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入門
觀世音菩薩普門品之一
星雲大師
30/01/2013 07:44 (GMT+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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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觀世音菩薩的聖號,在中國、日本、韓國,是沒有人不知道的。信仰觀世音菩薩,也不限於寺院庵堂,不限於皈依三寶的佛教徒。無論是都市、鄉村、深山、海濱,凡是有人居住的地方,他們家裏差不多都會供一尊觀世音菩薩的慈像。


為什麼觀世音菩薩會受到廣大群眾的信仰呢?佛教中的菩薩非常多,釋迦牟尼佛說《法華經》時,在座的菩薩固有八萬之多,就是代表的也有十八位大菩薩。在這十八位大菩薩中,有些菩薩,不但沒有人供奉、持誦,簡直都很少有人知道。然而觀世音菩薩,卻成為人人所知,人人所信的標的,這是什麼道理呢?讀了〈普門品〉,那你自然就會明瞭了。


佛教中有一部偉大的經典,名叫《妙法蓮華經》,這部經可說是敘述釋尊本懷的一部經,而現在所講的〈普門品〉,就是此經中的第二十五品,為《法華經》中二十八品之一。


本品的內容,完全是說明觀世音菩薩的普門利益,因此往往有人把這一品獨立禮誦。一般人所稱的《觀音經》,就是指〈普門品〉。〈普門品〉是簡稱,完整應該稱為: 《妙法蓮華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


〈普門品〉已經知道了,但「妙法蓮華經」五字的意義不能不了解。這五個字,其義甚廣,其理甚深。如果詳細解釋,固可成為全部《法華經》的講義,同時也可知道釋尊出世的本懷,佛教根本的原理。所以,簡單的來講,是不能夠明白的。因為本經是說明佛教的根本原理,在佛教數千卷的經典中,可稱為經中之王,如果要講明本經,勢必要說到佛教整個的理論。


關於《妙法蓮華經》的解釋,後面會說明,現在先來說明本經的譯者。
這部經本來是印度的梵文,把它譯成中文的是姚秦鳩摩羅什三藏法師。


羅什,是佛教四大翻譯家之一。這四大翻譯家,就是羅什、真諦、玄奘、不空四人。在四大翻譯家之中,特別是羅什法師,無論在教義上,在翻譯上,都佔有極重要的地位。因為他的翻譯,是翻譯界中的一大革新。如《法華經》,在什譯的前後,曾有數種的翻譯。像竺法護的翻譯,雖也是全部譯出的,但還是以羅什譯的為最盛行。智者大師開立天台宗,就是以羅什譯本為基礎的。從這些情形看來,其殊勝的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羅什是中亞細亞人,即是過去稱為西域的龜茲國人。他七歲的時候,就隨母到處參訪名師,精研教典。就中,主要的是研究繼承龍樹的法門,而法華般若的翻譯,即是主述其法門的。

羅什的門下,有四論之祖的僧叡,三論之祖的道生,皆有助於天台宗開立的基礎。

羅什到中國來,是在一千五百多年前。那個時候,正值中國的五胡之亂,因為晉朝被夷狄從西北逼到南方來,在揚子江下游的建業(今之南京)建都稱為東晉。那時,在黃河流域的長安,有英傑苻堅獨立,自稱為秦,後世史家稱其所建國家為前秦。其臣呂光以戰勝的餘威,討伐西域各地,並奉命迎羅什至中國。但不久苻堅在肥水一戰,為流矢所中而死。前秦亡後,姚萇代之,稱為後秦,亦稱姚秦。

呂光在遠征的途中,得到君主戰死的消息,由於自己在西域各地不斷地打了勝仗,於是就在現在的甘肅省獨立稱為後涼。其時羅什以呂光之命,到了後涼的首都姑臧。後來到了姚秦二代君主姚興的時候,他非常虔誠的崇信佛教,特以厚禮待遇什公,在弘始三年,迎至長安。姚興特以朝廷的西明閣為什公的居室,以逍遙園為翻譯的道場,替中國佛教史上放了一大光彩。

一因羅什的學識德望,二因姚興的厚加保護,故逍遙園翻譯道場的盛觀,大可驚人!單說什公的門下總數就有不下三千餘人。在譯《法華經》的時候,參加的即有二千餘人,譯《思益經》時亦是二千餘人,譯《維摩經》時有一千三百餘人,其他如《摩訶般若經》四十卷、《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一卷、《阿彌陀經》一卷,都是在那個盛況裏翻譯的。

《法華經》是羅什來長安後第六年譯出的,即是東晉安帝的義熙二年(公元四六年),姚秦的弘始八年。

羅什譯的《法華經》,原來只有二十七品,其後大概經過八十餘年,在齊武帝永明八年(公元四九年),由達摩摩提與法獻共譯<提婆達多品>一品添入,乃成二十八品。又因羅什譯的只有長行,沒有重頌,到一百八十餘年後的隋朝,才又由闍多崛多譯出重頌補入,始成今日所流行的《法華經》。

 

大乘小乘

佛教,本分有原始佛教與後期佛教。原始佛教又稱為小乘佛教,後期佛教又稱為大乘佛教。在小乘佛教中,又有種種的分派,不管他們的分派是如何的多,只要是小乘,必然都是著眼於宇宙的現象界,認為這個現實世間是苦,是空,是無常的;生存在這樣的一個世間,其最重要的工作,無過於盡力的捨離世間,求得自身的解脫。至於如何利人,如何救濟世間,他們一點也不表示關心。這在佛教中稱之為獨善其身的自了漢。因為他們除了自己的覺悟之外,不管別人的解脫,把別人的解脫,看做與自己沒有關係。這種傾向個人的解脫主義,可說是含有非常濃厚的出世色彩。

到了後期的大乘佛教,就與這種思想相反了。他們把宇宙的現象界看做是實在的,認為事理圓融,自他平等。所以小乘是消極的而大乘是積極的,小乘是寂滅的而大乘是活動的,小乘是個人的而大乘是社會的。

在大乘佛教中,又有權實的分別。所謂權教,對於說理方面,既還沒有十分徹底的達到圓融無礙,關於開悟方面亦認為有很大的區別。可是實教就不同了,這如《法華經》說:「唯有一乘法,無二亦無三」,根本沒有什麼一切的差別。宇宙中的森羅萬象,完全是中道實相妙法的顯現。

佛教中的古德從洞觀一即一切的認識中,常常這樣說:綠色的楊柳,就是清淨微妙的法身;風吹拂松柏,就是諸佛菩薩說法度生的音聲。「溪聲盡是廣長舌,山色無非清淨身」,就是這一境界的描寫。在一切經典中,能夠透闢發揮這個究竟道理的,就是《法華經》。所以它實是大乘中的一部最偉大的經典。

據一般佛教徒所說:釋迦牟尼佛當初開悟的時候,本來是想轉根本法輪講《大方廣佛華嚴經》的,可是這種高深的至理,一般俗耳是很難聽得進的。因此,這才不得不方便權巧的從基層方面著手,先講小乘的《阿含經》,然後從小乘進入大乘而說方等諸經,更進一步的講《大般若經》。這些都是進入大乘實教的方便,最後法華會上,開權顯實的說《法華經》,才算是真正達到釋尊傳道的目的。

我們可以說:釋迦牟尼佛,除最初在華嚴會上所說的以外,其他中間所說的教都是枝末法輪,最後到法華會上才是轉根本法輪,所謂「攝末歸本法輪」,就是指此。由此可知,《法華經》在一切經中是佔有如何重要的地位了。

關於《法華經》,在印度很早就有世親的注釋了。在中國涅槃宗的法雲法師有《法華義疏》,三論宗的嘉祥大師有《法華義疏》,法相宗的慈恩大師有《法華經玄贊》,禪宗的戒環禪師有《妙法蓮華經解》。他們都是各依自宗的教義來解釋《法華經》。當時的智者大師以這部經為中心,別開一宗,是名法華宗,並著有《法華玄義》、《法華文句》、《摩訶止觀》三大部。

由此看來,這部《法華經》,不管在佛教的那一宗,都佔有重要的地位。無論誰都不會忽視這部經的價值。
《法華經》一共分有二十八品,〈普門品〉就是這二十八品中的一品。二十八品的各品教義都是很重要的,沒有什麼甲乙等級的分別。為了便於說明,祇可分為本門和?門的二門。

《法華經》的前十四品,就是釋尊垂?的一切,可稱為?門,後十四品是依釋尊本地而說的本門,這都是釋尊出現於這世間所說的言教。釋尊本是一個宇宙真理的體現者,他老早就成佛而證法身了,依此法身而出現到這個世間來的釋尊,好比一輪皎潔的月亮,把他的影兒現在水中罷了。

這二十八品中既分本、?二門,?門中的〈方便品〉和〈安樂品〉,本門中的〈壽量品〉和〈普門品〉,合稱為法華四要品。妙樂大師說:「方便品相當於發心,安樂品相當於修行,壽量品相當於菩提,普門品相當於涅槃。」從發心,修行,而至菩提的覺悟,再由現前的覺悟,而至涅槃的〈普門品〉,由此又可以明白〈普門品〉在《法華經》中佔有如何重要的地位了。

〈普門品〉既在《法華經》中佔著這樣重要的地位,所以觀世音菩薩的名號,到處有人受持;觀世音菩薩的慈像,到處有人供奉,亦是這個道理。

 

妙法蓮華經

〈普門品〉既是《法華經》二十八品中的一品,所以詳細名稱應該叫做《妙法蓮華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


我們在研究〈普門品〉以前,不能不先知道《妙法蓮華經》的經題。在佛教的經典中,經題就是一部經的總綱,因為經題能包括一部經所要說的要旨。尤其是這部《妙法蓮華經》的五字經題,可說是包含了全部宇宙的真理,總攝了八萬四千法門的要義,包括了五千五百卷經的精髓。如果廣開來詳細的解說,就是天台三大部的浩瀚典籍也無不盡在其中。

本經的梵語原名,應該叫做「薩曇芬陀利修多羅」(Saddharma Pundarika Sutra)。「薩曇」翻譯中文為「妙法」;「芬陀利」翻譯中文為「蓮華」;「修多羅」翻譯中文為「經」。把這部經由梵語而譯成中文的,就是前面所說的從西域龜茲國到中國來而成為佛教歷史上有名的四大翻譯家之一的鳩摩羅什三藏法師。

《妙法蓮華經》,是釋迦牟尼世尊晚年在王舍城東北耆闍崛山(又名靈鷲山)的地方說的。當釋尊宣講這部經的時候,集合在耆闍崛山上的聽眾,有以文殊、觀音為首的大菩薩八萬人,有以摩訶迦葉、舍利弗等為首的大阿羅漢一萬二千人,其他還有天(天是天界諸神的通稱)、龍(龍是龍神)、夜叉(鬼神)、乾闥婆(樂神)、阿修羅(最暴惡的神)、迦樓羅(譯為金翅鳥,一切鳥中之王)、緊那羅(歌神),摩?羅伽(鬼神的一類)等的八部大眾,還有王家的佛教信眾如國王、大臣、富豪、學者等等,都集合在耆闍崛山會場上來聽世尊說法。

《妙法蓮華經》所以要稱為妙法,因為全經所說的教義(法)是甚深微妙的。這妙法的法,是指「十界十如權實」的諸法。十界是地獄、餓鬼、畜生、修羅、天、人、聲聞、緣覺、菩薩、佛界。在這十界中,又各各具有十如是。

「如是」,是與真如沒有分別,好像是如實如常,本來就是這樣的。這個如是共分十種來說明,我們先就十界中的人間來說:人間一定有人間的相,這個就叫「如是相」;有了外相一定有相當於他的性質或本性,這是「如是性」;有了外相與性質,這就是體,叫做「如是體」;體必定含蓄著力量,所以叫做「如是力」;有力就會向外工作或作業,這叫「如是作」;作就是行為,以這作業為原因叫「如是因」;助成增長因的叫「如是緣」;由因與緣的結合而有「如是果」;例如人是由於前世的因,受了今生做人的果,可是同在人間的人,卻有貧富、賢愚、苦樂等等的果報不同,這是由於所受的報不同的緣故,所以在如是果之後有「如是報」;從如是相之本到如是報之末,完全是不變的真理,這是受自然法則所支配,無論如何都不能改變的,所以叫做「如是本末究竟等」。


從人間界具有十如的道理看來,其他九界各具十如也就可以明白了。

進一步的來說,十界當中,每界都具有十界,因為有性具與性起不同的關係。比如地獄界就具有其他的九界,而人間以上的善界,或出世的四聖法界,當然是都具有的了。可是他所具有的這些界,只可謂之性具,因為他們的起心動念,都是屬於惡的方面,由於光是有惡性的活動,因而才受地獄的果報。

反過來說,佛界也具有其他九界的性,但也只是性具,而不是性起,因為佛之所以為佛,是單有善的性起,所以才能放佛界的光明。這種說法,誠是天台教理的巧妙真理,我們都應該把它時時刻刻的放在心上來觀察,因為這就是切實的修持,不可把它當作一種純理論來看。


現在放下地獄與佛界暫且不談,單從人間界中具有十界的道理來說一說,就可以看出人間在一界中是怎樣的具有十界了:

瞋恚--地獄 貪欲--餓鬼
愚痴--畜生 嫉妒--修羅
五戒--人間 十善--天上
四諦--聲聞 十二因緣--緣覺
六度--菩薩 究竟--佛界

試從我們人類自己的內心來省察一下,就可知道在一日之中是有十界的因生起了。人在一天之內,所生起十界的因,到底是生起人類以上與諸佛菩薩齊肩的善心多呢?還是生起人類以下地獄餓鬼的惡心多呢?當一個人在早上起身的時候,總覺得心裏如朝日的上升,如晨空的澄清。到了早餐的時候,因了飲食的好壞,就會生起不平的心。當那瞋恚心的生起,就是地獄的心生了起來。及至向鄰人或家族起了爭執,就生起修羅鬥爭的因,生起愚痴畜生的因。感覺肚子在饑餓著,那就是生起餓鬼的心。人們受著外境的牽制,其淺薄的情形就是如此。

有一句叫做「吾日三省吾身」的話,這個三省吾身的決心生起,就是人間具有佛性的證據,也就是有佛界智慧的開始,如是把其他的九界拿到我們自身上來比一比,則人間具有十界是很明顯的了。其他九界各各具有十界,準此也就可知。

拿權實來說,從十界中的地獄到菩薩的這九界,都是指的權,唯有佛界才是實。以迷悟來分,因為九界是權,所以是迷界;因為佛界是實,所以是悟界。因此,所謂妙法,就是指的這十界十如權實的諸法而言。

什麼叫做「妙」呢?換句話說,不可思議叫做「妙」。不管是說十法界,不管是說十如是,都是天地間的自然法則,而在一念心上所具有的。如果講到自然法則的話,那就不是外道的無因無果論了。十如是完全是照因果律所顯現的因果法。因此從自己能顯現十界這一點來看,除了說它是妙法以外,還能說出別的什麼嗎?如果你作了地獄的因,就是你怎樣的厭惡它,也必然要感受那地獄的果報;作了畜生的因,就必定墮在畜生界中;這是自然的法則,既不是佛作的,也不是凡夫說離就能離的。由此類推,則作善因而感善果也是如此。這個都是十如是的法則,是不能移動的,法爾如是,三世古今,儼然長存,除了說他微妙不可思議,實在沒有別的可說。

有一點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能說妙法即是宇宙的真理,如果把妙法說為宇宙的真理,那就是變成哲理了。這裏只能夠把十界十如權實的妙法,就那樣子放在心上,當為真理就可以了。

如上所說的妙法,若拿我們人類的心來比一比,就可以知道十界的因,完全是由於一心的迷悟而升沉的,一點不昧因果律。如果能這樣的認清,就能發現觀音普門示現救濟的重大意義,而一心稱名的意思,也就是更進一層的了解了。

什麼叫「蓮華」呢?

《妙法蓮華經》這名稱是羅什三藏法師翻譯的,梵語的原文是「薩曇芬陀利修多羅」,「薩曇」是「薩達磨」的略稱,「芬陀利」本叫「芬陀利加」,若要詳細知道,在《法華玄義》第八卷上把「薩達磨」、「芬陀利加」、「修多羅」,解說得非常詳盡。

「薩」,在羅什以前的竺法護譯為「正」,到了羅什法師時才譯為「妙」,「達磨」即是法,所以叫做「妙法」。

「芬陀利加」譯為「白蓮花」比較正確,本來應該稱為「妙法白蓮華」,簡稱之為「妙法蓮華」。

把「妙法」與「蓮華」結合起來,是取「當體蓮華」與「譬喻蓮華」兩種意義。當體蓮華是取義於蓮華之入污泥而不染,所謂妙法,本來就是清淨的,那個清淨的妙法,就好比入污泥而不染的蓮華。譬喻蓮華是取義於花與實同時俱有。大凡一種植物,都是先開花,等待花落了的時候,才會結成果實。可是唯有蓮華當開花的時候,在萼的地方就已有果實的台座。以花果同時的蓮花,而來譬喻妙法的因果不二,九界眾生以迷為因,佛界以悟為果。根據上述的十界各各具有十界的道理,佛界當中具有眾生界,眾生界當中具有佛界,從因中有果,從果中有因,生佛不二,因果同時,誠然像蓮花的花果同時生出相似,所以取義於譬喻蓮花。

什麼叫做「經」呢?

「經」的梵語叫「修多羅」。正譯為「契經」,就是在上能契合諸佛所說的真理,在下能契合眾生的根機,所以叫做「契經」。同時,經還有貫穿與攝持的兩種意思。貫穿是說如來說法的意義本來是一貫的;攝持是說如來普遍攝化眾生而沒有遺漏。還有如來金口說的教,是亙古今而不易的,所以名之為「經」。

關於《妙法蓮華經》的四字經題的出處,在《法華經》的〈方便品〉中說:「如是諸佛如來,時乃說之,如優曇缽華時一現耳。」「優曇缽華」,或叫「優曇缽羅華」,或名「謳缽羅花」,譯為「青蓮華」,這是一種祥瑞的花,雖然是有名字,但在世間上通常是見不到的。相傳在如來生時,或金輪王出世時,曾一現這種花。如來開顯法華的妙法,好像是開放了這希有的瑞花,這在〈方便品〉中說得非常明白。

 

觀世音菩薩普門品

 

「觀音」的這個名詞,有種種不同的翻譯。羅什譯為「觀世音」,稱為舊譯;雖同稱舊譯,但竺法護譯為「光世音」;到了玄奘的時候,又譯為「觀自在」,稱為新譯。

這些不同的翻譯,那一種是正確的呢?玄奘的翻譯似拘泥於原語,羅什的好像是意譯。

觀音的梵音本來是「阿黎耶阿縛盧枳多伊濕伐羅」(Arya Avalokitesvara),現在逐字解釋如下:

「阿黎耶」,華言譯為「聖」,是尊稱的意思。

「阿縛盧枳多」。是觀照或注意的意思,所以簡稱為「觀」。

「伊濕伐羅」,是堪能之義,把它作為名詞,就變成「君王」或「君主」的意思。

從上面的幾個解釋,把名詞與動詞取自在之義為「聖觀自在」,略稱「觀自在」,較為正確一點。所以玄奘《慈恩傳》說:「舊譯為光世音或觀世音,皆訛謬也。」
那麼,羅什翻譯的「觀世音」,難道就錯誤了嗎?那並不是的!我們從羅什的譯風來看,從經文所說這位菩薩的誓願來看,就可以知道他是不錯的了。如本品的經文釋尊開始就說:「善男子:若無量眾生,受諸苦惱,聞是觀世音菩薩,一心稱名,觀世音菩薩即時觀其音聲,皆得解脫。」「觀世音」的名詞,就是從這段音聲的文字而來的,而且這段文字在〈普門品〉中,又特別佔有重要的意義。

在密教裏,說這位菩薩是司如來大悲總德,為阿彌陀如來的因位首座。通常彌陀左右的二大士,就是觀世音與勢至。觀世音是司慈悲門,勢至是司智慧門。觀世音與勢至都是為人所熟知的。

玄奘法師所以要把這位菩薩譯為「觀自在」的原因,是因為這位菩薩欲使眾生觀察諸法而得自在的緣故。

羅什法師所以要把這位菩薩譯為「觀世音」的理由,是因為這位菩薩觀察聽聞眾生的一心稱名,而來救諸世間憂惱的緣故。

羅什與玄奘二法師的翻譯,都很確當,都有意義。

其次,我們來談談觀世音的淨土,什麼才是觀世音的淨土呢?

原來觀世音的淨土,叫做「補陀落」,或叫「補陀落伽」(Pratalaka),通常都是叫補陀落的多。根據《慧苑音義》卷下說:「補陀落伽山,譯為小花樹山,這個山中,有很多小白花樹,其花很香,香氣遠播。」《華嚴探玄記》第十九卷上說:「印度名速多羅山,此無正翻,以義譯之,則名小樹蔓莊嚴山。」在《十一面經》和《華嚴經》,都曾說到這個山。

因為信仰觀世音盛行於東方,所以在東方到處都有補陀落,南印度的南部、中國的舟山群島,都是東方比較大的補陀落。

在中國,文殊的淨土是五台山,普賢的淨土是峨眉山,地藏的淨土是九華山,觀音的淨土是普陀山,合稱為中國佛教的四大名山。

在西藏首都拉薩的喇嘛法王宮為補陀落,說法主為觀世音的化身。

其他供奉這位菩薩的處所,皆叫補陀落。

從普門示現的誓願說其理想,那就是欲使這個娑婆世界完全成為補陀落。

關於觀音的異名,在諸經中有如下的稱號:

〈普門品〉中,稱為施無畏,或稱淨聖。

《清觀音經》中,稱為大悲施無畏。

《悲華經》中,稱為正法明如來,或稱為遍一切功德山王如來。

《觀音授記經》中,稱為大悲聖者,或稱救護苦難者,或稱普光功德山王佛。

〈真言儀軌〉中,稱為大慈大悲主。

〈金剛界曼荼羅〉中,稱為金剛菩薩。

我們知道了觀世音菩薩不同的名號之後,再來研究什麼叫「菩薩」。

「菩薩」是菩提薩埵的簡稱,舊譯為「大道心眾生」,新譯為「覺有情」。僧肇法師《維摩經註》第一卷上說:「菩薩具稱為菩提薩埵(Bodhisattva),菩提是佛道之名,薩埵秦譯為大心眾生,有大心方能進入佛道,故名菩提薩埵。」

《阿毗曇》說:「菩提云無上道,薩埵名大心,謂此人發廣大心,求無上道,救度眾生,故名菩薩。」

《大論》說:「菩提名佛道,薩埵名成就眾生,以諸佛道成就眾生,故名菩提薩埵。」又說:「菩提是自行,薩埵是化他,自修佛道以化他故,名為菩薩。」

「菩薩」,譯為大道心眾生,或覺有情的意義,已經是明瞭的了。可是,《阿毗曇》的解釋,與《大論》的解釋,其意義有著不同,現在辨說如下:

《阿毗曇》的解釋,謂菩薩發大心是為眾生求無上道之意,這與普通所解釋的覺有情「上求菩提,下化眾生」是相同的。但根據這個解釋,則菩薩似乎沒有究竟覺悟的,但《大論》解釋說:「菩薩用諸佛道成就眾生,故名菩薩。」則菩薩是已經覺悟了,因為自己覺悟,才能用佛道廣度眾生而應病與藥的。

我們現在所講的觀世音菩薩,如《大悲心陀羅尼經》中所示,他是過去正法明如來,早就成佛了,由於大慈悲心的驅使,才特再示現菩薩,隨緣度化,這與一般為眾生而上求大覺的人,當然是很不同的。因為他是覺悟了的大菩薩,比較兩說,以《大論》的解釋較為確切。

普門的「普」字,是說觀音的眾德普具。實在說來,觀音不單是普具眾德,而且有大悲救濟的活力,所以「普」是普具大悲救濟之光,而到處應現的意思。

「門」同是受觀世音菩薩慈悲救濟的眾生有種種不同的類門。所謂「普門」,是說眾生的根機雖有千差萬別,而觀世音菩薩則能普應群機,無不示現。中國古德說的:「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的兩句話,可作觀世音菩薩化現三十三身普門示現的最好寫照。

「品」是品類,謂在同一部經中,區分為幾類,秩序井然,不紊不亂,如《法華經》分二十八品,藥王菩薩有〈藥王菩薩品〉,妙音菩薩有〈妙音菩薩品〉。〈觀世音菩薩普門品〉,是《法華經》二十八品中第二十五品。

 

無盡意發問

 

這部〈普門品〉,從頭到尾都是說的信仰觀世音菩薩,全文分為長行與偈頌兩大段。長行是散文的體裁,偈頌像韻文體的詩歌。因為偈頌是長行的複述,所以,〈普門品〉中的要旨,完全包含在長行中。長行又分為兩段問答:第一段是無盡意菩薩問觀世音菩薩,以何因緣而得名。第二段是問觀世音菩薩在娑婆世界,是以什麼方便,而為眾生說法。現在將第一段的發問解釋如下:

 

爾時無盡意菩薩,即從座起,偏袒右肩,合掌向佛,而作是言:「世尊!觀世音菩薩,以何因緣,名觀世音?」

 

這是無盡意的問話,也可以作為本品的序分看。

「爾時」,是指什麼時候說的呢?依知禮的《觀音義疏記》上說:釋尊在講完東方〈妙音菩薩來往品〉,而即將開講西方〈觀世音菩薩普門品〉的當兒,爾時,就是指的那個時候。還有一種說法,是說釋尊的弟子,聽完了〈妙音菩薩來往品〉,歡喜踴躍以後,希望再聽一點觀世音的發心來生起大眾的善心之時,爾時即指大眾均在希望之時。所以,爾時有如上二義。

〈普門品〉是《法華經》中的第二十五品,前面第二十四品是〈妙音菩薩來往品〉,在那品末尾曾這樣的說:「說是妙音菩薩來往品時,四萬二千天子得無生法忍,華德菩薩得法華三昧。」〈普門品〉上的爾時,可以取前義。

〈普門品〉是〈妙音菩薩來往品〉的姊妹品,前品妙音菩薩現色身三昧在三界六道中,到處示現,說法度生;本品是說觀世音菩薩示現色身三昧,隨類化身,說法度生的情形。

「爾時」雖然普通的看法,是二十四品講完,二十五品開始之時,可是,在獨立讀誦〈普門品〉的時候,不一定說爾時是二十四品講完之時。所以,從佛方面講,爾時就是佛觀機當講〈普門品〉之時;在眾生方面講,爾時是眾生因緣成熟要聽〈普門品〉時。其實,不管什麼時候也是爾時,爾時是無限的。

「無盡意菩薩」,是東方不詢世界普賢如來的補處菩薩。東方不詢世界,是只有菩薩沒有聲聞,沒有緣覺的國土。普賢如來是那裏的教主,這位菩薩是在如來之下,輔助教化的。可是現在他受了如來的慈命,到娑婆世界來輔佐釋尊的教化,因此靈鷲山法華會上的坐列之中,也有他的一席。現在由他出現發問觀音菩薩的因緣,意義是很深的。

「無盡意」,是沒有窮盡,無量無邊的意思。因為這位菩薩,以世界無盡,眾生無盡,業界無盡,而菩薩度生的悲願也無盡,所以叫做無盡意。

照以前所說,法華的妙理是諸法實相。有些不知萬象是由差別因緣所生的假相,而執著為有的,那就是凡夫的迷界。依因緣的存在,執一切皆空,這是小乘或權大乘。在實大乘中,從萬物差別來說不偏於有,從萬物一體來說不偏於空;認為無盡相關的萬物,都是諸法的實相。天地萬物,都是相施相惠以利他,這實在全是菩薩的願行。光利自己,這是聲聞緣覺不明白世界相施相惠的原理。這位無盡意菩薩,以無盡的大悲,濟度無盡的眾生,這無盡即是大乘的根本之義。觀世音菩薩,名遍十方,望重群賢,普門示現,悲願無盡,所以與這位菩薩出問,意義實在深長。

「即從座起」,將要聽聞釋尊說法的時候,無盡意菩薩從自己的座位上起來,偏袒右肩,合掌向佛,端正頂禮,這是向釋尊問法的開端。

在天台的《觀心釋》中說:「空即是座,於此空無所染著,故謂之起。」這位菩薩,就是常以諸法皆空為座。原來,離開有空二邊才能證得中道的實智,所以於諸法皆空之座,亦不染著。諸法皆空是平等門,現在這位菩薩奉了東方不詢世界教主普賢如來之命,到靈鷲山釋迦的法華會上,應機發問,因此從平等空座而起,現起差別眾生的有門,所以說「即從座起」。

「偏袒右肩」,這就是我們披搭袈裟的樣子,以袈裟覆蓋了左肩,袒露出右肩的姿態。在印度,袈裟所以要露出右肩,那是為了做事的時候比較方便,為了替師父做事時有莊重的儀表,就是表示恭敬的意思。

所以,我們在禮拜佛菩薩的時候,模倣這偏袒右肩的印度之風。依《觀心釋》的解釋,覆和露,是表空假二諦的權實二智,空諦是實智,實智是不可說,所以左肩覆蓋;假諦是權智,所以右肩露出。或者說,左肩表禪定,右肩表智慧。現以袒露右肩,即是從禪定起而開放智慧的光明。

「合掌向佛,而作是言」,合掌,是雙手的手掌十指相合,叫做合掌。在印度,這是表示對上的一種恭敬的禮節。進一步的解釋合掌,兩手十指,相當於十界,把它合而為一,成為十界一如,是表示眾生與佛,迷與悟,是不二的。

無盡意菩薩從座而起,偏袒右肩,合掌向著法王座上說法的三身具足的釋迦牟尼佛,起如次的發問,即是「而作是言」。

現在所說三身具足的釋迦牟尼佛,關於三身之義,實有一說的必要。

三身:就是法身、報身、應身。法身是真如之理,體驗到這個的,即是圓滿法身;以體得之理而顯佛智是為報身;隨緣應現,廣度眾生,是為應身。釋迦牟尼,就是具備了這三身之德。

從「爾時」到「而作是言」,是本品的序分。從「而作是言」以下的長行,到後面重頌的複述,乃至直到重頌最後的一句「是故應頂禮」,是正宗分。自「爾時持地菩薩」以下,是流通分。

「而作是言」以下是無盡意菩薩向釋迦牟尼佛的問話,也就是正宗分的開端。

 

「世尊!觀世音菩薩,以何因緣名觀世音?」

這是無盡意菩薩問釋迦世尊:「觀世音菩薩,究竟是以什麼因緣而得名觀世音的呢?」此處經文,並不需要特別解釋,只需來解釋一下「世尊」。

釋迦牟尼佛,是三界的導師,四生的慈父,於世出世間最尊無上,所以叫做世尊。世尊就是如來十號的總稱,這十號是據如來之德而立的十種尊稱。就是如來、應供、正?知、明行足、善逝、世間解、無上士、調御丈夫、天人師、佛。


如 來--從真如實相而來。
應 供--具有受一切眾生供養之德。
?知--得平等正覺。
足--具足妙行。
善 逝--猶如妙德,以無量智慧,而能斷諸煩惱,以趣佛果。
解--具足世出世間之智。
士--超出一切有情,最勝無上。
調御丈夫--調御一切煩惱魔障的大丈夫。
師--為一切人天師表。
佛--是佛陀的略稱,又作浮圖;譯為覺者。覺有自覺、覺他、覺行圓滿的三覺。自覺是自己得到菩提涅槃的妙果,再來教導一切眾生是覺他,以此二覺圓滿,名覺行圓滿。所謂三覺圓,萬德具,即稱為佛陀。

 

釋尊應答

 

佛告無盡意菩薩:「善男子!若有無量百千萬億眾生,受諸苦惱,聞是觀世音菩薩,一心稱名,觀世音菩薩,即時觀其音聲,皆得解脫!

 

這段文,是釋迦牟尼佛的總答,是一卷〈普門品〉的大綱。觀音菩薩的悲心和誓願,眾生稱念的方法和得益,完全包含在這段文句之中。〈普門品〉中,即以此為最重要的地方。

而且,翻譯觀世音菩薩名號的來由,也是從這段文中來的。

「佛告無盡意菩薩」,就是釋迦牟尼佛回答無盡意菩薩的問話。「善男子」,就是直指無盡意菩薩。

這段文中,包含了三點要義。但眾生與諸苦惱,實有先來說明的必要。

「眾生」,梵語是「薩埵」,是一切生物的命名。稱一切生物為眾生有三點理由:

一、與眾共生於世。

二、眾多的因緣和合而生於世。

三、受生於眾多之處。

眾生這一名詞,本是舊譯,玄奘的新譯改為有情,以別於一切無生之物。

在本文裏說有無量百千萬億眾生,如地獄界的眾生、餓鬼界的眾生、畜生界的眾生、修羅界的眾生,這些被苦惱煎迫著的四惡趣眾生,實在已有無量無數。但佛陀講經全以人間為對象的中心,觀世音菩薩,是娑婆世界大慈大悲的救主,那些眾生,在人間也可以看出來。好比,世間的人,在每一天之中,有時生起瞋恚的地獄心,有時生起貪欲的餓鬼心,有時生起忤逆亂倫的獸性心,所以,人間就具有了四惡趣。

「諸苦惱」是指後面所講的七難、三毒等苦。因為這一節是總答,下文才來分別解說。所說的那個苦惱有個別不同,除了七難三毒之外,尚有四苦八苦等。這些苦惱,完全是人間內心的地獄苦惱、餓鬼苦惱、畜生修羅苦惱。然而,要詳細看看這些苦惱的本源,就可知道由於求生的欲望而起。

人要求生,沒有比得上這種欲望更強大熾烈的,所以這個欲望即是引起一切諸煩惱的來源。

「聞是觀世音菩薩」,這一個「聞」字,是從「耳根圓通」一義而來,「耳根圓通」與「一心稱名」、「皆得解脫」,為這段總答文中的三大要義。

「聞是觀世音菩薩」,是說眾生聞觀世音菩薩的名字名號。眾生若聞之而稱名,則觀世音聞其音聲使他皆得解脫一切苦難。「聞」字,眾生聞觀音,觀音聞眾生,菩薩與眾生相聞、相應,於是就顯示了感應道交之妙。由於耳根所聞,菩薩與眾生才能感應融通,所以叫耳根圓通。

《楞嚴經》中說聞字有三真實:

一、通真實:耳與目不同,有障礙物,目所不見,而耳卻能聽聞一里之外的音聲。

二、圓真實:目只能用在正面看,而耳朵不管前後左右,都能聽到聲音。

三、常真實:過去的事,能夠傳到現在,現在的能夠傳到未來而能不變。這三點皆是耳根優勝之處。

又可以這樣說:娑婆世界的教化,以聞音為主。為救一切眾生的苦惱,所以觀世音菩薩含有為娑婆世界人間救主的意義。

「一心稱名」,這是說眾生如果一心稱念觀世音菩薩,就能被此菩薩救濟,關於這點,應該要特別的注意。


先說「一心」,一心就是念於心中的那一種念。念念與觀音合而為一,沒有他念混入,叫做一心。次說「稱名」,稱名是稱「南無大悲觀世音菩薩」的名號。一心稱名,務必要注意稱名上面,所冠的一心二字。心念是根本,要念到我是觀音,觀音是我,而不覺出之於口,那才是稱名的音聲。有人說,一心稱名,我們只要心中稱念,口不必出聲,豈不是也可以嗎?如果這樣講,這是迷於理和違背自然的說法。常聽到世間上的人說:「只要你心誠,你不求菩薩,菩薩也會保佑你。」這種話不能不說是他的錯誤想像。不過,這句話,也可作為只是口頭稱念,而不誠心的一種警策之言。

我們的身心,本來就是一如的,所謂誠於中形於外。現在眾生假若有誠誠懇懇的一心,必定發之於外而為稱名的音聲,這是自然的道理,也是稱名的真義。不但是如此,真誠懇切之念越深,就越能體驗到大悲感應賜給的安慰。一旦達到那種境地,就是叫你不要稱名,你也不知不覺的流出感激之聲來。好比是遇到一個凜冽的寒天,或是一個炎熱的暑天,雖然不是有意的,可是在你不知不覺間,口中自然會流出冷呀熱呀的話來。

現在我聞淨聖(即觀世音)之名而稱念,淨聖聞我一心稱念之聲而施救,這是耳根圓通。從口頭必定要發出「南無大悲觀世音菩薩」,方能達到聞字的真義。

細細玩味關於「一心稱名」這四個字,第一在自己必定要首先把自己這個人親切的了知。佛教所講的世界問題、宇宙問題,那是第二第三的事哩!

學佛,就是學自己。一切都是自己一人的問題。到底要把自己做成怎樣的呢?若果細細想想這個問題,就找不出一個著落來;可又不能等閒視之,那麼,本心就現出來了。在《起信論》方面來說,因為救濟被無明隱蔽的自己,通常謂之真如緣起;然以無明為中心,又可說是無明緣起。

簡單的來說,就是《起信論》、《唯識論》,也不是說的宇宙問題,而是說的自己問題。《起信論》所說的無明,《唯識論》所說的阿賴耶識,皆是指自己心中所存的「我」的異名。

為求自我的解脫即要想出種種方便,來救度那個從我方面而執著的自己。因為有這樣的關係,所以才有《起信論》、《唯識論》之作。世尊四十九年的說法,三藏十二部的經典,歷代祖師的出現,無非也是為的這個問題。

所以這卷〈普門品〉,也是完全為了救一切眾生的「我」,除此而外,也無其他。

在前面諸苦惱的地方講過了,「欲望」是一切苦惱的來源。但進一步的追問:欲望又是從什麼而來的呢?可以肯定的說一句:是從有我而來的!眾生執著無明的我是「我執」,從我執生起我所有是「法執」。眾生在迷途上徬徨,受一切的苦惱,造一切的罪惡,均由我執與法執而來。

真實的來說,人在世間上,就好像是空花水月,或是一場戲,只是虛偽而沒有真實。把一個我,完全給貪瞋邪惡充滿著。這一個醜惡的自己、污穢的自己,是很不容易看出來的。若要觀察它,必須要以真實不虛的大悲明鏡來顯照。這個真實不虛的明鏡,即是早念暮念,不離大悲觀世音的慈顏和名號。

本來我執與法執,實是無始劫來的無明煩惱、業繫苦相。在人間的凡夫,若想把這個斷除,成為無垢清淨,幾乎是不容易看出來的。唯一能看出來的只有一個時候,這是一個什麼時候呢?就是轉有漏為無漏,捨生死得涅槃的時候。

人把死擺在眼前,知道即將要死的時間,那是最神聖的,最真實不過的。

人們常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即使你是一個罪大惡極之人,在你將要死的一剎那,你也會立刻轉變過來的。我們不要詛咒死,死是誰也免不了的,有生必有死,生死是世間的實相。問題不在於死不死,而在死時有沒有把握,有把握的死,又有什麼可畏?

死是人一生的最終,像是炮轟的一聲響,在那時候,沒有什麼值得你留戀的,好像是紅爐上的一點雪花,所有的東西都沒有價值,天下的財寶都將與自己無關。

所以,人若好好的來想想,實在是很孤獨的。跟隨自己的唯有一生的善惡業,其他什麼都沒有。在世的時候,一切欲望、苦惱,皆由我法二執生起,遇到即將命終之時,你所妄執的一切,沒有那樣是你的。想到這點,在生之日,何必去妄執這樣那樣,而自尋苦惱呢?

「即時觀其音聲,皆得解脫」,這是說解脫的什麼呢?這是說的解脫諸苦惱。

這個解脫並不是像解除有形的束縛叫做解脫。

我們皈依大悲淨聖,依照前面所講的一心稱名之力,就是解脫諸苦惱,這有兩種利益:

第一種利益是若能將虔誠的真心,口頭的稱念,端正的合掌,把這三業合而為一,這樣一心稱名,即能感得悲智圓滿,不為煩惱所染的觀世音菩薩的慈光攝取。我們的身心,就會遠離根本的苦惱、無明、惡業。日常有了那純潔崇高的信仰,一切的淨業即能成就。

這是由一心稱名之德所來的第一解脫。

第二種利益是根據因果歷然分明的道理,眾生即使身在生死之中受著苦惱的果報,如能充滿至誠的一心稱名,必然就有不可思議的感應,不覺其苦為苦,而從苦惱中解放出來,這是第二種解脫。

觀音靈感功德是很大的,一心稱名即能解脫一切的苦惱。因為我們給與生俱來的苦惱終日纏繞著,不能離開,唯有以一心稱名的力量,雖有一切的苦惱,亦能忍受,這就是功德的自然顯現,這就是皆得解脫的功德,這就是從一心稱名至誠而修來的功德果。

不管是耳根圓通也好,一心稱名也好,皆得解脫也好,都不是單從理論上去解釋的,歸根的還是身口意三業的相應。如果一心稱名,自然就有因耳根圓通而承受解脫的妙果,所以欲達到身心歡喜的時節,必須一心稱名。

講到解脫苦惱使自己能達到自由自在的境地,一般人覺得有點不大容易的樣子,其實,我們給我執的繩索、煩惱的鐵鎖,重重的束縛著,一點得不到自由,當然是很苦惱的。但是,這個繩索或鐵鎖,決不是從外而來束縛我們的,而是我們自己把自己用繩索和鐵鎖綁起來的。過去有一個人這樣問:

「和尚!請你指示我解脫的法門?」

「誰縛汝?」和尚這樣的反問。

從這反問中,可知沒有誰纏縛著我們,完全是自己纏縛著自己,即是所謂自繩自縛的。

我們既然知道是自繩自縛,如果能以平等之心解除我執的繩,以慈悲之念打斷煩惱的鎖,則觀世音即時示現給你解脫了。

去了我執的心,獲得自他平等,體認到我就是一切眾生,一切眾生就是我,到了這種平等大悲的境界,我們的心,已的確可說是脫離污穢而變成清淨的了。

這時,觀世音的心就是我的心,如果我心與菩薩心合而為一,自然就脫離我執所受的苦惱,棄捨妄念所起的雜慮。如是清淨之心,叫做一心。所謂一心,就是唯一不二。沒有兩樣的心,唯是一念清淨,沒有絲毫的迷妄,這是由於一心稱名所得的心境,也就是觀世音給你苦惱的一切解脫。

 

冥益-七難

 

若有持是觀世音菩薩名者,設入大火,火不能燒,由是菩薩威神力故。若為大水所漂,稱其名號,即得淺處。

 

這段是說冥益中的七難。七難即是火難、水難、刀難、風難、鬼難、囚難、賊難。

這裏先講火難與水難:

照本文看來,若有執持觀世音菩薩名號的人,無論在什麼大火之中,也不會恐怖火的燃燒,這是由於菩薩的威德神通之力的緣故,這是很容易了解的。持名的「持」字,是執持、念持的意思。以恭敬誠懇,堅定來持誦觀音的名號,即是一心稱名之義,所以「持」字為一非常有力的字。

我們若要免除一切災難的話,必須要信仰觀音的存在,觀音的威神之力,觀音的靈驗功德,不是這樣則不易得到菩薩的感應。

這個七難全是從外界而來,招致這些的是由我們的心。好比火難,就像是心中的瞋火。《佛遺教經》上說:「瞋恚之害,能破諸善法,壞好名聞,今世後世,人不喜見。當知瞋心甚於猛火,常當防護,無令得入。」這瞋煩惱,就好比這種猛烈的大火。火宅似的三界,也由煩惱的熾盛而來。這瞋恚的火,不是在外邊,而是在自己的心內。瞋恚到厲害的時候引起對人的怨恨,由怨恨而發出行為,對他人生種種的危害。這從道德上看,既不是一種好的事,從信仰上看,更是不要說了。所以瞋恚之害,能滅諸善根。

這個瞋恚之火,是怎樣生起的呢?是老執著自己,為著自己,從我慢而起的。

有一個人,向有名的盤珪和尚這樣問:

「我有一種容易發怒和天生暴躁的毛病,真是沒有辦法,請你用什麼方法替我醫治一下好嗎?」

和尚說:「噢!這病倒是希奇得很。天生就會暴躁,更是有趣。老衲卻沒有看過暴躁的病是怎樣的。你拿出這暴躁的病,給老衲看一下好不好?」

和尚這話,說得那個人非常窘困。

「和尚!那是做不來的,這種病怎麼能夠拿得出呢?」

「你看!我叫你拿出來,你卻拿不出來,可知不是天生的病了,是由於瞋恚而起的呢!」

這一句話,說得那個人目瞪口呆,暴躁的毛病從此也就好了。

照這樣看來,暴躁也是我們的火。

這段文有火難與水難的二難,持念觀音菩薩的名號,設入大火,火不能燒;設為大水所漂,稱其名號即得淺處。古來祈求免火災、水難,也就是根據這段經文來的。

照前面所講的火水不限定就是有形可見的火水,好比我們受了他人的詈罵、侮辱,瞋恚的火就在胸中燃燒。心裏一發怒,則義理人情一點都不顧及,這就是無形的火,假若再高聲的回罵起來,表現在面容上的怒相,那豈不就是有形的火嗎?

古人說:「瞋恚之火,能燒功德之林。」人若能壓制了瞋恚之火,有著從容不迫和安靜的心時,就會明白義理人情了。所以平時能夠壓抑瞋恚的念頭,則不論遭遇到任何逆境,自己都能保持坦然平靜的心胸,那就算超越了毀譽褒貶,達到蘇東坡所謂八風吹不動的境地。我們可以這樣試想,假使人家罵我,我們就發怒,你自己站在對方同一地位,對方實際上是一位君子,而來罵自己的行為,那就是自己的不對;若對方是一個小人的話,你把自己也站在同等的地位,那就更不如他了。所以君子批評我們的時候,應該反省,這是我們的錯誤;小人批評我們的時候,不要和他一樣的見識而去認真,什麼怒火也就不會燒起來了。然而,人類即使知道這個道理,實際是做不到這樣子的。日常生活中,雖然一點點的小事,被人家說了些什麼,心頭就會不自主的發怒,怒火一起,什麼心愛的東西都可將它毀壞,實在說,人類的心,就是三界中的火宅一樣。

人的心中因為有了這欲望的火焰,有時不能如自己的希求,忿怒的火就燒起來。不能如意,這本是娑婆世界的常情,若要熄滅這些心中的火窟,唯有用智慧的水澆潑。
世間是不能如意的,能如意的只有我們的心。我們的心雖是如意的,但因有時處理不善,而又不如意起來。由於不能如意,所以就苦惱煩悶。來探求他的原因,是因沒有修得真的智慧。智慧不夠,對於事物的看法,常常把它看成兩個以上,想要這樣做,又想要那樣做,於是蓋覆了內心智慧之光,而生起種種迷惑、煩悶、苦惱來了。

宇宙的萬象雖有差別,但他的本源則是一個,如把這本來從容安靜的心恢復到自他絕對的平等上去,則生死、苦樂、快不快意等,固然都不能令我們動心;就是宇宙的一切差別現象,也就都不能夠迷惑我們了。果然這樣,可說已修得大智慧。由於這種智慧,就不特能夠有忍受一切毀譽褒貶的大勇猛心,並且利益一切的大慈大悲的平等心亦生起來了。

由這慈悲心運用大智慧,就能勇猛發揮而表現於行為了。

觀音菩薩,不單是大慈悲的權化示現,而且以大慈悲運用大智慧和大勇猛來解救眾生。若能以這菩薩的心為我們的心的時候,其威神之力,就是藉這菩薩的大慈悲救度眾生的勇猛不可思議的威力,到達雖入大火,亦不能燒的境地。古人說:「滅卻心頭念,火燒亦清涼。」就是這種境界的形容。

可怕的瞋恚之火,已如前面講過了。當這瞋火將要燃燒我們身心的時候,我們如果一心稱名,以此稱名功德,就能免除火難,這不也是由於菩薩的威神之力嗎?

「威神力」,就是慈悲力、智慧力、勇猛力。其中慈悲,可以稱為悲水,就是以水比喻菩薩的慈悲。

在胸中瞋恚之火燃燒起來的時候,如果一心稱名,觀音的威神力,就成為悲水,而來消滅你的瞋恚之火了。

「若為大水所漂,稱其名號,即得淺處」,這是七難中第二--水難。

眾生若在大洪水中漂蕩,將要遭受溺死之苦時,如能一心稱名,就可得到達淺處而被救。大洪水,不僅限於河中,也可看作漂於大海之義。

這個大洪水,仍然可以從精神上去考察:

我們是在生死大海中漂蕩著,貪生厭死,是人之常情。尤其我們陷在愛欲的水中,而這愛欲之水,最易導人走上迷途。在這個世界上,有著種種的愛欲在誘惑著我們,因而不知有多少人,以此招致身敗名裂。

《四十二章經》中說:

「人懷愛欲,不見道者,譬如澄水,致手攪之,眾人共臨,無有?其影者;人以愛欲交錯,心中濁興,故不見道。」

「汝等行者,當捨愛欲,愛欲垢盡,道可見矣!」

「使人愚蔽者,愛與欲也。」

因為人間存愛欲,所以古往今來,有無數的人為此誤入迷途,有無數的人為此不能上進,甚至有的把家和身都毀滅了。但是,這愛欲究竟是怎樣生起的呢?我們知道,瞋恚是由於不高興而起的,反過來說,愛欲就是從歡喜而起的。如為愛戀心愛的情人,而對他人做出不講義理的事情,甚至於雙親的意見、友人的諫言,都把它一腳踢開。社會上很多的青年男女,為此而不顧事業,不管前途,像這樣沉淪於可怕的愛欲之中,就是身敗名裂的根本。

沉溺在愛欲漩渦的人們,大都是從堅強的我愛來的,如把我愛稍稍轉為稀薄一點,像觀音那種「但願眾生得離苦,不為自己求安樂」的悲心,則自然不會因自己的情欲而有不利於他人的事情發生。

話雖這樣說,但我們畢竟幾乎都漂流在愛欲的大海中,已經快要達沉沒的地步了,但我們仍然執持我執、我見,不知自覺,不知回頭,真是可嘆!

如在這個時候,想起觀世音菩薩的平等大慈悲心,把彼此的貪愛之心一下子捨掉,則我們的心光猶如明鏡,那就可以得到雖映現萬物,而不執著萬物的大智慧,也就有了斷除愛著的大勇猛心。照道理再不會有愛與不愛的差別,一切都是平等,沒有美醜的觀念,沒有憎愛的區別,就更能夠斷除為生死根本的一念貪愛。這樣,本是沉淪在愛欲的大海,漂蕩在驚瀾怒濤中的生命,也就能夠漸漸的浮到淺處了。

從這個愛欲的大海,而漂浮到淺處,除了一心稱念觀音的功德,是很不容易找到其他的方法來救濟的。

 

若有百千萬億眾生,為求金、銀、?璃、硨磲、瑪瑙、珊瑚、琥珀、真珠等寶,入於大海,假使黑風,吹其船舫,漂墮羅剎鬼國,其中若有乃至一人,稱觀世音菩薩名者,是諸人等,皆得解脫羅剎之難,以是因緣,名觀世音。

 

這段文是七難中的第三--風難,又叫做羅剎難。這裏所謂大海,是眾生為了探求寶貝而經過眾寶所聚的大海,這個大海就是所謂佛的大海。寶貝的數目有金、銀、?璃、硨磲、瑪瑙、琥珀、真珠等。這些寶貝,都是希世的珍品。

就其中的硨磲來說吧,硨磲叫寶石,它的形狀就是像個車齒,質地非常的堅固,顏色非常的光彩,和真珠同樣,是貝類所產。但這是說的有形的寶石,而實際上這是指的精神上的聖財。

1.
信財
《大智度論》說:「佛法大海,惟信能入。」《華嚴經》說:「信為道源功德母。」學佛者如沒有虔誠的信心,那斷不能得渡佛法大海的。信的反面是疑,如疑心生起來,就煩悶懊惱,迷失所應行的大道了。末了不對正道去行,所謂失之毫釐,差之千里;以一線之差,就會踏入迷途。所以一念虔誠的信心,比什麼都可貴。假使心中猜疑,不但不能起信,反而生起邪念,一旦如此,往昔專誠的信心,所獲的一切效果,到這時候都將會失去。唯有信才是去疑去迷的最好手段,所以應以金剛不壞的心來相信。

2.
進財
進,詳細的說,應為精進。精進,是精勵進取之義,即向正道精勤努力的走去之謂。如果不明白此義,再好的宗教,也不會有所得。俗諺說得好:「流一滴汗,有一分的收穫。」沒有精進,決不能得到真實的法味。

3.
戒財
戒是防非止惡的意義。嚴持佛的教誨,一點不能毀犯,操行方正,遵守一切世間出世間的規律即是戒財。如果不依規律,就是放縱,放縱自然就會墮落,自然就會有不正的行為,所以戒為一切正當生活必要的規則之寶。

4.
聞財
聞是知的第一步工夫,人若不求知,不受教,則與禽獸相等。聞教,才能知理入道,要知道世間上沒有不聞教而能入道的人。但是,在聞教的時候,又不能沒有虛心,虛心者虛己以接受他人也。這是聞教進道的必備條件。聞了教以後,必須要如理的去實踐實行,才能得到真正的受用。此處即指由聞而思,由思而修的三慧而言。

5.
捨財
在佛教中,行慈悲的時候,以捨為最重要。捨的反面是取,取是堅持執著,如果在我們施捨的時候,有一種希望得到報酬的心,那即是取,而不是捨。我們在施捨的時候,要如太陽的光熱,無條件的照耀著大地上的萬物一樣,不這樣就不行。所以菩薩必須要具有四無量心,慈能與樂是慈無量,悲能拔苦是悲無量;行慈悲的時候,一定要知道,這不是別人叫我做的,也不是別人勉強我做的,而是我歡喜這樣做的,這是喜無量;如果帶有不願意或不高興的心情去與樂拔苦,那不叫做慈悲。在慈悲歡喜施捨的時候,沒有要求報酬的心,這才叫捨無量。

6.
慧財
慧財是智慧的運用,也叫定慧財。定慧就是止觀。定則攝心不散,止諸妄念;慧則照了諸法,破諸邪見。智慧好似是行路時的眼睛,這個眼睛如果眛了,向什麼地方走都不明白。所以在《大智度論》中關於佛法的修行曾這樣指示說:「智目行足」,有智沒有行,是跛者;有行沒有智,是盲人。不管是跛者、盲人,都不能夠行路。如果盲人背跛者,則智的目加上行的足才能夠相助前進。好比有了進財、戒財、捨財,沒有這個智慧的目,也不能夠前進的。

7.
慚財
慚財,就是慚愧。《集論》中解釋說:「慚者,於諸過惡,自羞為體;愧者,於諸過惡,羞他為體。」沒有慚愧的心,則不能入道。《佛遺教經》中說:「慚恥之服,於諸莊嚴,最為第一。」沒有比得上感覺慚愧的心再善美的了。這種心生起,實在可喜。如果慚恥的心生起,則恭敬的、禮貌的心也就生起,而信心也跟著生起了。做一個人假使沒有慚恥的心生起,那實在是很可憐的。慚恥的心,才是佛性,因有了這種心,就能夠切實的去實踐智慧、信仰、道德。

以上七種,叫做七聖財。這種教法,依據諸經,有很多不同的解說,在你想要獲得這七種聖財,進入佛道修行的時候,如果忽然一陣黑風吹來,這黑風,即是無明煩惱的迷風,或是一切魔障的惡風。你若沒有堅定不移的心,那麼你要說:「我真傻瓜!上當了!」「學佛有什麼用呢?」「就算得了這種修行吧,也不中用。」對信心起了懷疑,對於精進生了怠念,對於戒律而去毀犯,胡作妄為,都將隨此而起;對於捨又執取了,對於慧又愚痴了,對於慚又沒有恥了,把可以進入大道的心,導向驚濤駭浪之中,漂流到羅剎鬼國去了。

「羅剎鬼」是梵語,此云「食人鬼」,即是能吃人的鬼。

「船舫」的「舫」是兩個並合起來的船叫舫,一般都說是船。這是將色心合而為一,以此喻人的身體。現在這船給狂風吹得歪斜,像是極其危險的樣子,這是無明煩惱的迷風,在心中掀起貪瞋痴三毒的波浪,這即是惡鬼羅剎之心。假若在這時候有一個人,生起「南無觀世音菩薩」與「平等大慈」的心念,那無明煩惱的狂風就將停息,貪瞋痴的三毒波浪就將平靜,而得解脫這個苦難。所以說:「以是因緣,名觀世音。」

 

若復有人,臨當被害,稱觀世音菩薩名者,彼所執刀杖,尋段段壞,而得解脫。

 

這是第四刀難。

若人面臨到傷害或殺害的時候,能稱念觀音的聖號,那個刀或杖就會一段一段的折壞,既不能打,又不能殺。這個刀杖也決不是指的有形的刀杖,而是指害人的驕慢瞋恚之心。驕是自高自大,慢是恃己凌他。讚自己,謗他人,對比我好的人,不由自主的生起妒忌,這就是刀。瞋是怒目,恚是怒心,這種忿怒的心,就是打人的杖。如果他人以這種心來壓迫我,而我卻以慈悲心去對待他,那他的刀杖,自然就等於斷壞,不能發生作用了。

所以佛說:「雖以一夫能勝千敵,不如在未勝之前忍辱。」又說:「若以爭止爭,終不能止,唯有能忍,方可止爭。」

江蘇江都地方,有一個老太太王氏,在年輕的時候就茹素學佛,信奉觀世音菩薩非常虔誠。十八歲的時候,嫁給劉文藻為妻,生了三子一女。後來文藻死去,她獨自把子女撫育成人,為長男娶了媳婦霍氏。霍氏自從入門以後,氣勢凌人,驕橫傲慢,常常目無尊長,輕侮王氏。王氏以觀音的悲心為心,毫不為意。反而溫言獎譽,備至推崇。有一天,鄰人看不過去,向王老太太說:

「妳的兒媳,怎麼對妳毫無孝敬之心?」

「我家的兒媳非常賢良,她並沒有不孝敬我的地方。」

霍氏偷偷的在房外聽到婆婆王氏的話後,生大慚愧,非常懊惱!從此,她那像刀劍似的心,就為婆婆的這種忍的柔軟妙方而折斷了。

這種忍是從什麼生起的呢?是從平等大悲的一念心中所生起的。《法華經》中有一位常不輕菩薩,當他見到人的時候,必定要說:「我不敢輕慢汝等,汝等皆當作佛。」你即使如何的斥罵他,誹謗他,他還是向你說:「我不敢輕慢汝等。」

有時,眾人或以杖木瓦石擲打,他還是高聲的說:「我不敢輕慢汝等,汝等皆當作佛。」因為他常說這種話,所以眾人都喊他為「常不輕」。

「汝等皆當作佛」的這句話,這是對於別人人格的尊重,能夠尊重別人的人格,自然就不會對人生起驕慢瞋恚之心。當知這位菩薩,就是釋迦牟尼佛,他以此警覺一切眾生。

平等的慈心,就是觀音的心,如果有這種心,別人怎麼能夠加諸刀杖呢?以這種平等大悲的心,願意把自己的一切,甚至生命都施給一切眾生,那個生死之苦,在他的眼目中,自然是無所謂的了。

「平等大悲」,是我們所行的道,唯有這個道,才是永遠的正道。為著這個道,我們應該很歡喜的把生命貢獻給他。

能體會這永遠大道的,是大智慧,從大智慧迸出大慈悲,以至從大慈悲奮起大勇猛的心。

有大智慧,即能通達諸法實相的道理,如能通達諸法實相的道理,則生死如同大海中湧來湧去的波浪,是一切因緣和合的假諦。波浪在大海中雖然湧來湧去,可是,大海中的水,一滴沒有增加,一滴也沒有減少,而且波不離水,水不離波。就好像覺悟到生死輪迴的此身,當體證得不生不滅的涅槃。再沒有勞心生死的必要。禪宗把這個稱為大死一番的覺悟。

「大死一番」,是洞悉了生死一如,寄託生死於觀世音菩薩,心中就會泰然了。這是由於沒有他念所致,沒有驕慢之心所致。

 

若三千大千國土,滿中夜叉羅剎,欲來惱人,聞其稱觀世音菩薩名者,是諸惡鬼尚不能以惡眼視之,況復加害?

 

這是七難中的第五難。「三千大千國土」,就是宇宙的意義。一個日月所照的為一小世界,集合一千個小世界為一小千世界。集合一千個小千世界為一中千世界。集合一千個中千世界為一大千世界;總稱這大千世界、中千世界、小千世界叫做三千大千世界。把這個定為一佛教化的國土。離開此佛土,中間隔有十萬億佛土的,是西方極樂世界阿彌陀佛的佛土,這個十萬億佛土,本應稱為無量無邊,但因把抽象的觀念具體化,所以稱為十萬億佛土。此處說一佛的教化區是三千大千世界,這也是把抽象的觀念具體化,不必拘泥於確定的數目。

「夜叉」是梵語,此云「輕捷」。「羅剎」,亦是梵語,此云「可畏」。這兩者都是同屬鬼神的一類。一瞬之間,能飛幾千萬里。

夜叉、羅剎既都是惡鬼,若從害世毒人的意義上去看,我們這個世界上就充滿了夜叉和羅剎。這個夜叉羅剎是說的什麼呢?即是一切的誘惑。女色啦,金錢啦,權力啦,名位啦……一切的一切都是誘惑我們的夜叉羅剎。實在數之不盡。

像夜叉羅剎似的誘惑,又從什麼地方生起的呢?推究的結果,仍是從我們的煩惱妄想而生的。煩惱雖說是八萬四千,而實際上,也許不祇這個數目。

我們若把八萬四千煩惱看作土匪,則夜叉羅剎,應是百萬土匪軍中的大將,也就是指的貪瞋痴三毒,而這百萬土匪軍中的最高統帥,就是一念的我執。因為有了這些夜叉羅剎,所以有時候侵入了得意洋洋自以為是的念頭。土匪終是可怕的東西,若能除卻一念我執,進入無我的境界,則什麼都可不必恐怖了。但是,以我們的力量,捉拿不住匪軍中的我執統帥,所以八萬四千土匪的煩惱鬼,都來擾害我們了。因為我們有迷妄,所以被紛擾得就不能夠一心了。

《超日月三昧經》中說:

「魔有四子,一、身魔,二、欲塵魔,三、死魔,四、天魔。例如兩木相鑽,則能生火,還燒其木。火不從水出,不從風出,不從地出,四魔亦復如此,皆從心生,不從外來。譬如畫師作像,因緣和合,隨手成事,雖有彩有板有筆,但畫師不畫,則不能為像,百魔亦復如是。己心堅固,而不生起,則無四魔。」

《超日月三昧經》中所說的四魔,不過是把天地間布滿了的惡鬼羅剎分為四類,這四類雖說是魔王,只要心能堅固,則魔王即不能生。想要堅固這個心,不外把一念安住於平等的慈悲,不外委任能夠通達諸法實相的智慧,不再執著因緣和合的假我為實有。如果能以這個意義一心稱念觀音名號的人,是諸惡鬼不能以惡眼視之,那裡還能再加毒害呢?

 

設復有人,若有罪,若無罪,鈕械枷鎖,檢繫其身,稱念觀世音菩薩名者,皆悉斷壞,即得解脫。

 

這是七難中的第六囚難。

「杻械枷鎖」,杻是手鐐,械是腳杻,枷是頭上套的枷,鎖是縛在身上的鎖。「檢繫」,檢叫封檢,繫是繫縛。意思是:杻械枷鎖,能夠封固五體,拘束人的自由。


這段文是說,不論你有罪被縛了,或是無罪被縛了,由於你稱念觀音聖號的力量,杻械枷鎖就能斷壞了。從事的方面去解釋,和所說觀音冥益的其他六難相同,可是,從理的方面說,什麼人縛你?這個杻械枷鎖不外是自己繫縛自己而已。

自己覺得有罪了,因為這種罪而自己感到苦悶煩惱,不能夠得到自由的境地;或是自己什麼壞事都沒有做,而仍有這樣的痛苦來逼迫我,因此怨天尤人,這種責備他人之苦,不是陷於自繩自縛嗎?

其他還有名譽的杻、利益的械、恩愛的枷、我執的鎖,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束縛著我們。如希望有好的名譽,而不能得到;想要得到利益,又不能如願;為了恩愛而躊躇;為了我執而被囚。像這樣存有和罪囚同樣憂心的人,即使他有多麼好的目的,不管他有多少的財產、多高的地位、多好的名譽,他也不能夠體會到人生的樂趣。

前人有一句話「不要名,不要錢,不要命,不是這樣不能夠做出大事來。」名利、金錢、生命都不要的人,那是太少了!大多數的人,為了金錢而縛了身體,為了名譽而缺義理捨人情;為了惜命的結果,而變成一個卑怯的人;這些人都是自繩自縛,怎樣也找不出辦法來。這都是由於平時不能正曲直,明邪正,不存一種公平的心所致。
但是,我們若能住於觀音菩薩的心中,斷我執的鎖,以一視平等的心,就會知道:名利,本來是因緣和合的假名;生死,本來是變化的現象。如果為我這種智慧之光所照,則繫縛自然解脫,自然能夠得到自由自在,沒有什麼人來繫縛我,所繫縛我的不外是自己。

就算真被繫縛了,而有了這位觀音菩薩的心,也沒有什麼不自由之處。

唐朝的智覺禪師,未出家的時候,曾做過太守,可是他做太守的時候,適逢到饑饉之年,在他轄下的人民,即將要到餓死的時候,他實在不忍心看下去,自己就開了公家倉庫儘量的拿出米來救濟那些餓著肚子的災民。可是不管你是一州的太守,如果不奉准中央政府的命令,自己任意的開了官倉,那是有很大的罪的。因此他終於獲罪被縛了。聖旨下來,要把他解往國都,以便名正典刑。

然而,禪師事先已覺悟到他這樣做,將會送命,所以一點也不覺得恐怖,甘心願意承當。唐天子早知禪師的為人,聞得有這件事,也想到這當中必定有什麼隱情,就諭其屬下,看禪師有什麼異常的言行,要奏知他。

到了臨刑的一天,把禪師從牢獄中拉出來,到了舉刀斬首的時候,禪師面色一點不變,反而莞爾而言:「將此一命,布施眾生!」

官吏見了這樣的情形,立刻收刀,把這情形報聞天子。不久,聖旨下來,要仔細的再行訊問,禪師也就照實在的情形回答了。

禪師的這種行為,是慈悲的行為,完全從大悲的心中流出,一點瑕疵都沒有。情願犧牲一己生命,而救眾生於饑饉,這種行為的確非常偉大!然而國家的法律,又不能徇情,因此就免死而使其出家,這就是後來的智覺禪師。
禪師的確可以說是觀音的權化,由此可以看出,大悲的心是能夠除有形的束縛,像這樣的例子,從古到今,不知有多少哩!

 

若三千大千國土,滿中怨賊,有一商主,將諸商人,齎持重寶,經過險路,其中一人,作是唱言:「諸善男子,勿得恐怖,汝等應當一心稱觀世音菩薩名號,是菩薩能以無畏施於眾生;汝等若稱名者,於此怨賊,當得解脫!」眾商人聞,俱發聲言:「南無觀世音菩薩!」稱其名故,即得解脫。

 

這是七難中最後的賊難。

三千大千世界,和前面說的宇宙相同,三千大千世界在我一心,一心之中又充滿了怨賊。

王陽明說:「破山中之賊易,擒心中之賊難。」心中的賊,神通廣大,變化自如,可以上天,可以入地,想要捕捉也不容易捕捉。無論他是什麼人,要想捕捉心中的賊,就如捕捉盜賊那樣的話,那他可說是大丈夫。但是,你真要捕捉偷東西的盜賊,那你必須要知道生命的危險,因為你捕捉他,他必定要拼命的向你抵抗。捕捉外面的盜賊,尚且這樣的困難,捕捉比那盜賊更厲害的無形的心中之賊,可知是更不容易了,然而,如體會到觀音的平等悲心,這個賊也就容易捕捉了。

過去有一位空也上人,趕路的時候遇到了盜賊,上人見到了,從悲心中不覺流出了眼淚,那些大盜見了上人的樣子都對他嘲笑說:

「真是一個太沒有道行的出家人!」

「不!」空也上人回答:「老僧並非為可惜我的財寶而悲,我想到像你們這樣的人,有著比平常人優異的身體,世間上可做的事情很多,不知你們作了什麼惡因,而現在來做盜賊,以加重自己的罪業。我想到你們將來要受報應的可怕,所以我不覺的就流淚了。」

空也上人說後,眼淚還是潸潸的流著,這種悲心,竟然感動了大盜,後來,他們都拜空也上人為師,做了空也上人的弟子。

又有一個恒順和尚,也有著一段像這樣的故事:

有一天,和尚住的地方,進來了一個賊。

「把錢拿出來!」賊說時將大刀一閃。

和尚不把他的刀看在眼內。

「好!好!」

和尚說後,儘量地把錢拿出來給他,賊將和尚拿出的錢藏在懷中後,就悄悄地要向外面走,正在這個時候:
「等一會!」和尚忽又這樣的喊著他。

賊停住了腳步。

「你向別人要了東西,不說一聲謝謝就要走了,有這樣的道理嗎?這筆錢本來是我要奉給本師釋迦牟尼世尊的,只要你去向本尊說聲謝謝就可以了。」

「謝謝!」

賊說了一聲就走了。

不久以後,那個賊又在別處犯案被捕了,他招認說是還偷了和尚的錢,警官把他帶去見和尚,和尚見了很快的就說:

「不錯,在某月某日的夜間,有一個男人進來,說要我給他錢,所以我就給他錢。這個並不是他偷的,是我自己願意給的,這有什麼證據呢?記得當他出去的時候,還講了一聲謝謝才走的。」

警官聽了和尚的話,就說:

「和尚的意思是要救這盜賊,可是他在別處偷了好多次,獲罪太大,不能夠再讓他逃了。」

和尚聽了警官的話以後,走上前去握住賊的手,流淚說道:

「我本是很窮困的,已經把所有的錢都給你,甚至叫你向本尊謝謝,那知我的誠意不足,不能感動你,令你再到別處偷東西。」

這個賊聽了一言不發,羞愧滿面。

賊在牢獄之中,仍然不能夠忘記和尚的話,出獄後,他跑到和尚那裏懺悔,從此,他改邪歸正,努力做了好人。

這是慈悲的感化,本段經文表示的就是這種意思。怨賊,怨是奪命的人,賊是奪財的人。

好比有一個商主,帶領了很多的商人,拿了金銀珍寶的東西,經過怨賊所居的嶮峻山路,山,好比就是五蘊山,五蘊是色、受、想、行、識和合的生命體;換一句話說,就是我。我見的山中,集合有八萬四千的怨賊--煩惱。

「商主」,就是第八識的心王--阿賴耶識。阿賴耶是梵語,中國譯為「藏」,是含藏一切種子之意,也就是一切心的主體。

前七識從阿賴耶生。隨從這些心王,為心王之所有的,叫做心所。心王、心所等,共有九十四法,是屬於有為法,另加六種無為法,就叫唯識百法。上面所說的諸商人,就是指這心、心所法的作用而言。

阿賴即心的動作之本,從它向外活動的方面說:有眼、耳、鼻、舌、身的五識。這五識是接受外部刺激而有所認識的。他所認識的對象,是色、聲、香、味、觸。即是眼觀色、耳聞聲、鼻嗅香、舌嚐味、身感觸。從它的內在活動方面說,這五種總合的,就是第六意識的作用,意識的對象是叫法。更就它的潛在而向內妄執為我的,叫末那識。

這個心,持有可成佛的寶,也持有墮於迷的賊。故其根本的阿賴耶識是含有覺和不覺的二義。因此,在我們的心中,以持寶和怨賊為喻。

其中若有一人,任它環境是多麼多麼的險惡,一點也不要駭怕,不管煩惱怨賊是如何的多,只要自己體得觀音平等大悲的心,以無我討伐我執,以慈悲擯棄貪欲,以勇猛降伏瞋恚,以智慧照破愚痴。果能如此,則煩惱的怨賊就會逃去,險峻的山路,也能安全的走過。從這個意義,我們可以知道,觀音菩薩確能使我們不畏,所以說能施給我們無畏。

以上所說的七難,到此已經說完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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