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佛法的內容
第二章 分別真理與錯謬的四法印
第三章 法界的緣起
第四章 物質宇宙的生滅
第五章 生命的輪轉
第六章 有情生命與「無我」
第七章 佛教的心理學
第八章 業力
第九章 三界六道的生死輪轉
第十章 魔
第十一章 在解脫道上的行者
第十二章 如來的種性
第十三章 涅槃解脫的狀態
原理篇
第一章 佛法的內容
(一)佛法所解說的是什麼呢?
善男子,佛法所廣為解說的,是宇宙與生命各種生滅現象的原理,及眾生能如何隨順駕馭這些原理,創造自己及環境,爭取最大的智慧、力量與解脫。
因此,它博大精深的原理,超越了世間種種科學與哲學的範疇;在解脫境界的平等與殊勝上,更絕非一般只懂崇拜神祇求福的外道所能想像了。
佛法解說了宇宙萬有的緣起如何生?如何滅?
它解說了生命出現的原理如何變現?如何生死輪轉?
它解說了眾生苦惱的來源,及如何能徹底地把這些苦惱源頭堵塞?
它解說了無量的修行法門,指導眾生該如何滅去苦因、疾得樂果?
佛法最終的功用,就是除去眾生對虛妄不實的執著,覺醒他心中所藏的佛性,使此佛性能壯大成熟,令眾生能過著真正醒覺、不執虛妄的自由解脫生活。
善男子,佛性就是成佛之種。它藏於一切眾生的心中,能作不可思議的妙用,能起無限的智慧、力量與解脫。
眾生的佛種成熟圓滿,能以佛心代替妄心,便是他成佛的時候了。
但是,顛倒的眾生不知心中有佛種,不知佛種的大能妙用,不知反觀於內,把它開拓壯大,卻遠離唯一真實的佛性,迷失於外境的虛妄裏,在客塵中打滾,任由妄心不斷造業,不斷輪轉於生死海中,受種種業報,永不得解脫。
善男子,就是這緣故,佛法所著意弘揚的,不是俗世知見的世間法,卻是導致身心解脫、成熟佛種的出世間法。
出世間者,並非指在空間上出離世間,卻是指超越世間的苦惱束縛,進入一個解脫的境界。因此,覺者身雖仍住於世間行種種俗事,心卻能常住於解脫之出世間中。
諸佛世尊皆以弘揚此出世間解脫法為因緣 ,出現於六道種種惡世之中,點化有緣,普度有情,令離苦得樂。
(二)對佛法所應採取的態度
善男子,佛法的用途在於解除眾生的煩惱和束縛。若是學佛者執著它,視為教條,不知變通,拘泥不化,它便會成為另一種束縛,不但對解脫無助,反會妨礙解脫的增長,使事倍功半,令許多氣力白費。
為什麼呢?
因為佛法就好比一條用來渡海的船,作用只在把旅客載至彼岸。到達之後,旅客便應離船上岸,不應執著渡船不捨了。
若執著佛法,就好像已渡海的人,對渡船起了顛倒的愛著,迷戀著渡船的本身不願離捨,不肯上岸,只滿足於逗留在船上漂泊。
這樣,又怎能發揮渡船的功用?又怎能繼續旅程,到達目的地呢?
同樣的道理,執著佛法的本身為目的,不把它視作工具的人,就只會迷失於經典的方便比喻裏,為文字所累,自加束縛,不解密義,難見真理,更遑論活學活用了。
佛法無量法門皆是方便,是盲人的仗、載人渡海的舟。若固執不捨,不知因時制宜,用功便只屬徒勞,並無解脫可言、智慧可說了。
佛陀弘法於世,必賴世間言語,但是佛法一落於世間言語,便起相對,再不是絕對的真理、純淨無瑕的法了,因為,出世間的真理,不是世間桎梏的語言文字所能詮釋得十足清楚無誤的。
因此,種種說法皆是方便,在最高的智慧觀察底下,一切以言語傳達的佛法皆是虛妄,並非純然無垢。
但是,從這些比喻施設,可以看到真理的端倪;假善巧方便,可導入親身體證、言語難宣的境界。
就是這緣故,一切眾生若執著經義和聖者的方便說法,墨守拘泥,不知變通,就好比盲人拿了手杖,不用來走路,卻用來玩賞珍藏,或渡海的人不登彼岸,卻與渡船依依不捨,甘於與它在海上漂泊一樣,行止愚癡可笑,終難望證得智慧解脫。
學佛的人若要有所成就,必須拋棄一切成見,不偏執於一門;善用一切方便,卻不為它們所繫縛。如此,始能證佛法之真髓、解脫之極致。
(三)於學佛修行無益的戲論
善男子,有一次,釋迦牟尼佛的徒兒鬘童子尊者,在僻靜處靜坐修行,心中起了一些念頭,令他感到非常迷惘。
他所想的,是一般愛好思想竹旳人都曾想過的問題。
在他心中起伏的念頭是幾個問題。他在想:
『世界是永恆的?還是不永恆的呢?』
『世界是有限的?還是無限的呢?』
『靈魂和肉體是同一物?還是兩回事呢?』
『得道的聖者死後,肉身繼續存在?還是不再存在呢?』
『聖者死後,會不會既存在也同時不存在?還是既不存在,也非不存在呢?』
他想了許久,都想不通,心中非常懊惱,便自言自語道:『這幾個問題,世尊總是不解釋,只把它們擱置一邊,到有人提出的時候,又把它們摒棄。』
『這些是困擾了我很久的問題,是宇宙的根本問題,若是世尊沒法子解釋清楚,打開我的疑團,我留在他身邊修行也沒有什麼用處了。』
『我現在就要去問他這幾個問題,若他答不出,我就要脫離僧團,再過在家的生活。』
已經傍晚的時分了,鬘童子仍然獨自走向世尊的居所。見過世尊,行禮已畢,便恭敬地坐在一旁,坐定後,便向世尊道明來意,列舉他的疑問:
『若是世尊覺者也不能解答這幾個問題,我在此繼續修行,也註定沒有什麼成就的了;明早我便會收拾一切,離開僧團,再過在家的生活,不再修行什麼了!』
『現在就請世尊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吧!』
佛陀聽罷徒兒生氣的說話,便和藹地說:『鬘童子,我從來有沒有向你說過:「來吧!鬘童子,到我的座下來修習梵行,我會為你解答世界是否永恆等那幾個問題」呢?』
『沒有呀,世尊。』
『那麼,鬘童子,驕慢的人呀,你在生甚麼人的氣呢?鬘童子,不論是誰說這樣的話:「我不願在世尊的座下修行,除非他能為我解釋清楚世界是否永恆等那些問題」,這人在未能清楚滿意之前,就要死掉了。』
『為什麼呢?』
『因為這人就好比一個中了毒箭的人,在親友找到醫生替他診治的時候,不好好地讓醫生為他治療,卻驕慢地對醫生說:「我不要你把箭取出來,不要你給我解毒療傷,除非你能解答我以下的問題:傷害我的人屬於什麼階級呢?名字叫什麼?身材怎樣?是那裏的人氏?他用的弓是什麼做的?弦又是什麼做的?他用的箭,箭杆是什麼做的?箭翎是那種鳥的羽毛?箭鏃的樣子怎樣?醫生,你若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解釋,我決不讓你給我療傷。」鬘童子,那人還沒有把這些問題搞清楚,他已經毒發死掉了。』
『同樣的道理,一個人未搞清楚你所提出的那些問題之前,便把時光浪費殆盡,再沒有時間修習梵行了。』
『修習梵行,建立解脫,不在於肯定或否定你所提出的問題。』
『不論世間流行的臆度是怎樣?肯定的或是否定的?都不能倚靠它消除人間的苦痛。』
『消除痛苦,建立解脫,才是梵行的目的。』
『我為什麼不去解釋你這些問題呢?因為它們與解脫無關。』
『鬘童子,我要解釋的又是什麼呢?』
『我要解釋的是怎樣才能止息苦的生起?』
『我要解釋的是怎樣才能建立解脫?』
『從梵行可以建立解脫,從解脫可以得到無限的智慧和力量,到那時,一切的智慧盡在心中,又何愁解釋不了你所提出的區區幾個問題呢?』
鬘童子聽畢世尊這番話,便為剛才的失態感到羞慚,繼因鬱結已通而滿心歡喜,向世尊謝過後,便歡天喜地地離去,繼續他的梵行努力了。
善男子,很多眾生都喜歡在一些心性發展尚未能應付的問題上浪費時間,在可切實修行、增加身心解脫的地方卻不下功夫,以致苦悶鬱結,不但不得解脫,反增添愁苦。
善男子,一切不能導致解脫的辯論都是戲論,不值得學佛的人費神討論。
(四)學佛對行者能起的改變
學佛的人會有什麼改變呢?
善男子,學佛的人於理解佛理之後,若能身體力行,便能即時領會學佛帶來的靈淨化,讓身心得到從未曾有的清涼解脫感受。
瞭解佛法的人,可以隨順佛法的原理,創造環境,開拓自己的生命,化苦惱為快樂,化束縛為解脫。
但是,不懂佛法的人,卻時常生活於顛倒之中,隨波逐流,對自己的前途際遇不能自主,難得恒久的安樂。
善男子,學佛是得一切樂、離一切苦的唯一方法。佛法有無量法門,能普合上中下根性的眾生。眾生不論賢愚、種族,皆能從佛法中悟道、證道、有所受益。多耕耘便多收穫,努力絕不白費。
世間一切的苦惱、恐懼、貧困、疾病與所求不得,若依佛法修行,必會盡去無剩;世間一切的快樂、安寧、富貴、健康與心願成就,悉能從佛法修行而盡得。
善男子,學佛修行的人、隨順佛法生活的人,正踏上身心舒暢與解脫的道路,在世間上,是一位快樂無憂的人,也是一位傳播幸福與解脫的人。
學佛的人,在世間的物質生活和出世間的精神生活上,每一天都更豐盛、更滿足。
他的靈性日高,智慧日廣,力量也日大。他比常人有更大的自由,更能控制與創造自己的環境,使事情更能遂自己的心願。
善男子,他的能力沒有限制地逐步增長,他的成就沒有限量;唯一的極限,只是他信心與志向的極限。
隨順佛法生活的行者,在物質的享樂裏,必愈來愈豐盛,但他能悟出物質的束縛不實,絕不耽於物質的欲樂,只以所得的資財利物濟人,增長自他的慧命解脫,不斷地袪除對妄心假我的執著,令自己更接近真心佛性,得更大的自在。
正因如此,他才堪修更高的佛法,堪得大的智慧、力量與解脫。
第二章 分別真理與錯謬的四法印
(一) 四法印
善男子,有四準則可用以判斷任何見解是否何於佛理?可否導致清淨解脫?這準則是佛法對宇宙、生命和解脫的基本見解。 一切佛法,終不與此四準則相悖,否則便不名佛法。這四準則就是四法印。
是那四法印呢?
四法印就是諸行無常、諸法無我、諸受是苦和涅槃寂靜。
學佛的人要以此四法印檢驗一切論說。 若契合此四法印的,便應印可,擇其善者修行;若不契合此四法印的,便應駁斥摒棄,視作導致桎梏、妨礙解脫的邪見。
(二) 諸行無常
什麼是諸行無常呢?
善男子,在相對的世間裏,一切不同類別的行為與現象,無論關乎有情或無情生命的、心理的或物理的,或者是兩者兼具的,都是毫無例外地恒久處於不斷的變化之中,永無一刻能有絕對的靜止。
所有的物質從極小的微塵以至極大的星體,都是在永無休止的運動、變化與生滅之中,以此顯現一切能或不能為眾生覺察到的物理現象。
所有有情眾生的心智活動, 從極簡單以至極複雜的,也同是念念生滅,前念死,後念生,方生便死,方死又生,以此顯現一切能或不能為眾升生覺察到的心理現象。
善男子,宇宙一切物理與心理的行為現象都是遷流不居,不得永久。這就是諸行無常。
(三) 諸法無我
什麼是諸法無我呢?
善男子,不論是造成世間物理現象的色法或是造成精神現象的心法本身,都沒有一個常住不變、能作永恆主宰的『我』。
一切物質的色法,都是恒久處於不斷運動、變化與生滅之中;滅了的就不再存在,方生的又迅即毀壞。 色法如是生滅不息不定,又怎樣能夠在它裏面找到一個永恆不變、能作主宰的『我』呢?
一切屬於精神的心法, 無論是喜、怒、哀、樂、憂、悲、苦、惱或任何其他心理狀態,都是剎那生、剎那滅的;滅的就不再存在,方生起的又迅速即湮滅。心法如是生滅不息不定,又那裏能夠在其中找到一個不變、能作主宰的『我』呢。
善男子,在物質和精神裏,決不能找到一個永恆不變、能作主宰的「我」,這就是諸法無我。
(四) 諸受是苦
什麼是諸受是苦呢?
善男子,眾生在相對的世界裏, 不斷因無常的現象、無我不實的各種心法和色法,起各種痛苦的、快樂的或非苦非樂的感受。
痛苦的感受,自然不能稱作樂; 快樂的感受,卻要賴外緣而生,又不得永久,失去了便悵然不悅,徒令惘然追憶。因此一切快樂背後,皆隱藏著痛苦,並非真正澈底的快樂。至於非苦非樂的感受,當然不能稱為樂了。
善男子,看破世間一切感受的真面目, 在最高的要求底下,眾生在世間的一切感受,都稱不上是真正的快樂,卻只不過是不同程度的痛苦而已。
在這定義下, 苦便包括了眾生自認是苦的感受、一切澈底的不快樂感受和所有非苦非樂的感受了。
善男子,在這定義下,一切世間的感受皆是苦受。這就是諸受是苦。
(五) 涅槃寂靜
什麼是涅槃寂靜呢?
善男子,眾生若依佛法修行,鍛煉心智,便能進入一個解脫的狀態。在這境界裏,他可以見到唯一常見不變的法,感受唯一實在能作主宰的『我』,嘗到真正澈底的快樂。
在這解脫的境界裏,世間諸行無常、諸法無我、諸受是苦的原理已被超越了。這境界是常、是我、是樂,與世間有別,名為出世間。
這出世間就是涅槃。
善男子,涅槃、出世間的境界並不離開世間而獨有,並不是一個特定的地方,卻是你我差別的超越、你我的合一、從無常中看到常、從無我中看到我、從生滅的虛幻苦惱中看到永恆真實的快樂。
眾生於色身尚存、世間生命尚未終結的時候,就已經能夠經歷和安住於此涅槃之中。尚有色身而住於涅槃的就是有餘涅槃,棄色身而住於涅槃的就是無餘涅槃。
善男子,世間的無常、無我和痛苦能全部寂滅於涅槃境界之中。這就是涅槃寂靜了。
(按:在四法印中,若除去諸受是苦,則為三法印。)
(六) 四法印與一實相印
善男子,諸行無常、諸法無我、諸受是苦、涅槃寂靜這四相就是非有非空、不墮二邊的實相。因此,言一實相印即是略說四法印,而四法印即是廣說的一實相印。
※ 打字者識:此篇作者的說法為真常唯心思想。
第三章 法界的緣起
(一)真如-心物的本體
構成宇宙萬有的心與物究竟從何處來呢?
善男子,心物的來源是真如。它是一切的源頭、一切的本體、一切智慧力量的泉源。
不要試圖用世間的語言去描述真如,因為真如並不能以世間有限桎梏的經驗詮釋得清楚。
以世間法解說世間法中所無的事物,是註定要失敗的,只會把終極、沒有桎梏的真如淪為世間相對的知見,使它盡失原來的無縛、超越與絕對性。
真如不能解說,就好像不能向深海的遊魚解說翱翔之樂,或向天上的飛鳥解說潛泳之趣。
以世間語強解真如,只能說它具有亙古不變的本質。
它的本質雖然亙古不變,卻是一切心物之種;一切心物的顯現皆由它的動態而來。
心物的顯現,是它活動的結果。
真如存在於一切已生的、活動的心物裏,也存在於一切未生的、寂滅的法裏。
因此,一切已生、未生的法皆是真如之體;而真如之體也構成整個法界。
真如是一切,一切也是真如。
一即一切,一切即一。
真如能起心物及心物的變異,但本質卻從未改變。因此,它是既不一也不異。
真如能起心物的生滅,但本質卻從沒有生滅。因此,它是既不生也不滅。
善男子,真如處於變異之中,保留了不變的本質;而不變的本質卻能成變異心物之本。
善男子,就如山裏的一塊黃金,熔了它,可作手鐲;熔了手鐲,又可作其他飾物。所鑄造之物雖不相同,但是黃金的本質不因飾物的生滅而稍有變異,卻如在深山時一樣,維持金質不變。
善男子,真如的本質處於萬物生滅之中,無生無滅、不一不異、超越了生滅相對。
(二)真如種子變現宇宙
善男子,真如是法界一切心物之源,藏有一切心物萬法的種子。
地上的微塵不可勝數,真如的萬法種子亦不可勝數。
泥土裏的種子,遇到適當的因緣,便會發芽生長,開花結子;真如裏面的萬種子,遇到適當的因緣,亦同樣會開始它的生命。
善男子,真如有它清淨、無生無滅的一面,也有它動態、能生化萬物的一面。
萬法都攝真如體內。事實上,萬法即真如,真如即萬法。
離開真如便沒有萬法,離開萬法便沒有真如。因此,法界即真如,真如即法界。
萬法從真如的萬法種子而來。因此,離開種子便無萬法。事實上,種子本身亦即是法。
真如有它動靜、生滅、染淨的體性,真如的萬法種子亦有同樣的體性。
真如種子的生化力量,建立了生滅宇宙的一切法,令現象世界能夠出現。
但是,法界並非由單一的種子或單一的法所建立。法界的建立,是從萬法種子的力量互相滲入、互相影響、互相依賴、互相支持而成的。
任何一法都不能獨立存在。因此,任何種子若要現行,出現於現象世界,就必須遇到適當的條件,而這些條件卻只能由真如的其他法或種子提供。
這樣,構成萬法總相的法界的出現,就非要萬法種子的同時具足不可。
就是這緣故,在真如之內,在法界之內,實在不可能找到一個能單獨成就萬法、建立整個法界的種子,可作為法界的第一因。
(三)和諧的法界
善男子,真如種子互相依賴,彼此融攝,才使萬法能夠出現。萬法能夠出現,才有法界的出現。
萬法合成一體,互相攝受。法界內任何一法的活動,都足以影響整個法界,令其他法受到相應的波動。
善男子,法界的一切心與物,都有生滅遷化的特性,能對其他法的活動,作出適當的反應和改變。一切眾生都具有平等的佛性,都具有清淨的真如心,能自由平等地與其他法並存,也能各自發揮自己的生化力量,不斷創造自己及所欲的境界。
但是,既然每一法在互相依存的法界裏所作的活動,都足以影響一切其他法,都會擾亂法界的均衡,也都會帶來恢復它均衡的相應變動。因此,萬法能協調地運動。
善男子,在萬法不斷活動的法界中,時刻都在進行著這些維持持均衡的變化,各各合乎心物萬法的整體意願和需要。
這樣,法界能夠安穩地出現,正好證明了萬法正在進行和諧不悖的運動,事事無礙。
(四)宇宙萬有的類別
善男子,法界的一切可分為五大類,共一百種,這就是構成宇宙萬有的一切法。
法是宇宙萬有的通稱,百法就代表了宇宙能出現的一切。
百法可歸納為五大類,就是(1)心法,(2)心所有法,(3)色法,(4)心不相應行法,(5)無為法。
什麼是心法呢?
心法就是有關精神活動的法,可分為八種,就是1.眼識,2.耳識,3.鼻識,4.舌識,5.身識,6.意識,7.末那識,8.阿賴耶識。
什麼是心所有法呢?
心所有法就是因前面八種心法的建立而出現的法,為心法所具有,因而稱作心所有法?
心所有法,共有五十一種,是心法活動時所引發的精神現象,就是1.作意,2.觸,3.受,4.想,5.思,6.欲,7.勝解,8.念,9.定,10.慧,11.信,12.精進,13.慚,14.愧,15.無貪,16.無瞋,17.無癡,18.輕安,19.不放逸,20.行捨,21.不害,22.貪,23.瞋,24.癡25.疑,26.慢,27.不正見,28.忿,29.恨,30.惱,31.覆,32.誑,33.諂,34.驕,35.害,36.嫉,37.慳,38.無慚,39.無愧,40.不信,41.懈怠,42.放逸,43.昏沈,44.掉舉,45.失念,46.不正知,47.散亂,48.睡眠,49.惡作,50.尋,51.伺。(請參閱第八章佛教的心理學)
什麼是色法呢?
一切物質統稱為色法,可分為十一種,就是1.眼,2.耳,3.鼻,4.舌,5.身,6.色(顏色),7.聲(聲響),8.香(氣味),9.味(味道),10.觸(一切令觸覺生起的法),11.法處所攝色。
法處所攝色又分作五種,就是a.極略色(肉眼無法看到的極細微的法),b.極迥色(肉眼無法看到極遠的法),c.定果色(由禪定所變現的法),d.受所引色(由受持戒律所起的法),e.遍計所執色(本非實有卻由意識錯誤執著為有的幻象)。
什麼是心不相應行法呢?
善男子,心不相應行法就是因心法活動而生,但本身卻不是心理現象,不與心法相應,不為心、色兩類法所攝的另一類法。
心不相應行法可分為二十四種,就是1.得(法的獲得),2.命根(導致生命出現的種子),3.眾同分(眾生所共有,令能平等,各得成佛的特性),4.異生性(眾生間的個別差異),5.無想定(一切意識活動皆止息的定),6.滅盡定(一切意識活動與末那識的煩惱心所皆已止息的清淨解脫定境),7.無想報(修無想定的果報,解脫不及滅盡定境徹底),8.名身(名詞),9.句身(語句),10.文身(字母),11.生,12.住,13.老,14.無常,15.流轉(因果相續,遷流循環不息),16.定異(善惡果報依法而現,決定果報差異,無有混亂反覆),17.相應(因果同類相應,種瓜得瓜,種豆得豆),18.勢速(因果相續的來勢與速度),19.次第(先後次序),20.方(空間),21.時(時間),22.數(數量),23.和合性(諸法相輔相成的特性),24.不和合性(諸法之間的抗拒排斥性)。
善男子,上述四大類九十四法,要賴眾緣和合才能出現,緣聚則成,緣散則滅,並無獨立的實體與自性,因此叫做有為法。
什麼是無為法呢?
善男子,無為法不似有為法之生滅不定、無有實體,卻是常住不變,為萬法之本體,平等無有差異,其性亙古不變,因此又稱為法性。
無為法可分為六種,就是1.虛空無為(沒有任何障礙存在,能行一切法如在虛空,無有阻滯束縛的境界),2.擇滅無為(由慧力除去染著而生的解脫境界),3.非擇滅無為(非依法性慧力擇滅,本來清淨或緣缺者),4.不動無為(苦樂相對感受止息,湛然清淨,不為任何煩惱所能動的境界),5.想受滅無為(修滅盡定能得之境,前七識的差別活動徹底止息,是個清淨寂滅的境界),6.真如無為(前五無為法的本體,唯一真實常住之法,亦為一切有為法所依,因此是萬有的本體)。
(五)諸有為法皆因緣生
善男子,生滅宇宙裏面的一切事、物與眾生,必須有適當的因,配合適當的緣(環境條件),才能夠以種種不同的形態,出現於不同的時間和空間裏。
諸法賴因緣生,無論它是心法還是色法。必先要有某些因緣存在,才能導至某些法的存在。若這些必要的條件消失了,有關的法也必會同歸湮滅。因此,法界之內,沒有一法的生滅能不受諸緣生滅的限制。
善男子,此有故彼有,此無故彼無,此生故彼生,此滅故彼滅。這就是一切宇宙生滅法的特性。
它們互相依存,不能獨立,沒有一法能先一切其他法之立而獨立,也沒有一法能後一切其他法之滅而獨留。
善男子,由因緣和合而生的一切法,就是一概這樣的沒有自主獨立或不變的實體。而這種特性就是所謂空的特性。
生滅宇宙裏的一切法,無不是因緣生。因此,一切法無一不能視之為空了。
善男子,睿智的眾生,深明一切有為法的空性,知道皆賴因緣而生,假合而成,變異而存。於是,他們既不執著諸法實有,也不執著諸法虛無。
這樣不墮有、無二邊,便得中道之深義。
(六)四緣生諸法
善男子,宇宙萬法可從四緣的具備而生起。這四緣就是因緣、次第緣、所緣緣和增上緣了。
什麼是因緣呢?
因緣就是真如的法相種子。沒有它的存在,便沒有任何法可以生起。
種子能起現行,現行又能薰習種子。它們互為因果,令宇宙萬法能夠出現。由於現行本身又成為未來現行的種子,因此,種子與現行其實非一非異,不可分割。種子是萬法成立的主因,因此,這萬法成立的主因就叫做因緣了。
什麼是次第緣呢?
善男子,萬法有次第生滅的特性,前念能導致後念的生起,若是前念不滅,後念便不能生,遑論生滅相續。沒有這種次第生滅的條件,縱有因緣,萬法也不能成立。這個必要的條件,就是次第緣。
什麼是所緣緣呢?
有了因緣與次第緣,沒有適當的外緣引發,種子也不能現行。這就好像植物的種子,雖有變異成長的能力,若沒有陽光、空氣與水分,也不能現出生機一樣。
這些為種子所攀緣的外緣,就是所緣緣。
什麼是增上緣呢?
善男子,有些緣本身雖不足以引發種子現行,但對它的現行卻具有輔助的作用,能替它消除現行的窒礙,或增強它所攀外緣的力量,令現行能更迅速圓滿。
這些助緣就是增上緣。
善男子,四緣具足,萬法便能生起,毋須任何其他緣的出現了。
第四章 物質宇宙的生滅
(一)四大種
善男子,宇宙的一切物質(色)、皆由四大種基本的東西構成。這四大種的互相揉合,能令宇宙出現—切物質的現象。
這四大萬物之種,有聚的時候,也有散的時候。有些聚散是小規模的,只影響微塵細物;有些卻是大規模的,涉及整個世界,以至整個宇宙。有些聚散只需一剎那便完成了,但有些卻需要億萬年才能完成。
善男子,宇宙的形成與散滅,無不由這四大種的凝聚散離所起。——切物質現象的更替與宇宙的動力,也從這散聚的規律顯現出來。
那四大究竟是什麼呢?
善男子,四大萬物之種,就是地、水、火和風了。
地就是一切有質礙性質的固體。
水就是一切流質。
火就是一切有溫暖作用的熱能。
風就是——切流動於空中的氣體。
善男子,這四大種在虛空之中,能以不可勝數的形式組合,形成了—切眾生可見的口月星辰、山河大地,一切動物和植物的外形軀體,及—切眾生視力所不及的微塵細物,使物質的宇宙能夠出現。
(二)四大皆空
善男子,宇宙裏一切眾生所視作有生命或無生命的物質形體,都必定經過形成、安住、破壞和散滅這四個階段。
當物體壞滅解體的時候,解放出來的四大種,又再次成為新物體的塑造原料,能以新的組合,營造出各種新的物體,周而復始,循環不息。
善男子,世間—切的物質,時刻都在如是的形成與壞滅過程之中,沒有片刻靜止。
這遷流不居、循環不息的特性,就是所謂「空」的特性了。
由四大所造之物,全皆具有此空的特性。因此,四大皆是「空」的了。
就是這緣故,四大皆空就是指物質遷流不居、生滅不定的特性,而非指一無所有、空無—物的虛空。
善男子,這空性是導致宇宙萬物生滅循環不息的必要條件,能令宇宙現出生機與創造力;若沒有這空性,一切將會如太初—樣,絲毫沒有演變進化,死寂—片、難有些微活力可言,遑論變化多端、森羅萬象的宇宙了。
(三)色空不異
善男子,一切物質皆可稱作色。
一切可見的色法,在空的原理下,是不斷地形成和壞滅,從壞滅再次形成,周而復始。
但是色法微至肉眼所不能見,至極微之處,可有獨立不變的色法存在呢?空性是否還存在呢?
善男子,色法若至極微,便有不變的色法存在,那麼,色法的空性便不能成立了。
在微處沒有空性,在顯處又怎樣有空性呢?
顯是從微所累積而成,微處不空不變異,顯處當然不會空、不會變異了。
顯處看到空,看到了變異,就證明了微處有了空、存在著變異了,因為顯處是從微處來,由微處建立的。
若是在極微處也不能保持色法的不變,那麼,那極微的色法,會變異成什麼形態呢?
善男子,色法微至它微的極限時,若再要微化的話,就會連物質的形相也失去了。從物質的角度去看,它已是一無所有,徹底虛空不實了。
這時,物質的色法已轉到一個非物質的狀態了。
物質的色法若能轉化為非物質的「空」,色與「空」便是一物之兩面,並無差異。
這就是色不異「空」,「空」不異色的原理了。
色可轉為「空」,「空」也可轉為色,二者即是同一物。
這就是所謂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了。
善男子,宇宙萬物,除了色法有色相的不斷生滅變異、循環不息的空性外,還具有此使色相出現或亡失的生滅空性。
整個宇宙也能作如是連色相也喪失的滅而成「空」,也能從此空而不空的「空」而生,顯現有色相的宇宙。
整體宇宙的生滅,色「空」的循環交替,就顯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極致了。
第五章 生命的輪轉
(一)心與生命
善男子,宇宙萬物的色身,皆由地、水、火、風這四大種不同的組合而成,無論他們的形相是怎樣,是日月星辰、山河大地,或是花鳥蟲魚、飛禽走獸,以至人類,總逃不出這四大種的範圍。
他們雖各有自己的生命,但是壽命卻長短不一。
宇宙的星辰,需要億萬年才能形成,也需要億萬年才壞滅。
但是星球上的花草蟲魚,卻只有短暫的壽命,成長與死亡也較迅速。
常人視作生物或死物的東西,其實皆有生命,同是四大種所合成。
雖然宇宙萬物,同由四大種所合成,但是,萬物之中,有些是有感情思想的,有些卻沒有。
因此,由眾緣和合而生的眾生,能分作有情的眾生與無情的眾生。
在世間裏,從木石至動物人類,情力有很大的差異。
花草木石是在無情的一面,而人畜蟲龜,則在有情的一方,而居於二者之間,便是各種具有不同程度情力與感性之物了。
因此,生命也可分為有情和無情的生命。
既然同是由四大種構成之物,為什麼人畜得有情的生命,而木石的生命卻是無情的呢?
人畜比木石多了什麼,使他們具有不同程度的情感、愛欲與思惟能力呢?
善男子,情從心來,心是情力之種。
心,或心識,使無情的四大種,顯現出有情的行為。
心識要通過由四大種所合成的各種色身,才能在這物質的世界裏,作各種以物質之身為本位的活動,表現在該境界裏才能表現的情性。
由四大種所合成之物,本質不同,結構有異,心識在其中的情力表現,自然有著極懸殊的強弱差異了。
人類是情力最高的有情眾生之一,但在他們之中,仍然存在著很大的情力差異。若是把人類與其他生物相比,差別就更巨大了。
善男子,心識不但給四大種的合成體附上了有情的生命,而且不斷地以心力,執持著那四大種,維持該生命體的獨特形態與結構,至該生命體應世緣盡,才任由那四大種散滅。
從最高的層面觀之,心本身才是真正的生命之源,因為有情與無情的生命,皆賴它的顯現與活動才能成立。
(二)有情生命的循環
善男子,有情生命從心識而來,就是四大假合之身毀壞,生命力仍然存在,因為心識不隨四大色身的散滅而消失。
就是這緣故,有情眾生的死亡,其實只是一種幻象,不但生命力沒有亡失,就是構成色身的四大,也同樣沒有亡失,因為從敗壞的色身解放出來的四大,能以其他形式續存。
身體的敗壞不但沒有給生命力帶來死亡,相反地,它給生命力帶來了更佳的活動機會,因為生命力可以擺脫衰老軟弱的色身,投向—具新造的色身,繼續成長,開拓它的感性和情力。
擺脫了不堪再用的舊色身,生命力得到了解放,在新色身裏繼續更有效地活動。因此,死亡其實是生命延續的必須,是生的開始,是生的本身。
肉身的壞滅,也帶來了四大種的新生,因為構成肉身的元素,在肉身壞滅解體時,便被解放出來,能作嶄新的組合,營造新的物體。
因此,宇宙之內,一切的心與物,都沒有真正的死亡,有的只是轉化與新生。
善男子,有情生命的循環,可分作十二階段,每一前的階段,都導致後一階段的生起。
這十二階段叫做十二緣起,又名十二因緣。
(三)有情生命輪轉的過程—十二緣起
善男子,有情生命在世間輪轉生死的過程可分作十二階段,就是無明緣行、行緣識、識緣名色、名色緣六入、六入緣觸、觸緣受、受緣愛、愛緣取、取緣有、有緣生、生緣老死。
這十二緣起,或十二因緣,是一個循環。因此,不要以為無明是開始,老死是終結,因而提出「無明前面是什麼?」或「老死後面是什麼?」的問題。
無明前面就是老死,老死後面就是無明,周而復始,沒有終結。
至於它們先後的問題,就要視乎從輪轉哪一階段去看了。它們互為因果,在生命之輪不同階段觀看,能占較先或較後的位置。
善男子,生命體在它完美的意志與覺性尚未建立之前,是混沌無知的,對真如實相不明了。這原始的混沌就是根本無明了。
它導致了「行」的生起。
「行」是生命體盲目地隨緣妄動,從「無明」而來。它轉動了生命之輪,開始了一期生命的第一步具體活動。
「行」導致了「識」的活動的生起。
「識」是生命體藏有解脫法和煩惱法種子的心體,這心體的生化力量,為無明引起的妄動所現行,令心法與色法能賴它出現。
「識」導致「名色」的生起。
「名」是生命體在—特殊生活時間裏所能應用的有限個別精神力。「色」是生命體在生存空間裏所持有的形相物質。
「名色」皆為「識」所營造執持。
「名色」導致「六入」的生起。
「六入」是有情生命在世間生活所要具備的六種感覺器官,隨「名色」的建立而相繼形成。它們就是眼、耳、鼻、舌、身和意的活動所要依賴的器官。
「六入」導致「觸」的生起。
「觸」是對外界刺激的接觸,有了各個感覺器官和精神力,生命體便能對世間及自身內外,起官能的接觸,經驗世間物質的生活了。
「觸」導致「受」的生起。
「受」是生命體接觸外界刺激後所起的感性反應,使個體生起善、惡或中性的感受,使他起情感的波動。
「受」導致「愛」的生起。
「愛」是對事物所生喜歡和不喜歡的反應,喜歡的就生起「愛」的反應,不喜歡的就生起「不愛」的反應。愛與不愛,皆從感受而生。
「愛」導致「取」的生起。
「取」是對所「愛」事物的眷戀與佔有,和對「不愛」的事物起摒棄與毀壞的行動。
「取」導致「有」的生起。
「有」是對一切遷流不居、虛幻不實的事物視作真實永久,而加以牢固的執著,認定有「有」的存在,或有「無」的存在。這樣,眾生便迷失於有「有」和有「無」的虛幻裏,為虛幻所束縛,失去自由。
「有」導致「生」的生起。
「生」就是在六道之內的生存,從妄執虛幻不實而來。眾生因無法擺脫六道的執著,便永無休止地投生於六道了。
「生」導致「老死」的生起。
—切眾生、有生便必有老死。
「老死」使生命體一期的生命完結,但他在這一期生命裏所經歷的愚癡昏迷生活,卻建立了枝末的無明。這就是對生命顛倒、愚癡的執著,以致不但不能除去根本「無明」,反使持續強化。這樣,他便要如前—樣,再重複生命的輪轉。
善男子,直至眾生瞭解他是生活在妄想、執著與顛倒不實之中,是由「無明」的力量帶著他機械地輪轉生死,他才能自覺地著手清除「無明」,求法修行,努力成熟他潛藏的佛性,增長智慧與大能,力求斬斷生死輪轉的鎖鏈,永遠住於完美解脫之中。
第六章 有情生命與「無」我
(一)無「我」的眾生
善男子,關於「我」這個觀念,世人持有很多不同的見解,但是他們卻有—個共通的地方,就是人人都聲稱擁有一個常住不變、恒作主宰的「我」。
有人說:「色—那構成身體的物質就是『我』。你我間的分別,再沒有比身體的個別差異,更能分別你我了。」
「沒有了這色身,『我』便不存在了,因此,色就是『我』」。
又有些人說:「色是物質,沒有感情和生命力,怎會是『我』呢?色決不是『我』。」
「受——感受——對外界刺激起愛惡反應的才是『我』。『我』是指對外界所起的感受反應。」
又有些人說:「受是對外界刺激的機械反應,太機械了,怎會是『我』呢?」
「想——思想——才是『我』。『我』即是思想,沒有想,『我』就不存在了。」
又有些人說:「想有什麼用呢?沒有付諸實行的本領,便看不到有什麼個體的存在,也看不到有什麼『我』了。」
「因此,行——行為——才是『我』。『我』是由行為做作所顯現的,行為做作就是『我』。」
又有些人說:「行不是我,因為若對外界一無所知,便沒有任何行為可言了。」
「識——對外界起認知了別作用的精神力才是『我』。」
「沒有了心識的作用,就看不到東西,聽不到聲響,聞不到香臭,辨不到味道,失去了觸覺,不能對外物作整體的認知了,因此,識才是真正的『我』。」
又有些人說:「色、受、想、行、識這五個東西、都各蘊藏了獨特的功能,是任何人都不能缺少的,因此,任何單獨的一個都不是『我』。『我』是這五蘊的總和。」
「色受想行識這五蘊和合,便構成那個常住不變、恒作主宰的『我』了。」
善男子,以上的見解,都不是真理。
為什麼呢?
善男子,色不是『我』,因為一切物質,都在生滅之中,方生便滅,方滅又生。物質既在不斷的生滅變化之中,那麼,究竟哪一個能稱作常住不變、恒作主宰的「我」呢?
是滅了的一個,還是尚未生的一個呢?現在的一個卻是不能執著的,因為它的存在剛成立,便瞬即滅亡了。那麼,又怎樣能從色——那物質上,找到一個「我」呢?
善男子,受也不是我,因為,在快樂的感受、痛苦的感受和中性不苦不樂這三種感受之中,應該執著哪一個為「我」呢?
凡人在感到快樂的時候,他不能同時感到痛苦,也不能同時有不苦不樂的感受,因為,它們是截然不同的感覺,在本質上是不能同時出現的。
所有的感受都是短暫的,必將止息。那麼,在感受消失之後,那個「我」是否也一同消逝了呢?
感受是短暫的、有生滅的,因此,絕對不會是常住不變、恒作主宰的「我」。
善男子,同樣的道理,想不是「我」,因為一切的思惟活動,一切意念,那是有生有滅、不能持久的。
在每一天裏,眾生都有不可勝數的思想意念。
哪一個念頭、哪—個思想是常住不變、恒作主宰的「我」呢?若是想是「我」,那麼,想滅了,「我」也消失了。
善男子,同樣的道理,行不是「我」,因為行為本身就是生滅。無論是善的行為,惡的行為,或是中性非善非惡的行為,都是短暫的,做作完了,便再不存在。
如果行為是「我」,待做作完了,「我」便消失了。這樣,又怎能從行為本身,找到一個常住不變、恒作主宰的「我」呢?
善男子,識也不是「我」,因為對外物的認知了別,也是短暫的、有生滅的。若是識就是「我」,那麼認知了別完之後,「我」不也是消失了嗎?
因此,在識裏,並沒有一個常住不變、恒作主宰的「我」。
那麼,五蘊的總和是否構成「我」呢?
善男子,若是五蘊的成員,無一持有一個常住不變、恒作主宰的「我」,把它們聚在——起,也不能改變它們的本質,又哪里有「我」的蹤影呢?
因此,構成人的五蘊,實在並沒有一個常住不變、恒作主宰的「我」的。
那麼,在哪里可以找到一個如是的「我」呢?
善男子,眾生是永遠不可能在任何的世間心物裏找到—個常住不變、恒作主宰的「我」的。
眾生所認作「我」的,只是一系列生滅不定、遷流不居、絕不永久的身心活動。
常住不變、恒作主宰的「我」,根本不存在於世間的任何心物裏。
(二)無「我」與生命的延續
眾生若沒有—個常住不變、恒作主宰的「我」,是誰去接受從前種下的因的果報?是誰去輪迴生死、浮沉於六道之中,經歷各種不同的際遇呢?
善男子,凡夫看到有生死輪轉、因能結果,便以為必定要有一個常住不變的「我」去接受果報和生死輪轉。
其實,生死輪轉與果報的承受,是不需要一個常住不變的「我」的。
譬如——個農夫把一顆芒果的種子,種在肥沃的泥土裏,每天灌溉,適時施肥。數年後,種子已變成果實累累的芒果樹。
到那時,我們能否說,這芒果樹只是一顆常住不變的芒果種子呢?
善男子,把芒果樹說成芒果核是荒謬的,因為芒果核早已發芽生根,長葉開花,結成果子,再不是種子,卻是一株大樹了。
從前的種子不再存在了,現在的果樹也不需要—個不變的種子才能夠受持果樹的形相與特質。
相反地,種子若不變化、不壞滅、不失去它的特質形相,現在的果樹決不能出現。那麼,在種子裏,哪里能找到一個常住不變、恒作主宰的「我」,去接受新長果樹的——切呢?
若是種子有一個常住不變的「我」,它便永遠都是種子,永不能成樹了。
善男子,譬如一隻母雞,產了卵,花了很多天的功夫,才把小雞孵化了。
數月後,小雞長大了,成為一隻強健的雄雞。
在那時,我們能否指著這公雞說:「這是一隻常住不變的雞蛋呢?」
把一隻雄雞視為一隻雞蛋是多麼荒謬愚蠢的事情啊!
從前的雞蛋,再不存在了。它已蛻變為一隻雄雞,再沒有雞蛋的形相和特質了。
相反的,若是雞蛋不起變化、不改變它的形相特質,雄雞的成長便沒有可能了。
那麼,在雞蛋裏,又哪里可以找到一個常住不變的「我」呢?
善男子,同樣的道理,人從母親受精的卵子開始,以至出生、成長、死亡、再生,皆是一系列遷流不居、不斷生滅的物質與精神活動,並沒有一個常住不變、恒作主宰的「我」處於其中。
後一物從前一物而生,後一念從前一念而生,並不需要一個不變的「我」去接受。
善男子,就是這緣故,生命的延續,其實不需要常住不變的一個「我」,也沒有一個常住不變的「我」能去接受輪轉與果報。
(三)聖者肉身瓦解後的存在形態
善男子,捨棄真實的智慧,而相信真有一個「我」,實實在在存在於現世的眾生,都有一項假設,說這「我」的生命必會有—天永久地幻滅了。
或者,相反地會說,這「我」的生命是永遠不會幻滅,卻會永遠保持現有的形態。
若假定它不會幻滅的話,他便會墮入「我」的生命是永存的邪見。
若假定它會幻滅的話,他則墮入「我」的生命會絕滅的邪見。
善男子,天上和人間的眾生,大多受這兩種極端的邪見所支配,因而不能見到真理。
為什麼呢?
因為,天上或人間的眾生,若以生存為樂的,都執著有「我」,執著有「我」的永遠存在,認定「我」的生命是永存的。
告訴他們沒有「我」的存在,便是破壞了他們的幻想與希望,是他們不表同意、不願接受的。
這樣,「我」的永恆生命,便成為他們的累贅和—切苦惱的來源,使他們得不到解脫了。
相反地,有些眾生,卻恥於生存,厭於生存,為生存而感到煩惱。於是,他們歡迎絕滅的思想,不願見到有永恆的「我」,希望有一天,在肉體瓦解後,便永遠不再存在,再沒有生命,再不要受生存的苦惱煩擾。
他們同是執著有—個「我」去受苦,所以希望生命有絕滅的——天。因此,「我」的執著,同樣是他們的負累和痛苦的來源,令他們不能得到解脫。
善男子,就是這緣故,愚癡的眾生,就認定梵行清淨、不起業力、永離六道生死的聖者,必定是有一個不變的「我」去享受永久的涅槃快樂。
或者,聖者是處於一個「我」已完全幻滅、無知無覺、沒有生命的寂滅狀態裏。
善男子,對生命有如是執著,對「我」的存在有如是執著的眾生,是沒法瞭解聖者解脫後的狀態的。因為,聖者的存在,並不需依賴一個如是不變的「我」的。
因此,以「我」的生命永恆或「我」的生命絕滅這些假設去測度聖者肉身瓦解後的狀態,必定是顛倒與遠離事實的了。
善男子,聖者肉身死後的存在,既非永存,亦非永滅;既非「有我」,亦非「無我」。只有親證涅槃境界的行者,才能真正明白。
因此,在世間語文不足以描述聖者境界的情況下,一切的描述,皆是戲論,難見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