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學研究
好自端嚴3
玅境老和尚
04/08/2018 08:01 (GMT+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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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帶業往生與消業往生


前言

清淨的佛世界,正法流行,佛菩薩為善知識,沒有惡國王,正是修道的最佳場所;所以一切佛弟子,尤其是未入聖位者,應當發願往生。然而,帶業往生,還是消業往生,近年來漢文佛教界,若干位善知識,忽然熱烈的討論起來。

今年元旦,奧客蘭的佛光寺主——卞妙誠居士,與其蓮友,來小寺,提出此問題,徵求筆者的意見。法義的明達,為修行者所必備的條件,遂不揆膚受,略予說明如后。

往生,生是現起,往是由此到彼;意謂修行阿彌陀佛淨土法門者,在此世界命終之後,到彼極樂世界,出現新生命,故名往生。

帶業,業是動能,帶是任持不失;吾人意識的思想,及發之於外的語言行為,會造成動能,有招感果報的力量,潛藏於心之深處。此業有罪福之異,故所得果,亦有苦樂的差別。吾人無始以來到現在,所造的罪業福業,其數甚多,有已得果報者,即滅而無。有未得果報者,隨彼補特伽羅所到之處,恆與身具,而不失壞,待時予果。如《大乘成業論》卷一偈云:

業雖經百劫,而終無失壞,
遇眾緣合時,要當酬彼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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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名帶業。

念佛的修行人有成就者,命終之時,蒙佛慈悲放光接引往生佛的世界,以前若有所作而未得果的罪業,亦附其身心之內而往生。是名帶業往生。《那先比丘經》說:

王又問那先:卿曹沙門言:「人在世間作惡至百歲,臨欲死時念佛,死後者皆生天上;我不信是語!」那先問王:「如人持小石,置水上,石浮耶?沒耶?」王言:「石沒!」那先又言:「如令持百枚大石置船上,其船寧沒否?」王言:「不沒!」那先言:「船中百枚大石,因船故不得沒;人雖有本惡,一時念佛,用是不入泥犁(地獄)中,便生天上。其小石沒者,如人作惡,不知佛經,死後便入泥犁。」王言:「善哉!」

(《中華大藏經》第一輯14560987頁上)


帶業往生的道理亦如是。

消業往生者,所作的罪業,對於往生有阻礙作用,須誠意的懺悔,生厭患想,消滅其阻礙作用,臨命終時,纔能蒙佛接引往生淨土,否則難以往生,故名消業往生。

上來所說消業、帶業的涵義,似乎有矛盾。主張消業者說:罪業有阻礙作用,有罪業者不得往生。主張帶業者說:雖有罪業,藉佛慈力,可以帶業往生。帶與消,生與不生,二義相違,如何融會,令無矛盾?茲引《觀無量壽佛經》文,會釋其義如后。《觀無量壽佛經‧下品下生章》說:

或有眾生,作不善業,五逆十惡,具諸不善如此愚人,以惡業故,應墮惡道,經歷多劫,受苦無窮。

如此愚人,臨命終時,遇善知識,種種安慰,為說妙法,教令念佛。

彼人苦逼,不遑念佛。善友告言:汝若不能念佛者,應稱無量壽佛。如是至心,令聲不絕,具足十念,稱南無阿彌陀佛。稱佛名故,於念念中除八十億劫生死之罪。

命終之時,見金蓮華,猶如日輪,住其人前。如一念頃,即得往生極樂世界,於蓮華中,滿十二大劫,蓮華方開。

觀世音、大勢至,以大悲音聲,為其廣說諸法實相,除滅罪法。聞已歡喜,應時即發菩提之心;是名下品下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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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所云「於念念中除八十億劫生死之罪」,乃至「如一念頃即得往生極樂世界」,即是消業往生。華開以後,二大士為說除滅罪法,是帶業往生;因為此人,雖已往生極樂世界,還是有罪業的。此罪當然不是往生以後新有的,是以前在娑婆世界時造作的。前文雖說念念中除八十億劫生死之罪,還未除盡,猶有殘餘。所餘的罪業帶生極樂世界,故二大士為說除滅罪法;故知此文正是帶業往生。總之,在此一人的往生情況中,兼有帶與消的二義。

帶業往生者,涵有消業之義。消業往生者,含有帶業之義。其所以如此的原因為何?試為分析之。

求生淨土的人,所修淨業,有強有弱,所造的罪業,亦有強弱。若人在生之時,雖有念佛等功課,然未能攝心不亂,輕浮易動。臨命終時,正念無力,又得不到清淨因緣的資助,罪業得因緣而現行,不能降伏,是人必隨罪業流轉惡趣。既不能消業往生,亦即不能帶業往生。

如所造的淨業勢力強大,能伏罪業,罪業即不能為障,便即帶業往生。相反的,若所造的罪業強大,此人必須提高理智,澄清正念,斷相續心,決定不再造了,懇到懺悔,至誠念佛,學習止觀我不可得、法不可得,求生淨土,如是等淨業時時修集;果能如此的話,罪業雖是強大,也會被削弱了,無力擾亂淨業,淨業也就容易現行,就可以帶業往生了。所帶的罪業,是已被削弱了的,故帶中有消。消而未盡的部份,帶生淨土,故消中有帶。此義適與前文所引《觀經‧下品下生章》相合;故帶業與消業,彼此相兼,非是互無。此義之要點:無論說帶業說消業,必其淨業能增長至強有力的程度,纔能帶業或消業往生。

如上所說,修學淨土法門者,其淨土資糧要增長至強力的程度,纔能往生淨土;若如是者,所積集的淨業,達到何種程度才算是強而有力?

此一問題,如唯就凡夫分位的念佛願望而言,可這樣解答:所修淨業,只要能往生淨土,就是強有力了。在生之時誠懇的長期修行,臨命終時無諸惡緣,正念分明,一心想佛,稱佛名號,願生極樂世界,感應道交,蒙佛放光接引往生;這是最有力的淨業了。若命終時,頗多罪相現前,或重病纏身,或遇到惡知識的干擾,或忽逢水火等意外事件。其心仍不顛倒,不失正念,歸命彌陀大導師,願生彼國;是最可稱之為強矣!茲引經文二節,略說淨業的行相。


1.
《佛說阿彌陀經》:

若有善男子善女人,聞說阿彌陀佛,執持名號。若一日、若二日、若三日、若四日、若五日、若六日、若七日,一心不亂。其人臨命終時,阿彌陀佛與諸聖眾,現在其前。是人終時,心不顛倒,即得往生,阿彌陀佛極樂國土。

若人聞而能信,願生彼佛世界,時時憶念彼佛「名號」,而不忘失,是名「執持」。都攝六根,淨念相續,名「一心」。無其他的雜念惛沈間隔,專注不散,名「不亂」。

執持名號一心不亂,是否已得念佛三昧?與奘公譯之《稱讚淨土佛攝受經》參照,似乎猶未得也;或應介於未至定亦可以稱之為三昧乎?或謂有強弱的不同:強者乃至七日,弱者唯於一晝夜中,得心不亂。過此時限,其心則散,是名「事一心不亂」。還有「理一心不亂」,謂因念佛三昧,得實相慧,入無生忍;此則不應有七日的時限。若釋為盡形壽一心不亂,則與奘譯有違,亦恐與今譯不合。

一般的凡夫,由於惑業的困擾,死亡之時,其心顛倒,不能正知所面對的境界實況。今以所得一心不亂念佛的功德,命盡之時,心不顛倒,正念分明,唯有清淨海眾現其人前,所以即得往生;念佛名號的修行人,應努力成就這樣程度的淨業。

2.《佛說無量壽佛經》:

其下輩者,十方世界諸天人民,其有至心欲生彼國,假使不能作諸功德,當發無上菩提之心,一向專意,乃至十念,念無量壽佛,願生其國。若聞深法,歡喜信樂,不生疑惑,乃至一念,念於彼佛,以至誠心,願生彼國。此人臨終,夢見彼佛,亦得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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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說有二種念佛者,第一人有三句:一、至心欲生彼國,謂真實厭惡此世界的穢惡,懇切的求生淨土。二、發無上菩提願。三、乃至十念念佛。

有二種十念:

一、平時十念:每日清晨服飾已後,面西正立合掌,連聲稱阿彌陀佛,盡一氣為一念;如是十氣,名為十念。但隨氣長短,不限佛數。其佛聲不高不低,不緩不急。如此十氣,連續不斷,意在藉氣攝心,令不流散,成就專精的勝行。作十念已,發願迴向(引於往生淨土決疑行願二門)。

二、臨終十念。如上所引觀經文中所說。

《阿彌陀經》勸念佛者,平時要得一心不亂。此經下輩的淨業分位降至十念。其中有何道理?

《阿彌陀經》說一心不亂,與《無量壽經》上輩中輩的淨業行相,蓋佛為精勤行道的人施設的。意在平時有如是良好的成就,臨命終時,容易往生。若懈怠的人,平時不能精進念佛得心不亂,命終時難有把握往生淨土;但是,釋尊以佛眼觀之,若捨報時,幸能十念念佛,亦得往生。

若一生之中無惡不作,臨終方始覺悟,能真實的回心向善,而釋尊大悲普利的教化,眉毛托地,給予不絕望的安慰,故不得已有臨終十念法門的建立。如人因此,便不預先修集淨業。自念身強力健,且先放逸,馳騁五欲,恣縱六情,只待臨終十聲念佛,往生淨土,是為謬矣!

此中道理,一言難盡。

人的死亡,大約有兩種情形:

一是頓死。如心臟病大血管爆裂、腦溢血等;或遭遇意外事件,如車禍、水、火、大地震等,突然間就死掉了,還能十念念佛嗎?

二是漸死。此則多數是病苦纏身。若病輕微,不以為意,認為死還未到來,不肯念佛。若病情嚴重,體力極為衰弱,多諸苦痛,此時能作素常不作的事情,攝心念佛乎?若有善友的開導和協助,信願因之而生,或能隨順而念;但是,若耳根壞了,善友的開示與助念之聲不得聞,或眼根也盲了,不能發識,雖有佛像掛在他的面前,亦不得見。得不到外緣的幫助,是人自己能十念念佛乎?

若眼根、耳根仍然正常,而意根顛倒了,可能會憎惡善友的所為,認為:你們都是來要我死的,我不會死,我還有二十年榮華富貴。有某某神醫靈藥,我會很快恢復健康!這就根本不想念佛了。若是人入於悶絕的境界,一無所知,當然也是不能念佛的。

假設其人,亦不悶絕、亦不顛倒;然而,病魔所苦,心情極為憂惱,焦燥不安。譬如一個懦弱的人,為強力的怨家捉住了,以刀相刺。此弱者甚難得脫此苦而逃避之。病的苦惱人,與此相似。在此情況下,能攝其心,念念相續,乃至十念念佛乎?

有修行的人,若有病時,雖亦覺得病苦,而內心還能寂靜而住,與法相應。無修行的人,在苦惱時,其心不完全為苦所困,能相續攝心念佛,非為容易。若有善友的協助,當能減少多少困難。可是,平時不修淨業,喜歡放逸的人,遠離佛法,亦難以得到善友。沒有善友的幫助,那就更難了。

所以,在生的時候,放逸其身語意,不習淨業,希望臨終十念往生淨土,那不是容易成就的。

若是諸根未壞、或壞的不嚴重。意根亦不顛倒,亦不悶絕。有善知識的護持。自家的身心,雖為眾苦所逼迫,而能有力發起正念,念念念佛,願生淨土。釋尊的法語,真實不虛。若十念具足,必得往生。平素不念佛,而在臨命終的危急關頭遠離種種障礙,念佛往生了。古德說:一萬個人當中,亦難得有一個人成就如是功德。

所以我們不求生淨土則已;否則就要腳踏實地的努力才行;作那種萬中無一的事情,是靠不住的。

《大莊嚴經論》卷十五頁二十五中,有一譬喻:有國王養了很多善於作戰的駿馬,時有鄰國國王與之交戰,知此國王有好馬的原故,心有所懼,便即撤退。是時國王作是思惟:我所以養馬,是準備與敵國作戰的。現在敵人已退散了,養馬何用?應將這些馬發給人民代替人力的工作,於馬無損,於人有益。作是念已,即下令負責人將諸馬群分與人民,用之推磨。經過多年鄰國軍隊忽又入侵,即下令收回以前發給人民的馬,與敵人作戰。因為馬常推磨旋轉而行,成了習慣不肯前進。設加杖捶,還是不肯行。

這一譬喻,正好說明,在生之時不念佛,貪著五欲,死亡到來時,還是戀著五欲之樂,很難攝心念佛的。「本不調心故,臨終生愛戀;如馬不習戰,對戰而遊行。」所以不應唯恃臨終十念,平時也要精勤的積集淨業始得。

前來解說第一人的三句。第二人亦有三句:

一、聞甚深法歡喜信樂。「深法」,謂空、無相、無願、如、法性、實際等,及諸深經,如《摩訶般若波羅蜜》等菩薩藏。此人聞說深法時,得滋味故,歡喜信樂,不生疑惑;對於其餘的事,無如是信樂,此必是慧根深利,有所悟入,非只文字上的分別。

二、乃至一念,念於彼佛。此句顯示前第一人,無深信樂,所以必須十念。此人有深信故,則未必具足十念,可知此人慧的威力特強。

三、以至誠心,願生彼國。(參考《無量壽經宗要》)略明一心不亂、十念等淨業的行相如此,廣如經論中說。

吾人命終的時候,如能真的往生淨土,當然是最慶幸的;但若還帶著垢穢的罪業,拜見大導師、諸上善人,那多麼慚愧呢!如所修集的淨業強而有力,能否究竟除滅惡業?若修集的淨業雖強,猶未是聖道現前,現覺法性。

無始劫來惡道的罪業,未與果者,只能損其勢力,令不現行招感果報而已,未能除滅其種子;所以往生與否,都是有「帶」義的。

茲引二文為證:

1.《成唯識論》卷九.頁十八:

初歡喜地,斷二種愚,及彼粗重:一、執著我法愚。二、惡趣雜染愚,即是惡趣諸業果等。彼粗重言,顯彼二種。


2.
《入中論善顯密意疏》卷二.頁三:

又於得證初地時,此菩薩之一切惡趣,皆悉永盡。豈不從得加行道忍位,便能不因業力而往惡趣,已盡惡趣道耶?得忍位已,不墮惡趣,非以對治壞彼惡趣之種子,特緣不具耳;此以真對治壞彼種子,名滅惡趣。

由是得知,凡位的念佛者,只是息滅惡業阻礙往生的作用,名為「消」耳。消而不能盡的罪業,當然是帶走了。若真實的究竟除滅惡趣的業果,必已是聖慧成就得無生忍的大人。

《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云:

「若善男子、善女人,受持讀誦此經,若為人輕賤;是人先世罪業,應墮惡道。以今世人輕賤故,先世罪業,則為消滅,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受持讀誦此經,先世所造的罪業,不能牽之墮落惡道。僅在今世為人輕賤,先世的罪業即消滅了。所以若想清淨的消業往生淨土,無罪業可帶,敬請受持讀誦《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一九八三年發表於菩提樹雜誌第三六六期

九、如來大勢力

前多少年,在埔里中台禪寺發生一件事。很多年輕的在家居士,到中台禪寺的分院佛學班學習,畢業以後就到中台禪寺拜惟覺禪師落髮出家。後來這些新出家者的父母反對這件事,就到中台禪寺向執事法師要人。我想這事大家都知道。在我們出家人的律書《四分律》中,記載佛在世時也有這種事情。

我們大慈大悲的佛陀,他不在一個地方常期居住。每個地方住過一個時期,就到另一個地方去;到那個地方住一段時期,又到另一個地方去。有一次要到一個地方去的時候,那兒的人知道佛陀要來,就採取了一個行動,把自己的兒、把自己的女都藏起來,不讓他們和佛陀見面。為什麼呢?就怕他們跟佛陀出家。佛當然預先知道這件事,但佛還是到那個地方。到那兒的時候,不是佛陀一個人,還有隨佛同時來到的比丘。《金剛經》上說千二百五十比丘,有時也可能是五百比丘。我們現在出家人的生活方式和這些比丘不同,他們廟上是不燒飯的,而是托缽乞食。

這些比丘到城市、到聚落裏乞食的時候,就有人同他們說這件事:「我們預先把兒女都藏起來,不和你們見面。因為怕你們把我們的兒女帶跑了出家。」這些比丘聽見這些話,回到寺院就向佛陀報告了。佛陀說:「你們聽見這些話,怎麼回答呢?」比丘說:「我們不知道怎麼回答。」佛陀說:「你們再聽見這些話,就用四句話回答他們。」這四句話就是:

如來大勢力,以法而將去,
以法將去者,汝等何憂懼?

(《四分律》T22799b

這四句話裏面的道理略釋如下。

「如來大勢力」:如來就是佛陀,佛陀有很大的力量。有什麼力量呢?就是有大智慧、大慈悲、大三昧、大神通道力等等,這些都是力量;但主要是大智慧力。大智慧力有什麼作用?「以法而將去」。佛的大智慧力能領導你到涅槃那裏去,略說如此。

我們一般人都是在色、聲、香、味、觸、法這裏活動。心在這裏活動幹什麼?就是貪、嗔、癡;我們接觸到色、聲、香、味、觸、法的時候,不是貪,就是嗔、就是癡,就是高慢、疑惑、我我所,就是這些執著,因而引起很多很多的煩惱,我們就是這種境界。而我們若是來到佛法裏面,接受佛陀的教導,我們也可以到涅槃那裏去。涅槃那個地方,沒有貪、嗔、癡的煩惱,也沒有老、病、死的一切苦惱,這個地方是永久地安樂自在。

年輕的小孩子不懂什麼,但是年紀稍大一點的人,都會感覺到人生是苦。不要說一般的人如此,就是做了總統,也不快樂!你同意不同意?不但今天是這樣子,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佛陀在家的時候是王子,名叫悉達多;他父親是淨飯王,不願悉達多出家,願意他在王宮裏,將來繼承王位,享受榮華富貴。但是悉達多太子有智慧,覺悟到榮華富貴就是苦惱,不是真的榮華富貴;榮華富貴但是假名耳,實際上是令人苦惱。譬如說,我沒有買股票,股票跌了我心裏沒事,漲了我也沒有特別感覺。但是你若買了股票,股票一漲一跌,你心就是隨著浮動,不能寂靜而住,不是苦嗎!若是我們能夠學習經律論,進而通達佛法的深義,依之修習奢摩他、毗缽舍那,到涅槃那裏去,一切的問題就都解決了。

所以說,「如來大勢力,以法而將去」:「將去」說白話就是帶你去。帶你去什麼地方?到「法」那個地方。「法」就是涅槃啊!「法」者,常也;保持不變,謂之法。人的身體不能永久健康;而人所求的榮華富貴,即使求得了也不能永久地擁有,故非是所皈依的法;唯有三乘聖者所證的涅槃是永久的安樂自在,常住不變,故名為「法」。所有的佛教徒,出家人和優婆塞、優婆夷,一切的佛教徒,都到「法」那裏去,到第一義諦、到涅槃那裏去。如果說我在這個地方住,雖然也學習佛法,然而卻忘記了要到涅槃那裏去,是即「歸依法」的意義不具足了。

所以,「如來大勢力,以法而將去;以法將去者,汝等何憂懼?」佛陀的教法是領導我們趣向安樂的涅槃道的;若為此而隨佛出家,有何可懼怕的?又為什麼要反對呢?佛陀告訴比丘,這樣回答那些居士的問題,他們若把他們的兒、女藏起來,不許隨佛陀出家,那就告訴他們這四句話。怕什麼呢?有理由反對這件事嗎?不願意兒、女到佛教出家,難道認為在家生活能好過出世嗎?

我感覺在家不能比出家好!因為在家的時候,或者具有高學歷,或者沒有,總之在社會上一定需要從事士、農、工、商各行各業的種種工作,可能很得意,也可能失敗;可能失敗了,又得意了,也可能又失敗了;就是有起有落、有憂有喜,一切都是苦惱境界;就是事事如意,也還是苦惱的。如意有什麼苦惱?因為時有憂慮:「我的如意寶該不會被人盜走了吧!」所以還要謹慎行事加以保護;若一時考慮不週有了失誤,很可能就會破壞了這個如意境界的,這不是很辛苦嗎?

在家有時也可能有一點歡樂,但是大部分是苦惱的。年輕力壯一轉眼間就老了;老和病是在一起的,最後就是死掉了。如果不出家,不需找算命先生,就會知道自己將來的命運就是這樣子而已,沒有人能夠例外的。但是,若能出家修學聖道,就可以解脫這一切的苦惱。而出了家,若還不願意學習佛法,那就和在家人一樣;肯努力修學佛法,聖道這件事是決定成功的,與從事社會事業是不同的。

所以,若是兒女發心出家,不要反對,應該贊成。當然,我也同情父母會有捨不得的心情,好像兒女出了家就和自己斷絕親子關係了,其實這是錯誤的想法。出了家依舊還是父母的兒女啊,隨時可以回來照顧父母的;父母有事情,兒女不會棄之不管的,所以並沒有脫離關係,不需要害怕。並且應該知道,修學聖道成功之後,第一個想念起的就是父母,一定會報答親恩的。所以兒女出家,只是如同在家時暫時離別去辦事一樣;忍受一點,將來會回來報恩的。所以不要反對,應該贊成這件事。

佛在世的時候啊,有一回走到一個地方,遇到一個年紀很大、很老的女人。這個老女人一見到佛,就要抱佛;佛的侍者阿難尊者就阻止她,不讓她抱佛。佛告訴尊者阿難:「你不要阻礙她,讓她抱。」事後佛陀告訴尊者阿難:「這個女人以前五百世做過我的母親。五百世啊,不是短時間啊!母子之愛現在現行了,不可以不抱,不抱不可以啊!所以要讓她抱。」當時這個老女人是為人做奴婢的,佛陀去化緣了多少錢,解除了她奴婢的身份,然後勸她出家。落髮後,佛陀為她說四諦法;她修學四念處,最後得阿羅漢!

尊者阿難請問佛陀:「她曾給佛陀做過五百世的母親,應該是有大功德嘛,怎麼她這樣貧苦?」佛陀說:「她就是障礙我出家、作種種功德,她有過失啊,所以老是貧苦。」但因為曾是佛陀母親之故,佛陀常常為她栽培善根。而這一世善根成熟,隨佛出家以後,得阿羅漢道。所以,兒女若肯出家,不要障礙,會有好處。

——二○○一年九月五日於斗六善覺精舍

十、午後法語


一、從《論語》說起……

孔夫子周遊列國,過曹國往宋國時,司馬桓魋要殺孔子,孔子說道:「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這話的意思是:老天爺賦與我德行,你桓魋又能把我怎麼樣呢?《論語‧八佾》也說:「天將以夫子為木鐸。」上天(或說上帝)命令孔夫子到人間來宣揚仁義道德、教化人間,我是上天的使者,老天爺若不同意,你桓魋是不能殺我的。

另外在《論語‧述而》篇中有一段文:「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文意是:社會大眾不能學習道德;或者學習了很多的智慧,卻不把所學的智慧布施給大眾,向大眾講解仁義道德;或者聽聞了仁義道德的功德,而不能把自己的身口意轉向仁義道德、不能把仁義道德融合在自己的思想行為裡;或者聽了老師的講解,知道自己的身口意有過失,而不能改正過來,這使我引以為憂!

在這段文字中,「德之不修」是重視行,「學之不講」是重視解;孔夫子有智慧,既重視解,也重實踐;社會大眾若不能照著這樣做,便是孔夫子最大的憂慮。

對照這兩段話,看出孔子認為他的德行不是修來的,而是天老爺給他的,或者說是自然有的;但是天老爺沒有給社會大眾道德,他們要自己努力地學習、修行才能夠有道德。這正是儒家的思想。我不知道儒家的學者如何看待這兩段文字的不公平,希望有機會能得到儒家學者的解釋。

我看見《論語》這兩段話,感到天老爺不把道德給其他的人,唯獨孔夫子得天獨厚,這是不平等的,並且與佛法緣起的教義不符合。佛法認為:一切眾生都是平等的,都需要自己努力的學習、修行,而後成為一個有道德的人;佛法不說任何人是自然就有道德的。

不過,雖然不符合佛教教義,「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孔夫子這段話還是說得好。他不說:你這個人生活困難,衣食不足,應該如何設法改善,只說你的品德要是沒修好,值得引以為憂!

二、能善分別諸法相‧觀第一義摧怨敵

鳩摩羅什大師譯《維摩詰所說經‧佛國品》裡有段偈文:「能善分別諸法相,於第一義而不動。」其中「於第一義而不動」,在玄奘法師翻譯的《說無垢稱經》中譯為:「觀第一義摧怨敵。」兩者都譯得極好!

「善」是智慧。你用智慧去觀察諸法相,諸法之相,有世間雜染生死的緣起相——就是「無明緣行,行緣識,識緣名色……,乃至生緣老死。學習佛法而還沒有得聖道的凡夫,這一念的分別心,就在是非人我、煩煩惱惱的境界裡活動,也就是無明緣行的境界。

諸法之相還有出世間清淨還滅的緣起相。學習佛法有成就的聖人,他的心「於第一義而不動」,安住在第一義諦裡——無明滅則行滅,行滅則識滅,識滅則名色滅,名色滅則六處滅,六處滅則觸滅,觸滅則受滅,受滅則愛滅,愛滅則取滅,取滅則有滅,有滅則生滅,生滅則老死滅。在第一義諦裡無生也無滅──沒有是非、沒有煩惱,不為四魔怨敵所動,是大安樂、大自在的境界。

諸法相有生有滅,和不生不滅的第一義諦是相反的嗎?不!你能通達法相就能悟入第一義諦;要想悟入第一義諦,我們就要時時地這樣學習。

當我們眼見色、耳聞聲,乃至第六意識分別種種事情時,不要再像以前那樣的分別是是非非,要重新的想(觀察):「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觀一切法都是如幻如化的,是畢竟空、無自性的,也就是無生無滅。時間久了,智慧增長,就能悟入第一義諦。

三、風水‧福德‧智慧

有人說:「風水不好的地方,住在那裡的人不能和,會有是非、煩惱!」我認為,我們不妨想一想:「為什麼人會產生糾紛、衝突?」這是內心的思想問題,不是那裡有座山使令這些人不合、那裡有座山使令這些人富貴;這是智慧問題。

或者有人只有智慧而沒有福德,或者既有智慧也有福德,這就有所不同了。有智慧的人決定有福德,因為他不為修福而助人,他會用智慧策動自己的慈悲心,幫助別人解決困難,於是心情快樂,福報就來了。

有智慧的慈悲,與沒有智慧的慈悲,是兩種不同的境界。「他是我的親朋好友,所以我要為他們服務;他不是我的親朋好友,與我何干!」這樣的慈悲心,《維摩詰經》名之為「愛見大悲」;明白點說,就是感情用事。

但佛法中的大悲,是大智慧境界的慈悲,不管是不是我的親朋好友,都是朋友,不是敵人。而在這位修行人本身來說,是「於第一義而不動」,度眾生而無眾生相,這樣學習叫做學習聖道,也就是學習「無明滅則行滅……,乃至生滅則老死滅」。

因此,還是佛教的理論圓滿——一切法以心為本;世間上的一切,都只是人們的虛妄分別。現在我們來到佛教裡,不想再虛妄分別,要用清淨智慧改正自己。否則就如孔夫子所說的:「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這是值得憂慮的!

但是堪輿先生看風水有那麼多的靈驗,你能完全否認嗎?這若與佛法會合的話,佛法中說:「若有情世間、若器世間,業煩惱力所生故,業煩惱增上所起故。」外法以內法為因緣,有情世間的根身,器世間的房舍、山河大地,都是內心的業煩惱所生起的。根身、器界「相以據外,覽而可別」(《摩訶止觀》卷五‧T4653 上);要而言之,外在的一切,都是你虛妄分別心所顯現的,它是枝末,內心才是根本。

由於外相表現出你內心的事,所以懂得堪輿、相術這類學問的人,他由外面的相就能揣摩出若干消息,這是符合緣起道理的。但是,佛教的理論主張枝末的外相,不能決定人的命運;主宰人的命運的,是自己的思想。所以佛法主張學習戒定慧,改正人的思想後,那座山就會變;因為枝末是隨順根本勢力而轉的。

我們想要改變虛妄分別並不是難事!《維摩詰所說經》中告訴我們:「能善分別諸法相,於第一義而不動」、「觀第一義摧怨敵」。我們學習了這樣的理論,還要常常這樣思惟、觀察、鍛鍊、實踐,就能逐漸增長智慧;這當中還要有戒、定的資助與支持,當智慧漸漸有力量時,那座高山是無能障礙的。

四、依聞思修增長智慧

智慧有兩種:一是生得慧,一是修得慧。前生修成尚未失掉而轉來今生的,是生得慧。後來經過自己努力學習,進一步得到開發的,是修得慧。

釋迦牟尼佛大慈悲,告訴我們開智慧的方法,就是「聞、思、修」。「聞」,是聽聞佛法。經律論是佛菩薩的智慧;我們不斷地學習經律論,也就多少得到了佛菩薩的智慧,這是聞所成慧。

其次,「思」就是思所成慧;聽聞了無常、無我的道理,然後在心裡面專精思惟。這必須要有資料、要有所憑藉。譬如,我看見這兒有棵很茂盛的樹,過了多少天它枯萎了,這就是無常!如果依此而能專精思惟無常的道理,就能使令自己的智慧力、理解力增長。但是這個階段的聞所成慧和思所成慧,還都是凡夫散亂的智慧。

「修」所成慧則是成就三摩地後,在定中依據你在聞、思階段所得的智慧,再作進一步的思惟,這就高過了聞、思所成就的智慧了。

我們要相信:不論那一個人、不管你的才華是高是低,只要來到佛法裡面,願意努力於聞、思、修,就能增長智慧!

五、成就高明的智慧——無我

我們遵循著聞、思、修的道路去學習,智慧得到增長,遇到事情的時候,我們所作的反應會把自己的智慧呈現出來。在思所成慧以下的範圍裡所呈現的智慧,同時還會帶有不智慧的成分顯現。要是依照佛所開示的四念處去修習,進一步能有修所成慧,此時縱然還沒得聖道,遇事的反應也會與前面的聞、思二慧不同;其不同就在於具有無我的智慧。

我們從《大智度論》、《瑜伽師地論》等這些佛教的經論看出來,無我慧是佛教徒凡聖之隔的關鍵,是非常重要、非常高明的智慧。如果你說你的聞所成慧很高,思所成慧也很高,但是你沒有修無我觀,你那高明的智慧裡有個「我」,那就是「無明緣行」,能使令你的智慧汙染,因此就高而不高。要是你能夠得到佛法的禪定,並在禪定中修四念住、修無我觀;生起了無我的智慧,遇見事情,就容易超越個人利害而為他人著想,這才是名符其實的「高明」。

我希望各位同學平日常能反省自己:反省自己表現出來的言語行動是有智慧?還是沒有智慧?常常反省,是能令自己進步的相貌,儒家尚說「一日三省」,何況學習佛法的人?在學習佛法的過程裡,實踐的經驗很重要,但要再加上反省;如果不反省,等於沒經驗。

六、常修四念住開大智慧

其次,任何人都有自尊心;但是智慧的高低,不一定和自尊心成正比。當然,自尊心可能是進步的動力,但要注意:自家的一言一行,會把自家的智慧完全表露無遺。不管你的自尊心有多高,你所反應出來的智慧就是這麼多,別人看得清清楚楚。

而佛教徒很幸運,佛陀教示我們一個開大智慧的方法,就是要常常靜坐修奢摩他,也要修毘缽舍那:觀身不淨、觀受是苦、觀心無常、觀法無我。不要認為這是小乘的方法,這也是通於大乘的。

有自尊心而感覺到自己沒有智慧,心情自然是很不愉快;只要我們願意常常學習佛法,常常修四念處,智慧就會增長,自己的心情就有了變化。譬如現在有個特別美的女人來了;我以前看見美女,心裡會動,但現在我心不動,這就知道自己所修的不淨觀,有一點力量了。以前我常用自己的立場,來判斷一件事情的利害,現在我忽然忘了自己,而能就大眾的利益與立場作判斷。這時候,你就知道自己的智慧進步了。

「觀身不淨」,能逐漸降伏欲心;「觀受是苦」,則能減輕一切的欲。譬如今天吃月餅,行堂沒發給我,我心裡不在乎。以持午為例:佛制了「非時食戒」,如果有人有病緣不能持午,佛也多少開緣,但頂多喝點非時漿,而始終不開緣在晚間正式吃飯。如果有人去庫房拿常住收藏的食品,管理人(守護主)隨順他,拿的人和管理人同樣違犯戒律。

佛所以制這條戒,有幾個原因,其一:晚上吃東西容易增長欲心(指男女欲),這對修行梵行的人來說,是個很嚴重的問題。第二:晚上吃飯佔去了你修行的時間;你或者要去張羅、烹煮飲食,或者要到聚落托缽乞食,一來一往,不但浪費了很多時間,還會生出很多其他問題來。所以佛就制這條戒,晚間不吃。

對歡喜靜坐的人來說,少吃是好的。你若吃得很飽,靜坐的感覺會怎麼樣?要是肚子不很飽,靜坐的感覺是不一樣的。這是食欲的問題。

又譬如,居士與大眾結緣,就是不與我結緣,我心裡不介意;那個居士對別人都很恭敬,就是對我不恭敬,我心裡完全不動!學習「觀受是苦」,當你面對現前這些順逆境界能不動心時,那就表示你有進步了。

智慧與煩惱不能同時存在!煩惱強,會傷害智慧,智慧受到煩惱的蒙蔽,就不能開通。反之,智慧強則能破除煩惱,煩惱的黑闇就減少了。當然,我們是凡夫,難免因為失念而產生錯誤,但是你常修四念處,常用四念處的智慧觀察,馬上能恢復正念。在人與人之間,或人與事之間,能常提起正念,自然是水波不興,風平浪靜。

七、般若波羅蜜最第一

每個人的生得慧、修得慧都是有高低的,也都在日常生活中完全表露出來。如果我表現得很醜陋,連自己都不歡喜,不要緊!只要願意改變自己,肯靜坐修四念住,就能逐漸地變成莊嚴。佛教徒有佛法的開示和引導,經由聞、思、修,使令我們有一條路能衝破這一切的不理想,得到出世間的智慧而轉凡成聖,這是佛教徒非常幸運的地方!《金剛經》上說:六波羅蜜中,般若波羅蜜是第一波羅蜜,這是不可思議的智慧功德!要是對佛有恭敬心,再加上自己願意努力學習,必然能獲得這出世間聖道的智慧。

——登載於二○○○年六月法雲雜誌第七期

十一、第二個三年


前言

光陰無息稍停;轉瞬間,法雲寺佛學院已走過草創的第一個三年。當時序邁向千禧新世紀之際,法雲寺佛學院師生也一路行進,邁入新的里程──走向第二個三年。在此回顧與前瞻,我們體察到無常遷流中相對的變與不變。

變動的是人事與環境:南院從加州遷移到新墨西哥州道師(Taos)城,為建立理想的學教習禪環境,師生胼手胝足,配合工程建築而付出時間、體力與精神;北院因空間不敷使用,無法容納新生入學,並考量院長奔波於南北兩院之間的辛勞,也將於八月份遷往距南院45分鐘車程的新院址。

然而,在變動中,相似相續而不變的是:教者堅持長期深入經教,以止觀(四念住)調伏煩惱,及信解、弘揚大乘佛法的精誠;學者願意依循教誨,勤懇求法的意志;並且誠懇地歡迎同願同行者前來共住共學。

遷院在即,而《瑜伽師地論》的學習依舊持續。我們在這一期的《法雲》,以「第二個三年」為專題,採訪玅境法師,談一談他的教學重點與堅持,並對法雲寺佛學院的學眾應如何學習《瑜伽師地論》作一番提示與勸勉;我們還邀請南院參與工程的法師,介紹禪堂的設計與施工,並報導各項工程進度;接著,報導北院的動向,以告慰諸長老、法師及法友們對佛學院的關懷。

玅境老法師說:「等北院搬到新地方,我們在天氣暖和的時候學習經論,把一年當中的兩個假期挪到冬天打三到四個月的禪。」是的!人的身心與大自然的四季交相互動;溫暖的季節適合吸收佛法的養份,當蕭條清冷的季節來臨,正好反芻用以長養道心──隨著因緣湊泊,高寒的氣候和寬鬆的環境,使一個教禪並重的理想,輪廓漸漸清晰。

漢傳佛教有這麼一所佛學院,在美國這塊土地上默默耕耘、成長,而這其中有您的關心與灌溉;且讓我們寄予這樣的期勉──這是一個有意義的開端!

問:法雲寺佛學院辦學已進入第二個三年,在辦學歷程中,您堅持的重點是什麼?

答:我的想法是:嚴格的規矩不一定能改變人的身心行為。如果一個人歡喜學習佛法,也歡喜學習靜坐,就能在不斷的學習中,從止觀上策發理智而自發、自律、自然的調轉過來。所以,我主張從多靜坐修四念住來調整自己。

在佛學院招生面試的時候,我都問過同學,是否歡喜靜坐?我認為不歡喜靜坐的人很難調整自己的思想和行為,縱使有心想要調都有困難。但如果多靜坐修奢摩他和毘缽舍那,止觀進步、有力量的時候,就是特別嚴重的習氣都能調。

當然,有些同學本身的品德良好,同時也肯用功,心裡有多少法義,煩惱來了,心能轉向法義,用法義調心,這樣雖然也很好,但所能作的調整是有限度的;如果多靜坐修止觀,所作的調整可以是無限度的,能夠由凡而聖。所以我的重點與堅持就是靜坐;同學要是不肯靜坐,我就會感到失望。

問:在第一個三年之中,有那些經驗影響到您在第二個三年的教學方式?

答:第一個三年我們比較寬鬆,除了回講,平常沒有考試;但在畢業時我們舉行了考試,忽然間我有了這樣的想法:在第二個三年要加強這一部份。因為有考試,就必須預備;而出的題目多數是重要的地方:或是用功修止觀所需,或是學習教義須要注意的微細之處。假設你特別用了功,經過多少次溫習,印象深刻了,將來要用的時候就比較容易。所以,考試確是非常好。如果你完全不費力氣而想要在佛法裡面學習有成就,不太合道理,應該要多努力才對!

問:學院自開辦以來所教授的課程,初為「四念住」,次為《攝大乘論》,目前是《瑜伽師地論》,將來是否還持續安排學習的科目?

答:四念住就是禪,那裡面有止也有觀,它是貫通大、小乘佛法的。在第一個三年的第一個學期,我們擷取《俱舍論》、《瑜伽師地論》、《大般若波羅蜜多經》的部分內容,概要的學習了觀身不淨、觀受是苦、觀心無常、觀法無我,希望如此的學習,終有一日從幽暗中出現光明。

我們的課表列了幾門課程:已學習過的有《攝大乘論》,現在正在學習《瑜伽師地論》,將來還可以繼續學習《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大般涅槃經》、《摩訶止觀》。這些經論的要義都是在說明止觀,用以伏斷煩惱、清淨心行。

其中《瑜伽師地論》對於奢摩他解說甚詳;在毘缽舍那方面,《瑜伽師地論》通於三乘,而在〈菩薩地〉中,對於大乘唯識的玄義有獨特的發揮,與《攝大乘論》同屬於大乘唯識觀行;《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屬於廣明一切法自性空,假名有的性空觀;《大般涅槃經》有不同於《大品般若經》、《楞伽阿跋多羅寶經》、《解深密經》等判教的方式,對於佛性的深義有特別的發揚。天台智者大師《摩訶止觀》十大章,廣引經論發揮禪(止觀)的勝義,如欲於佛法中有深入的成就,不可以略過。所以,在《瑜伽師地論》課程以後,還準備學習這幾部。

問:既然準備學習這麼多的經論,為什麼不齊頭並進,而每次只安排學習一部經或一部論?

答:從聞思修得無生法忍。一部經或一部論的課程是屬於聞,應該安排專精思惟及學習修慧的時間,故不能齊頭並進再安排其他的經論。

《維摩詰所說經》有言:「諸佛解脫,當於眾生心行中求。」這即是修止觀,亦即是修慧。所以在佛學院的功課表裡,靜坐也是一門正式的課程。一方面由止觀調伏煩惱,同時加上奢摩他幫助我們專精思惟文義,使令我們能更深刻的契會佛法。

我們作二件事:一、學習佛法,成就正見;二、學習止觀陶冶心行,心調柔了,煩惱現行的力量漸漸減弱,身心便得以淨化。這樣能提昇修得慧,也就是有了思慧與修慧,藉此以達到解脫;我們應該朝著這個方向努力!

因此,佛學院的經論課程單一,目的在於希望學習者能充分的在內心涵泳、抉擇法義,深刻、細密的把現前這部經論學習一遍(自己有時間、有餘力,還要多複習);最好還要把與自己相應的、有助於止觀的經論文句背誦下來,隨時隨地的用在止觀上,這樣才沒有空過光陰。

問:您的教育理念之一是:依循經論學習四念住以趣求聖道。請問,這樣的理念如何能落實在教與學之中?

答:要有出離的願──是為了修學聖道而學習佛法;這樣的願要貫徹在學習裡面。

我們學習《瑜伽師地論》,從〈修所成地〉到現在的〈聲聞地〉、〈菩薩地〉,詳細說明在正式修行之前要準備什麼,這些事情都是在淨化自己的身口意;並且還注重到動機──為什麼要修學佛法?彌勒菩薩在〈修所成地〉中開示佛教徒,要「以涅槃為上首」而學習佛法。由此看出,發出離的願是非常重要的。有了出離的願,學習經論與修習四念住才有趣向聖道的功能。

問:《瑜伽師地論》是一部解說全面佛法的論著,卷數龐大,初學者應當如何學習才不致於陷入見樹不見林的窘境?

答:《瑜伽師地論》確實不是一支一節、少部分的法語。本論全面、詳細地告訴我們什麼是大小乘佛法、道前方便、障道因緣,如何能隨順聖道,幫助我們獲致完備的修道方便,依之修習可以成就聖道之果,這麼圓滿的闡釋是其他經論很難看到的。

要是不靜坐、不修奢摩他、毘缽舍那,或許可能做到見樹亦見林;也可能林樹皆不見。由於此論卷數龐大,需要用很多心力,於是容易心生畏懼。然而多靜坐的人則既能見樹、也能見林,原因是有了定慧的力量,記憶力、觀察力強,便不會因卷數多而感覺艱難。並且《瑜伽師地論》每一大段都先總標大義,而後廣說,最後再總攝綱要。

所以,想要知道是林、是樹──明了其總別的意義,不是難事;但這必須用止觀(而不是用散亂心)來學習本論。若能如是學習而有所領會,應非是淺薄的悟入。

問:那麼,所依止的奢摩他要修習到什麼程度才能使學習者感覺到記憶、觀察力都進步?

答:到欲界定的「等持」以上就有記憶力、觀察力增長的感覺。達到這個程度,學習《瑜伽師地論》就不會因為卷數龐大而感到困難,何況是未至定以上!

同時,因為你有出離的願,願意明白怎麼修行,也願意用功修行,用這樣的心情去讀《瑜伽師地論》會生歡喜心,因為它能滿足你這個要求。如果你沒有真正用功修行的心,自然也不會特別去注意什麼才是正確的修行道路,於是就可能會嫌多而感到厭煩。

問:通達《瑜伽師地論》對修行人有何幫助?

答:南傳佛教關於「大乘非佛說」的批評,動搖了許多大乘佛教徒的信心,而轉習南傳佛教的佛法,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大乘經論所開示的成佛之道,非小乘佛法所能及;但是,如果對小乘佛法有信心,努力修習小乘的四念處,也能斷煩惱得解脫。然而,若學而不能契入,同時又對大乘佛法退失了信心,兩者都落空,則令人深感惋惜!

面對南傳佛教的衝擊,中國佛教徒應該努力地深入學習大乘經論,確立對大乘佛教的信心。如果進一步能配合止觀,再加上多年的修行,多少有所體驗,信心會更堅定!在這方面,相較於其他的大乘經論,《瑜伽師地論》則有特殊的功德。

從教理方面說,《瑜伽師地論》〈本地分〉中〈五識身相應地〉、〈意地〉、〈有尋有伺〉等三地,對四諦中的苦、集二諦有所說明,使令人發出離心。從〈三摩哂多地〉到〈聲聞地〉詳細地談到修行的事,也是通於聲聞乘的。而本論的〈攝事分〉,抉擇契經宗要,是《雜阿含經》的部份議論,讓我們能了解聲聞佛教。但是,在《阿含經》裡已含有大乘佛教的思想,修行的法門也通向於大乘,要是能細心地學習《瑜伽師地論》,也能在這方面得到消息。

最勝子在《瑜伽師地論釋》中說明《瑜伽師地論》:「用十七地為宗要,雖復通明諸勝境等,然說論者問答抉擇諸法性相,意為菩薩令於一切法皆得善巧,修成佛果,利樂無窮。是故此論屬菩薩阿毘達磨,欲令菩薩得勝智故。」這一點,指出了彌勒菩薩安排《瑜伽師地論》內容的用心,也看出大乘佛教徒廣學佛法的必要!

從修行方面說,有道心想要修行的人,若對於修行方法一知半解是難以悟道的。《瑜伽師地論》既說明了什麼是禪、如何學習禪,並把世間禪、出世間禪解說得明明白白。因此,如果通達了《瑜伽師地論》,這個修行人就能處理自己在用功修行時所遇到的問題與障礙,更進一步還能幫助別人用功修行。但這必須努力配合止、觀來學習本論,才可以具有這樣的能力。

問:您認為本論的綱領、精要在那裡?

答:〈聲聞地〉與〈菩薩地〉。

〈聲聞地〉是小乘的四念住,我認為小乘佛法也很重要;學習苦、空、無常、無我是非常正確的!佛教徒如果退失了向道意願,就是因為對苦、空、無常、無我聖諦的認識不夠。

〈菩薩地〉是大乘唯識的四念住。其精要在於觀一切法都是內心的虛妄分別──遍計所執是無所有、畢竟空的;而依他起是自相有、緣起有,當瑜伽師修真如觀,眾相不現時,也就除遣所緣諸相;沒有所緣境,能緣的虛妄分別心也就不存在了。

所以,《解深密經‧勝義諦相品》說:「由於今時非見諦者,於諸行相不能除遣,然能除遣。」又如《攝大乘論》說:「實智觀無義,唯有分別三,彼無故此無,是即入三性」。這大乘唯識學的四念住是利根人所修習的法門,這位利根行者也還必需具備安住淨戒、學習根律儀、悎寤瑜伽、於食知量、正知而住等道前方便,同時能長時期的用奢摩他、毘缽舍那訓練自己,才能真正契入勝義諦。

如果只是口頭講說而不想實踐,那就永遠是個門外漢,既不得其門而入,豈能知道《瑜伽師地論》的精要之義?

我認為,由文字的詮釋而明了《瑜伽師地論》的精要之義是很淺薄的事;非得要修止觀,調伏虛妄分別才能契入,這時候的境界是不同的!就算沒能得到無生法忍,卻也有了煖,或者頂、忍了。

我們只在文字上用功的人說苦、空、無常、無我,而那位得到煖、頂、忍、世第一的人在講說佛法的時候也是用苦、空、無常、無我的字眼,但義味不同。所以,古代學習如來禪的大禪師,如達摩、慧可、道信等,他們說法的威力甚大,那就是在他們幾十年的定慧功夫裡見真章的;如果你本身程度不夠,就可能聽不懂,也領會不到了。

問:能否請院長提示學習者,如何有效地結合理論與實踐?

答:如果只學習文義而不靜坐學習止觀,那就只是得到一點聞慧而已;要是進一步由聞慧進入思慧、修慧,能認真的靜坐、修四念住,就是理論與實踐的結合。

我遇見一位年紀比我大的老法師,我勸他念佛。他平常可以隨著大眾念佛,但是自己念就念不來;等到有病的時候勸他加緊念佛,還是不能念,就這麼走了!

現在說修止觀,可能也有這種情形:你要他講、要他寫──什麼叫做止、觀,什麼叫做四念住,他可能做得到;但是你要他去實踐,就有困難。如果是自己想做而做不來,這無疑是有煩惱或是業、報障礙,可以經由誠心的懺悔去慢慢轉變。若不肯拜懺,這個人就沒有希望了!

佛在世時,羅怙羅尊者請求佛陀教導他修習四念住。佛叫他先為人講蘊、處、界無我,等到程度相宜了,佛才為他宣說四念住法門。這表示在修行聖道之先,要有前方便,不然會有困難。

〈優波毱多尊者傳〉(《阿育王傳》,T50111b)曾記載諸多類似的事蹟。尊者洞察來人所欠缺的是何種前方便,善巧的觀機逗教,使令對方契入聖道。從這些事蹟可以窺知,前方便也有多種差別相貌。

佛有一切智智,知道眾生根性各異,能隨其所宜而為開示。我們現在不知道根性,但可以推測這是有業障,於是我們多拜佛、多懺悔,消除諸障,然後想要用功修行就會比較順。

問:佛法的聞思修習是一段很長的路程,古來把學習教理、記誦繁多名相譏評為「入海算沙」;而現代人講求效率,喜歡速成,視繁多的名相為畏途,對此您有何看法?

答:人多好簡,太多了就厭煩。「視繁多的名相為畏途」是「儜弱怯劣,無有大心,非是丈夫志幹之言!」(《十住毘婆沙論,T2641a》發無上菩提心者是無怯弱、無退轉、無喜足的精進,「法門無量誓願學」,不惜身命的學習佛法,大藏經幾千卷尚且要去閱讀,《瑜伽師地論》的百卷之文又何足畏懼!

有人仰慕高僧的道德智慧,他的著作再多也願意披讀,而這部《瑜伽師地論》是等覺大士彌勒菩薩所說的聖教法語,為玄奘大師千辛萬苦取來的,怎麼反而視為名相繁多而不好樂學習?

「入海算沙」出於永嘉玄覺禪師證道歌。原文:「吾早年來積學問,亦曾討疏尋經論,分別名相不知休,入海算沙徒自困,卻被如來苦訶責,數他珍寶有何益!」這位禪師與南泉普願禪師相似,是學過經論的,不過當時學而不修,故訶之為「數他珍寶有何益」。

「海」,表示經論的廣博;「沙」,譬如佛法中的法義名相;「算」,指的是學習法義。學習佛法本應如實的修習止觀、四念處等,能斷惑證真,轉凡成聖得大利益。如果只是學習教義而不實踐止觀,就是入海算沙徒自困,無益可得,所以說:「從來蹭蹬覺虛行,多年枉作風塵客」。

雖然「討疏尋經論」還是門外漢;然而,由此可以明白「入海算沙」這句話是譏嫌佛教徒但學而不修的過失。假若能教觀並運,聞思修三慧具足,其成就是難可測量的,不應該再用此語來訶責他。

其次,學習佛法的人能閱讀經論文句,思惟其中的義理,就能熏習其心,栽培善根。縱使還沒能夠修習止觀,也能作為久遠以後成就聖道的因緣,這是「入海算沙」這句話的言外之意。正面的意義是針對學而不修的人表示深刻的惋惜,並不是教人不要學習佛法;如果後人以為這句話含有蔑視學習佛法的意思,那恐怕是錯會永嘉禪師的原意了!

世間某些言論往往言不及義,但文辭華靡而能引起閱讀的興趣,大多數人還是願意讀的。至於佛法,是佛及佛弟子所說的法語,具足無量勝義,能超越世間,出離生死大苦,絕非世間有言無義的戲論可以比擬。而《瑜伽師地論》是彌勒大士等覺菩薩所宣說的法語,文義並美,有無量無邊的殊勝功德,怎麼能用「入海算沙徒自困」這句話來訶責呢?

現代人開展社會事業講求速度效率,喜歡速成,我們學習佛法的態度如何?也應該注意速度效率,不應懈怠,久久無成。儒者有言:「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我們佛教徒的本願是希求聖道,「能了世無常,捨俗趣泥洹」,致力於無為,理應精勤用功止觀勝義。

《修習止觀坐禪法要》一書序文中說道:「若心稱言旨,於一瞬間,則智斷難量,神解莫測」,這不是以取著心說實相法的文章所能及的。反省自心,攀緣未斷,顛倒大患方殷,豈可虛度時日浪費光陰而不講求速度效率!

今日的社會仍是以道德為尊貴的。我們佛教徒如果只是在文字上用功,不願以法御心,我們的素養與大眾相去幾許?學習佛法而好簡惡繁,好高騖遠,得少為足,難以具足聞慧。若不能確立見地,又缺實踐,聖教豈能不衰亡?佛教徒應深思慎行!

問:在這正在進行中的第二個三年,您有什麼期許?

答:就目前的情況說,在道師城南院(男眾部)的禪堂已經在二月下旬完工。我們在八月二十八日到九月三十日(秋假期間)安排了三十四天的禪七,除了本院的同學以外,我們還歡迎對禪修有興趣的僧俗道友們來共同坐禪。同時,南院的建築工程已經完成三分之二,空出了十間新寮房,因此還可以再招收十位新生入學。

等北院(女眾部)搬到新墨西哥州,那裡的環境寬敞,有三十六棟寮房,衛浴設備齊全;有了足夠的空間,我們歡迎更多願意學習佛法、歡喜靜坐的人來共住共學。等一切安定以後,我們可以合併一年兩次的假期,挪到冬天打三到四個月的禪,專心修止觀;氣候暖和的季節則照常一方面學習經論,一方面靜坐調心。

從長期來說,我希望同學們沉住氣,耐心地、努力地學習教義和靜坐,只要能雙管齊下,時間久了,一定會有進步。有了進步的時候,心裡沒有我、我所,沒有名聞利養這些煩惱的污染,一切時、一切處心情都是安樂自在的;唯有如此,方能堪為弘揚佛法的法器。這是我願意和我們的同學互相勉勵、共同學習的地方,也就是我的期許!

——登載於二○○○年六月法雲雜誌第七期

十二、從佛學院到禪學院

前言

去年八月間,乘著夏日涼風,北院(原女眾部) 全體遷移至 Vadito 新院址。正忙碌於適應時,不覺間白楊轉黃、清溪凝霜,禪語滿秋山;於驚艷中又一轉眼,銀光覆地、枯樹獨形,萬物盡寂然;而匆匆九個月已過,春天,又將綠大地了。在這個「水天雲影間相映、林下泉聲靜自來」的環境裡學教習禪,思慕古德「禪悅法喜中,四季皆出塵」的襟懷,縱未能及,而悠然神往。

遷移後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學院名稱正式從佛學院改為禪學院。隨著假名上的更動,長老以智慧與悲願力,為學院的未來規劃了一個中、遠程的藍圖,孜孜期勉並推動同學掌握道次第的學習,勤修止觀、深入禪定。固然,此非短期能成就之事,但跟隨著老人家為我們指出的方向而行,倘能契聖賢於形跡之外,高蹈無生,堪稱達士;即使宿植疏淺、難領玄義,何妨寄緣熏習、漸熟道種;乃至此生命終,託生蓮華、親覲彌陀,聞法決疑,終滿菩提之願。

本編輯室特就此主題,以十二問請示長老,以饗讀者,也讓所有關心學院的人,同享這分期待與喜悅。

問:學院遷移後,名稱也從佛學院改成禪學院!為什麼要改名呢?

師:改名的原因,是希望以後我們的課程,要增加修止觀的時間,減少上課。當然,現在完全不講課而全程坐禪,暫時還辦不到。或者,我們可以先試著夏講冬禪,天暖時上課,寒冷時坐禪。等到我們把《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大般涅槃經》,及《摩訶止觀》學完後,那時看情形我們可以這樣做——少講經,多坐禪!

問:改名禪學院之後,院長有何計劃?

師:我有兩個計劃:第一個計畫,就是現在的禪堂不是太理想;我們先把舊有的體育場改成禪堂,希望給同學一個合適坐禪的環境,然後多坐禪!想要在定慧上有所成就,一天只坐兩、三支香,是不行的!要長時期連續坐禪。另外還要常常地小參,有問題馬上解決,策勵同學在禪觀上能有所突破。

第二個計畫,還是按照原來的安排,繼續學習教理。大乘、小乘都好,修行一定要掌握到方法才行。在我們所預定的課程中,《瑜伽師地論》的〈聲聞地〉是圓滿的小乘道次。如《攝大乘論》,及〈菩薩地〉中〈真實義品〉等,有四尋思、四如實智的加行,加上〈攝抉擇分〉的抉擇深義,那是大乘唯識觀行的一個次第。而《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包括《大智度論》的詮釋),那就是般若法門之道次第。若能努力地深入學習,掌握到其中一種,就有獨立修學止觀的能力。

問:院長是初辦佛學院就有此計劃?還是後來的構想?

師:我起初就有這個意思,但不能這麼做,因為當初不合適!初開始時,我感覺同學之中能專心修止觀的不多;就是肯用功,止觀方法亦尚未具足。現在已經學完了〈聲聞地〉,假設你真實用功了,就能掌握到小乘的道次第。若能專精修習小乘的無常觀、無我觀也很好,也能得解脫、成就聖道。

其次,大乘唯識及般若的二種道次第,雖然我們還沒有學習完;但〈三摩呬多地〉、〈聲聞地〉裡已經提到三三昧;去年秋天我們學習了《維摩詰所說經》,應該多少可以修大乘的空、無願、無相三三昧。由此,我希望能增加坐禪,所以改名字。

問:對大部分的初學者而言,長期坐禪的方式可能會有適應上的困難,應該怎麼去克服?

師:佛世時的比丘初發心時多數是凡夫,後來經過修學得成聖道。今日的比丘亦應如是,經過修學得成聖道。現在的比丘如何可以與佛世的比丘相比?有願有行即應有果;如是道理古今有異乎?今日的比丘為什麼無有得聖道者?有願無行或無願無行故。故應該發猛利心、堅固心!

世出世間無論何事,都不是唾手可得的,而我們放棄了世間的享受來到佛法裡出家,如果沒有戒定慧的成就,那不是兩頭落空?從歷史上可以看出,世間人求榮華富貴、名利權勢,所花的心血、氣力非常大,可以說不擇手段、勢在必得,何況佛法的聖道豈是易事?不同的是,世間上的事,你就算成功了也不一定如你的意;而在佛法中,若肯用心栽培善根,絕對不會白辛苦的。

修止觀原是違反我們本來安逸軟暖的習氣,起初辛苦一點,要忍一忍;等到得未到地定有輕安樂,身心的堪能性大了,很多事不是那麼困難;若得初禪那就更殊勝了。就算只是得欲界定,那個境界都勝過拿博士學位。

問:有的同學歡喜學習法義而不樂禪坐,如何帶動好樂學禪的氣氛?

師:願意修止觀的人本來就不多,而歡喜學習佛法還是難能可貴的。但要注意一件事:你若發動自己的歡喜心學禪,就有希望得禪定,得了禪定就容易有陀羅尼。屆時心力增上,記憶力強、理解力高,很快能通達很多經論,也能憶持不失,那和散亂心的學習,是完全不同的境界。

問:假如還是坐得不相應,或用功有障礙,如何輔助?

師:初修止觀,起起落落的現象是很正常的,但若一直不相應,那就是有業障,應該多拜懺!我們另外準備一個地方給他拜懺;或者大悲懺,或者法華懺、水懺、梁皇懺都很好。至誠懇切苦到求懺悔,業障消除以後,坐禪就容易相應了。

問:若這樣實行之後,院長的期許是什麼?

師:將來若大家已能掌握大小乘的道次第,禪坐能力也達到一個水平以上,那時有兩條路:一個是繼續努力地修四念處、得無生法忍。一個是廣學佛法。

我們沒修止觀、沒得禪定的人,雖然好學,能力就是那麼多,就算有道心,也還是平平凡凡的境界。但若得了禪——初禪、二禪、三禪、四禪,可是不同了,有很大的堪能性。這時候奢摩他有力量,修四念處容易得聖道。而得定以後易有陀羅尼總持之力,那個時候理解力高,記憶力也強。願意廣學經論,不須要去按電腦按鈕查資料,幾十卷、幾百卷的經論,你可能讀了一遍,或者兩遍、三遍就能背下來,也不容易忘失。那時再去弘揚佛法,境界完全不一樣!

問:宗喀巴大師說他那個時代得未到地定的都很少了,何況初禪!院長還是認為我們有希望?

師:我同意宗喀巴大師的看法!的確歡喜修禪的人不多,所以得定的人也少。但若有歡喜心(願),又能努力坐禪(行),是有希望的。

我另外有個想法:我們佛學院的同學,美國本地的人不多,大多是從太平洋彼岸飛來的;他肯遠度重洋、負笈而來,一定有點求法的誠意。就從這一點,這個人是可以造就的。若肯努力,成就了未至定,則從未至定到初禪現前是不難的。

問:綜上所述,院長的計劃就是希望栽培我們:第一是得禪定,第二是得無生法忍。這樣會不會把理想定得太高呢?

師:我們漢文佛教久已不讚歎這件事了!其實聞思等資糧若能充份的準備好了,依之而勤修止觀,得無生法忍有何難乎?譬如木師製作書桌,將各種零件都作好了,然後組合起來,書桌就出現了。得無生法忍、得禪定亦復如是。

問:如果我們的目標是定在得禪定或得無生法忍,那麼為什麼要學那麼多經論?

師:若是利根人的話,他不用別人教,也不須多讀,依一部《金剛經》就能契入聖道。但有多少利根人?多數要有止觀方法的教授,及一套完整的道次第才能修行。

關於修止,《解深密經.分別瑜伽品》及《瑜伽師地論.聲聞地》裡說的很詳細,加上天台智者大師的《釋禪波羅蜜》及《摩訶止觀》,這樣你就可以拿到一套很圓滿的修奢摩他的方法,而其中也有觀。

關於修觀,若能專心的把《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大智度論》貫通了,可以從這裡得無生法忍;而若能努力學習唯識,也能由此深入第一義諦。兩者是互相增上而無妨礙的。

而其中《瑜伽師地論》最大的優點,就是道次第說的詳細圓滿,修止、修觀、障道因緣、助道因緣,由凡而聖的次第組織清晰明了。你不須再用自己的心力去重新編排。《大智度論》雖然也談到止,但偏重於第一義的深觀。天台智者大師說:「觀門遣蕩,安心入道,何過龍樹。」(《維摩詰所說經略疏》)若有志於深入法性者,何可不讀此書?

總之,這些都是令我們開發聖慧的法語,你若不學就不明白怎麼修止觀,有疑問也不知道如何解決,只是閉上眼睛在那裡坐,是不行的!

問:我們發願要得無生法忍,也跟著學習、朝這個目標走。但如果這一生不成功的話,這個願可以繼續嗎?

師:我這樣想:我們應該努力修習止觀,也發願求生阿彌陀佛國!這一生沒成功,到阿彌陀佛國;那裡的正報、依報特別殊勝,不同於此地多諸障礙。又「諸上善人聚會一處」,不是凡夫當你的老師了,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為你說般若波羅蜜、說四念處,這時候你容易成功。如果不求生淨土,你這生結束後到那裡去?如果未得無生法忍,入無相際,不應再來這個濁惡的世界!

問:如果這一生發心修學止觀,而未得無生法忍的話,臨命終時求生淨土可以成功嗎?

師:我們修止,就是訓練心不散亂;修觀,就是訓練心不顛倒。而不散亂、不顛倒正是往生阿彌陀佛國的重要資糧。當然你也要有往生的願,有願、有行,決定有果。所以我們學院每日晚課誦持《阿彌陀經》,念佛、讚佛,發願生於極樂。

如果平時就修止觀、修四念處,時時刻刻訓練自己令這一念心清淨,臨命終時自然能夠正念分明,願生西方淨土,阿彌陀佛放光接引,決定往生。今生沒成就無生法忍,到阿彌陀佛國繼續修學,在那裡得無生法忍。

如果得了禪定乃至聖道,那就更自在了。願意到彌勒內院見彌勒菩薩、到東方淨琉璃世界見藥師如來、到極樂世界見阿彌陀佛,十方佛國你都能去的。

所以,我們要努力學習佛法,精勤坐禪、修四念處;上期無生法忍,次希禪定三昧之證,終以淨土為歸。這是法雲寺禪學院全體師生此生應有之願。

——登載於二○○一年八月法雲雜誌第八期


來源:www.book85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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