再發揮這種能力,便不會迷惑,不會自誤了。」

  「師父的智慧太不可思議了!

  「是佛陀的智慧太不可思議。」

  「師父謙虛了!

  「不是謙虛,只是如實。」

  「師父說話的樣子,好像我夢中的黃大師!

  「蒙卡勒大師本來就不是蒙卡勒大師,黃大師也不是黃大師!

  「啊!只有名色流,沒有『我』!

  「只說對了一半,最重要的一半。」

  「啊?!

  承擔

  「還有另一半呢?師父。」

  「以後你會明白。」

  「來,你看如果現在你去幫小燕會發生什麼事。」

  就像在看電影一樣,他看到小燕對他這麼快回來(才短短幾天!)而感到輕慢,誤以為雁兒離不開她。小燕也對他狠心告別而記恨,想用羞辱他一番來報復!

  「天啊!我是好心要幫她的呀!她不會這麼壞吧?太難以想像了。」

  「如果單從你對她的一片真心與過去的恩惠來說,是難以想像。但若明白導致這種可能性的因緣,一切又不奇怪了。」

  「是什麼因緣?能不能讓我看?

  「好。」

  「是什麼因緣?能不能讓我看?

  「你忘了小花了嗎?」大師一句話提醒了雁兒。

  此時鏡中顯現出小花的身影。原來那晚小花被一個國際犯罪集團綁走,販賣到海外當了妓女,她一個人無力反抗,只能任由他人的驅使與虐待。偶爾她也會想起阿明,也認為那晚自己太過情緒化。但是,在那樣的處境下,她把一切錯都歸結給阿明。心中對阿明總有一股怨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一個黑人救了她,她很感激,還為他生了個兒子,但孩子出生不久,那個黑人出車禍死了。她把全部的愛都投給了她的兒子,但是她的背景和孩子的膚色,讓孩子的童年很不幸福。最後,小花在憂鬱中走完了一生。

  雁兒看到這一切,一片無奈,深深的悲憫不禁生起。。

  「既然如此,縱然她再羞辱我,我還是不會恨她的;我會很慈悲她一無所知地,重複過去業的模式。」

  「是的,你不會因為幫不了她而失去什麼,最多只是浪費時間而已。但你可否看到,這樣做會怎麼樣害到她嗎?

  「怎麼樣害到她?

  「過去她冤恨你還罷了,只是普通冤恨的業。但今回你是教她『法』的師父。之前,教她身飛行的法還事小,這回要教她心飛行的法,可是『佛陀』的法。任何一個眾生,對教自己聖法的師父造下惡業,那業障可不輕的,會大大破壞了自己往後受法的能力!

  「哦!我明白了,所以師父說,如果我現在去幫她會害了她!

  「對。」

  「但是這未來將生起的業與這業的投影可以改變嗎?

  「可以轉化。」

  「怎麼樣呢?

  「通過你修『法』的實力提升、業的提升,以及她在未來將受到的創傷與教訓所帶來的成熟與成長。到時再重逢,即使這業再成熟,雙方的承擔力都會大大的不同。」

  「師父能舉個例子嗎?弟子好像悟得還差一些。」

  「用佛陀的例子吧。如果有人抓一把鹽,放進一杯水裡,喝起來一定很鹹,很難喝下去。如果他把同樣一把鹽撒進恆河,再從恆河的水取一杯來喝,便完全不覺得什麼。這水,就好比是承擔力,也就是一個眾生的福慧業、戒定慧等功德資糧。沒有足夠承擔力的眾生,只要是造了一些小小的惡業,都可能要下地獄。有承擔力的眾生,造了同樣的業,還有希望可以懸崖勒馬,救度自己。」

  「就像小燕,雖然有被關在籠子裡的果報,但因為她與弟子有善業緣,弟子最終還是幫助她飛了起來。而許多沒有這種善業緣的鳥兒,幾乎都一輩子被關在籠子裡,對不對?

  「這也算。像有些人得了病,卻遇不上良醫而死去,有些得了病,卻即時遇上良醫而得救。這方面的例子舉之不盡。」

  「所以師父要弟子把握現在,增強自己的善法善業。也讓小燕吃些苦頭消消業障,更能珍惜與承擔法的幫助,對不對?

  「師父是這個意思,還看你能不能定下心,不受舊業的模式牽引,當下依法如實!

  「弟子既然明白了,必然要遵照師父的教導,依法如實去實踐。可憐的是小燕要獨自吃些苦頭了。」

  「肯依法如實的眾生,就可以把苦減到最低,在學習與成長中不必受無謂的苦。縱然把智慧發揮到淋漓盡致,眾生在苦海中要受的苦,還是太多了。但是若不用智慧,再放縱自己,要苦到幾時才會完呢?」大師語重心長地說。

 善巧之無奈

  自從雁兒這次回到蒙卡勒大師身邊以來,大師就再也很少用較詼諧幽默的方式教導他,反而都是很直接單調的。以前還會叫小鴉為他唱歌,這回竟然在半年內一首聖歌都沒聽過。雁兒開始有點納悶起來,不敢問師父,便找個機會問小鴉,畢竟小鴉跟在大師身邊最久,或許會知道為什麼。沒想到小鴉即隨口唱了一首歌,代表大師回答了雁兒的疑問:

  走出善巧

  善巧教你也只是因為無奈

  佛語雖然本單純

  你的雜染叫你難以攝收

  讓我幽默讓我萬般善巧

  好好接引你 緩緩導引你

  最終走回本源

  但願你能夠早日回歸單純

  放下善巧的需要

  早日融入佛的原始教誨

  一切導師皆成你的良師

  做個好學生 好好地受教

  就讓自然教育你

  傍晚,雁兒去向大師請安時,向來很少在這個時候說話的大師開口了:

  「雁徒兒啊,佛時代悟『法』最敏捷的弟子,單單聽到佛說『看到就純粹只是看到,聽到就純粹只是聽到……』就能了脫生死。放下心裡的戲論,以單純的心去受法是最好的,放下一切做作、一切多餘舉止的心,是最清涼快樂的。」

  「啊!原來師父以往的風趣幽默,只是為了接引我啊!」雁兒心中對師父無限佩服感恩,也感恩小鴉。

  從此以後,他對大師的教學風格不會有所期盼了,也不再為大師在心裡塑造什麼形像。大師也不是大師,沒有永恆不變的主體,甚至還會應眾生所需,而作出各種有惠益的表現。而這惠益不一定符合弟子們的智慧與期盼。

  在大師身邊修學佛法的日子裡,他對生命的體悟大大增長。他想起之前所悟的道理。

  活出當下的智慧所體悟的自然法則,必須包括善用外在更高的智慧、相關的因緣,包括自己的『法』的力量與外在可用的善因緣,如大師的心鏡。而一切都要朝往滅苦度苦的目標。於是,他領悟得更深更受用。

  「我要服從當下的智慧所體悟的自然法則,及圓滿運用當下所能掌握的內外相關因緣,去中極自度、度眾滅苦的目標。」

  這樣就可以避免生命中懊悔、無謂的過失。若是做到了這一點還是不圓滿、有過失,錯誤已是最少的。這必然已經是成長提升,所不得不經歷與付出的代價了。

  但要如何才能時時刻刻活出這一點呢?

  突然間,他想起夢中黃大師重複無數遍的:

  「放下我,真心慈悲,依法如實,正念正知,活在當下。」還有那把這一切串在一起的了了分明的心,歸納而單純!

  「好容易啊!……但是,我怎麼還沒開悟,還沒了知世間的一切,還沒成就佛的無邊智慧、慈悲與各種功德呢?我少了什麼吧?」他一直在想,在想,想到入睡去了。

  就在他醒來的那一剎那,昨天那個他抱著入睡的問題的答案已出現在心頭:

  「力道不夠,定力不夠,各種善法的輔助力量也不夠。」

  真奇怪!好像總是能借用睡覺悟東西,找答案。

  他把他的經歷感觸報告了大師。

  大師只微笑不語。

 定力

  「定力是轉功處,是轉乘一切善法的其中一個要點。」大師說:「定力加深力道,一切善法的力量大大加強。用有定力的心去佈施、行善、幫助眾生,你所造下的業會加強好多。徒兒啊,在這方面多下功夫吧!

  「要怎麼樣才能加深定力呢?

  「依《清淨道論》的修法,像你夢中的阿明所修的一樣。」

  「那些定力的修法,全都專注於意門,都要坐著不動才能深入。所有入定都不能動。我比較喜歡阿明修慧的方式,行住坐臥、六根門一切拿來全是功夫,對我來說似乎更有淨化的效果,似乎更有力道。到底弟子的理解是否正確呢?請師父指正。」

  「師父問你。如果你有兩個裝滿水的水桶,一個同時敲了六個洞,另一個只敲了一個洞,你認為一個洞跟六個洞的出水,那個力道比較強呢?

  「必然是只有一個洞的較強。」

  「為什麼?

  「因為水力完全集中,沒有分散啊!

  「對。心也一樣。其實,在佛陀的教法及禪修者的修行體證來說,一心從未有二用的可能。」

  「可以我們卻是同時看到又聽到又……

  「那是因為心的速度太快了,才可能好像同時做很多事。」

  「哦!

  「當一個修行人入定時,由於心完全處在意門,完全只對著一個目標,力量就非常的大,力道就很強。再用這種力量起觀照,所體證的智慧就很深。」

  「師父的比喻弟子明白,但弟子似乎總覺得要專注一門總會比較辛苦,用不上功夫。同時專注六門卻很容易,反而覺得更能不分心,更有定力。」

  「你的情況,就好比一個初學射擊的人,面對著有六個紅心的靶子。射了一千次,射中紅心的機率,必然是射中一個紅心靶子的六倍以上,所以自然比較喜歡有六個目標。但你想,一千次全射中六個紅心,與一千次全射中一個紅心,哪一個紅心先被射穿粉碎呢?

  「我明白了。專注一門還是比較有力,因為定力深的緣故。所以,雖然現在我專注六門做得比較好,還是應該訓練我最弱的一環,專注一門。」

  「正規的修法是如此。」

  「還有其他的修法嗎?

  「有的。有些人因為過去修過很好的定慧基礎,即使未一門專修定,只聽佛講經,只看破滅的水泡,看佛用神通造的金蓮花壞滅,觀察到佛陀身邊用神通造的美麗少女在短時間經歷中年、老年到倒下來死了、腐壞了……那種種方法而開悟。若有例外的波羅蜜,也就是特殊的滅苦功德,便不一定要照常軌。」

  「但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吧!我現在連佛都沒遇上了。」

  「對。例外永遠有的,但修行應修成功的因素,不可期盼例外。如果你是例外,你就例外了。例外都有例外的因緣的。」

  「但我好像一時間克服不了比較喜歡有六個目標的心。感覺上,那比較快樂自在與沒有壓力,專注一個目標,一下就感到壓力。」

  「眾生永遠喜歡做自己熟悉與勝任的事,但修行提升是一再放下舊有的成功,走向新的、更高的成功、淨化。這也就是說,從熟悉走向不熟悉,再把不熟悉訓練成熟悉。」

  「好像好難。」

  「活在當下、放下我、不執著就容易些。你還是可以做你熟悉的。只要心有正見,心就會有正確的傾向,有正確的傾向,心的力量會漸漸往所傾向的方向開發。」

  「我應該只傾向一門?

  「暫時用六門,但必須傾向於單純,對單調的事物、目標學習趨向單純,慢慢地再專注一門時就不難了。」

  「怎樣才能不厭其純?

  「放下我,活在當下。厭倦心之所生起,是因為我們活在時間的枷鎖裡,常比較過去,夢想未來。活在當下,就能跳出這個枷鎖。」

  「原來這『放下我,活在當下』有這妙用。」

  「還多呢!

 連環夢──真正的度苦法器

  雁兒的修行是進步了。此時他的心一直想著雁群、小燕、咪咪、鴉子兄弟,還有外頭無數的眾生。小鴉勸他沉住氣,一股作氣修到底,說大師還有許多功夫是他未學會的。他也深信這點,只是心好像有些結待解,有些願待完成。於是小鴉又為他唱了一首歌。

  中極

  成法超萬結

  成法成萬功

  一心 一心定成法

  信念明悲空

  放下去來

  放下人我

  專一點 超時空

  默默虛忍

  萬卦增升

  中極當下功

  當下功

  他聽了無限感動。

  他最喜歡小鴉的方式了,總是以歌代語。

  蒙卡勒大師知道雁兒的心念。他知道小鴉的勸慰只是給他留下一個再深造的種子。

  「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

  當一大群必須從他那兒受法的眾生善因緣成熟的時候,他又如何能抵擋呢?

  雁兒最終還是到大師跟前,請求離去。請大師給他度眾生的教誨。

  「今晚早一點去睡個覺吧!」大師什麼也沒教,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雁兒有點失望了。他想大師這麼久以來,大部份時間只教他自修。現在要離去了,想請個度眾生的法都得不到。

  但很快他又回想起大師這麼久以來對他、對眾生的智慧與慈悲。雖然大師總是說他自己比起佛陀太慚愧了,但他還是更有智慧與慈悲的,必然有原因吧!

  「唉!跟了師父這麼久,記憶中未曾刻意違背過師言,這次離開前別壞了記錄。今晚還是早一點去睡個覺吧!

  這個對師父的忠信給他的回報,竟然大大地超越了他所能期望與想像的。

 第一個夢迴

  蒙卡勒大師在定中。

  突然四方揚起一陣風雲。

  大師出定一看,口裡念了一句「依法如實」,左手上即刻出現了一個盾,上面寫著「空」;右手上即刻出現一個環,上面寫著「悲」。

  大師依然坐著不動。

  帶頭衝著來的,是他的父王、母后與他的愛妃,還有全國的將兵子民。

  「我們要你放棄出家修行,跟我們回去!」父王開口了。

  「跟你們回去幹什麼?」大師問。

  「我們會立你為王。」

  「我只想當法王,不想當世俗的王。」

  他們捲入了一場深奧的辯論,最終,來者全都辯不過大師。

  「我們不管,你不聽我們的,我們就全都死在這裡!」父王說。

  「我們本來都一直在生死之中輪轉,有什麼差別呢?你們只是被無明所蒙蔽,看不到自己在剎那剎那生死而已。」

  此時魔王造了個大火坑,大到足以容下所有的人。

  「親愛的,你不回到我身邊,我不想活了,我現在就跳下去了。」愛妃哭著說。

  「孩子,你就慈悲妃子吧!總不能讓這麼多人死在你的手裡。修行人是慈悲的,是不能讓每個人為你下地獄吧!」慈母后也加進來了。

  「你們的心都已經是地獄了。聽你們的也等於陪你們下地獄。讓我留在地獄以外,也許有一天成就滅苦的法後還能度你們。」

  這時,全國君民一起湧向火坑邊,跳了下去。

  大師高舉「空盾」一揮,全國君民化為虛空,再變成一團雲,飄到另一邊。大師又拿起「悲」環一展,自己也化成一團雲,與那團雲融合起來。

  此時,西邊的天空出現一團祥雲,上面坐著妙音天女,一邊彈著琴,一邊唱起歌來:

  真正的度苦法器()

  看著父母兄妹愛人煎熬

  讓我空悲不倒 法的力量要升超

  同體悲心 憐惜癡苦自己

  依然深明因果法緣理

  悲心從來廣同體

  眾生癡苦我總心感悉

  不忍眾生苦 不忍眾生迷

  不忍眾生繼續造苦因

  這份悲有真勇氣

  為度眾生願受苦無盡

  悲也有智慧 因果我不欺

  依法如實空悲喜中極

  智悲 任考任磨心不迷

  眾生自毀要脅法不離

  任他自摧 任她跳入火坑

  萬千智悲善度法不離

  智悲 不落自己的私心

  再愛再惜 空明能捨離

  悲極救度只能依法中極

  愛兒愛妻墮獄法不離

  救度眾生要無慾

  生心無住無住才生心

  真愛要有真智慧

  要能經起最極的打擊

  看著兒女姊弟情人造惡

  讓我空悲不倒 法的力量要升超

  就像慈醫見血見淚不慌

  才是真正的度苦法器

  第二個夢迴

  那團雲慢慢轉變,變成一個巨人型的雲團,慢慢地五官都具足了。接著左手出現一個寫著「空」字的大盾,右手上出現一隻劍光陰寒的利劍,寫著「絕」字,心口出現一個「悲」字。接著右手的每個手指頭都長出一個人頭,長著暴露的凶牙,口齒流著鮮血。這五根手指的頭一齊說話了:

  「給我血,給我肉……給我血,給我肉……給我血,給我肉……

  各個指頭各有要求。

  突然右手的利劍一砍,胸口的一大片肉打開來,握劍右手便伸過去,讓手指的五個頭吸著那些血,吃那片肉。接著又是一砍,臉上的肉也砍下一片,右手指的五個頭又吸著那些血與肉。接著又一砍,腹部的一大片肉也打開來。這樣地,在全身各處砍傷及吸血食肉……。很快的,這白雲狀的巨人變成鮮血淋漓,瞬間就快散掉了。他的左手卻還穩穩地拿著那個「空」字盾在揮舞著。

  突然,那左手抓著的「空」字盾粉碎了。左手輕撫之處,右手的劍已不能砍傷自己,就像砍在雲上,穿進穿出後,不流血也不留痕,只是舊傷口還在。

  此時巨人心頭的「悲」字,留出乳白狀的汁液,左手沾了沾它,撫在傷口上,傷口即刻消失無蹤。再撫在五個手指頭上,五個兇惡的人頭也都消失了。

  右手的劍發出的劍光已不再陰寒,而是暖熱,向四面散播,「絕」字變成了「慧」字。

  妙音天女又繼續唱著她的歌:

  真正的度苦法器()

  身受癢痛血流骨裂煎熬

  萬箭穿心火烤

  讓我空悲法不倒

  修法成佛的願更要升超

  悲憫願度眾生癡惡苦

  悲心從來廣同體

  眾生癡苦我總心感悉

  甘願自己苦 不忍眾生迷

  悲憐眾生為我造苦因

  受果真心懺宿罪

  為己為眾懺罪真謙虛

  是我宿業重 令眾演惡角

  一心悲諒眾生苦因業

  智悲 要血給血肉施肉

  留在苦海也只為眾生

  忍它癢痛 只願眾生離苦

  不忘回向功德為度苦

  智悲 中極消業的機會

  中極空悲忍捨等功德

  苦中增升忍願止觀萬法

  轉化破超轉乘增增能

  救度眾生要無畏

  深明空性超然萬幻苦

  智勇無住生心悲

  超越時空這點又何謂

  心受榮辱得失變幻苦樂

  眾叛親離萬惡

  讓我空悲法不倒

  就此度考示現法力度眾

  活出真正的度苦法器

  妙音天女的歌聲好甜美哦!夢裡的雁兒都禁不住被天女的美貌與甜美的歌聲所吸引。

 第三個夢
巨人氣勢萬千地佇立在雲端上,伸展著手心有個「空」字的左手,揮舞著「慧」字劍,心口的「悲」字發出柔和撫慰的乳白色的光。
「您好棒哦!」妙音天女喝采起來,輕飄飄地飛過去,雙手抱著巨人的項膊,在巨人的臉頰上猛親吻起來。她柔柔薄薄的天衣在風中飄著,優雅萬千。
巨人大吼了一聲「依法如實」,竟隱沒不見了。妙音天女的擁抱落空了。
在無形無影之中,巨人竟然唱起歌來:

只是為了度苦
從此放棄一切樂的迷惑
住世不為了自己
奮鬥不是為了自求安樂
處處刻刻不忘眾生癡苦
善樂我善用  善能我妙用
只是為了度苦

從此放棄自己樂的追求
以眾生之樂為樂
以眾生之苦息滅為樂
處處刻刻活出同體大悲
明空無我住  無住中生心
只是為了度苦

擁抱落空的妙音天女不但沒有惱羞成怒,反而若無其事地唱起歌來。奇怪的是,嬌柔多姿的天女,這回竟然唱出氣勢浩然的男歌聲!

真正的度苦法器(三)
面對絕代美人投懷送抱
掩裸情慾萬嬌
讓我空悲法不倒
一心清明定定不動不亂
胸懷萬劫度苦的悲願

留在苦海不為己
為度眾生延遲體證無死
明空本無住  悲苦方生心
從不為了私慾荒心念
一心慈悲癡美女
沉迷情慾心已失去法諦
讓我度癡人  莫要累眾生
免費晚餐我心終不貪
智悲  普度眾生需法力
先要修成萬卦不動心
中一無極  方能發揮太極
空悲忍願中定生神通

智悲  普度眾生需真心
經得萬千考磨的真心
名利權欲誘脅道心無礙
生心無住空悲要無底

救度眾生要無己
同體諒恕己彼的苦迷
心巨精微博淵遠
時時與處處為度苦中極

面對清純良女忠心溫柔侍候
奉出身心任召
讓我空悲法不倒
一心度苦一心法的升超
才是真正的度苦法器

第四個夢迴

  妙音天女歌一唱完,雷聲震動,群龍從四方湧現,帝釋帶著一隊天兵天將,從東方馳來。

  「偉大的蒙卡勒大士萬歲,萬萬歲!您太了不起了!太偉大了!請您出來當人天首領吧!蒙卡勒大士啊!請慈悲我們,現一現尊體吧!

  「諸位天眾!您們有心了,請您們把崇敬虔誠的心保留給佛法僧三寶吧!我還有貪嗔癡未斷,不想當什麼人天首領,只想繼續修行。」

  「您也是僧寶啊!請現一現身吧!

  大師心想他們也是真心善意,便在天空現一現,不出三秒鐘就消失無蹤了。

  此時西方,馳來一隊阿修羅兵將,一路唱著倒彩而來。

  「虛偽的蒙卡勒,你還不是貪圖恭敬,不然何必現身三秒鐘?哈哈哈!

  眾天神也不與阿修羅眾交鋒,很快就隨帝釋天王離開。群龍也離開,阿修羅眾也自討沒趣地離開。只留下妙音天女在雲端唱歌彈琴:

  真正的度苦法器()

  面對萬千眾生歌頌功勞

  感恩崇拜讚好

  讓我空悲法不倒

  如如受幻隨喜眾生善心

  腳踏實地慎赴新考題

  度眾本來不為己

  留在苦海只為眾生離苦

  明空無住名 無我不欲利

  名利最多也只是工具

  不能揚功苦難上

  建了萬功也不任心居功

  卑中莫升尊 苦中莫享樂

  無我深入空性與同體

  智悲 不從苦難中得益

  面對卑微奸惡更謙虛

  眾生癡惡就是我的癡惡

  同體從不讓眾生卑低

  智悲 苦中培育波羅蜜

  增升法能成佛度苦愚

  增升轉乘只是如實無己

  只願真心令眾生共鳴

  救度眾生要無己

  只是一顆單純同體心

  救度眾生要真心

  再多崇敬佛也如如定

  面對萬千眾生唾棄冤枉誣告

  讓我空悲不倒

  法的力量要升超

  一心悲憫同體無明自己

  才是真正的度苦法器

  告別

  旋乾轉坤

  雁兒一覺醒來,心裡就有了疑問。他決定今天只要師父點頭,就在今天走了。但臨走前一定要解除一切疑問,不然也不知幾時還有機會了。

  「師父啊!妙音天女在我夢中唱的第二與第四首歌,似乎很強調『謙虛』,這與師父強調的『如實』,應如何看待呢?

  「徒兒啊!天人的『謙虛』與修行人的『如實』相去不遠啊!天人說『謙虛』的時候,是又『謙』又『虛』。『虛』就是無我啊!無我就自然如實啊!本來在上古時候,人們說的『謙虛』美德是沒錯的,因為從前的人都很單純,很少私心的。只惜隨著時代的演變,有些人把『謙虛』作為手段,乃至『虛偽』,那就『謙而不虛』了。所以師父說『如實』,就是不願與時下所普遍實踐的『謙而不虛』混在一起。只要心無我、真實,心總會做對,什麼名詞用與不用,都沒太大的關係。但用詞準確還是有好處的,還是有好處的!

  「第二個疑問。師父不是要我捨棄對善巧的需要嗎?不是愈單純愈好嗎?感覺上昨晚的四個夢就是師父的善巧。」

  「徒兒啊!什麼叫『善巧』呢?

  「『善巧』就是……最有效達到目的的好方法,對嗎?

  「對!所以為什麼要捨棄『善巧』呢?其實佛陀也未曾捨棄過『善巧』。」

  「但小鴉唱的『走出善巧』,師父說的『以單純的心去受法』,不就是……

  「不就是最重要的善巧嗎?

  「啊!

  「小鴉也沒說要捨棄善巧,而是『走出善巧』,也就是超越『善巧』的意思,是捨棄對『善巧的需要』,這本身就是省掉大部份善巧的善巧。因為只要能以單純心受法,就不會期盼花招。教法者也容易了,受法的過程也單純有效了。這正是更高更真更可貴的『善巧』啊!

  「啊!我現在才明白。」

  「這一切都只是名相。重要的原則是『服從當下的智慧所體悟的自然法則,及圓滿運用當下所能掌握的內外相關因緣,去中極自度、度眾滅苦的目標?對不對?

  「對。」此時,他已太習慣與師父談起他曾經或未曾報告的心中的一切。

  師徒相對沉默了一會。告別的時候也似乎到了。

  「師父,我這一回出去,一定要用法的力量『力挽狂瀾轉乾坤』!

  「徒兒啊!『力挽狂瀾』你或許明白,但『轉乾坤』是什麼意思,你可知道?

  雁兒頓時感覺到師父的話必然另有深義。他太熟悉了,一聽語音,已知又是更深的悟機。一時答不上來,只是萬分恭敬地望著師父。

  「記得,徒兒。一切不離『依法如實』,不離因緣果報,不然就會落得『牽強因緣』的後果。」

  「牽強因緣?

  「對。」於是,師父又吟誦了一首詩:

  牽強因緣

  牽強因緣術必繁,

  強謀巧持失自然;

  若為世果果易崩,

  若為法果空自蠻。

  「扭轉乾坤必須是自然的事,契真理、契時機的事,也就是『依法如實』的事。」於是師父一喚:「小鴉!

  「是!」小鴉應聲即到,站在師父右肩膀上。

  「解釋『回歸乾坤』的道理給雁大哥送別吧!

  於是小鴉便又唱起歌來:

  只是還原

  旋乾轉坤就是回歸乾坤

  讓法緣各正其位

  因果清楚扶正顯明

  化敵為友轉逆為順萬和

  中道善法揚

  萬緣皆如實

  只為中極 度苦

  跟著大師總有學不完的東西,學到臨別前還在學。

  雁兒禮敬了大師,謝別了小鴉,便又上路了。

  兜率天的菩薩

  雁兒再次獨自飛翔在那遼闊無際的天邊。師父與小鴉的情,雖然是他所珍惜的,但這種孤獨的自由自在,卻是他的生命。

  這回連方向也不想,想飛到哪裡就飛到哪裡。

  突然天邊傳來了那夢裡夢外皆那麼熟悉的歌聲,恰似妙音天女的歌聲!

  秋悟

  聽我把迷人召喚

  看我把冷心吹暖

  誰到秋下一心愁

  我這禪火過得寒冬

  如彩虹 如彩虹

  虹是空 虹是空

  因緣無常誰心愁

  空悲經得風起雲湧

  總歸是苦海

  總歸是苦海

  有無明有執取苦意濃

  多少放下 多少自在

  莫苦好景逝匆匆

  莫苦好景逝匆匆

  看我把狂瀾力挽

  讓我把淚海吹乾

  誰遇苦難一心慌

  我的智悲轉得萬難

  如幻夢 如幻夢

  夢是空 夢是空

  緣起性空誰是我

  悲願明空 度苦恆勇

  走出那小我

  走出那大我

  念眾生多苦痛悲和空

  一分無我萬分真心

  莫叫眾生苦無終

  莫叫眾生苦無終

  雁兒不自禁地朝著傳出那歌聲的一團五彩祥雲之處飛去,不知不覺地就飛了進去。

  這一進去,就到了另一個世界。面前是很高聳的龐然大物。啊,是巨人!大到他幾乎看不清,就像螞蟻看大象。

  突然間,前面的巨人開始縮小。啊!不是一個,是兩個……!是三個……!是很多很多個!

  巨人縮到比雁兒稍微大一些時,就停止縮小了。

  雁兒也不覺得害怕,只覺得很有趣!

  他抬頭仔細地望著巨人們,尤其是中間面前的那位。那巨人也凝視著他!雙目交會時,他竟然情不自禁地哭了起來!

  說不出的理由!

  面前的巨人摸了摸他的小頭。他更哭得像迷途的孩子回到家投入了母親的懷抱。他感覺到被一股廣大無邊的慈愛磁場擁抱,感覺很熟悉!但在這一輩子卻從未有過這種經歷!

  「好久不見了!」巨人看著雁兒,溫柔地笑了笑。

  「您……您是誰啊?」雁兒驚奇地問,這會是他的老朋友嗎?

  「我是你的老朋友彌勒啊!

  「彌…………。你是天神嗎?我這一生未見過您,若說見過,也只是過去世吧?

  「是的,我是天神,兜率天的天神。你以前是兜率天天神的時候,我們在法堂裡會過面。」

  「啊!您真好,還在天上,我已墮落為畜生身,還希望你多多保佑。」

  「別難過。你只是還沒做完你應有的磨練。所以還得在六道各界之間來來去去。沒事的,把握好機會磨練自己,最終一定有希望達到我的階段。」

  「您能告訴我,我被帶到天上來的原因嗎?我只是一隻小鳥,我能為你們做什麼呢?

  「我們安排你來是要提醒你,你這一生、乃至接下來生生世世要做的任務。不要小看自己渺小,你的心並不小,你可以為眾生做很多事!

  雁兒很恭敬地聽著,好像在夢裡一樣。他竟然有一個叫彌勒的天神朋友要幫他指引他。

  雁兒突然看一看彌勒天神身邊的許多天神,特別是他右邊的那一位,那不是什麼……夢中的……

  「無名菩薩?

  「你好,雁兒!」無名菩薩很親切地笑笑點點頭。突然間,雁兒完全不覺得陌生了,原來無名菩薩是真的耶!

  「那你一定也是菩薩了,應稱你為彌勒菩薩吧?他們也都是菩薩吧?

  彌勒菩薩也笑笑點點頭。

  突然間,雁兒感覺到一股能量讓他與周圍的眾菩薩心心想契。那是……!……是小鴉在『聖雄重情』裡唱的『菩提心』!

 八條件

  「彌勒菩薩!快告訴我,我這一生應該做什麼最好!」雁兒突然很親切地與彌勒菩薩交談起來。當心連心時,就什麼距離都沒有了。

  「你應該趁佛陀的正法還住世時,繼續修『定慧』,以便早日圓滿你的『授記八功』。」

  「『受計八功』?那夢中怪歌中所提的『受計八功』?

  「對。是你夢中那首聖歌中所提的『授記八功』。但不是小花所想像的武林秘笈『受計』,而是傳授的『授』,印記的『記』。『授記』是一尊佛,給具足波羅蜜的眾生將來定能成佛的預言。」

  他們──師父們與天神們──都是那麼厲害,幾乎眾生們心裡有過的一切,他們會都知道。

  「對不起!我稱聖歌為怪歌。『授記八功』就是我這一生的目標?為什麼?

  「不只這一世,還有未來很多世的目標,因為你曾在過去許多佛前發過願要成佛度眾生,只惜因一直未圓滿『授記八功』,而未能得到一佛授記。」

  「『授記』是很重要的嗎?

  「對。只要一個發心菩薩具足了『授記八功』,也就是使一個人將得到『授記』的八個條件,他便必然會得到佛的『授記』。『授記』過後,就正式成為『授記菩薩』,不再退轉,在佛所授記預定的時間裡,必然能成佛。」

  「那,你們都……

  彌勒菩薩微微笑,點了點頭。無名菩薩與周圍的菩薩們也都點了點頭。他們都好「如實」──沒有驕傲,也沒有謙卑。

  雁兒靜靜地聽著,聽著,很用心地把八條件──八功,記在心上。

  所謂得授記的八個條件,即在得授記時必須:

  1. 做人

  2. 做男人

  3. 具足能聽佛說一首短偈,即證悟阿羅漢道果的波羅蜜

  4. 遇上一位在世的佛

  5. 出了家,是相信因果的沙門或佛座下的比丘

  6. 具足了四禪八定五神通

  7. 增上行,即把生命奉獻給佛

  8. 極強的善欲,即要修行導向成佛之法的極強善法欲

  「看來這是欲得到『授記』所應有的『法的承擔力』。」雁兒沉思一會說。

  「對。重大的因緣必須樣樣契合,一個像授記一位菩薩的大事才能發生。」

  「幾乎其中的各個條件,我都可以理解。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女人不能得到『授記』?」彌勒菩薩指示無名菩薩代他回答此問題。

  「並沒有所謂女人不能得到『授記』,每個眾生從無限的未來來說,都有無限的希望。而是在得到『授記』的時候,必須不是女兒身,而是男兒身。」無名菩薩說。

  「為什麼呢?男兒身女兒身,不是都是生滅的色法嗎?也沒有一個永恆不變的主體──『我』,怎麼佛給授記時,還需要分辨男人或女人呢?

  「同樣的問題,也可以用在『人』的條件上,『人』或『非人』也是空的,為什麼只有『人』呢?

  無名菩薩的反問,令雁兒深思。

  對。若說「人」是一個特殊的必須條件,「男人」也可以是一個特殊的必須條件。

  「男人與女人在身體功能上、心理上、情緒上,有著一些根本的不同。女人有『月經』,男人沒有;女人會懷孕,男人不會。單單是這兩個生理因素,已讓男人在修行、住山、行腳……各方面方便得多。男人獨居山林較沒風險。女人若獨居山林受人污辱,還會有生孩子的風險。其餘的身心問題及導致會投身當女人的業,就較微細復雜了。」無名菩薩似乎無意談入細節。

  雁兒還在想平等不平等的問題,無名菩薩又繼續:

  「這裡頭沒有平等不平等的問題,只是因緣。任何一個女人,若想未來用男人的身體修法。只要這一生行善時,常決意或傾向未來當男人,只要臨終時守著這份正念,而善業又生起時,來世便能投生當男人,不都一樣了嗎?還有什麼平等不平等呢?只有當我們執取眾生,執著有一個永恆不變的主體,以為女人永遠是女人,男人永遠是男人,才會有平等、不平等的錯見。因緣就只是因緣。雄花不能結果,雌花才能結果,這是不平等的嗎?這只是因緣啊!女人可投生做男人,男人也可投生做女人,男人女人可以只是一世之隔。只是一旦投生了,那一生便有了限制。可是從解脫生死來說,男人身女人身都可以用來解脫,只是『授記』與成佛需用男身而已。所以,如果女人只想要解脫,也不需要轉男身。」

  無名菩薩辯才無礙,不迴避敏感地帶,解了雁兒心中的疑團。

  「我以前也一直在想,為什麼小燕總有我始終搞不清的複雜情緒,也許就是她的『月經』作祟吧!」雁兒的喃喃自語,令眾菩薩都禁不住笑了起來。他不明白,他們也無意在這方面讓他明白。

定慧

  「那麼,大菩薩啊!在這八條件當中,為什麼您特別強調我需要修『定慧』,難道只是因為在正法住世時才可能修到『定慧』?

  「無正法住世時,還可能從外道處學到『定學』,但『觀禪』的慧學,就只有正法住世時才有了。但那只是一個因素。」彌勒菩薩說:「另一個因素是『定慧』對八條件的『轉乘功能』。」

  「『轉乘』?『中極轉乘萬千法』的『轉乘』?」雁兒馬上聯想到他離開小燕前在夢裡聽到的「發現潛龍」那首歌。

  「對,就是『發現潛龍』中所指的『轉乘』,『轉化倍乘』的意思。」

  哇!彌勒菩薩幾乎知道他的一切!好像大家都知道他,只有他不知道大家。

  「『定慧』不只能大大加深每一種修行與波羅蜜的力道與質量,還能把它們串在一起,加速成熟。」彌勒菩薩繼續說。

  「真需要『快』嗎?活在當下一剎那,不是連時間、速度也不必想嗎?我夢中的黃大師與蒙卡勒大師,也都很強調不受時間枷鎖束縛、專心安然地活在當下。」雁兒對「快」的時間概念又疑惑了。

  「這兩者是沒有矛盾的。我們沒有『滅苦』的終點目標,一切的修行都成了虛談。但若一直只想目標,而忘了眼前當下一步,也不能好好前進。所以強調專心當前一步,也是因為那關係到最後目的地。黃大師教的『目標正知』你還記得嗎?

  「記得,他說都是佛陀教的。」

  「對。『目標正知』的實踐,卻在當下每一步上。同樣的,『快』的概念也一樣。強調『活在當下』正是因為那最踏實,也是達到目的最快的方法。雁兒,我們不能無謂地『慢』,放逸地『慢』,眾生太苦了!」彌勒菩薩悲心深切地說,周圍的眾菩薩皆點點頭。

  「基本上,就是要做到真實與觀念運用無礙。」無名菩薩加插的一句話,似乎就是總結,卻帶有無限深義。

  突然雁兒說出了心中的話:

  「大菩薩啊!當我夢見阿明的故事時,覺得阿明都還能勝任那種種的『止』與『觀』的修法。但當我醒來後,在蒙卡勒大師那邊,雖然也有修『定慧』,大師也有強調,卻始終覺得不能真正地『入定』,入阿明入的四禪八定及觀禪觀智等。好像看到別的鳥兒怎樣飛,自己卻飛不起來的感覺。」

  「對。這也就是我們帶你來的其中一個原因。」

  「啊 ?!」雁兒被這一連串的生命奧妙搞糊塗了。總好像謎中有謎,秘中有秘。

  「這是畜生界的局限。要修成『超人法』,也就是『禪定』、『道』與『果』,必須有人天界的慧根。」

  「這……我能改變嗎?

  「你還剩下三個月的畜壽。我們就是要引導你投生人間,把握正法住世的時機,好好修學『定慧』、『中極轉乘萬千法』來成就八條件,在下一尊佛時得授記。因為下一尊佛是這一個劫的最後一尊佛,之後恐怕又要隔很久了。」

  「下一尊佛?什麼佛?

  「彌勒佛。」

  「大菩薩您?

  「是的。」

  「謝謝大菩薩恩護,弟子一定好好珍惜,一定不可錯過您成佛時的授記機會!

  「你有決心我們一定加持你。畢竟你已走了很久,即使當畜生也都是那麼超群不凡。」眾菩薩亦點點頭。雁兒更感到無限的力量在心中。

  「那我應該怎樣才能做好投生人間的選擇?」雁兒趕緊問了這個切身問題。

  於是,彌勒菩薩便與無名菩薩一同講解與引導他。

  「我明白,我明白。」雁兒點點頭。

  「我能不能把這一切告訴雁群與小燕?」雁兒又無限關心地問。

  「你可以去試試看吧!但不會有太大的作用。他們會被你影響,卻無法像你一樣下勇猛心修『授記八功』,能引導他們投生做人,修學佛法就很不錯了。」

  「小燕呢?

  「她看來不容易生起放棄對女兒身的執著。試試看吧!一切善心都有善報的,成敗都不會徒勞。」無名菩薩笑了笑。

  「但記得,在今年中秋午夜算起的七天內,你必須完全專注於自己投生的事。」彌勒菩薩一再囑咐。

  「謝謝大菩薩提醒。」

分秒必爭

  雁兒到兜率天一遊,人畜間已過了六個月。

  此時,從五彩雲中飛出來,他只剩下三個月畜壽。他開始感覺到生命的珍貴。

  三個月,轉眼就會過去的。有太多事要辦啊!

  他在想,應該先去找小燕還是雁群?但想到小燕凡事總是拖,總是賴與刁蠻,恐怕會耽誤他幫雁群,於是便決定先幫了雁群再幫小燕。他必須以更多眾生的福利作考量。

  但雁群現在會在哪兒呢?雁將接過領導權後,必定會改變領導方式,與雁群的飛行與棲居選擇。雁將始終懷疑自己的實力與影響力,一定會盡可能避開雁兒。剛剛又忘了問一問大神通的菩薩。現在怎麼辦呢?

  雁兒只能祈禱。這是他向來最無助時能做的事。

  沒多久,突然一轉身滑翔,身後即出現一道彩虹。他很直覺地向彩虹飛去。

  彩虹橋!天助我也!

  帝釋對雁兒的呼救所作出的回應!

  循著彩虹橋飛去,來到尾端,已聽到群雁混亂的雜聲,再下去,便看到了那混亂的局面。

  怎麼回事?

  雁兒在群雁上空迴旋,氣勢萬千地俯視著群雁。

  是戰鬥!流血的戰鬥!

  向來團結的雁群何曾有外敵?

  是內戰!亂成一團的戰鬥,好幾派一起戰,比較鮮明的是雁後那一派,也就是他的忠實老班將領,是較團結的一派。新雁王(雁將)帶領一小群雁與其他小派亂啄成一團。

  他們亂到沒有注意到雁兒!這從未發生過!

  雁兒他昂起胸膛長鳴三聲,海神又把他的鳴音放大了幾十倍,震撼天地!

  雁群驚嚇的暫停了一切。雁兒此時降低了高度,在雁群上空低飛旋轉,一聲不發地俯視著大家。

  他們的王回來了!他們天生的首領回來了!帶來了他們的希望。他放慢速度地飛,雁後隨之飛了起來。他的忠實將領也跟隨飛起來,迎接他、伴著他,回到雁群中間緩緩地落下。

  他無限慈悲英勇地看著他的子民,也望向後方的雁將,他所立的新雁王。除非大眾認他為王,不然沒有一隻雁兒可在雁群中擺出這種王者之勢而不受挑戰。但這回大家剛從亂中恢復清醒,都感謝他的降臨。又聽到他那超乎一般雁兒幾百倍的鳴聲(他原來的自然鳴聲已是一般雁兒的幾十倍),也不敢與他為敵。

  新雁王,即過去的雁將自知不敵,騰起身即飛走。

  雁兒飛上前攔截,嚇得他繞回來。雁兒陪著他下降,用大翅膀拍了拍他,意思是說:沒事,我留你。他也就留了下來。

  眾雁看舊雁王留新雁王,沒有排擠的寬厚表示,也就安下心來。

  過去的一切,從此勾消,過往不究。一切又從新開始。

  於是雁兒又再飛起,群雁齊跟,繞了天空以「人」字型飛了一圈,落回原地。誰也不必說什麼,他還是他們的領袖,他們的雁王。

  他不是要回來做王的,他是來教他們如何提升生命的。然而,他們之間的混亂戰鬥使他必須重新領導。

  雁後最能感覺到他的不同,從前的恩愛都沒有了。現在雁王對她完全是一種超乎純情兄妹般的感情。如果生命只剩三個月,誰還有心追求情慾呢?但她不知道。

  剛開始她失落,她想要回她曾經擁有的寵愛。但她慢慢感受到雁王心中那股新的超凡氣質,她開始被感染。

  於是,一個艱苦的群體蛻變開始了。

  這是雁族裡未曾有過的事,一種前所未有的思想革命。從來沒有一隻雁想過,乃至聽過輪迴、投生這回事,更不用說如何選擇臨命終一刻的心念。

  有一些被這新主意、新思想帶動了起來,如雁後及忠心跟班。新雁王,即雁將,也因感恩雁王寬厚地待他,而誠信謙虛地聽學。有一些卻始終聽不懂,他們紿終不明白,為何要思考食物與繁殖以外的事。

 雁王的故事與經歷,雖叫雁群難以置信,但他的超凡出拔的氣質與能力,卻讓他們不敢懷疑,尤其雁後最深信不疑。這是她與他共同投生輪迴相聚的無數世召感,致使她很直覺地知道他是對的。她決定要依他的教法選擇投生做人,來世在人間修行。但在她心底深處總有個渴望,她希望能與他同相廝守至少一段短時間,再各去修行。她把她的心思告訴了他,換來了他的一番訓斥。

  「你知道嗎?我們的每一分每一秒的浪費,在『轉乘』的規律下,皆可能損失慘重!眾生太苦了,我們不能放逸地『慢』,無謂地『慢』。」他已是兜率天菩薩們的那一套想法。

  她不得不敬佩他的無私遠見,卻抹不去心中的癡情。

  差之毫釐,失之千里。錯過了彌勒佛,就錯過了在這個劫能得到安穩的機會了,未來的『成住壞空』,了了無期,何時有佛出世?

  「你不是說在兜率天還見過一群菩薩嗎?總會有佛啊!何必急呢?」又有雁兒提出「慢慢來」的理由。

  「每尊菩薩從授記到成佛還要很久很久,再多的菩薩也未必能填滿每一個劫的空檔。」

  這一切問題,在他與彌勒菩薩及無名菩薩私談時皆已涉及。

  「會不會有太多競爭者,爭取在彌勒菩薩前得授記,而導致大王被淘汰?

  「競爭的問題並不存在。」這個問題,他也問過兩位大菩薩。「『法』是沒有限止的,就像虛空與陽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一樣。並不會有一隻雁兒出來享受陽光,而導致另一隻雁兒得不到陽光。只怕太少眾生能具足那八個條件,從不會有太多競爭而被淘汰的可能。苦難的眾生無邊無際,大菩薩說宇宙間還未曾發生過佛的數額過多的現象。」

  群雁的各種問題皆一一被雁王辯服了。剩下的難題,就在於雁王的『法』對雁族來說始終抽像,做到做不到誰知道?不像交配繁殖或尋找食物那麼具體。

  當有雁兒病重要死時,雁王便會趁機說法教化。

  「雁啊!回想你一輩子所做過的好事吧!你過去可有禮讓其他的雁兒?是否有在其他雁兒遇到危險時,幫助解急?是否有幫助其他的雁兒守護幼小?是否有把食物佈施給其他雁兒?……

  「大王啊!我怎麼一個都想不起!您叫我回憶的善事太少太少了!我只想起與其他雁兒爭食,啄到其他雁兒流血,奪取窩巢……會有什麼善事嗎?

  「那你對本王是否有過什麼恭敬心。或對上天做過什麼真心的祈禱……

  「天啊!我一直以來都妒忌大王的能力,恭敬也是逼不得已啊,還有什麼真心的祈禱!

  「啊!你瞧!你現在對本王說真話,不怕被處罰,正是一種忠實的善行。這就是了。你要一直憶念自己的真實,發願以這功德的力量投生人間修行佛法吧!

  雁王總會千方百計幫雁族子民尋找他們可在臨終一刻憶起與依靠來投生的善業。群雁未必都能明白雁王的用心,卻都感受到雁王的一片真心善意。

  一個月過去了。雁王預算再逗留多半個月,再去尋找小燕。

  就在此時,一次前所未見的大海嘯突然發生了。在一個大白天,把一大群未學會飛行的小雁兒吞沒了。老殘的也逃脫不及,躲在灌木叢下、未及時飛起的也被吞沒了。有五分之一的子民,近千隻雁兒死傷。海邊的人畜皆活在淒慘的憂傷之中。鳥類會飛,還是比較幸運的。陸上行走的動物,逃脫不及的都被沖走了。

  有雁兒開始提出,這是雁王近來經常談「死」所帶來的天譴。這種謬論開始在不愛受思想革命的雁群中傳開,像傳染病毒一般地漫延。有雁兒挑戰雁王長鳴向天祈禱雁族的福利,雁王為了重振民心,不得不接受挑戰。這回海神自顧不暇,正忙著把海中的人畜屍體衝上岸,也沒心把雁王的鳴聲放大。雁王也因近月來的勞累與這回天災的事件分心,弄得身體弱了許多,鳴起來聲音,竟然是當初他剛回來時的幾十分之一,這更使到他的領導威信大減。

看來他所做的一切,就在他將離開前可能前功盡棄了。

  他開始急了,他越急,就越沒有說服力。連他身邊的忠實跟班都不再感覺到他的超凡氣質,反而是一種壓迫性的說教。只有雁後對他忠心耿耿,卻不知如何幫他。

  一個星期又過去了,雁王身心狀況每況愈下。

  這一切,都在無名菩薩的觀察與預料之中。

  「雁王譭謗的業還剩三天了。」

  雁群中的散播謬論者,看到雁王的威信被削弱損傷,正孕育著一次叛變,想重立一個單純的新王。所謂單純就是不搞思想革命,只管食物與繁殖。

  於是他們設計了三個圈套,要把雁王逼退。一是以群體自摧為脅,要大王自我犧牲,以供養神明;二是群起圍攻,逼大王反擊,逼他傷害自己的子民,以自打嘴巴,破除他的非暴力不殺生的理論;三是以年輕多姿的母雁誘惑雁王,令他交配,一來可破他這次回來任王的清淨紀錄,二來可離間雁王與雁後。一旦成功,便可污辱他,令他羞恥地自行離開。

  三天後,他們開始了。

  「大王。群雁皆達到這個結論,我們因為經常討論『死』,得罪了天地神明,必須有祭品供給神明,以平息神明的怒氣。如果不這麼做,群雁將無法生存下去。大王一向愛民如子,應以雁族的前途為考量。由於大王是開始論『死』的第一雁,我們一致請大王尊重群體的意見。」有雁代表發言,群雁無聲。其實,認同的只佔三分一,三分一觀望怕事,三分一深信大王應變的能力,也就默不作聲。看來此雁的發言,好像得到全體雁群的默許及一致認同!

  雁王的霉運就在此時剛剛度過。雁王近十天來的混沌心思此時恢復清醒,心亮了起來,眼神再次出現光彩。

  他想起離開蒙卡勒大師前所做的第一個夢。

  「依法如實」。

  「論『死』並不會得罪神明,這完全沒有關係到神明的福利,神明何必要生氣?第二,這次天災傷害到的眾生不止雁族,還包括人類與陸地的走獸與寵物。難道他們全都得罪了神明?若是,人類會是更高級的供品,你們應該找人類去!第三,過去已過,災難已平息,沒有證據說明不給供品雁族就無法生存下去!

  雁王此時神采奕奕地道明理由。敵對的雁兒頓時失去了辯辭。於是,他們變得蠻橫不講理!

  「是否大王在找藉口,不想為子民的利益而犧牲,大王貪生怕死!如果大王不肯以身供奉神明,那我們全部雁兒一起跳進這海裡!

  雁王如如不動地以悲眼望著這一群叛變的雁兒。

  「依法如實」是他的心訣。

  「我們真的去了!

  如如不動。

  那群雁兒往海裡邁去。

  「我們真的跳下去了!

  如如不動。

  「眾生自毀要脅法不離」,「生心無住無住才生心」。

  雁王想起第一個夢中妙音天女的歌,如如不動。

  結果是他們誰也不願當犧牲品。

  帶頭的惱羞成怒了,第一招失敗了,卻又無法讓群雁信服他們的大王不愛護他們,因為大王的理由太合理了,誰也駁不過。

  於是他使出第二招,衝過來啄大王。沒有雁兒保護大王,因為向來大王是最強的。但此時,他無意以暴力制止暴力,他想起他非暴力的教導,想起第二個夢中巨人那「空」字盾與「悲」字心口。一瞬間,群雁只看到他們的王已被啄得鮮血全身,而未反啄,只默默忍受。

  這事非同小可,群雁皆群起攻擊這只叛雁。反而是雁王伸出大翅膀一擋,把他給救了。

  叛雁也藉此機會一轉話,說:「禮敬大王,小民只是要向全民證明,大王愛民如子,是個以身作則的領袖,教育非暴力,亦身體力行實踐非暴力,故對大王有所冒犯。為了表示對大王的崇敬,小民把三位小雁女獻給大王當雁妃,可把賢王的後代傳播下去,令雁族世世代代受惠。」

  雁王還未看清這是怎麼回事,三隻小母雁已一湧而上,與雁王親熱起來。突然他想起第三個夢裡的妙音天女的考題,頓時一飛而上,但他畢竟剛受傷,血尚未止,不宜高飛,便飛到雁後身旁。雁後雙翅一擋,三隻小母雁也不敢前進了。

  這一退救了他。原來三隻小母雁,已準備要磨擦雁王的傷口,來加重雁王的傷勢。

  這一段事件,令群雁更忠信於雁王。叛雁雖被雁王慈悲留住,但在雁群中已受到孤立。

  雁王再一次苦口婆心地向群雁講法。這回大眾皆忠心信受了。

  他想到自己即將離開,傷勢未復原,恐怕經不起長途飛行,正苦思出路。

  「法的力量,真理的誓願!」無名菩薩以心相印。

  「法的力量,真理的誓願!」雁王得到了靈感。

  於是:

  「請天地菩薩神明眾生作證,當我被叛雁攻擊時,心中未曾生起一絲一毫的嗔心,願這真實語的力量,令我的傷勢即刻復原。」他的傷勢即刻復原。群雁皆震撼,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到奇跡。

  「請天地菩薩神明眾生作證,當我拒絕以身供奉神明時,心中未曾有對神明失敬,未曾有過對子民失去慈愛的心,願這真實語的力量,令雁群中所有的肉體傷痛,即刻復原。」這也即刻應驗。

  「請天地菩薩神明眾生作證,當三隻小母雁碰我的身體時,我未曾生起過一絲一毫貪慾之念,願這真實語的力量,令雁後健康快樂。」這無法即刻見效,卻在雁後心中留下雁王離去後無限甜美的回憶與信念,畢竟她對他的奉獻太無私了。

 雁王的畜壽只剩下一個半月了。他必須趕緊去度小燕,然後準備自己投生的事。

  於是他再次告別群雁,教育了他們和諧共處之道。此時那雁將已深受感化,真心善心流露。雁王再次推舉他重任新雁王,也一致得到接受。

  雁後要隨侍雁王。

  「我今回要做的事,是誰也跟不了的,你還是留下吧!記得菩薩與大師們教的法。」

  雁後已成長了許多,不再淚流滿面,只倚在雁王身翅旁,聲聲祝福。

  於是雁王在新雁王、雁後及群雁的護送中,飛上了天際。

  雁王一路往北方飛去,很快就沒入了雲端,群雁才在新雁王的帶領下飛回頭。

  依法如實。

  雁族的崇敬留不住雁王,如今又是孤雁的他,再向前飛,要做的事始終要做,任它榮辱毀譽。

  「一個半月,很快就會過去了吧!」他想。想到只要遵照彌勒菩薩與無名菩薩的指示,守護臨終最後一念,他就可以投生做人,修習佛陀教的定慧,不再受畜生的身心局限,他就感到充滿希望。到時還會與雁群、雁後與小燕相聚吧?只要他們肯服從指示至終,沒有造過大惡,有善行的眾生,一旦掌握這個投生的自然原理,都可以做到的。而他自己的要求更高,不只是要投生做人,還要給自己一個最強、最光明的結生識,那將決定他一生中的命格。兩位大菩薩的提醒,他一直都謹記在心。

  一個半月,在一般鳥兒來說,很快就過去了。但這一回,這一個半月,卻是雁兒一生中最漫長的一個半月。

(怎麼說呢?請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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