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尊者彌迦奢羅問佛陀:
「怎樣才是獨住?怎樣又是有同伴同住?」
佛陀回答說:
「彌迦奢羅!當眼等六根,認識了色等六境時,如果因合意、可愛、愉悅而誘發了欲愛,以致對境界喜悅、讚美而念戀不忘,這就是生起愛染心了。一旦有了愛染心,就有了障礙繫縛。像這樣,被喜悅、愛染繫縛的比丘,即使獨自在樹林等僻靜處居住,也還是有伴同住,為什麼呢?渴愛就是他的同伴。
反之,如果對合意、可愛、愉悅的境界,不喜悅、不讚美、不戀著,沒有愛染而心不被繫縛,這樣的比丘,即使與其他比丘同住,住在一般人的村子裡,也叫作獨住,為什麼呢?因為他沒有渴愛這樣的同伴。」
※ ※ ※
有一次,佛陀遊化到摩揭陀國境內的闍鬥村,與侍者彌醯尊者,住在村落外的菴婆林內。
這天一早,尊者彌醯進入闍鬥村乞食。回程時,路過金鞞河邊,看到一片環境幽雅的菴婆林,心想:這片林地地勢平坦幽靜,又有清澈的河水流過,對一位精進的修行人來說,實在是一個理想的好地方,我應當來這裡修行,好好精進一番。
尊者彌醯吃飽後,就收拾了隨身器物,將坐墊披在肩上,來向佛陀請求,希望允許他前往。
然而,當時佛陀身旁,只有尊者彌醯同住,其他比丘都還沒到來,所以,佛陀要求尊者彌醯暫緩幾天走,等其他比丘到達後才離開,以免佛陀孤獨一人,身旁沒有侍者。可是,尊者彌醯急著要去那個他認為修行的好地方,所以就對佛陀說:
「世尊!您已經是個解脫者了,應修應證的,都已修已證,再也沒有什麼作為,可以對您有所增益了。而我呢,當修當證的還很多,如果能到一個好地方,讓我好好精進地修行,一定會很有進步。請世尊允許我離開,到那一片菴婆林去精進吧!」
佛陀還是希望彌醯暫緩離開。可是,堅決的彌醯尊者,仍然作了第三次請求。這時,佛陀只好說:
「彌醯!你一再地說要精進修行,我還能說什麼呢?就隨你的意願去吧!」
辭別了佛陀,尊者彌醯來到了那片幽靜的菴婆林地,選在一棵樹下禪修。禪修中,尊者彌醯還是禁不住生起欲念、恚念、害念等三惡不善念。此時,尊者彌醯心想:怎麼會這樣呢?我這麼有信心地出家精進修學,還是斷除不了這三惡不善念的染著。於是,想念起佛陀來了,所以就又回去見佛陀。
尊者彌醯見到佛陀後,將他在獨修中,生起三惡不善念的情形,誠實地向佛陀報告。顯然,從進入解脫修習的層面來看,尊者彌醯還不夠成熟,沒有能力獨修,所以,佛陀說了:
「彌醯!有五法,可以讓尚未做好修行解脫準備的人,趨於成熟:
一、親近善知識,與善知識同修同學。
二、遵守波羅提木叉,符合舉止威儀,對微細罪以戒慎恐懼的心情遵守。
三、熟悉佛法各種法義、論理,並且深入理解、接納。
四、堅定精進,主動學習各種方法,以斷除自己的惡行,而增長善行。
五、善觀生滅無常,成就趣向滅苦的智慧。
彌醯!有這五法的修學後,還要繼續修習四法:
一、修習不淨觀,以斷除貪欲。
二、修習慈悲觀,以斷除瞋恚。
三、修習入出息念,以斷除散亂心。
四、修習無常想,以斷我慢。
彌醯!如果能夠親近善知識,有善知識的共同修學,那一定能夠勤修禁戒,
遵守波羅提木叉,符合舉止威儀,對微細罪以戒慎恐懼的心情遵守;熟悉佛法各種法義、論理,深入理解、接納;堅定精進,主動學習各種方法,以斷除惡行,增長善行;善觀生滅無常,成就趣向滅苦的智慧;勤修不淨觀斷除貪欲;勤修慈悲觀斷除瞋恚;勤修入出息念斷除散亂心;勤修無常想斷我慢。
彌醯!如果比丘修得無常想,必定可以由此而建立無我想,若比丘得無我想,就能夠由此而斷除我慢,成就涅槃解脫了。」
按語:
一、本則故事前段取材自《相應部第三五相應第六三經》、《雜阿含第三0九經》,後段取材自《中阿含第五六經》、《增支部第九集第三經》。
二、從故事的前段來看,佛陀是鼓勵獨修、獨住的,但不從外在形式來論,只看內心是否有愛染(瞋恚是愛染的另一種形式)。而從故事的後段來看,親近善知識,是修學佛法的一個重要基礎了,因為故事中佛陀所說的八種方法,都可以從此建立。我們修學佛法,如果在離解脫成就尚遠時(亦即還不夠成熟),就獨學而無善友,一旦遇上了嚴重的挫折,往往會因為得不到有效的協助與支持而退墮,也可能在缺乏善友的規勸與導正下,不自覺地誤入歧途,遠離佛法,這都是很可惜的事。
三、怎樣才能與善知識同修同學呢?佛陀建立的僧團,就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模樣。在家人也可以一分效法僧團的模式,組成具有「六和敬」精神的學團,在學團中同修同學,彼此砥礪。在自己親近善知識的同時,努力修學向上,使自己也能成為別人心目中的善知識,這樣,學團中的成員,相互提攜,輾轉增上,假以時日,大家必能有一定程度的成長。
四、善知識,《增支部》譯為「善友」。廣泛來說,可以使自己獲益增上的良師、益友,都可以稱作善知識。如明確地說,像本則故事指出的,能導正自己的行為(不犯戒)、增長自己對佛法的理解與修學、減少自己我執我慢的染著,都是善知識了。
五、波羅提木叉,原意可以理解為「善法的初基」、「善法的依止處」,後來專指佛陀為出家眾制訂的戒條。又因為這些戒條,有引導趣向解脫的功能,所以也有「別解脫」、「從解脫」的含意(參考印順法師著《原始佛教聖典之集成》第一一二頁),《中阿含第五六經》就譯為「從解脫」。
六、故事末後,說「修無常斷我慢」那段,《雜阿含第二七0經》譯為:「無常想者,能建立無我想。聖弟子住無我想,心離我慢,順得涅槃。」可以比對來讀。這是南、北《阿含》共傳的經義,可見從「無常想→無我想→離我慢→得涅槃」,是當時修學次第的普遍觀點。可以說,當時觀慧修學的主流下手處,是觀無常。後來大乘佛法盛行,強調慈悲心,強調利他,要求從利他中完成自利,觀無常的教說,相對地少了,似乎大乘與聲聞,有很不一樣的教說。可是,當我們深入去探究,怎樣才能做到「從利他中完成自利」時,我們會發覺,大乘佛法以利他為先的要求,正是以利他來消除自私、自利的自我感,這不就是一種「無我」的實踐嗎?所以,「從利他中完成自利」,還是同樣要進入到「無我想」的修學來的。這樣看來,建立無我想的方法,是可以多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