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世界形成的因素,考察心物現象的實質,分析有情命運的原理,建立幸福人生的方法。學佛的基本德行,三乘聖賢解脫煩惱的法門,盡在此中。
緒論
如何看待一部經典
誰是創世者
心物現象的透視
有情命運差別與業力
學佛的基本德行
建立幸福人生的十種行為
成佛的途徑
菩薩的精神
攝化眾生的方便
趨向解脫的法門
結說
第一章、緒論
一、學習本經的意義
今天所講述的《佛說十善業道經》,大家可能不是很熟悉。或許有人會問,佛教經典眾多,如《普賢行願品》、《金剛經》、《地藏經》、《阿彌陀經》等,都是人們耳熟能詳且喜聞樂誦的。為何本次法會卻選擇《十善業道經》呢?原因在於,這部經典所闡述的內容,是佛法修學最為基本的部分。換言之,修學一切法門,皆應以此經核心內容“十善業道”為基礎。從另一方面來說,十善業道往往不為人們所重視,覺得它太過淺顯。殊不知,這恰是學佛道路上不可或缺的重要環節。
學習《十善業道經》意義,主要在於以下五方面。
1. 明瞭人生因果
因果,是宇宙人生的規律,也是佛法建立的根本。
佛法的整個理論體系,皆以因果為基礎。不僅佛法如此,世間的宗教、哲學、科學也都對因果有所涉獵,但因缺乏般若智慧,未能全面透徹因果真相。論及因果,人們比較容易聯想到宿命論的觀點。所謂宿命論,是認為人的命運在冥冥之中早已註定,不可改變。但以佛法觀點考量,此乃機械因果論,是片面而錯誤的。如果說,未來一切早有前定,無法更改,那麼就完全否定了現生努力的作用,否定了現生行為的價值。而佛法的因果論所強調的,是與因緣相結合。也就是說,在由因感果的過程中,還取決於緣的推動。就像在田裡播下一粒種子,還需要土地、陽光、水分等各種因素的成就,種子才能生根發芽、開花結果。同樣的道理,人們雖然在前生種下許多善因或惡因,但從這些因到招感果報,還取決於眾緣的和合。
所以說,命運雖包含既定因素,仍可通過現生努力發生改變。而宿命論則認為,一切都是命中註定,不存在變數。這一觀點,推敲起來大有問題。比如某人本可活到八十高齡,由於遭受意外打擊,一念之差,三十歲就跳樓尋了短見,這輕生是不是前生註定的呢?又如一個孩子,本可健康成長,由於父母疏于照料,飲食失調,使孩子營養不良,一病不起,這病情是不是前生註定的呢?又如某人為非作歹,違犯國法,這些犯罪行為是否也屬於前生註定的呢?假如是的話,是否應該擔負法律或道德的責任呢?可見,宿命論所說的機械因果論,只涉及問題的某個層面。以點概面,因而得出錯誤結論。
儒家也講因果,但主要從現實社會的當下進行說明,而不像佛教那樣,貫穿過去、現在、未來三世解說因果原理。《論語》中,有位弟子問及死後之事,孔子答說:“未知生,焉知死?”生的問題尚且模糊不清,何況死後?所以,儒家談到因果問題時,僅僅著眼於此生、此世,未能全面透徹生命現象。也因為這樣,只能將某些因果推及子孫後代,如“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等。所謂“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是說由祖先積德,將感得賢善兒女;而“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則說由父母多行不義,將招致不肖子孫。這一說法看似有理,其實卻非必然。在現實社會中,我們可以看到,德高望重的父母,未必就有孝子賢孫;道德敗壞的父母,子女也未必品行不良。如歷史上著名的堯和舜,就是其中的典型。堯是名垂青史的賢明君主,其子丹朱卻極其不肖;舜是流芳百世的聖賢,其父瞽叟卻品行不端。可見,僅從父子血統等關係來解釋因果現象,顯然很難說通。正是因為不瞭解因果的自身規律,才會出現這些似是而非的論調。
現代科學也講因果,許多科學實驗,正是利用因果規律造福人類。如對水稻品種的改良,就是從因上著手改善;對栽培技術的改良,就是從緣上進行調整。由此,才能收穫更多的果實。但是,科學對外在物質世界雖然有了較為深入的研究,於人類精神領域仍所知甚少。相對未知的心靈世界,我們已知的部分,仿佛滄海一粟般少得可憐。我們可以用種種科學方法觀察星空、探測地層,卻無法看清自己的心靈。我們早已有了測量體溫的儀器,卻無法發明一種儀器測量內心煩惱,看看煩惱已達80度或90度,繼續下去是否就會爆炸。我們早已有了透視身體各個部位的X光、CT掃描技術,卻無法製造一種儀器去尋找心靈的病灶,看看煩惱的藏身之處究竟在哪裡。我們無法測量,更沒有切除煩惱的儀器。所以,在科技日益發達的今天,人類的困惑、煩惱非但沒有減少,反而變本加厲,愈演愈烈。
許多人看不到生命的過去和未來,只能從當下的現象來談因果。如扶貧幫困、捐款助學等善行,能使他人受益;而偷盜搶劫、坑蒙拐騙等惡行,則會使他人遭殃。當然,行善或作惡確實會帶來不同的社會效應,使他人得到幫助或受到傷害。但我們要知道,這並不是從因果規律的自身看待問題,並非因果的主流。如果僅從外在結果來看,那麼,行善可能被人誤解,也可能被人利用,未必起到應有的效果;作惡可能不為人知,也可能由此得利,反而飛黃騰達,官運亨通。如果只是在意客觀結果,難免抱怨老天不公,或因此產生困惑,從而失去行善的信心。甚至,可能因此對作惡產生不同程度的認同。
古人重視身後之名,以“流芳千古”為榮,以“遺臭萬年”為恥。其實,從“人死如燈滅”的角度來說,沒什麼比身後之名更渺茫的了。當然,“流芳千古”和“遺臭萬年”的社會影響截然不同,但對死者來說,哪裡有什麼區別呢?正如楊朱所說:“萬物所異者,生也。所同者,死也。生則有賢愚貴賤,是所異也;死則有臭腐消滅,是所同也。十年亦死,百年亦死;仁聖亦死,凶愚亦死。生則堯舜,死則腐骨,生則桀紂,死則腐骨;腐骨一矣,孰知其異?且趣當生,奚遑死後。”如果一切都將隨著死亡結束,都將因為死亡而劃上等號,又何必辛苦行善,何必努力止惡呢?
那麼,佛法又是如何闡述因果原理的呢?《十善業道經》便是一部介紹善惡因果與人生命運的經典。在進入正文之前,先簡單介紹一下與之相關的四項內容。
一、相信有善有惡。什麼是善?什麼是惡?或許不少人會說:對我有好處的就是善,反之則是惡。倘若以此進行衡量,根本不可能有通用的善惡標準。因為每個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立場,有根據這一立場做出的善惡判斷。比如對於員警和小偷來說,在員警眼中,小偷使人民財產利益蒙受損害,自然屬於惡的一方;而在小偷眼中,員警使自己不能如願得手,甚至因此判刑、坐牢,受到法律制裁,飽嘗鐵窗之苦,也委實可惡。可見,若僅根據自身立場決定善惡,就會出現諸多矛盾,導致各種對立。關於這兩個概念的具體內涵,《十善業道經》為我們講述得非常清楚。
二、相信有業有報。業,是身體、語言和思想的行為,包括善、惡、無記三類。一旦造作善或惡的行為,必定招感相應果報。凡夫由於無明所致,往往目光短淺,以為善惡行為只是當下的,做完就會結束。比如壞事,只要做得不露破綻,逃過法律制裁,就萬事大吉了。這也使很多人在犯罪時心存僥倖,企圖蒙混過關。但從佛法觀點來看,曾經造作的善惡行為,即使事過境遷,也不會隨之消失。事實上,一切行為都將在我們內心留下影像,成為儲藏于阿賴耶識的種子。所以,無論這些行為是否被表彰或制裁,它們于自身形成的業因,必定會在條件成熟時結果。所謂“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也就是說,行善必感樂果,作惡必感苦果。所不同的,只是時間問題。可能是現生受報,也可能是來生,或更多生之後受報。此外,善惡行為還會帶來不同的外在結果。比如傷害他人,對方也可能懷恨在心,等待伺機報復。一旦因緣成熟,也會招感相應的果報。
三、相信有前生、有後世。人的一生,僅僅是生命延續過程中的一個片斷。生命就像鐵鍊,一環套著一環,今生只是其中的一個環節,傳承于前生,又貫穿于未來。生命又像流水,一浪接著一浪,今生只是其中的一片浪花。浪花雖然短暫而起伏不定,但生命洪流卻滾滾向前,永無止境。生命從無窮的過去延續至今,之後,又是無盡的未來。但這種延續並非一成不變的重複,而是處於不斷變化中。並由善惡不同的心念和行為,操縱命運的發展方向。如果觀念正確,且能積極止惡行善,生命素質將得到提升。反之,如果是非不辨,且無惡不作,生命便將逐漸走向墮落。
四、相信有聖賢、有凡夫。雖然佛教提倡眾生平等,但這種平等並不抹殺差別。事實上,每個生命的起點都是不同的。即使同樣生而為人,也往往存在天壤之別。有些人就像菩薩聖賢一般,品行高尚,仁慈寬厚,人人見之生敬。也有些人卻殘暴如虎狼,狠毒如蛇蠍,愚蠢如豬狗。這些差別並不是天生的,而是無始以來逐漸積累而成。佛教中,將有情生命分為十個層次,又名十法界。其中,包括六凡四聖。六凡,為天、人、阿修羅、地獄、餓鬼、畜生;四聖,為佛、菩薩、緣覺、聲聞。十法界代表著有情生命的十個層次,雖有高低之別,卻非一成不變。也就是說,人並不是永遠是人,畜生也不會永遠是畜生。從佛教觀點來看,生命是緣起的,可以通過自身努力進行改造。
2. 成就人天果報
佛法認為,世間沒有任何一件事是偶然的。萬事萬物都處於因果規律的支配下,依循這一規律發生、存在或消失。或許有人會說:買彩票中個大獎,難道不是偶然的嗎?從表面看,這類事似乎是碰巧發生的。其實,那只是因為我們看不到偶然背後的諸多因素,看不到事物發展的全部因緣。從佛教觀點來看,中獎者必須有相應的福報,才可能通過這一方式得到財富,同樣離不開因緣因果的規律。假如往昔從未培福,從未種過相應的因,是不可能有幸中獎的。
從十法界眾生來說,無論是成佛,還是生天、做人,乃至淪為畜生、餓鬼,皆由相應的因緣促成。佛教認為:“沒有天生的彌勒,也沒有自然的釋迦。”這就告訴我們,彌勒菩薩並非天生如此,釋迦牟尼亦非自然成就。在記載佛陀本生故事的經典中可以看到,釋迦牟尼在因地時,歷經種種難行苦行,不惜為法鞠躬盡瘁,數數捨身,才能最終圓滿悲智兩大品質。至於彌勒菩薩,乃我們這個世界下一任佛陀,現居兜率內院,也將經過漫長的修行,才能圓成佛果,下生娑婆。
再如做人,也正是由於因緣、業力的不同,才造成種族、出身、相貌、性情等種種差異。世人千差萬別,其命運發展,更是大相徑庭。有些人似乎上天特別眷顧,事事如意,一生平安;有些人卻正相反,終其一生,總是命運多舛,生活艱難。在現實社會中,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在一個單位中,當領導的那些人,品行未必勝於部下;在一個城市中,生活於社會底層的弱勢群體,能力也未必遜於他人。如果不瞭解因果,很可能因此怨天尤人,抱怨上天不公,抱怨命運無理,更加鬱鬱而不得志。倘能明瞭因果規律,我們就會知道,命運是由往昔不同的業力造就,所謂“各有因緣莫羨人”。一方面,不必羡慕他人;另一方面,也不必自怨自艾。因為命運是可以改造的,是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的。今天的高官,可能是明天的囚犯;今天的乞丐,可能是明天的富翁。在這無常變化的世間,所有的榮耀和艱難,所有的順境和逆境,隨時都可能互相轉換。只要我們透徹因果原理,就能懂得如何設計命運,改造人生。
如果我們希望來世繼續做人或生天,就應修習五戒十善。五戒和十善的核心內容是一致的,分別是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聖嚴法師在《戒律學綱要》中,將五戒比喻為“通往人天的護照”。持有護照,我們才能前往其他國家,才能在世界各地暢通無阻。同樣,我們必須受持五戒,才能趣向人天二道,獲得生天或繼續做人的資格。
對於修學佛法來說,人道非常重要。六道中,以天道的福報最大。比如欲界天,環境奢華,享樂無盡,更無任何災難;又如色界天,眾生安享禪定之樂,更勝欲界享受。但是,佛教卻不以天堂為歸宿,不以生天為究竟,這也是佛教區別於其他宗教的重要特色之一。世間其他宗教,多以天堂為理想去處,以生天為人生目的。但佛教卻認為,從通達真理、成就解脫的角度而言,人間才是最佳通途。原因何在?因為天界過於優越,往往使天人因耽於享樂而忘卻其他,不知居安思危,不知發心修行。更何況,天界並非久居之地,一旦天福享盡,依然還會墮落。
而在我們居住的娑婆世界,雖然天災人禍不斷,卻能因此激發人們離苦得樂的願望,從而積極改善環境,改造生命品質。人類數千年的文明,正是由對世界探索、認識、改造而來。在堅持不懈的探索過程中,才有可能發現真理,發現解脫途徑。而沉溺于欲樂和定樂之中的天人,享受尚且不及,哪裡有暇修行,自然不可能由此成就。所以,釋迦牟尼佛就是在人間修行、證果的。不僅釋迦佛如此,諸佛世尊亦出自人間,終不于天上成佛。從這個意義上說,人道正是六道的樞紐。眾生流轉六道,無論生天或是墮落,都是以人道為中轉站。關鍵在於把握人身,利用這一難得易失的身份精進修行,為改善未來生命服務。
受持五戒十善,是成就人天果報的重要前提,也是完善人格的基本規範。唯有嚴格奉行,來生才有資格在人道繼續修行,直至成佛。否則,就可能失去做人的機會。就像考入高校的學生,目前雖然擁有這一身份,但若荒廢學業,且違犯學校各項規章制度的話,就會被勒令退學。所以說,遵循五戒十善是我們繼續擁有人身的保障。
3. 安定社會
古往今來,人類社會始終處於動盪之中。而對社會安定破壞最大的,莫過於戰爭。翻開人類歷史,幾乎可以說是一部戰爭史。在中國,春秋戰國時期,諸侯混戰,互相吞併。其後,這段戰火紛飛的動盪時期由秦始皇統一中國暫告結束。但不久又是楚漢相爭,戰火再起。待漢朝建立後,內戰雖然結束,對外戰爭仍時有發生。至漢朝未年,更爆發了影響全國的農民起義。再經東漢的短暫和平,再次進入長期分裂的三國時代,群雄並起,戰爭頻仍。然後是西晉、東晉、十六國、南北朝、隋朝、唐朝、宋朝、遼、西夏、金、元朝、明朝、清朝,每一次改朝換代,都伴隨著戰爭,伴隨著生靈塗炭、民不聊生的痛苦。近代以來,中國更經歷了第一次鴉片戰爭、第二次鴉片戰爭、八國聯軍侵華、日本侵華戰爭等接連不斷的巨大災難。不僅中國如此,世界其他國家也經歷過同樣不堪回首的慘痛歷史。直到今天,戰爭和衝突依然發生在世界各個角落。即使在太平盛世,社會上就沒有一次謀殺案嗎?就能做到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嗎?所以說,在大範圍內,絕對的安寧幾乎是不可能的。
那麼,人類社會究竟存在哪些不安定因素呢?歸納起來,不外乎殺、盜、淫、妄四種。殺,即殺生,包括戰爭、暴力及對一切眾生的屠殺,殺人放火是殺生,殺豬宰羊也是殺生。盜,即不與取,包括明搶暗偷,也包括坑蒙拐騙等所有未經物主允許而將他人財富占為己有的行為。淫,指邪淫,指所有正當夫婦關係之外的兩性行為。妄,指具有欺騙性的語言,以此傷害他人或達到個人目的。
雖然人類社會的犯罪現象林林總總,層出不窮,但總括起來,皆可歸納為以上四項。那麼,殺、盜、淫、妄又是從何而來?有人以為,是教育的問題;有人以為,是民眾道德的問題;有人以為,是社會制度的問題。當然,這些都有關係,但並不是根本。問題的根源不在別處,正是在於人心,在於內心的貪、嗔、癡煩惱。只要這些煩惱不曾解決,人類社會就不可能實現真正的和諧與安定。
貪心會導致殺生。世間之所以會爆發戰爭,多是因為一方想佔有別國的領土或利益。如第二次世界大戰,就是希特勒等戰爭狂人妄圖稱霸世界。在這場規模空前的戰爭中,傷亡總數近一億人,其中包括數千萬平民,從而造成人類史上最慘痛的劫難。而在和平時期,貪心也會導致謀財害命等犯罪現象,即使在至愛親朋之間,也可能為爭奪財產而相互殘殺,置骨肉之情於不顧。殺生而外,貪心還會引起盜竊、邪淫、妄語等不良行為。因為貪著財富,從而以搶劫、偷盜等非法手段將他人財富占為己有。因為貪著異性,從而導致婚外戀、一夜情等不正當兩性關係。也是因為貪著,導致各種欺騙行為,有時是為牟取暴利而說謊,有時是為騙取感情而說謊。至於拐賣兒童、販毒走私、制假販假等諸多社會問題,也都是因貪心所致。
和貪心同樣,嗔心也會引發殺、盜、淫、妄的行為。古今中外的戰爭,不少就是由嗔心引起的。因為世代結下怨仇,故冤冤相報,勢不兩立。而人與人之間的衝突和暴力,也往往是因嗔心而失去理智,甚至拔刀相向,拼個你死我活。此外,也會因嗔心引起盜業,因為嫉妒他人事業成功、飛黃騰達,便不擇手段地占為己有。或是因嗔心引起邪淫,如追求遭拒絕而實施強暴等。或是因嗔心引起妄語,因看不慣對方而刻意隱瞞真相,以謊言給他人製造障礙。
至於愚癡,又稱無明,更是一切問題的根源。因為無明,而有貪心,而有嗔心,而有種種煩惱。佛教中,將貪、嗔、癡稱為三毒,是危害人類心靈及社會安定的三大禍根。只要貪、嗔、癡存在一日,社會就永無寧日。所以,想要改善社會道德,就必須從改善人心入手。這也正是儒家所說的“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禮記·大學》說:“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可見,改造世界的根本,就在於個體的完善,在於心的完善。唯有從心行著手,才能對生命進行徹底改造,才談得上造福社會、利益大眾。
佛經記載,世間最賢明的轉輪聖王執政時,即以十善治理國家,令民眾安住於十善道中,從而使天下和諧太平,人民安居樂業。其實,無論在哪個時代,無論在什麼環境下,只要有一個人修習五戒十善,社會就會多一份安定因素;有兩個人修習五戒十善,就會多兩份安定因素;有更多人修習五戒十善,就會有更多的安定因素。如果人人都能奉行五戒十善,那麼,這個世界就是人間淨土,就是極樂世界。
4. 三乘佛法的基礎
從學佛到成佛,主要包括三乘,分別是人天乘、聲聞乘、菩薩乘。亦有五乘之說,分別為人乘、天乘、聲聞乘、緣覺乘、菩薩乘。乘,為運載之義,使行人到達果地之意。我們學佛,是通過修習相應的法門,從生死此岸抵達涅槃彼岸,最終成就佛果。希望來世繼續做人或生天,應奉行人天乘的法門;希望解脫煩惱,成就阿羅漢果,應奉行解脫道的法門;希望成就無上菩提,普度一切眾生,應奉行菩薩乘的法門。三乘又名三士道,人天乘屬於下士道,聲聞乘屬於中士道,菩薩乘屬於上士道。士,就是人。也就是說,我們想要成為哪個等級的人,就應修習與之對應的法門。
三士道雖各有內涵,卻同屬佛道的不同階段。其中,又以人天乘為基礎。通常,人們往往不能正確認識三士道的相互關係,不能將三者有機結合起來。於是乎,就會孤立地看待問題。或者,只知修習人天乘,雖然樂於佈施,勤於持戒,卻始終停留在人天小果,有漏之因,沒有更高的追求。或者,只知修習聲聞乘,雖然一心希求出離,希求解脫,但只是為了個人了脫生死,入山惟恐不深。再或者,雖以大乘學人自居,卻好高騖遠,不屑於人天善業,亦不修習解脫法門,空有遠大目標而缺乏具體實踐。
如果將三士道的建構比作樓房,雖然上士道才是最高的頂層,但在它的下面,既需要下士道作為基礎的一層,又需要中士道作為承上啟下的二層。否則,就無法進入上士道。學佛也是同樣,首先須從五戒十善做起,只有完備人天德行,才有資格更上一層樓,繼續修習中士道及上士道。這也是佛法修學最基本的次第。遺憾的是,很多學佛者卻不注重這些。看到大乘經典中批判聲聞行者,不知這是佛陀有針對性的說法,也由此對聲聞乘不以為然,心生輕慢。至於人天乘,就更看不上眼了。結果又會如何呢?沒有人天乘、聲聞乘的基礎,那些大乘的甚深法門,也將成為空中樓閣,可望而不可即。
許多學人自視甚高,遍讀《華嚴》、《法華》、《楞嚴》等大乘經典。但在日常生活中,卻很難派上用場。煩惱的時候,還照樣煩惱;痛苦的時候,還照樣痛苦。讀過的經典,似乎只是紙上談兵,起不到多少實戰效果。原因何在?正是因為我們忽略了佛法修學的基礎。未經人天乘、聲聞乘的修習過程,我們就不懂得如何將所學教理逐步落實於心行,如何次第發起出離心和菩提心。而沒有這些心行基礎,即使修學力量再大的法門,終究也是枉然,也無法發揮應有的作用。
有不少人修習淨土法門,雖然這屬於大乘的修行法門。但是,如果我們僅僅是以出離心念佛,僅僅是為個人了生脫死念佛,不算是合格的大乘學人。唯有生起菩提心,為帶領一切眾生共同出離、走向解脫而念佛,才是大乘的發心,才是名副其實的菩薩行者。還有不少人修習禪宗,這也屬於大乘的修行法門,其見地高超,修法獨特,專為上根利智者施設。如此甚深微妙的法門,如果只是為個人解脫而修,同樣不屬於菩薩乘的範疇。事實上,目前許多學佛者都存在這類問題。雖然所學是大乘法門,但發心又是如何呢?我們考量一下,能夠“不為自己求安樂,但願眾生得離苦”嗎?能夠全身心地投入社會,毫不利己、專門利人嗎?
不論修習什麼法門,首先要看發心。由發心,決定所修法門在三乘佛法中的地位。從這個意義上說,雖然五戒十善屬於人天乘的修行內容,但如果我們是以出離心,以聲聞乘的見地修習,那麼,五戒十善也能成就解脫道的資糧。如果我們是以菩提心,以菩薩乘的見地修習,那麼,五戒十善同樣可以成就菩薩道的資糧,成為無上佛果的資糧。
現實情況又是如何呢?很多人雖然學的是大乘,但發心卻往往偏於小乘,甚而只求人天安樂,從未生起出離解脫之心。至於行為上,不必說《瑜伽菩薩戒》、《梵網菩薩戒》等大乘戒律,連五戒十善都未能合格。更嚴重的是,不僅沒有做到,還無慚無愧,以之為人天善法而不屑一顧。這樣的情況並非個別,可以說,是當今學人普遍存在的問題。這也是許多人修行不能相應,難以進步的主要障礙。要扭轉這些問題,必須從奉行五戒十善著手,在此基礎上,進而生起出離心、菩提心。可見,五戒十善雖然平實、普通,卻是佛法修學不可或缺的必要基礎。
5. 往生淨土的資糧
自唐宋以來,彌陀淨土在漢傳佛教地區盛行不衰。應該說,這一法門確有其特殊的方便之處,三根普被,利鈍兼收。其普及面、攝受面之廣泛,為其他宗派所不及。近年來,修習淨土法門者也與日俱增。這本是十分可喜的現象,但我們也要看到,在淨土法門的流傳過程中,業已出現一些誤區,需要引起廣大學人的重視。
其一,有些念佛者片面理解淨土法門,認為抱定一句“阿彌陀佛”便已足夠,不重視對大乘經教的聞思。甚至以為,聞思與念佛是對立的,會影響一門深入。對於某些沒有能力也沒有時間學習教理的老年信眾來說,若能信心具足地精進念佛,當然值得讚歎。但是,若將這一特定情況普及於一切學人,顯然就不合適了。如果所有佛弟子都將“三藏十二部,留給他人悟”,那麼,佛法弘揚就會因此受到極大影響,甚至走向衰落。
事實上,淨土法門也很重視經教。在“淨土五經”之一的《觀無量壽經》中,佛陀就告訴我們:“欲生彼國者,當修三福。一者,孝養父母,奉事師長,慈心不殺,修十善業;二者,受持三皈,具足眾戒,不犯威儀;三者,發菩提心,深信因果,讀誦大乘,勸進行者。如此三事,名為淨業。”第三點中,明確以“讀誦大乘”為必修的淨業。
“阿彌陀佛”乃萬德洪名,因其願力所致,才能由念佛感得彌陀接引,往生極樂。但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萬緣放下。真正做到這一點,並非易事。我們之所以放不下,無非是因為正見尚未具足,尚未落實於心行。對世事仍然看不透,仍然太在乎、太執著。如是,念佛過程中,依然煩惱不斷,妄想紛飛,自然難以相應。學佛,是依法解脫、依正見解脫。如果不聞思經教,正見又從何而來?不能以佛法智慧觀照人生,修行又怎能相應?
其二,有些念佛者但求個人往生,不關注社會,不關愛眾生。以這樣的發心修行,即使將來能往生西方,品位也不會太高。在前面所說的淨業三事中,“發菩提心”也是重點之一。正因如此,以闡發菩提心修行為核心的《普賢行願品》,也位列“淨土五經”。《行願品》是許多佛弟子耳熟能詳的一部經典,也是一部教導學人如何修習菩提心的重要經典。修學淨土法門者,如果能在一心求生西方的同時,將心量逐步打開,乃至像普賢菩薩那樣,拓展到盡虛空、遍法界的一切眾生。不僅是為個人安樂而念佛,更是為普度眾生而念佛,為學成後回歸娑婆、倒駕慈航而念佛。那麼,這一發心所形成的巨大力量,在臨命終時,會將我們直接推向佛國。正如《行願品》所說的那樣:“唯此願王,不相舍離,于一切時,引導其前。一刹那中,即得往生極樂世界。”不僅如此,更能“蒙佛授記。得授記已,經於無數百千萬億那由他劫,普於十方不可說不可說世界,以智慧力,隨眾生心而為利益”。發心有多大,未來成就就有多大。
其三,有些念佛者只在乎座上功課,以為念誦、拜佛才是用功,卻忽略了日常生活的修行,忽略了外在言行舉止和內在心行調整。我們要知道,雖然淨土法門相對其他宗派更重視信的作用,但也不是以信為唯一,還須有願和行的共同成就。因為修行是對生命的整體改造,而不僅僅是座上的幾個小時。《彌陀經》中,佛陀明確告訴我們:“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得生彼國。”也就是說,只有具備相應的善根和福德,才有資格往生西方,得與如是諸上善人俱會一處。若不具備良好的生命素質,是不容易把一句“阿彌陀佛”念好的。
八正道為修學佛法的常道,單純的念佛,只相當於其中的正念。除此而外,還有正見、正思維、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定。擁有正見,才能透徹宇宙人生、透徹因緣因果、透徹諸行無常。進而,是依正見生起正思維,其內涵有二,一是志向,一是思考。正思維又稱正志,即正確的志向。比如念佛,須以發心為先,明確念佛往生西方的目的是什麼,是為了個人解脫,還是為了到那裡繼續進修,待功德圓滿後再回娑婆,廣度眾生。志向為何,就決定了往生品位的高低。至於第二點,則是以佛法智慧思考人生。人生的許多煩惱,皆由錯誤認識造成,倘能糾正誤解,煩惱自然無從生起。
八正道中的正語、正業、正命,則屬於持戒範疇。正語,是真實、利他的語言。我們每天都會說許多話,卻很少考量所言是否真實,能否利益他人?俗話說,“禍從口出”,這正是妄語、兩舌、惡口、綺語帶來的危害。正業,是正當、有益的行為。我們應時時依戒律對照身、口、意三業,檢查自己的起心動念是否與殺生、偷盜、邪淫相應,積極光大善行,杜絕惡行。正命,則是符合法律和戒律雙重規範的謀生手段。對於普通大眾來說,只有販毒、走私、經營色情場所等違法行為才屬於邪命。除此而外,只要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都屬於正當職業。但作為一個佛教徒,在選擇職業時,不僅要符合法律規範,還應遵循所受戒律。比如開設屠宰場、養殖場等,都會涉及殺生問題,對於佛弟子來說,就屬於邪命自活,是不應選擇的職業。即使是開辦正當企業,也可能涉及偷稅漏稅、謊稱產品功效等問題,從而違背不偷盜、不妄語的戒條。作為學佛者,應深信因果,切莫為眼前利益造作惡業。我們的一生,會有很多時間用於工作。因此,選擇一個正當職業尤為重要,所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否則的話,就會在幾十年的工作中不斷造業,積重難返。此外,正精進,是指正當的努力。而正念和正定,則是令心時常與修道相應,系心一境,如如不動。
我們想要念佛念得相應,就必須具備以上這些基礎。如果不重視正見的培養,不重視日常生活中的輔助修行,孤立地念一句佛號,恐怕難有效果。
二、釋經題
在正式講述一部經典之前,首先解釋一下經題。一部經典的名稱,往往揭示了該經的核心內容,具有畫龍點睛的作用。如《佛說阿彌陀經》,講述了阿彌陀佛創建的西方淨土的景象;《地藏菩薩本願經》,講述了地藏菩薩的願力和因地修行;《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經》,講述了藥師如來的悲心和願力,以及他所成就的東方琉璃淨土的種種功德莊嚴。
本次講述的經典為《佛說十善業道經》。“佛說”,標明此經由佛陀所說。多數人以為,所有經典皆為佛親口宣說,其實並非如此。《大智度論》中說到“經通五人”,除佛陀外,還有佛弟子、仙人、諸天、化人(佛菩薩或羅漢等隱其本相,示現種種形象而為說法)。如《維摩詰所說經》的許多內容,乃維摩詰居士所說;《地藏菩薩本願經》的許多內容,乃地藏菩薩所說;《般若經》的許多內容,乃須菩提、舍利弗所說。這些內容,是菩薩或聲聞弟子在證佛所證的基礎上,對甚深佛法所做的抉擇和演繹,而且都已得到佛陀親自印證,所以也屬於經典範疇。
“十善業道”,是標明本經的主題思想。“業”,是行為;“道”,是原理。也就是說,這部經典闡述了十種善行及相關原理。其中,身體行為有三,即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語言行為有四,即不妄語、不兩舌、不惡口、不綺語;思想行為有三,即不貪欲、不嗔恚、不邪見。
“經”,梵語“修多羅”,又譯“契經”。所謂“契”,有兩方面的含義:一為契理,二為契機。契理,是契合諸法實相,契合宇宙人生的真理;契機,是契合眾生的不同根基。如果法不對機,即使再圓滿的教法,也難以起到應有的教化效果。所以,佛陀在四十九年的弘法過程中,針對眾生的不同根基,應機設教,演說種種教法。
三、說譯者
佛教是由本師釋迦牟尼佛在印度創立。中國的佛經,皆傳自印度,由梵文等翻譯而來。《佛說十善業道經》的譯者,是于闐的三藏法師實叉難陀。於闐為地名,在今天的新疆自治區境內。所謂三藏法師,即精通經、律、論三藏的高僧。經,是佛陀所說的經教;律,是佛陀為弟子們制定的行為規範;論,是菩薩或祖師大德對經典所做的詮釋。對於多數佛弟子來說,精通幾部經論已屬難得。而這位法師卻能博通經、律、論三藏,可見其佛法造詣之深。實叉難陀,是梵語音譯,意為“學喜”。佛經從梵文譯成中文,除根據內涵進行意譯外,也有一部分採用音譯。玄奘三藏就制定有“五不翻”的規則,分別是:尊重不翻、順古不翻、多義不翻、秘密不翻、此方所無不翻。不翻的部分,多採用音譯,如“般若”、“涅槃”等詞,又如《大悲咒》、《楞嚴咒》等陀羅尼。
實叉難陀法師曾應唐朝使者邀請,攜《華嚴經》梵本來華,于證聖元年(西元695年)到達洛陽,在內廷大遍空寺重譯《華嚴經》八十卷本。其後,又在洛陽三陽宮重譯《大乘入楞伽經》七卷、及《入如來智德不思議經》、《如來不思議境界經》、《普賢菩薩所說經》、《文殊師利授記經》、《右繞佛塔功德經》等多種經論。據《開元錄》載,法師共譯經十九部、一百零七卷,對佛法在中國的弘揚做出了卓越貢獻。
2007年11月修訂版
第二章、如何看待一部經典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娑竭羅龍宮,與八千大比丘眾,三萬二千菩薩摩訶薩俱。】
如是我聞”,是一部完整經典的常規開頭,為佛經五種證信之一。在許多古德的論典中,往往將“如是”演繹得極為複雜。其實,也可簡單解釋為“如此”。在本經中,“如是”二字是作為《十善業道經》的代名詞。“我”,指阿難尊者;“聞”,是親耳聽聞。連貫起來,“如是我聞”的大意為:這部《十善業道經》,是我(阿難自稱)親耳聽佛所說。
說到“如是我聞”,必然涉及一個重大問題,那就是:如何看待經典。
通常的著作,往往由作者撰寫而成。然而,佛經卻非佛陀生前親自撰寫。佛陀滅度後,弟子們為使佛法在世間長久流傳,召開了結集經典的法會。第一次結集,共有五百阿羅漢參加。再從其中推選兩位代表,分別主持經藏和律藏的結集。誦出經藏的,是“多聞第一”阿難尊者;誦出律藏的,是“持律第一”優波離尊者。阿難尊者是佛陀的侍者,常隨左右,且記憶力驚人。每次聽聞佛陀說法後,都能將法會情景和所有內容準確無誤地保存於記憶中。所以,在結集經典的法會上,就由阿難尊者將佛陀在歷次法會講述的經典分別背誦出來,再經諸大阿羅漢們嚴格審核,沒有異議之後,才以文字確定下來,足見其可靠性。
每一部經典,都是一次法會的記錄。《般若經》是般若法會的記錄,《楞嚴經》是楞嚴法會的記錄,《楞伽經》是楞伽法會的記錄,《華嚴經》是華嚴法會的記錄。我們現在學習的《佛說十善業道經》,是佛陀在龍宮說法的記錄。
在佛教經典中,不僅有佛陀的言教,也包含佛陀的身教。佛陀圓滿悲智二德,為究竟的覺悟者。無論是佛陀的所思、所言,還是他的行住坐臥、穿衣吃飯,這一切,都是覺悟的顯現。在佛弟子熟悉的《金剛經》中,開篇即描寫佛陀“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初看這段經文,似乎只是記錄了修行者的日常生活,與法義無關。事實上,佛陀的三業大用,無一不在表法,無一不是修行。雖是乞食、洗足,法義盡在其中。
“如是”的另一層含義,則是表信。信,即信仰。作為佛弟子,對一部經典的學習和接受,須以信為基礎。由有信仰,才能於佛法真正受益,所謂“信為道源功德母,長養一切諸善根”。
佛法修證有四個次第,分別是“信、解、行、證”。信,以心淨為性。也就是說,通過對三寶的信賴及修學,幫助我們完成內心的淨化。但僅僅有信還不夠,還應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加深理解。這也是佛法和其他宗教的區別所在,不僅強調信,更強調解。在信的基礎上學習,就能加深理解。隨著理解的加深,信仰又能得到進一步昇華,兩者是相輔相成的。
有言,“有信無智長愚癡”。而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則是“有智無信增我慢”。這兩句話,充分說明了信和解的關係。如果僅僅停留於信仰,不重聞思,缺乏正見,就會落於迷信。那麼,什麼又是“有智無信”呢?這種智,並非真正的般若智慧,而是世智辯聰,自以為是。如將經教當作學術研究,往往會產生這一問題。雖然著述越來越多,名聲越來越大,卻不注重心行調整,最終被名聲所累,增長我慢。有了信、解的基礎,還應繼續落實于修行,深化對佛法的理解,並以此指導修行。隨著修行的不斷深入,才能有所體證、有所成就。
《大智度論》中有“信如手”之說。這是以手的功能來說明“信”的作用。因為有手,我們才能學習、勞動,才能創造財富。可以說,人類的一切文明進步都離不開這雙手。對佛法的信仰,好比我們擁有的雙手。由有信,才能在佛法指導下修行,在修行實踐中改造人生。否則,即使深研佛學,即使遍讀三藏,依然不會對生命改造起到真正的作用。
“一時”,即那個時候,指佛陀宣說此經的時候。通常,講經法會都有具體時間。就像這次西園寺的講經法會,是在1997年3月2日開始。可在佛經中,多以“一時”、“爾時”代指時間,並無具體日期。這主要有兩方面原因。其一,印度人的時間觀念比較淡薄。其二,表示佛法超越時空。佛陀所言,是親證諸法實相後,由圓滿智慧的自然流露。在任何一個時間、空間中,都是亙古亙今的不變真理。
“佛在娑竭羅龍宮。”“佛”是本次法會的主講者,為梵語佛陀的簡稱,意為覺者,具有自覺、覺他、覺行圓滿的內涵。用今天的話說,佛陀是無所不知的覺悟者,不僅能夠自己覺悟,還能幫助他人覺悟,從思想到行為都已圓滿無缺。“娑竭羅龍宮”是佛陀宣講《十善業道經》的處所。佛陀一生說法,不僅對人間眾生,有時也到天上或海中為天人、龍王說法。十法界內,處處都是佛菩薩慈悲教化之地!
“與八千大比丘眾,三萬二千菩薩摩訶薩俱。”這是介紹參加本次法會的聽眾。佛陀這次在龍宮說法,當然會有龍王。此外,主要有兩大類:一是比丘眾,二是菩薩眾。分別代表佛陀座下的聲聞弟子和菩薩弟子。
比丘眾,代表以比丘為首的聲聞弟子。其中,又有七眾之分,分別是在家的優婆塞、優婆夷,出家的沙彌、沙彌尼、式叉摩那尼、比丘、比丘尼。優婆塞,意為近事男;優婆夷,意為近事女。所謂近事,即親近三寶、學修佛法、受持五戒的在家男女二眾。如果能在五戒的基礎上,繼續受持八戒,則稱為近住。八戒,是佛陀為在家居士體驗出家生活,慈悲施設的方便法門。受持八戒,可種下出世解脫之因。所謂近住,就是指這些生活方式接近於僧眾的在家信眾。前階段我曾前往泰國法身寺參訪,寺中有300多位近住女。她們雖是在家人的身份,卻長期在寺院受持八戒,過著離欲的清淨生活。
此外是沙彌和沙彌尼,指剛剛出家,尚未受比丘戒、比丘尼戒的小眾。其中又分兩類,一是尚未受持沙彌十戒,為形同沙彌。雖然在形象上已是剃髮染衣,但還未能具備出家人的內涵。一是已經受持沙彌十戒,為法同沙彌。不僅具備出家人的外在形象,也因受持戒律而具備相應的內涵。佛教規定,沙彌、沙彌尼在年滿二十之後才能受具足戒,之前只能以沙彌身份住在僧團。式叉摩那尼,又名正學女,是沙彌尼準備成為比丘尼之前的過渡階段,於兩年中受持不殺等六法,經考驗合格方能正式受戒。比丘、比丘尼為受持具足戒的男女僧眾,其中,比丘戒為二百五十條,比丘尼戒則為三百四十八條。
由此我們可以發現,隨著修學的深入,所受戒律也在不斷增加。三皈,是走入佛門的開始。通過三皈儀式,完成生命中最重要的宣誓:“盡形壽皈依佛,盡形壽皈依法,盡形壽皈依僧。”進而,是受持五戒、八戒及沙彌戒、比丘戒。目標越高,所受戒律就越嚴格。
此外,還有“三萬二千菩薩摩訶薩俱”。說到菩薩,人們往往以為是殿堂內泥塑木雕的造像,或是虛無縹緲的神仙,來無影而去無蹤。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誤解,是因為人們不瞭解菩薩的定義。菩薩,為梵語菩提薩埵的簡稱,意為覺有情,即覺悟的有情。其義有二,一是自己已經覺悟,一是能令他人覺悟。從廣義上說,凡是發起菩提心並積極奉行菩薩戒的佛子,皆可稱為菩薩。菩提心,是慈悲、利他、平等、覺悟之心,也是“菩薩戒”的核心所在。菩薩戒,則是菩薩的行為規範,包括攝律儀戒、饒益有情戒、攝善法戒。它和聲聞戒的不同在於,不僅要努力止息惡行,更要積極修習善法,利益大眾。如果我們能夠做到這些,就具有菩薩的資格。近代高僧太虛大師有詩雲:“比丘不是佛未成,請你稱我為菩薩。”大師一生的行持,主要以“瑜伽菩薩戒”為準則,人稱“太虛菩薩”。由此可見,菩薩離我們並不遙遠。事實上,只要我們也依此發心並行持,同樣可以成為菩薩。
“摩訶”意為大,此處指參加此次法會的大菩薩眾。所謂大菩薩,經論中說有三種,分別是“願大、行大、度眾生大”。如我們所熟悉的觀音菩薩、普賢菩薩、地藏菩薩、文殊菩薩等,都是功德圓滿的大菩薩。相比之下,初發心菩薩無論在發心純度或成就功德方面,都存在天壤之別。當然,這些只是量上的差別。只要以諸佛菩薩為榜樣,依此發心不斷努力,終能逐漸圓滿。
這段經文,總體介紹了法會緣起,說明本次法會召開的時間、主講、聽眾、處所等因緣。從參與者來看,本次法會有八千聲聞弟子、三萬二千菩薩弟子等,蔚為壯觀。如果用一句話來總結“如何看待一部經典”的問題,那就是:把一部經典看做一次法會的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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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誰是創世者
【爾時世尊告龍王言:一切眾生心想異故,造業亦異,由是故有諸趣輪轉。龍王!汝見此會及大海中,形色種類各別不耶?如是一切,靡不由心造善不善身業、語業、意業所致。】
這段經文,為我們解答了“誰是創世者”的問題。
古往今來,所有宗教、哲學都非常關心世界起源的問題,都在探尋世界的起因和締造者,探尋人間的吉凶禍福的主宰。因為找不到究竟的答案,最後,多將之歸結於神,認為由神決定這一切。最初盛行的是多神論,認為世間由許多神靈掌管,各司其職,如風神、雨神、太陽神等。其後,又發展成二神論,將神靈歸納為善神與惡神兩類。善神決定世間善事,惡神決定世間惡事。接著,二神論又發展成一神論,這也是目前信仰者最多的宗教。一神教認為,宇宙間存在至高、唯一的主宰神,由其創造世界並決定一切。基督教認為,人類及萬物是上帝在七天內創造的;伊斯蘭教認為,安拉創造了天地及人間的一切;婆羅門教則以大梵天作為創造之神,他締造天地,並以身體不同部位創造出各等級的種族。
相對於有神論的觀點,無神論者則認為:世界並不是由天神決定,一切都是偶然。南北朝著名的無神論者範縝,就曾撰寫《神滅論》,認為“形存則神存,形散則神滅”,此外更不存在所謂的神。他在世時,佛教非常盛行。有位名叫蕭子良的佛教徒就與之展開了辯論。他質問範縝說:既然你不信因果報應,那麼,為什麼人類會有貧富貴賤的差別?範縝回答說:人生如同樹上的花朵,雖然一起開放,但隨風吹落,有些被吹落于廳堂內華貴的錦墊上,有些卻被吹落於糞坑、草地。殿下您就像飄落廳堂的花,而我則是吹落糞坑的花。范縝認為,人生仿佛隨風吹落的花瓣,花落何處完全是偶然的,沒有任何規律可循。
此外,還有唯物與唯心兩大哲學觀點。唯物論認為,世界存在不變的基本物質元素,以此作為萬物生起的始基,主張由物質派生意識。而唯心論者則認為,世界有不變的基本精神元素,以此作為萬物生起的始基,主張由精神派生物質。
佛法既不是有神論,也不是無神論,亦不贊同唯物論或唯心論的主張。那麼,佛法又是如何看待世界的呢?以上這段經文,基本反映了佛法對“誰是創世者”的答案。
“爾時世尊告龍王言。”這時,世尊告訴龍王說道。此處,正式進入經文內容。前面說過,本次法會有八千大比丘眾,三萬二千大菩薩眾,為什麼佛陀在此只對龍王說法呢?因為每部經典都有一個當機者。有些經典是以舍利弗為當機者,有些經典是以觀音菩薩為當機者。我們學習的這部《十善業道經》,是以龍王作為當機者。佛陀雖然是對龍王所說,但同時也是對列席法會的眾多聲聞、菩薩弟子所說,更是對後世一切學修本經的佛弟子所說。
“一切眾生。”“眾生”,其意有二,一為集五蘊眾緣和合而生,一為歷經眾多生死。又名有情,指一切有情識的動物。情識,即通常所說的感覺、情緒、思維。佛法據此將世界分為兩類,分別是有情世界和無情世界,前者為一切人和動物等,後者為山河大地等。眾生範圍極廣,十法界中,除佛之外的九界有情,皆名眾生。
“心想異故,造業亦異。”“心想”,即意識心王的思想。眾生因為思想觀念和思維方式的不同,所造業力千差萬別。又由業力差別,使其不斷在六道輪轉。從佛法觀點來看,世間萬象,種種差別,既不是由神決定,也不是由物質或精神派生,更不是偶然出現的。所有這一切,都取決於眾生的心念差別。《華嚴經》有一著名偈頌,就為我們揭示了這一原理:“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無論是佛菩薩,還是羅漢聖者,還是天道、人道、地獄道、餓鬼道、畜生道,究其根源,都取決於有情心念、業力的差別。這也正是《阿含經》所說的“心種種故,色種種”。因為心有種種差別,所以,顯現出來的世界才有種種不同的變化。
再從人類社會而言,東西方文化的巨大差異,根源也在於思維方式的差異。而思維方式又取決於內在的觀念和思想。具體到每個人,也同樣如此。有些人有信仰,有些人沒信仰,其中或許有環境的影響,但根源還在於我們的心,因為各自“心想異故”。除了信仰的差別,每個人還會選擇不同的人生道路,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個人愛好,不同的價值取向,所有這些差別,仍是因為各自“心想異故”。總之,世界的一切差別,皆源於人類心念的差別。
從心念差別到世界的差別,還需要有業的推動。業,是身、口、意的行為。因為觀念想法的不同,導致不同的行為。佛教中,將眾生行為歸納為三種,分別是善的行為、惡的行為、無記的行為。一種行為發生後,它所帶來的影響,並不會隨著行為終結而消失。事實上,每種行為都會形成相應的生命經驗,保存在我們的阿賴耶識中。這些經驗又稱種子,將繼續引發新的行為。如是,“種子生現行,現行熏種子”。生命就是這樣,被無始以來積累的業力推動著,生生不已地流轉。
作為直接推動生命延續的力量,業力在我們的生命歷程中具有重要作用。佛法所說的業力,根據行為屬性,有善業、惡業之分;根據受報與否,有定業、不定業之分;根據受報範圍,有共業、別業之分;根據受報差別,有引業、滿業之分。其中,善業、惡業分別由不同行為構成,比較容易理解。在此,將其他業力簡要介紹如下。
1. 定業和不定業
所謂定業,是受報時間及輕重皆已決定,反之則是不定業。那麼,如何判斷某一業力屬於定業或不定業呢?主要通過兩點。首先,根據行為動機判斷,考量這一行為是否故意造作。若是有心為之,便屬於定業。若是無心造作,如無意間傷害到其他眾生,雖也造下業力,但多屬不定業,將來可能受報,也可能不受報;可能報得重,也可能報得輕。
其次,根據對治情況判斷。若是我們造業之後立即以懺悔進行對治,即使所造是定業,也可能因此產生變化,成為不定業。就像我們做了錯事之後,若能誠懇地向對方道歉並補償,就可能扭轉原有矛盾,化解原有問題。反之,非但不求懺悔,甚至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自鳴得意,就可能加深對方的仇視,加重未來的報應。所以,佛教特別提倡懺悔法門,以此消除業障和違緣。
2. 共業和別業
所謂共業,指相同行為形成的業因,將會感得同樣的果報。比如生活在同一個城市,面臨著同樣的空氣污染、交通擁擠、氣候冷熱。所謂別業,是指個別不同的業因。對於每個人來說,身體有強健、衰弱的不同,容貌有端莊、醜陋的不同,生活條件有富裕、貧困的不同,這些都屬於別業所感。
共業,取決於眾生共同的行為,或是有共同利害關係的行為。比如同在屠宰場工作,並不是每個人都直接參與宰殺。其中,有一部分人可能擔任財會、後勤等工作。雖然他們沒有直接造作殺業,但只要處在這個利益集團中,收入中包含因屠宰而產生的利潤,就不能脫離與殺業的關係。將來招感果報時,自然也要承擔相應的罪業。就像法律在懲處犯罪集團時,其中某些人雖然未直接參與殺人、搶劫或詐騙,但身處犯罪集團,參與其他相關事務,並從犯罪所得中獲利,那麼,同樣會受到相應的法律制裁。
我們所處的自然及社會環境,都是共業所感。我到過澳洲多次,那裡風調雨順,少有災害,環境非常和諧。生活其間的人,對自然懷有真誠的關愛之心,不會隨意踐踏一草一木,更不會隨意傷害動物,哪怕是微小的動物。所以,大自然也呈現出一派寧靜、祥和,讓人們在它的懷抱中得到滋養。反之,如果不懂得保護自然、尊重生命,只是不計後果地盲目開發,將生態環境破壞殆盡,那麼,最終的受害者還是人類自己。
別業,則取決於個體行為,由此招感屬於個人的業報。比如在普遍富裕的國家中,也存在一無所有的赤貧者;在普遍貧窮的地區裡,也存在應有盡有的富貴者。又比如,常人所看到的景象,在色盲者眼中,又是另一番景象;常人所聽到的音聲,在重聽患者的耳中,也會有所不同。這些,都是別業所感,是由不同業力招感的個別果報。
3. 引業和滿業
所謂引業,是業力招感的總體果報。有情生命在延續過程中,是上升天道、繼續做人,或是墮落地獄、淪為畜生,皆由引業決定。引業牽引我們投胎,其作用,就像火箭推動衛星上天。假若沒有引業作為動力,生死也就隨之結束了。《唯識三十論》中,有這樣兩句話:“前異熟既盡,複生餘異熟。”前面的業力結束,新一輪的業力又繼續產生,然後再次結束、產生。無始以來,眾生不斷造業,所以,沒完沒了地流轉生死,循環往復。所謂業力無盡,生死無窮。
所謂滿業,是業力招感的差別果報。比如同樣生而為人,有長壽和短命的不同,有貧窮和富貴的不同,有莊嚴和醜陋的不同。同樣淪為畜生,有的流落街頭,只能從垃圾中覓食充饑,還要隨時面臨被宰殺、殘害的恐懼。而有的卻被主人百般寵愛,精心照料,生活水準甚至超過許多普通百姓。所有這些差別,正是由不同的滿業所決定。
從造業到招感果報,還需要緣的成就。如果說業力就像播下的種子,那麼,還須同時具足水分、陽光、泥土等條件,才能紮根發芽、開花結果。這些果報,根據因緣的不同,又有現報、生報、後報、不定報之分。有些業力造下後,現世即能招感果報,為現報;有些業力須待來生方能受報,為生報;還有些業力則須多生後才能受報,為後報;至於前面所說的不定業,招感果報尚未決定,為不定報。比如某人犯罪後,可能立即被公安部門逮捕歸案,也可能在幾個月或一年後才被捉拿,還可能在幾十年後才落入法網,這完全取決於各種因緣的成熟。正所謂“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由是,故有諸趣輪轉。”由於每個人造作業力的不同,才會在“諸趣”中流轉不休。“諸趣”,指五趣或六趣。趣,為趣向之義。眾生所以受報,皆是由因趣果,故名。五趣,為天道、人道、餓鬼道、畜生道、地獄道,是五種不同的生命處境。六趣,則在天道和人道之間增加阿修羅道。其中,以天道眾生福報最大,生活環境也最為優越。而我們所處的人道,則是有苦有樂。至於畜生道、餓鬼道、地獄道的環境,則一道苦於一道。尤其是地獄,其痛苦之慘烈,難以名狀。從根本上說,五趣的差別,正是取決於“心想異故”。因為眾生的觀念、想法不同,故造作種種善惡業力,導致“諸趣輪轉”的結果。
如果說生死輪回根源於心,世間萬物也根源於心,那麼,是否和西方哲學所說的唯心論相當呢?其實不然。唯心論所說的心,是作為第一性的存在,乃永恆且固定不變的精神實體。而佛法所說的心並不具有永恆性,更非固定不變的實體。此外,唯心論所說的心,能派生萬物,而不從他物所生。而佛教則認為,心是緣起的,不是獨立、單一的存在。唯識宗認為,眼識九緣生,耳識八緣生,鼻舌身三識七緣生,意識五緣生,說明心是相互依賴地存在,與唯心論具有不同的性質。
“龍王!汝見此會及大海中,形色種類各別不耶?”“此會”,即佛陀當時說法的法會。佛陀提醒龍王:你看到參加本次法會的八千大比丘和三萬二千菩薩摩訶薩的差別嗎?看到大海種種眾生的不同形狀、外貌、種類嗎?佛陀此番是在龍宮說法,故有生活于大海的各種水族眾生前來聞法,如魚、蝦、蟹、龜、鯊魚、鯨魚等,形形色色,無奇不有。
“如是一切,靡不由心造善不善身業、語業、意業所致。”所有這一切,都根源于眾生的心。因為“心想異故”,所以造下善或不善的業力,由此招感相應的苦樂果報。有情造業的管道主要有三方面,分別是身體的行為(身業)、語言的行為(語業)、思想的行為(意業)。通常,能夠表達出來,並能直接利益或傷害他人的,主要是身業和語業。比如為他人提供説明或製造障礙,又如對他人進行讚歎或肆意辱駡,都是通過行為和語言進行表達。但意業卻不然,如果內心充滿嗔恨,表面卻偽裝得仁慈和善,就很容易迷惑他人,須行之於身口,才會對他人構成直接傷害。不過,如果經由某些特殊訓練,心力特別強健,也能以意念直接殺人。《唯識二十論》就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古印度有位國王,得罪了仙人,令其嗔心大起。仙人一怒之下,以意念下了場冰雹,令國王所在的城市毀於一旦。可見,意念同樣具有殺傷力。所以,作為修行人應特別注意觀察自己的起心動念,絕不可隨意生起不善心念。因為身、語、意三業都能造作善或不善的業力。
總之,由眾生心念的差別,導致行為的差別,進而導致世界的差別。
2007年11月修訂版
第四章、心物現象的透視
【而心無色不可見取,但是虛妄諸法集起,畢竟無主,無我我所。雖各隨業所現不同,而實於中無有作者,故一切法皆不思議,自性如幻。】
世間的差別現象,包括精神和物質兩方面。對於心和物質的現象,應該如何看待呢?人類的許多痛苦,都是因為對世界不能正確認識造成的。由認識的錯誤,導致行為的錯誤,繼而引發執著、煩惱。我們想要擺脫人生痛苦,首先應以佛法正見透視世間,樹立正確的人生觀。
“而心無色不可見取。”前面說過,世界是取決於我們的心念。那麼,心又是什麼呢?《經》曰:“心無色。”在佛教中,將物質現象稱為色。因為人們對物質現象的認識,主要通過形色(形狀)和顯色(顏色)兩個管道。離開形狀和顏色,便無法認識物質現象。比如說到桌子,我們首先會描述桌子的形狀,或方或圓;然後描述桌子的顏色,或紅或黃。通過眼根產生的認識,主要具有這兩方面的特徵。相對物質現象而言,心卻是無色的,既沒有顏色,也沒有體積。雖有“一顆紅心”或“此人黑心”之類的說法,但只是作為形容,並非實有紅黑之別。因為心不是實在的固體,沒有顏色、體積、形狀,看不見也抓不著,故名“不可見取”。
“但是虛妄諸法集起。”這是佛法對心的一種特有認識。其他宗教、哲學說到心時,往往和靈魂聯繫在一起,以此作為心的主體。或稱之為“靈魂”,或稱之為“神我”,認為世間萬物雖處在變化中,卻有不變的靈魂或神我在主宰。而從佛法觀點來看,心“是虛妄諸法集起”,並非固定不變。以佛法智慧透視,凡夫的世界就是妄想的構成,迷惑的顯現。
佛法所說的妄想,跟常人理解的不同。常人所說的妄想,多指不切實際、難以實施的想法。而從佛法的角度來看,凡是不能認識真實、通達真理的想法,皆可稱為妄想。
《楞嚴經》中,將心稱為“前塵影相”,即六根認識六塵後留下的影子。我們接觸世界時,六根就像攝像機一樣,攝入六塵境界。但這並不是單純的攝入,還會受到思維方式的影響。而思維方式又取決於生命延續過程中積累的諸多經驗。但經驗也不是一成不變的,會隨緣變化。生命像流水一樣,在流淌過程中,有時會融匯眾多支流,有時又可能因蒸發而消失。生命之河也是同樣,在延續過程中,將隨自身觀念揚棄很多東西。如果觀念正確,就能棄惡揚善,使生命得到轉依,人格得到提升。如果觀念錯誤,就可能棄善揚惡,使生命素質不斷墮落。修學佛法,能幫助我們樹立正確觀念,揚棄錯誤認識,藉此改變自身行為,使生命得到淨化。所以說,生命是“諸法集起”。
“畢竟無主,無我我所。”這個“我”,是特定術語,具有“常、一、不變、主宰”等內涵。常,是永恆;一,是獨立;不變,是固定不變;主宰,是能夠支配一切。所有這些,就構成了“我”。事實上,沒有什麼可以離開條件、經驗而存在。生命不是固定不變的,而是有著極強的可塑性。其發展方向,完全由我們自己把握。也正因為生命是沒有自性的,才可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即使不是這種徹底轉變,僅僅是在快樂或痛苦時,我們的表現也往往判若兩人。快樂時,那個痛苦的“我”在哪裡?痛苦時,那個快樂的“我”又在哪裡?
雖然生命不是固定的,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就無法把握它。事實上,生命發展也有規律可循。因為生命是緣起的,關鍵在於,我們以什麼因緣去塑造它、培養它。若能奉行如法、清淨的生活,就能給心靈創造良好的氛圍。反之,整日處於攀緣、妄想、執著中,就不可能獲得內心安寧。
因為心態的無常變化,說明它是無主的,無我亦無我所。無我,是佛法區別於外道最大的特點。外道所認為的“我”,主要有兩層內涵:一是上帝、天神之類的“大我”,又名“神我”,主宰整個宇宙;一是靈魂之類的“小我”,主宰我們的人生。佛法以緣起智慧觀照宇宙,發現既不存在主宰宇宙的神靈,也不存在主宰生命的靈魂,即“畢竟無主,無我我所”。
“雖各隨業所現不同,而實於中無有作者。”再來看看物質世界,佛陀告訴我們,宇宙人生的一切現象,雖然隨著每個眾生的不同業力和思想境界而有不同顯現。事實上,世間萬法並沒有創始者,沒有一個不依賴條件的主宰者。
“故一切法皆不思議,自性如幻。”自性,即永恆的實在體。世間一切法的真實相並非我們想像的那樣,有獨存、不變的實體。眾生的自性見根深蒂固,比如人類起初不知夢境是假,做了噩夢就會驚恐萬狀,以祈禱進行化解。嬰兒不知鏡中影像是假,看到鏡中一切,往往亂抓亂笑,信以為真。現代人雖知夢境虛假、鏡影不實,仍會將世間萬象視為實有,將地位、財產視為實有。因為看得實在,就想永遠擁有,就會在乎名利得失。於是乎,希望健康長壽,希望事業永恆、家庭永恆。人類對永恆的追求,恰與事實真相違背。在佛教所說的三苦中,有一種是行苦,即無常變化帶來的痛苦。無常本是宇宙人生的規律,並不是苦因。對解脫的聖者來說,行苦是不會構成痛苦的。但眾生不能正確認識世界,將一切視為永恆,當無常到來時,痛苦就如影隨形,接踵而至了。這就是“事與願違”帶來的痛苦。又因為這種願是錯誤的,所以,痛苦也是必然的。《心經》所說的“五蘊皆空”,正是要破除人們對實有的執著。作為學佛者,我們要看到現有認識的缺陷,不隨感官認識世界,也不過分相信自己的妄想,認識到諸法的“自性如幻”。
2007年11月修訂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