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佛陀在末羅國遊化,住在阿奴匹亞城郊。
這一天,佛陀早晨準備入城乞食,看看天候尚早,還不到乞食的時間,就繞到一處外道遊行者的修行園,去會見他們的領導者,一位名叫跋迦婆的修行人。兩人見面寒暄後,跋迦婆向佛陀求證說:
「前幾天,有一位名叫善宿的離車族人來見我,告訴我說,他已經不再跟您修學,不跟您同住,棄您而去了,是嗎?」
於是,佛陀完整地陳述了當時的情況:原來,是善宿覺得受到冷落了,跑來對佛陀說:
「世尊不教我神通,所以我要捨離世尊,不要再隨世尊修學了。」
「當初是我邀請你來隨我修學神通的嗎?還是要你來隨我修學時,就以修學神通為條件的呢?」佛陀問。
「沒有,世尊!」
「你真是個愚蠢的人啊,善宿!照這樣,你怎能說是要捨去誰呢?你說說看,是不是來跟隨我修行,依照我的教導來修學的人,不論是否會神通都能得到苦的完全止息這樣的目的呢?」
「是的,世尊!但世尊也沒有告訴我世界的起源是什麼。」善宿又轉而提出另一個不滿。
「當初是我邀請你來隨我修學世界起源的嗎?還是要你來隨我修學時,就以修學世界起源為條件的呢?你真是個愚蠢的人啊,善宿!說不說世界的起源,與苦的完全止息有什關係?只要能夠依照我的教導來修學,就可以達到苦的完全止息。善宿!還記得過去你在跋耆國時,是怎樣地讚歎佛、法、僧的嗎?」
雖然經佛陀這樣再三地開導,但是,善宿仍然決定離開,就像是一個已決定邁向地獄的人一樣。於是,佛陀告訴了遊行沙門跋迦婆有關善宿的一些愚蠢往事,其中之一,是善宿有一次隨佛陀在末羅國遊化,遇到一位學狗生活(持狗戒)的裸體外道,名叫庫羅卡提耶,當看到這位外道學狗在地上爬行,學狗以嘴巴直接啃食散在地上的食物時,善宿竟然打從內心裡歡呼讚歎,愚蠢地認為這一定是一位阿羅漢了。而當佛陀指責他說:「愚蠢的人啊!你還配自稱是一位佛弟子嗎?」他還不服氣地反問佛陀,是不是在嫉妒那位裸體外道庫羅卡提耶「阿羅漢」呢!
接著,佛陀又告訴跋迦婆有關世界與人類的起源:有人依據古老的傳說,認為人類是由自在的大梵天所造,其實,這是第一位出生在梵天有情的錯覺(請參照〈自以為是創造主的大梵天〉);有人說,人類是因為心中生起了嫉妒而不清淨,從天界墮落下來的,這是來自於修行者片段而有限的宿命神通錯覺;有人說,人類是無因無緣而來的,這是一類過去生曾經在無想天的修行者,今世在禪定修習中得到的錯覺。佛陀不僅對這些都知之甚詳,而且更超越他們,知道世界人類的起源,而又不執著;不執著而對苦、集、滅、味、患、離如實知之,由此證入了解脫涅槃。
最後,跋迦婆十分讚歎佛陀能安住於清淨解脫,要求佛陀也教導他。佛陀感慨地說:「跋迦婆!你要領悟這清淨解脫法門,目前還很困難,因為你有著不同的見解、不同的志向、不同的行持。但是,如果你能繼續護持你對我的好感,那麼,將來還是有機會的。」
按語:
一、本則故事取材自《長阿含第一五阿[少/兔]夷經》、《長部第二四波梨經》。
二、「愚人」,「愚癡人」,「愚冥無識,猶如禽獸」,這是《阿含經》中所可以看得到佛陀對人最嚴厲的指責了。
三、佛陀時代,印度充滿了各式各樣求解脫的修行人,有著各種奇怪的「修行方法」,像故事中說到的「持狗戒」,就是其中之一,這正是所謂的「戒禁取」以為守這樣的戒,就能達成解脫。原經中還提到另一位裸體苦行外道「伽羅樓」,以守七種戒而揚名:終身裸體、終身不吃酒肉飯麵(或作只吃酒肉不吃飯麵)、終身斷絕性生活、終身不跨越毘舍離的憂園塔、象塔、多子塔、七聚塔等圍起來的範圍,結果一被問到他無法回答的問題時,就大發瞋心,顯然守這些禁戒也無益於瞋心的調伏,更遑論得解脫了。
四、世界與人類的起源如何,這是個很吸引人的議題。人們總喜歡探求源頭,尋找「第一因」,實則,世間與眾生都是緣起的存在,哪裡理得出一個不需要其他因緣條件支持就能存在的源頭呢?從緣起「此有故彼有,此無故彼無」的定義來看,是不可能有起頭的,印順法師就以「如環之無端」來形容(《印度之佛教》第三九頁等),但為了方便起見,由人為劃定,才說零點是一天的開始;嬰兒的出生是生命的開始,實則這是人為規定的,自然會受人為變更。
五、故事中,佛陀說到的「苦、集、滅、(道、)味、患、離」,是「四聖諦」的展開說明,這是佛法修學上一個很重要的方法,《雜阿含第四二經》稱之為「七處善」,《相應部第二二相應第五七經》稱為「七處善巧」,「善巧」即是好方法。如果將之用於身心上的觀察,就是趣向解脫的重要法門了,所以《雜阿含第四二經》中說,「盡於此法得漏(煩惱)盡,得無漏心解脫、慧解脫」。
六、從這個故事,我們可以知道,正確的觀念,正確的見解是佛法修學最先需要具備的基礎,離開了正見,即使再精進,再努力也還是徒然,這正是俗話說的「差之毫釐,失之千里」,而《雜阿含第七四八經》也以黎明前的曙光,來形容正見,並且說,是由正見來帶動「八正道」其他項目的。「八正道」是佛法的根本修道內容,正見確實是一貫地排在最前面的項目。所以,佛陀對於像跋迦陀這樣「不同見解、不同志向、不同行持」(原文作「見異、忍異、行異」)的外道,也沒深入地多說什麼,只是保持著友好,以待來日的機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