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1980年,27歲的凱瑟琳莫名焦慮、恐懼,生活一團糟。無奈之下,她求助於著名科學家、心理醫生布萊恩‧魏斯。魏斯花了18個月做傳統心理治療,想減輕凱瑟琳的症狀。一無所獲時,他嘗試用催眠療法。在一連串的催眠治療狀態下,凱瑟琳記起引發她症狀的「前世」記憶……
更令人震驚的是,催眠狀態下的凱瑟琳會向魏斯轉達一些高度進化的「大師們」的訊息——有關生與死、愛與希望、信心與善意、德行與罪愆等。每一次催眠,都彷彿一堂堂生死啟蒙課。魏斯對之既驚訝又疑惑,卻無法做出科學的解釋。於是,他客觀地記錄下治療全過程,4年後整理成本書。
編者的話
2008年,一本講述生死輪迴的小書《前世今生》躍上美國亞馬遜書店暢銷書排行榜,其熱度至今仍熾。細心的讀者卻發現,這本書早在20年前就已經震驚全世界,在心理學領域內更是掀起了一場有關輪迴轉世的辯論風暴!
這本書的成書過程相當偶然——1980年,美國著名科學家、心理醫生布萊恩?魏斯接待了女病人凱瑟琳,在催眠治療中發現了生死輪迴的秘密,學到了絕無僅有的生死課程,生活從此改觀。於是,他頂著社會輿論的壓力,冒著聲名狼藉的風險,將其治療過程寫成此書。
1988年,該書甫一面世,就連續96周雄踞美國佛羅里達州暢銷書排行榜,迅速引爆了歐美文化圈,旋即譯成數十種文字,風靡全球!僅台灣版就銷售達500,000冊……令魏斯始料未及的是,許多權威的心理醫生也聯袂推薦這本小書!它正在改變數百萬普通大眾的生活!
在這本中,魏斯只是客觀地記錄下了他的治療全過程,沒有絲毫藝術加工,也沒有絲毫誇張文字。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只是要與更多的人分享生死課程,讓人們從現世的苦惱中解脫出來,在現世獲得最大程度的幸福感。這既是《前世今生》的現實意義,也是我們引進本書的初衷。
近年來,處於生死邊緣的哲人的臨終留言一次次震憾著人們,如《相約星期二》等。但與之不同,本書的生死智慧不是出自臨終的哲人,而來自「超意識界」的「大師們」。他們以催眠狀態下的凱瑟琳為「管道」,不僅傳授給魏斯生死課程,還透露了眾多世人聞所未聞的驚天秘密:
「我們可以選擇何時來到肉體的狀態,以及何時離開。我們知道何時目的算是完成了。我們知道什麼時候是終點,接下來便是死亡。」
「耐心和適當時機……每件事在該來的時候就會來。人生是急不得的,不能像許多人希望的時間表一樣。我們必須接受凡事來臨的時間。但人生是無盡的,我們不曾真的死去,也從未真的出生。」
「我們都有必須償還的債。要是沒有還完,就得帶著這些債到下一世去……在每一世,自己過的生活都是自己選的,要為自己負責。」
「任何事都必須有所平衡。平衡與和諧如今都被忽略,但是,它們卻是智慧的根本。現在凡事都做得太過。」
……
這些話語有關愛與希望、信心與善意、德行與罪愆等。此外還有許多實用的建議:耐心與等待的價值;自然界平衡的智慧;消除恐懼,尤其是對死亡的恐懼;學習信任與寬恕等。正如《出版家週刊》所說,無論一個人是否相信輪迴,這本書都不會讓人失望。從更廣闊的視野及時空,追尋宗教、科學之外的生命意義——這才是本書想說的最重要的故事。
第一章
我的生命被顛覆了
第一次見到凱瑟琳時,她穿著一件很好看的深紅色時裝,在候診室裡緊張地翻著雜誌。在此之前的20分鐘,她在精神科外面的走廊來回踱步,說服自己依約赴診而不逃走。
我到候診室招呼她,和她握手。她的手又濕又冷,證明了方纔的焦慮。事實上,雖然有兩個她信任的醫生大力推薦,但她還是花了兩個月時間才鼓足勇氣來看我。
凱瑟琳是個外表十分有吸引力的女子,中等長度的金髮,淡褐色的眼睛。那時,她在我任精神科主任的同一家醫院的實驗室裡做化驗員,並兼做泳裝模特兒賺外快。
我領她進診療室,穿過躺椅來到一張靠背皮椅前。我們隔著一張半圓辦公桌對坐。凱瑟琳向後靠在椅背上,沉默著,不知該從何說起。我等著,希望由她來選擇話題。但幾分鐘後,我開始詢問她的過去。第一次會面,我即試圖理清她是誰、為什麼來看我這些問題的頭緒。
在回答中,凱瑟琳逐漸向我透露了她的生平。她生長在麻省小鎮一個保守的天主教家庭中,排行老二。哥哥比她大3歲,擅長運動,在家中享有她所沒有的自由。妹妹則是父母最鍾愛的孩子。
當我們談到她的症狀時,凱瑟琳明顯變得焦慮而緊張。她說話很快,身子前傾,把手肘靠在桌上。她一直都為恐懼所擾。她怕水、怕卡到喉嚨,怕到連藥丸都不敢吞的地步;怕坐飛機、怕黑,更怕死這個念頭。近來,她的恐懼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為了得到安全感,她常睡在大得夠一人躺下的衣櫥裡,每晚要經過兩三個小時的輾轉反側才能入睡。雖是睡了,但睡不熟,總是斷斷續續,很容易被驚醒。小時候常犯的夢遊和做噩夢的症狀也復發了,當這些恐懼和症狀愈來愈困擾她時,她的情緒也就愈加沮喪。
凱瑟琳陳述這些經過時,我看得出她受的折磨有多深。多年來,我幫助過不少像她這樣的病人克服恐懼的威脅,也很有信心能幫凱瑟琳渡過難關。因此,我打算讓她從童年談起,找出問題的根源。通常,這種洞察可以使人減輕焦慮。如果有必要,她的吞嚥不那麼困難的話,我會給她服一些抗焦慮的藥,使她舒服一點。這是教科書上對凱瑟琳此類症狀的標準處置。曾經我也從不遲疑地就給病人開安眠藥,甚或抗憂鬱劑,但現在我盡量少用了,要開也只開短期的。因為沒有什麼藥能對這些症狀的病根有所幫助,凱瑟琳和其他類似的病人證明了這一點。現在我知道必定有根治的方法,而不只是把症狀壓下去。
第一次會面中,我盡量不著痕跡地把話題往她的童年推。由於凱瑟琳對童年的事記得的出奇得少,我考慮用催眠來追蹤。她記不得童年有任何大的心靈創傷,足以造成今日的恐懼。
當她竭力去回想時,才能憶起一些零碎的片斷。5歲時,有人把她從跳板推到游泳池裡,使她嚇得魂飛魄散。不過她說,即使在那個事件之前,她在水裡也從來沒有舒服過。11歲時,她母親突然變得很沮喪,無法過正常的家庭生活。去看心理醫生的結果,是接受了電擊治療,這些治療使她母親幾乎喪失記憶。這個經驗嚇壞了凱瑟琳,不過,隨著母親病情的好轉,逐漸恢復自我,她的恐懼也消散了。她父親有長期酗酒的惡習,有時凱瑟琳的哥哥得去酒吧尋回爛醉如泥的父親。酗酒也使他常對妻子動粗,於是她母親變得更加陰鬱退縮。但是,凱瑟琳只把這些事當做無可奈何的家庭紛爭。
外面的世界情況好些。她在高中開始約會,她很容易和朋友打成一片,其中大多數是認識多年的夥伴。不過,她發現自己很難相信別人,尤其是自己小圈子以外的人。
她的宗教觀念單純而沒有疑義。從小就被灌輸傳統天主教義理和習俗,她從來沒有真正質疑過它的可信度和有效性。她相信一個恪守教義和禮俗的好天主教徒,死後將得到上天堂的賞賜;否則,將會遭受地獄之苦,掌握權柄的上帝和他的獨子會做最後的審判。
我後來知道凱瑟琳並不相信輪迴——事實上,她很少接觸印度教的東西,根本不清楚這個觀念。輪迴是和她從小被灌輸的觀念完全相反的東西。她也從來沒讀過有關超自然或玄秘世界的小說,因為沒興趣。她安全地活在信仰中。
高中畢業之後,凱瑟琳修完了一個二年制的專業課程,成為實驗室化驗員。由於有了專長,又受到哥哥搬到佛羅里達州坦帕地(Tampa)的鼓勵,於是她在邁阿密大學醫學院的附屬教學醫院找了一份工作,在1974年春天,21歲時搬到邁阿密。
和大城市比較起來,以往的小鎮生活雖容易、單純些,但凱瑟琳慶幸自己逃離了家庭問題。
她在邁阿密的第一年,便認識了史都華——已婚,是個猶太人,並有兩個小孩,但和她以前交往過的任何男孩子都不同。他是個成功的醫生,魁梧而帶侵略性。他們之間產生了不可抗拒的「化學作用」,但這段婚外情走得坎坷而崎嶇。他的某些特質深深吸引著她,使她無法自拔。凱瑟琳開始做治療時,她和史都華的關系已到第六年,雖然時有爭吵,但感情仍是鮮活的。凱瑟琳對他的謊言和操縱怒不可遏,但仍然離不開他。
來看我前幾個月,凱瑟琳動手術切除了聲帶上的一個良性瘤。手術前她就憂心忡忡,動完手術在病房醒過來時,她更嚇壞了。醫護人員花了幾小時才使她平靜下來。出院後,她去找愛德華?普爾大夫,他是一個和藹可親的小兒科醫生,凱瑟琳工作時認識的。他們一見如故,很快就建立起友誼。凱瑟琳可以對他暢所欲言,包括她的恐懼、和史都華的關係,以及愈來愈失控的焦慮等。他堅持要她來看我,而且不是別的心理醫生——就只是我。愛德華打電話告訴我這回事時還強調,雖然別的心理醫生也訓練有素,但他認為只有我能充分瞭解凱瑟琳。不過,凱瑟琳並沒有打電話來。
8個星期過去了,繁忙的精神科主任職務,使我很快忘了愛德華那個電話。凱瑟琳的症狀卻愈來愈嚴重。外科主任法蘭克?艾可醫生幾年前就認識凱瑟琳,偶爾在實驗室碰面時他們還會開開玩笑,他注意到了她近來的不快樂和緊張,有幾次想跟她談談,但都半途打住了。一天下午,法蘭克開車到一家小醫院去演講,在路上,他巧遇正開車回家的凱瑟琳。把她招到路邊後,法蘭克從車窗裡大叫:「我要你馬上去看魏斯醫生,別再拖了!」
凱瑟琳的焦慮和痛苦愈來愈頻繁,而且每次發作持續的時間越來越長。她開始做兩個重複的噩夢。其一,她開車經過一座正崩塌的橋,車子掉進水裡,她出不來,快要淹死了。第二個夢是她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裡,不斷被絆倒,可是找不到出路。最後,她終於來看我了。
第一次見到凱瑟琳時,我完全不知道桌子對面這個飽受驚嚇而困惑的病人,會把我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並且讓我整個人也從此改觀。
第二章 催眠療法
18個月的密集心理治療過去了,這期間凱瑟琳每週來看我一兩次。她是個合作的病人,坦率、有主見,而且渴望痊癒。
那段期間,我們深入探討了她的感情、思想和夢境。她固定的一些行為模式使她領悟和瞭解了許多事情。她記起了過去更多重要的細節,例如她跑船的父親常不在家,酒後會對母親拳打腳踢等。她更清楚自己和史都華的狂亂關係,也更能恰當表達她的憤怒。
我感覺她現在應該好多了。通常病人如果能記起過去的不愉快,並能從更高、更遠的視角來洞悉這些事,總會進步許多,但凱瑟琳並沒有。
她仍然深受焦慮和痛苦的折磨。栩栩如生的噩夢一再重複,她仍然怕黑、怕水、怕被鎖起來。睡眠也依舊斷斷續續,得不到休息。她開始有心悸,仍然不肯吃藥,怕喉嚨被卡住。我覺得我遇到了一堵牆,不管怎麼做,它仍然高得讓我無法爬過去。不過,隨著挫折感的來臨,我更有一股不甘罷休的決心。不論怎樣,我得幫助凱瑟琳。
接著一件怪事發生了。雖然她很怕搭飛機,每次都要喝好幾杯酒強使自己鎮定,但是仍在1982年春天和史都華一起飛到芝加哥參加一個醫學會議。到了那裡,她硬要他陪著去參觀博物館的古埃及文明展。
凱瑟琳一直對古埃及文物和古跡複製品有興趣。她絕不是個學者,她沒研究過那段時期的歷史,可是這些東西卻使她有種熟悉感。
當導遊開始解說展出的文物時,她發現自己竟然可以糾正他——而且她是正確的!導遊很驚詫,凱瑟琳則目瞪口呆。她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她為什麼如此強烈地感覺自己是對的,而在大庭廣眾之下糾正解說員?也許這些是她忘記的童年回憶?
那次回來後,她告訴我發生的事。幾個月前,我就向凱瑟琳建議過催眠治療,但她害怕,一直不願意。現在由於古埃及展的經驗,她勉強同意了。
催眠療法是幫助病人想起早已遺忘的事件的絕佳辦法。它本身沒什麼神秘的,只是一種集中注意力的狀態。在受過訓練的治療師引導下,病人慢慢放鬆身體,使記憶集中。我催眠過上百個病人,發現它對減輕焦慮、恐懼,改掉壞習慣很有效,還能幫助病人想起被壓抑的事件。有時,我能成功地讓病人追溯到兩三歲,回想起早已遺忘,但卻對現在生活投下陰影的經驗。
我相信催眠療法能幫助凱瑟琳。
我讓她躺在長沙發上,眼睛半閉,頭枕在小枕頭上,把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每一次吐氣,釋放出一些長期積壓的焦慮;每一吸氣,又放鬆了一點。做了幾分鍾後,我要她想像自己的肌肉正慢慢放鬆,從臉部肌肉到下巴,然後是脖子、肩膀、手臂,再後來是背部肌肉、胃肌,一直到她的腿,她感覺到全身逐漸地沉到沙發裡。
然後我要她想像體內有一道白光,起初是在頭頂。慢慢地,白光逐漸擴散到全身,使每根肌肉、每條神經、每個器官都放鬆下來,沉浸在鬆弛、安詳的狀態中。她感到愈來愈困,愈來愈安靜。
最後,在我的引導下,白光充滿了她全身。
我慢慢由十倒數到一,每念一個數字,她的鬆弛程度就加深一層,更接近睡眠狀態。她可以專注於我的聲音,而排除其他背景雜音。數到一時,她已沉入適當的催眠狀態。
整個過程大約花了20分鐘。
一會兒後,我要她回溯從前,記起童年的事。她可以聽見我的話並回答問題,而同時保持在催眠狀態下。她記起6歲時在牙醫那兒的可怕經歷,也能生動地描繪5歲時被人推下游泳池的情景,她當時嗆了水,一直咳嗽,說這件事時也在我辦公室裡咳起來。
我告訴她這件事已經結束了,她已不在水裡。咳嗽停了,她恢復正常的呼吸,同時仍在深深的催眠狀態中。
3歲時,發生了一件最糟糕的事。她記起一天晚上,父親闖進她漆黑的房間。他當時渾身酒味,她現在還聞得到。他撫摸她,甚至觸及下體。她嚇壞了,想哭,他用粗大的手掌蓋住她的嘴,令她難以呼吸。
24年後的今天,在我診療室的躺椅上,凱瑟琳開始抽泣。我感到我們找對了門,就可以長驅直入了。我確信她的症狀從此會迅速地復原。我輕輕告訴她那個經歷已結束了,她現在並不在那個房間裡,而在安靜地休息。抽泣停了。我把時間向前推,到她現在的年紀。在指引她甦醒後,我要凱瑟琳盡力回想她在催眠中告訴我的事。
那次會診剩下的時間,我們討論了她對於父親的回憶,我試著幫助她接受這個「新」事件。她現在比較明白自己和父親的關係了,明白他的一些反應和疏遠,及自己對他的恐懼。
凱瑟琳離開診療室時還在發抖,不過我知道她新獲得的認知值得讓她忍受這短暫的不舒服。
在揭開她痛苦、壓抑回憶的戲劇化過程裡,我完全把古埃及文物和她童年可能的相關信息忽略過去了。但是,記起一些可怕的事件至少可以使她更瞭解自己的過去。
我相信她的症狀會因此大有進步。
但是,一星期後她告訴我,什麼也沒有改進!我很驚訝,不瞭解是什麼地方出了錯。難道是3歲以前的事?我們已找出她怕水、怕黑、怕嗆到的充足理由,為什麼這些症狀及無法控制的焦慮還時時困擾她?她的噩夢和從前一樣擾人。我決定讓她進一步回憶。
在催眠中,她用緩慢而優雅的細語講話。也因為如此,我才有辦法即刻逐字記下來。(省略號是她講話時的停頓,並非我的刪除或改編。不過,重複的地方不包括在內。)
慢慢地,我把凱瑟琳帶到兩歲的時候,但那時沒有什麼重大的事情發生。我清楚而堅定地指示她:「回到你症狀開始的那個時間。」但我對接下來的事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我看到白色階梯通往一個建築,一棟有柱子的高大的白色建築,沒有門廊。我穿著一件長袍……一種質地粗糙的寬大袍子。我的頭髮結成辮子,是長長的金髮。」
我迷糊了,不能確定發生了什麼事。我問她當時是幾歲,她叫什麼名字。「我叫阿朗達……18歲。我看到建築物前有一個市場。許多籃子……每個人都把籃子架在肩膀上走。我們住在山谷裡……沒有水。時間是公元前1863年。這附近土地貧瘠多沙,很熱。有一口井,但沒有河,水是從山上來的。」
她說了更多地形等相關的細節後,我要她再往前幾年,長大一些,然後把看到的告訴我。
「一條石子路旁有許多樹。我看到煮東西的火。我的頭髮是金色的,穿一件長而粗大的棕色袍子,涼鞋。
我25歲,有一個女兒叫克莉斯塔……她是瑞秋(瑞秋是凱瑟琳的侄女,她們一向過往甚密)。天氣好熱。」
我目瞪口呆,胃裡隱隱作痛。房間裡冷了起來。她在催眠中所敘述的一切都很確定,並不遲疑。名字、日期、衣服、樹——都如此生動!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那時的女兒怎麼又是現在的侄女?我更糊塗了。我看過上千個病人,也做過許多次催眠治療,卻從沒遇到過這樣的幻想——即使在夢中也沒有。我指導她回溯到死亡的時候。我並不清楚要怎麼引導一個在如此幻想(或記憶)中的人,只是盡力朝造成恐懼的原因著手。接近死亡時候的一些事件,可能是特別怕人的。
在她接下來的敘述中,顯然有場洪水襲擊了她們的村子。
「大浪捲倒了樹,沒有地方跑。好冷,水裡好冷。我必須救救我的孩子,可是辦不到……必須緊緊抱住她。我淹沒在水裡,嗆到了。我不能呼吸,不能吞嚥……鹹鹹的水,把孩子從我的手臂中捲走了。」凱瑟琳喘著氣,呼吸有點困難。突然間她全身都放鬆了,呼吸變得沉緩平靜。
「我看到雲……孩子在我身邊,還有其他村裡的人……我看到我哥哥。」
她暫停一段時間,這一世結束了。
她仍在催眠狀態下。我目瞪口呆!前世?輪迴?我的臨床經驗告訴我,她並不是在幻想、在杜撰故事,她的思想、表情、對細微末節的注意,和她清醒時的人完全不同。所有有關心理治療診斷的理論在我腦海裡閃過,但都不能合理解釋她的心理狀態和性格結構。精神分裂症?不,她從來沒有錯亂的跡象,也從來沒有任何幻聽或幻覺等症狀。她並非那種沉浸在幻想世界、和現實搭不上邊的人;她並沒有多重或分裂人格。只有一個凱瑟琳,她也完全清楚這一點。她並沒有厭世或反社會傾向,她不是演員,她沒有服用藥物或吃迷幻藥,喝的酒也很少。她並沒有心理或精神上的疾病可以解釋剛才催眠時那段生動的經驗。
這一段記憶,是從哪兒來的?我覺得彷彿闖入了一個所知甚少的領域——輪迴和前世回憶的領域。我告訴自己,這不可能:我受科學訓練的理智抗拒這種想法。但它確實存在,就在我眼前發生。我無法解釋它,但也不能否認它的真實性。
「繼續,」我說,有點膽寒但又無限好奇,「你還記得什麼?」她還記得其他兩輩子的一些片斷。
「我穿一件有黑色蕾絲的裙子,黑灰色的頭髮上也綁著蕾絲帶。時間是公元1756年。我是個西班牙人,56歲,名叫露伊莎。我正在跳舞,其他人也在跳舞。(停了很久)我病了,發燒,冒冷汗……很多人都病了,快死了……醫生並不知道病源是從水裡來的。」我要她再向前推,「我康復了,可是頭還在痛;眼睛也還沒完全從發燒中恢復過來……很多人死了。」
後來她告訴我,這一世她是個妓女,因為感到很羞愧所以遲遲沒有說出來。顯然地,在催眠中凱瑟琳也能評判一些她透露給我的訊息。
在回憶另一世時,由於凱瑟琳曾經在前世中認出了她的侄女,所以我不禁問她,我是否也出現在其中?如果有的話,我很好奇當時我扮演了什麼角色。和剛才緩慢的回憶相反,她一下就回答出來了。
「你是我老師,坐在窗台上。你教我們書上的知識。你很老,生出灰髮了,穿一件有金邊的白袍……你的名字叫狄奧格尼斯。你教我們符號、三角。你很有智慧,可是我不懂。時間是公元前1568年。」(這大約比著名的希臘犬儒學派哲學家狄奧格尼斯早了1200年,不過狄奧格尼斯在當時是個常用的名字。)
第一回合結束,後面還有更多驚人的回憶。
凱瑟琳離去後的幾天裡,我都在思考她催眠中講的話。我習於沉思,「正常」會診中浮現的細節都很難逃過我的分析,更何況她的特異例子。此外,我對死後的生活、輪迴、軀體外的經驗及相關現象,都持懷疑的看法。我心中邏輯的部分告訴我:這有可能是她的幻想,因為我並不能真正證明她的觀點或看見的東西。不過我也隱約意識到一個想法,就是要持開放態度,真正的科學乃是從觀察開始。她的「回憶」有可能不是幻想或想像,我們眼睛或其他感官感覺不到的事物也有可能存在,持開放態度可以收集到更多的資料。
我有另一個杞人憂天的想法,凱瑟琳會不會拒絕再接受催眠?我決定暫時不打電話給她,讓她也好好消化這個經驗。一切等到下星期再說吧!
第三章 一兩個鐘頭走完一生
一個禮拜後,凱瑟琳步伐輕快地踏進我的辦公室。該先說明,她看起來比過去更靚麗,更有光彩了。她很高興地告訴我,長久以來害怕溺水的恐懼沒有了,怕吞嚥的情形也減少了許多,睡眠不再被坍橋的噩夢打斷。雖然她記得前世的一些細節,但還無法把它們拼湊成一個整體。
前世和輪迴的觀念與她的宇宙觀並不相容,但她的記憶是那麼鮮明,那些景象、聲音、氣味那麼清楚,這經驗太強而有力了,以至她感到自己必定曾去過那裡。但她也不禁忖度,這個新發現要怎麼和她的教育與信仰合在一起。
那個禮拜中,我把在哥倫比亞大學念「比較宗教」的教科書拿出來看,結果發現,《舊約》和《新約》都曾提到過輪迴的觀念。公元325年,羅馬君士坦丁大帝和他母親海倫娜下令刪掉了《新約》中提及輪迴的部分。而公元553年君士坦丁堡的第二次會議證實了確實有此行動,並把輪迴觀念作為異端邪說。顯然地,他們認為「人不只有一輩子可以尋求救贖」的說###削弱教會的力量。但是,原始的資料提到早期的神父確實接受輪迴觀念。公元2世紀興盛的早期基督教的一支諾斯底教(Gnostic)教徒——亞力山大的克萊蒙、奧瑞根、聖傑若米,和其他許多人都相信他們曾有前生,並會有來世。
但是,我從不相信輪迴這件事。事實上,我沒有花過多少時間思考這個觀念,雖然早年的宗教訓練中隱約提及死後「靈魂」的存在,但我沒有真的深信過。
我是家裡四個孩子中的老大,每個孩子間隔3歲,我常是和事老和仲裁者。我們家在新澤西州沿海一個小鎮,屬於一個保守的猶太教區,父親比其他家庭成員更潛心於宗教,他把宗教看得很嚴肅,就像他看待任何世事一樣。孩子的學業成績是他最大的喜悅。他很容易被家中瑣事或衝突惹惱,然後就會撒手不管,由我來調停。雖然這對心理治療的生涯是極佳的職前訓練,但是回憶起來,我寧可童年時不負擔那麼多。我因此變成一個嚴肅的年輕人,一個習慣擔負過多責任的人。
我母親總是能適時表達愛意,不像父親那麼嚴肅沉重,他常用一些罪惡、殉道的觀念來嚇唬我們。她很少憂鬱,我們總是可以從她那兒得到愛和支持。
我父親是個商業攝影師,算是不錯的工作,雖然吃穿不缺卻也沒有多餘的錢。我最小的弟弟彼得出世後,一家六口要擠在一所只有兩個小小房間的公寓裡。
小公寓裡的生活是忙碌與嘈雜的,我總是逃進書本裡。要是沒去打棒球或籃球,我就不停地讀書。這個小鎮雖然有安逸的環境,但我知道教育是唯一的出路,我的成績也總維持在班上前兩名。
接到哥倫比亞大學的全額獎學金時,我已是個嚴肅而勤勉的年輕人,學業上的成就始終十分順利。我主修化學,畢業時是榮譽學生。我決定做一個心理醫生,因為這領域結合了我對科學及研究人類心智的濃厚興趣。此外,在醫學界的工作可以讓我表達對其他人的關心與同情。同時,一次暑假在喀斯提爾山旅館打工時,我認識了卡洛,她既聰明又美麗。我們立刻被對方吸引,而且覺得很熟悉。我們繼續聯絡、約會、戀愛,並在我大四那年訂了婚,一切事似乎都很上軌道。很少年輕人會關心到生、死,或死後生命的事,尤其當一切都很順利時,我也不例外。我所接受的是科學家的訓練,善用邏輯、理性、實事求是的方法思考。
耶魯大學醫學院的課程和實習,更鍛煉了我的科學方法。我的研究論文是關於大腦化學作用和神經傳導元的角色。
我加入了生物心理治療的新領域,它組合了傳統心理治療理論技巧和新的大腦化學科學。我寫了很多篇科技論文,在地方和國家的會議上演講,漸漸成為這領域中極具影響力的人物。我有點偏執、緊張、缺乏彈性,不過這些對於醫生來說是有用的特點。我覺得對任何一個走進我辦公室尋求治療的人,都已做好了充分准備。
然後凱瑟琳成了阿朗達,一個曾經在公元前1863年生活過的女孩。現在她又出現了,比以前顯得更快活。
我再度擔心凱瑟琳也許不願繼續。但是,她卻渴望再接受催眠,而且很快進入狀況。
「我把花圈投在水上,這是一個儀式。我頭髮是金色的,梳成辮子。我穿一件棕色織金的袍子和涼鞋。有人死了,某個皇室人員……的母親。我是皇家的僕人,負責準備食物。我們把屍體浸在鹽水裡30天,等干了,再把內臟取出來。我聞到了,聞到屍體的味道。」
她自動回到阿朗達的那一世,但去到不同部分,這次是清理死後的屍體。
「在一棟分開的建築物裡,」凱瑟琳繼續道,「我可以看到那些屍體。我們在包裹它們。靈魂從上面通過,每個人拿走屬於自己的物品,準備去投胎。」她說的話像埃及人對死亡和再生的觀念,和我們的信仰一點兒也不相同。在那種宗教裡,你可以帶走屬於自己的東西。
她離開了那世,休息著。過了幾分鐘,又進入另一個顯然是古代的輪迴。
「我看到冰柱,垂在一個洞穴裡……岩石……」她模糊地描述一個黑暗、淒慘的地方,現在她看來不太舒服。稍後她形容自己的樣子,「我很醜,又髒,全身臭味,」然後,她又前往另一生。
「我看到一些房子及石頭輪子的推車。我的頭髮是棕色的,用布包著。推車上有稻草,我很快樂。我父親也在這兒……他抱著我……是……是愛德華(那個堅持讓她來看我的小兒科醫生)。我們住在一個有樹木的山谷裡,院子裡有橄欖樹和無花果樹。人們在紙上寫字,我看到許多有趣的符號,像字母。人們整天都在寫,要弄一個圖書館。時間是公元前1536年。土地一片荒瘠。我父親的名字叫帕休斯。」
年份不完全吻合,不過我不確定她是否又在回溯上周的那一世。我讓她繼續留在那世,但往前推。
「我父親認識你(指我)。你和他談著收成、法律和政府。他說你非常聰明,我應該聽你的話。」我讓她再前進一點,「他(父親)躺在一個漆黑的房間裡,又老又病。周圍很冷……我覺得好空虛。」她前進到她死亡的時刻,「現在我又老又虛弱。我女兒在身邊,就在床旁。我丈夫已過世了。女兒的丈夫也在,還有他們的孩子。周圍有好些人。」
這次她的死亡是安詳的。她浮起來。浮起來?這令我想到雷蒙?慕迪博士(
Moody)對瀕死經驗的研究。他的病人也記得浮起來,然後又被拉回自己的身體。我幾年前讀過這本書,現在打算重新看一遍。不知道凱瑟琳在死後還能記得多少事,但現在她只能說「我浮起來」。我把她叫醒,結束了這一節。
一時間,我對於任何已出版的有關輪迴的科技論文,胃口變得奇大無比,幾乎搜遍整個醫學圖書館。我研讀艾恩?史蒂芬生(Ian
Stevenson)博士寫的東西,他是弗吉尼亞大學精神治療系的教授,在心理治療方面出版了大量著作。他收集了兩千名以上有輪迴記憶和經驗的兒童的案例,其中許多有外語能力,但他們根本沒學過也沒去過那些地方。他的案例報告都十分仔細完整,經過了謹慎的研究。
我讀了艾德加?米歇爾(Edgar
Mitchell)的一篇精彩論文,並以極大的興趣檢視公爵大學的ESP(extrasensory
perception,即超感官知覺、靈感)資料,及布朗大學杜卡斯(G?J?Dudasse)教授的著作,並分析艾本(Martin
Ebon)、萬巴赫(Helen
Wambach)、施邁德勒(Getrude
Schmeidler)、蘭茲(Frederick
Lenz)、費爾(Edith
Fiore)等博士的研究成果。我讀得愈多,就愈想再讀。我開始瞭解到,雖然我認為自己在人類心智各方面都有涉獵,其實懂得的還相當有限。許多圖書館裡都有這類的研究成果和文字,卻很少人知道。它們大半是由著名的醫生和科學家處理、驗證過的資料,證據似乎非常充足。但是,我仍舊抱著懷疑的態度,發現自己很難相信它們。
凱瑟琳和我,在各自的軌道上,都深深受到此經驗的影響。她在情緒上獲得改善,我則是擴展了心智的視野。凱瑟琳被她的恐懼折磨了好多年,現在終於感到些許輕鬆。不論那是真正的回憶還是生動的幻想,我找到一個方法來幫助凱瑟琳了,而且不會就此停下來。
在下一次催眠進行前,她跟我講到一個夢:在舊石階上下棋,棋盤上有一個個洞。她覺得這個夢特別鮮明。現在我叫她往回走,超越時空的限制,回去看這個夢是否在她前世生活中有其根源。
「我看到通往一個塔樓的石階……塔上可以俯瞰山巒,也可以俯瞰海洋。我是個小男孩……頭髮是金色的……奇怪的頭髮。我的衣服是短的、棕色白色相間、動物皮做的。塔上有幾個男人……在守衛。他們很髒。他們在玩一種遊戲,像下棋,但又好像不是,因為棋盤是圓形的,不是方形的。他們拿著尖尖的、像匕首樣的棋子,插進盤上的洞。棋子上有動物頭。這裡是克各斯頓(音譯)區,屬於尼德蘭(荷蘭前名),約1473年。」
我問她住處的地名,以及是否看到或聽到年份,「我現在住在一個港口,陸地延伸至海裡。有一個碉堡……我看到一間小屋,我媽媽用泥瓦罐煮東西。我的名字叫約罕。」
她前進到死亡的時刻。在這節催眠中,我仍然在找有什麼大的創痛能解釋她今生的症狀。即使這些異常清楚的景像是幻想(我不能確定此點),她所相信或認為的事物仍可能潛伏在意識中,導致她今天的症狀。畢竟,我見過有人深深為夢所擾。有人記不清,究竟童年時真的發生過,還是做夢夢見的,但擾人的記憶一樣縈繞著他們的成年生活。
我很快瞭解到,每日累積下來的負面力量應該受到同樣的關注,譬如一個病人的嚴苛自我批評,可能造成比一件重大事故更嚴重的心理創傷。這些傷害的影響,因為混入了我們日常生活的背景中,更難被憶起或驅逐。一個持續自責的小孩,可能和記得某天被嚴重羞辱的孩子一樣失去同樣多的自信。一個平常家裡會有一頓沒一頓的小孩,跟經歷過一段饑荒時期的孩子對食物有同樣的危機意識。
凱瑟琳開始說話:「我看到船,像獨木舟,漆成很鮮艷的圖案。我們有武器,投石器、弓和箭,而且很大。船上有大而奇怪的槳,每個人都得劃。我們可能迷路了,天色很黑,沒有亮光。我很怕。我們旁邊有其他的船(顯然是一隊襲擊的人馬)。我怕野獸。我們睡在又髒又臭的動物皮上。我們目前在偵察。我的鞋子很有趣,像布袋……動物皮做的……在腳踝處綁住。(停了很久)我的臉被火光照熱了。我們的人在殺對方的人,但我沒有。我不想殺人,把刀握在手上。」
突然間她喉嚨咯咯作響,並急著吸氣。她說一個敵方戰士從後面扼住她的脖子,用刀劃過她的喉嚨。她在死前看到那個人的臉,是史都華。他那時長相不一樣,但她知道是他。約罕死於21歲。
接著她發現自己浮在身體之上,並能看到底下的場面。她漂浮到雲端,覺得困惑不解。接著她很快覺得自己被拉到一個「狹窄、溫暖」的空間。她很快要出生了。
「有人抱著我,」她如夢囈般低語,「那個幫忙接生的人。她穿著綠袍,有白圍裙,還戴白帽,在後面折起來。這房間有奇怪的窗子,好多邊。房子是石頭造的。我媽媽有長而黑的頭髮。她想要抱我。她穿著一件……粗粗的睡衣,摸上去會痛痛的。再度在太陽下曬得暖暖的,感覺真好……她……跟我現在的媽媽是同一個人!」
上次催眠中,我要她仔細觀察前世中有沒有今生裡重要的人。許多研究宣稱,一群靈魂會一次又一次地降生在一起,以許多世的時間清償彼此的相欠。
在我安靜、微明的辦公室裡,我嘗試要瞭解這不為世人所知、我自己也十分陌生的領域,我很想證明它的可信度。我覺得需要應用科學方法來求證,那是過去15年來我在研究中嚴格要求的,現在該拿來評鑒凱瑟琳口中說出的這些不尋常的材料了。
在這段時間,凱瑟琳覺得自己通靈的能力更強了。她對事件和人的直覺後來都證實是對的。在催眠中,我的問題還沒出口,她就知道是什麼了。她做的很多夢都有預示性。
一次她父母來看她時,凱瑟琳的父親對這些事表現出十分的懷疑。為了向他證明所言不虛,凱瑟琳帶他到賽馬場。在那裡,就在他眼前,她挑出每次會贏的馬,他目瞪口呆了。結果獲得證實,她把所贏來的錢送給在街上遇到的第一個窮人。她直覺地認為,不該用這新得來的通靈能力獲取報酬。對她而言,這能力有更深的意義。她告訴我,這經驗有點嚇人,可是她對眼前的進步太高興了,很渴望繼續下去。我對她的通靈能力又驚異又著迷,尤其是賽馬場那一節,可說是唾手可得的證明。她等於握有每次比賽的勝券,這並不是巧合,過去數周來發生了極不尋常的事,而我得盡力維持我的客觀。我不否認她的通靈能力。這些能力是真的,也能證明得出來,可是有關前世的事件是否也是如此?
現在,她回到剛剛出生的這一世。這次輪迴似乎離現在很近,不過她無法辨認年份。她的名字叫伊麗莎白。
「我現在大多了,有一個兄弟,二個姊妹。我看到晚餐桌……我父親在那兒……他是愛德華(那小兒科醫生,再度成為她父親),我父母又在吵架了。晚飯是馬鈴薯和青豆。因為飯菜涼了,他很生氣。他們常常吵架。我父親總是喝酒……他會打我媽媽(凱瑟琳的聲音聽來很害怕,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顫抖)。他會推我們。他不像以前那樣,簡直不是同一個人。我不喜歡他,希望他走開。」她像個小孩那樣講話。
在這種催眠中,我的問話自然大不同於傳統心理治療中的問話。我扮演的角色更像是導遊,要她在一兩個鐘頭內走完一生,找尋可能對現世有影響的重大事件。傳統的心理治療比這詳細、悠閒得多。病人說的每一個字都會被仔細分析,看有什麼隱藏的意義。每個臉部表情、肢體動作、音調的變化,都得加以考慮評估。但是對凱瑟琳,數年的時間可能在幾分鐘裡就過完了。她的情況像開著跑車以最高速度通過……並得在人群中找出認識的臉。
我把注意力拉回來,要她再把時間往前推。
「我現在結婚了。我們的家有一個大房間。我丈夫是金髮,我不認識他(也就是說,他並未出現在凱瑟琳今生中)。我們還沒有小孩……他對我很好。我們彼此相愛,過得很快樂。」顯然她已逃出在父母家所受的壓抑。我問她是否認得出所住的地區。
「布列尼頓。」凱瑟琳遲疑地低語道,「我看到有奇怪的老舊封面的書。大的那本用皮帶綁起來,是聖經。上面印著大大的字……是蓋爾語(愛爾蘭語之一支)。」
她又說了些我無法聽明白的話,不能確定是否就是蓋爾語。
「我們住在內陸,離海很遠,是……布列尼頓郡。我看到養豬和羊的農場,是我們的農場。」她確實是往前了,「我們有兩個男孩……大的要結婚了。我看到教堂尖塔……是一棟很古老的石造建築。」突然間她頭痛起來,呻吟著按住太陽穴。她說她在石階上跌倒了,不過後來痊癒了。她安享天年,死時家人都圍繞在身旁。
死後她又浮出了身體,但這次並不覺得困惑、迷亂。
「我感到一道明亮的光,感覺很好,我可以從光裡獲得能量。」她休息著,停留在一生與一生的「中間狀態」。這樣無聲地過了幾分鐘。突然她開口說話了,但不是先前慣用的緩慢低語。她的聲音現在沙啞而響亮,而且毫不遲疑。
「我們的目標就是學習,通過知識成為像神一樣的存在。我們知道的事這麼少,你在此是我的老師。我們借由知識接近神,然後可以休息。接著我們回來,幫助其他人。」
我驚訝極了。她在死後可以傳達出教訓,可以從「中間狀態」傳遞訊息。但這訊息是從哪兒來的?聽起來一點兒都不像凱瑟琳的話,她從未這麼說話、用這種詞彙,而且她的音調也截然不同。
我無法瞭解為什麼凱瑟琳說出這些話,這不是她自己的思想,而只是轉述別人對她說的話。後來她指出,高度進化、不具形體的靈魂,才是這些訊息的來源,他們透過她來對我說話。凱瑟琳不僅能回溯到前世,現在更能作為某種知識的「管道」。我竭力維持自己的客觀性。
她向我引介了一個新的方向。凱瑟琳從未讀過庫博勒-羅斯(
kubler-Ross)或雷蒙?慕迪博士的著作,他們都寫過關於死後經驗的書。她也從沒聽過西藏的轉世觀念,但是她敘述的卻是類似的經驗,這也算是種證明。要是我能掌握更多細節、更多能證實的事實就好了。我曾經懷疑她在什麼雜誌上讀過這樣的文章,或在電視上看過類似的訪問,雖然她極力否認,但也許潛意識中還記著。不過,現在她更超越這些已有的記述,而從「中間狀態」傳達訊息回來。
醒來後,凱瑟琳一如既往,記得她前世的種種細節。但是,她卻不記得伊麗莎白死後還有什麼事情發生,也不記得任何「中間狀態」說的話,只記得前世的生活。
「我們借由知識接近神」,現在,我們往這條路上走了。
第四章
已逝的父親和兒子對我說話
「我看到一幢正方形的白色房子,門前有一條鋪著沙石的小路。騎馬的人們來來往往,」凱瑟琳以她慣常的朦朧低語說著,「有許多樹……一片農地。一幢大房子旁有好幾間小的,像奴隸住的小屋。天氣很熱。這裡是南方……弗吉尼亞州。」她說年份是1873年。那時她是個小孩。
「有很多馬和農作物……玉米、煙草。」她和其他僕人在大房子的廚房裡做事。她是個黑人,名字叫艾比。她突然有個預感,肌肉僵硬起來。大房子著火了,她看著它在大火中倒塌。我要她繼續講述。
「我穿著一件舊衣服,在二樓一個房間裡擦鏡子,這是一棟磚造的房子,有窗……窗子一格一格的。鏡子凹凸不平,邊上還有一個握柄。房子的主人叫詹姆斯?曼森。他穿著一件看上去很有趣的外套,中間三顆扣子,還有黑色的大領子。他留了鬍子……我不認識他(指未曾出現在此世)。他待我不錯。我住在他的領地上,平日負責打掃房間。領地上有一間學校,但我並未獲准去唸書。我還做奶油!」
凱瑟琳輕聲地慢慢講,很注重細節。下面的15分鐘裡,我學會了怎麼做奶油。艾比攪拌奶油的知識對凱瑟琳而言也是新鮮的。我要她再往前。
「我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但我們好像沒結婚。我們同床共寢……但並不是一直住在一起。我覺得他還好,但沒有很特別的感覺。沒看到小孩,有很多蘋果樹和鴨子。其他人都很遠。我在採摘蘋果,有東西弄得我眼睛好癢,」凱瑟琳臉上肌肉扭曲了一陣子,「是煙。風往這邊吹來……把燒木柴的煙也帶來了。他們在燒木桶,」她現在咳嗽了,「這種事常有。他們把桶裡的東西燒黑……瀝青……鋪在屋頂上防水。」
由於上周的精彩內容,我迫不及待地要她再進到「中間狀態」。我們已經在她做僕人那一世花了90分鐘了。聽了很多鋪床單、做奶油、燒木桶的事,我渴望獲得一些精神方面的訊息。
於是我沒了耐心,要她回溯死亡的情景。
「好難呼吸。我胸口很痛,」凱瑟琳喘著氣,顯然相當痛苦,「心也痛,跳得好快。但我很冷……身體在發抖,」凱瑟琳開始打顫,「房間裡有很多人,他們給我一種泡葉子的水(茶)喝,聞起來很奇怪。他們在我胸口擦一種藥膏。我發著燒……但覺得很冷。」她靜靜地死去了,漂浮到房間天花板上,可以看見自己在床上的軀體,一個60歲老太婆的小而蜷縮的身體。她就這樣浮著,等人過來幫她。接著,她感覺到一道光,並且被吸了過去。光愈來愈亮,我們靜靜等著,時間慢慢過去。突然間她到了另一世,是艾比之前的幾千年。
凱瑟琳輕輕地低語:「我看到好多大蒜吊在一間通風的房子裡,味道很強,大家相信大蒜可以殺死體內的鬼怪,但必須每天吃。戶外也有很多大蒜,曬在院子裡。還有一些其他的藥品……無花果、棗、檳榔乾等等,這些藥品能治病。我媽媽買了大蒜和其他藥品,因為家中有人生病了。這些是奇怪的草根,可以含在口中,也可以塞入耳朵裡,或其他有開口的器官裡。
「我看到一個留鬍子的老人。他是村裡能治病的人之一。他會告訴你怎麼做……這裡有場……瘟疫……死了好多人。大家不敢為屍體熏香,因為怕傳染。死人就這麼埋掉,但村裡人心裡並不愉快,他們認為如此一來,靈魂就不能升天了(和凱瑟琳死後的說法相反)。但人們繼續死去,也死了好多牛。水……洪水……人們因為洪水過後才得病的(她顯然剛剛才瞭解了這是流行病)。我也因為水而得病。這種病使你的胃抽搐,它是腸胃方面的病,身體會喪失很多水分。我在河旁邊,要提水回去,但就是這種水害死大家。我把水帶回去,看到我母親和我兄弟們。我父親已死了,弟弟病得很厲害。」
我並沒有再讓她往前,而是停下來,想著她在這一世與另一世間大異其趣的死後觀念。但她每次死亡的經驗卻很類似、一致。在過世的那一刻會有一個意識的部分離開身體,漂浮起來,然後被吸向一道美好、能灌輸能量的亮光。接著便等人來幫她,靈魂自動地升天。而熏香、葬禮或其他死後的程序和這都無關。它是自動的,無須任何準備,就像穿過一道剛開的門。
「土地很乾,很貧瘠……附近看不到山,只有平地,很廣闊乾涸。我一個弟弟死掉了,我漸漸復原,但還是覺得痛,」她的話並不長,「我躺在一張小床上,蓋了一些被單。」她病得很重,大蒜或其他藥草也挽回不了性命。很快地,她就浮出軀殼之外,被吸往那道熟悉的光,她耐心地等候別人來幫她。
她的頭開始擺向一邊,又轉到另一邊,好像在看一幅寬廣的風景。聲音又再次變得沙啞而響亮。
「他們告訴我有很多神,因為上帝就在我們每個人心中。」
我從嗓音和堅定的語氣知道她在「中間狀態」。接下來她所說的,讓我驚得大氣都不敢出。
「你爸爸在這裡,還有你兒子也在。你爸爸說你會認識他的,因為他名字是艾弗隆,而你女兒取的名字也和他一樣。還有,他的死因是心臟病變。你兒子的心髒也不好,是反過來長的,像雞心。他因非常愛你而為你做出重大犧牲。他的靈魂是很進化的……他的死償了父母的債。同時他想讓你知道,醫藥只能做到這個地步,它的範圍是很有限的。」
凱瑟琳不再講話,而我全身不能動彈,只想努力理清混亂的思緒。房間裡冷得讓人發麻。
凱瑟琳對我的個人生活幾乎沒有什麼瞭解。我只在辦公桌上放了一張女兒小時的照片,笑開的嘴裡露出兩顆乳齒。旁邊是一張兒子的。除此以外,凱瑟琳不知道我家裡或我過去的事。我受過良好的傳統心理治療教育,心理醫生該維持一種空白的狀態,讓病人能自在地傾吐他的情緒、想法和態度,然後再仔細分析其中的曲折。我一向和凱瑟琳保持距離,她真的只知道我做醫生的一面,而對我的私人生活無從瞭解。我甚至連執業證書都沒有掛出來。
我這一生最大的遺恨是第一個兒子亞當只活了23天就夭折了,完全沒預料到。當時是1971年初,他出生10天後我和妻子卡洛從醫院回到家,他開始有呼吸的毛病,並不斷嘔吐,非常難以診斷。「肺靜脈循環不良,及動脈隔膜受損,」醫生這麼告訴我們,「發生的幾率是大概每一千萬名嬰兒才有一例。」肺靜脈原該帶著飽含氧氣的血液到心臟去,但接駁位置錯誤變成從相反的方向進入心臟。這就好比心臟是倒置的,真是非常、非常罕有的病例。
即便動了重大的心臟手術也挽回不了亞當,他幾天後死了。我們難過消沉了好幾個月,希望和夢想全黯淡下去。一年以後另一個兒子約旦出世,算是對我們的傷痛起了些安慰作用。
在亞當出生的那段期間,我正對是否選擇精神醫療而舉棋不定。我在內科實習期做得十分愉快,又有一個住院醫生的空缺等著我。亞當的意外使我堅定選擇心理治療做終身職業。因為現代醫學以其先進的技術和設備,竟不能挽回一個小嬰兒的生命,令我憤慨。
我父親的身體一向硬朗,直到1979年初第一次心臟病發作才亮起紅燈,那時他61歲。雖逃過第一次發病,但他的心肌已嚴重受損,三天後終於不治死亡。時間大約是凱瑟琳第一次來看我前的9個月。
我父親是一個信仰很虔誠的人,不過恪守儀式的成分大過精神超脫的層面。他的猶太名字艾弗隆比英文更適合他。他去世4個月後,我女兒出生,於是我給她取相同的名字以紀念故人。
現在,1982年,在我安靜、微暗的診療室裡,卻有如振聾發聵的奧秘向我揭示開來,使得我雙耳欲聾。我在精神的大海裡泅泳,不過我愛這水。我手臂上起了雞皮疙瘩。凱瑟琳不可能知道這些事,甚至也沒地方可以查到:我父親的希伯來文名字;我曾有個兒子,死於千萬分之一幾率的先天性心臟缺陷;我對醫學界的看法;我父親的死和我女兒的命名——太細微、太充分了,不可能是假的。如果她能說出這些事,是不是還能說出更多?我需要多知道一點。
「誰在那兒?」我問,「誰告訴你這些事?」
「大師們,」她輕聲說,「前輩大師告訴我的。他們說我活過86次。」
凱瑟琳的呼吸平緩下來,頭也不往兩旁擺動了,她在休息。我原想要繼續,但剛才她透露的訊息使我一時腦中千頭萬緒。她真的有過86次前世嗎?還有「大師」?真的有這回事?我們的生命真的為一些不具有形體,但智慧超卓的大師主導?真的有一步步向上帝接近的道路嗎?從她剛才揭示的情形來看,似乎很難懷疑這些觀點,但是,要我相信卻也很難。我必須扭轉過去所累積的觀念。不過,從理智到直覺,我都知道她是對的,她透露的是真理。
那麼關於我父親和兒子呢?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還活著,他們從未真正死去。葬禮過後那麼多年,他們在向我說話,而且說出許多非外人所知的訊息要我相信,真的是他們。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那麼我兒子,誠如凱瑟琳所言,是進化得很高的靈魂?他真的願意為我們所生,為」償債」僅僅活了23天,並且,為讓我明白醫藥的限制,把我拉回心理治療界?我深為這些念頭震驚。但在我的膽寒之外,有一種巨大的愛萌出芽來,讓我強烈地感覺與天地是一體的。我很想念我父親和我兒子,能再聽到他們的消息是好的。
我的生命再也不會和從前一樣了。一隻手伸下來,扭轉了我的軌道,再也回不去了。那些我讀過的論文、研究,一一印證了它們的真實性。凱瑟琳的回憶和訊息是真的。我認為她正確的直覺也是對的。我找到了實據,得到了證明。
但是,即使有這剎那的歡愉和瞭解,即使曾有這神秘經驗的片刻,舊日習慣的邏輯思考和懷疑仍然從中作梗。我會告訴自己,也許她只是特例,或憑借某種通靈的能力。雖然這能力本身已很可觀,但並不足以證明輪迴或靈魂存在。可是,我讀過的上千個案例,幾乎都呼應凱瑟琳的說法,比如能說外國語的小孩、前世致命的傷口成為今生的胎記、知道千里以外寶藏埋藏的地點、多年前某個特殊的事件。我瞭解凱瑟琳的個性和心性,知道她會做什麼、不會做什麼。不,這次我的心智不能再愚弄我。這些證明太強大有力了,它們是真的,凱瑟琳還可以在日後的診療中證明更多。
接下來的幾周,有時我會忘記這次的力量與啟示,有時我會陷進日常生活的軌道,擔心平時會記掛的事。懷疑仍會浮上心頭。似乎當心智不專注時,我仍傾向於過去的模式、思考和懷疑主義。但那時我會提醒自己——它真的發生過!我瞭解沒有親身經驗要相信這些觀念有多麼困難。對於理性瞭解之外的情緒接受,經驗是必要條件,但是經驗的衝擊總是隨時日而消退。
起先,我不明白自己怎麼變了那麼多。我知道自己變得較有耐性而平和,別人告訴我,我看起來非常安詳、快樂、鎮定。我覺得生命中有更多希望、喜悅,更多目標和更多的滿足。我明白自己不再有死亡的恐懼,不怕自己的去世或不存在,也比較不怕失去他人,雖然我會很想念過世的親人。死亡的恐懼力量驚人,處處可見人類對這種恐懼的逃避:中年危機、與年輕人發生婚外情、整容、勤於運動、累積財富、生小孩以延續自己的後代、費盡心機想變得年輕等等。我們是如此憂懼於自己的死亡,有時甚至忘了活著的真正目的。
我也變得不那麼嚴肅執著,我並不需要時刻繃得緊緊的,不過雖然我不想那麼嚴肅,這個改變還是有點困難,我要學的還很多。
現在我的理智確實開放了,願接受「凱瑟琳所說是真的」的可能性。有關我父親和我兒子的細節,是無法從旁的途徑獲得的。
她的知識和能力顯然可以證明一種超凡的心靈能力。相信她是有道理的,不過我對一些通俗文學中的論調仍持懷疑看法。這些說得出許多心靈現象、死後生命的人是誰?他們受過科學的觀察和求證嗎?雖然有此次經驗,依著懷疑的個性,我仍會對日後每個新事實、新資料做審慎評估。我會檢查它們是否合於已建立的架構,會從每個角度去測試。但我也不能否認,架構已經在那裡了。
第五章 「超意識界」的訊息
我們仍在催眠狀態中。凱瑟琳結束了前一世的休息,開始講一個廟前的綠色雕像。我也從神遊中回來,繼續細聽。她現在在遠古時代,亞洲某個地方,但我的思緒還留在大師那裡。真不可思議,我想。她在講前世、輪迴,可是比起大師透露的訊息,這些都變得無足輕重了。不過,我現在已瞭解,她得過完一世,才能行進到「中間狀態」——「中間狀態」是無法直接到達的。而只有在那兒,才見得到大師。
「綠色雕像在一間大廟前,」她輕聲地說,「是一間有尖塔和雕飾的廟。前面是17級石階。爬完石階後進到一間小房間裡。香在燒。沒有人穿鞋。頭髮都剃成光頭。他們臉圓圓的,眼珠是黑色,皮膚也很黑。我在那兒,因為腳受傷了來求助。我的腳腫起來,不能站立。腳裡刺進了東西。他們放了一些草葉在我腳上……
奇怪的葉子……丹寧斯?(她指的可能是單寧酸,某些樹根、樹皮或果實中的天然成分,因它的止血特性常在古代作藥用)他們首先把我的腳洗乾淨,這是在眾神像前完成的儀式。我的腳裡有某種毒,因為踩到了什麼不潔之物。膝蓋腫起來,我的腿因受傷而非常沉重。他們在我腳上開了一個口,塞了一些熱熱的東西進來。」
凱瑟琳現在痛苦地蜷曲身體,同時似乎因喝了某種很苦的藥而咳著。藥是一種黃色的葉子泡的。她這次痊癒了,但腿和腳的骨骼再也不能如從前活動自如。我要她再往前。她只見到大家過著一貧如洗的生活。她和家人住在只有一個房間的小屋裡,連張桌子也沒有。他們吃稀飯,從來沒有吃飽過。她快速地老去,終其一生都沒有脫離貧窮飢餓,然後死去。我等著,不過可以看出凱瑟琳已十分疲倦。但在我叫醒她之前,她竟說「羅勃?賈拉需要我幫助」,我不知道羅勃?賈拉是誰,也不知要如何幫助他。之後,她沒有再說什麼。
醒來後,凱瑟琳依然記得許多她前世生活的細節。但她對「中間狀態」的事、大師所透露的訊息,則完全記不起來。我問了她一個問題。
「凱瑟琳,『大師』這個詞在你是什麼意思?」她以為是高爾夫球賽用語!她現在進步多了,但對於整合新觀念和原來的宗教上仍有困難。所以,我決定暫且不告訴她有關大師的事。此外,我不確定若告訴一個人他是「靈魂前輩」傳達智慧的「管道」,那人會做何反應。
凱瑟琳同意下次催眠時我太太也在場。卡洛是一個受過良好訓練、頗有技巧的心理治療師,我希望聽聽她對這件事的看法。而且,自從我把我父親和兒子亞當的事告訴她後,她也很想幫忙。凱瑟琳在敘說某一世的經驗時,我逐字記下都沒問題,但大師說話的部分則快得多,因此我決定用錄音機錄下實況。
一周後凱瑟琳來了,她繼續有起色,恐懼和焦慮症狀都減輕許多。她的進步是肯定的,但我不明白為什麼好轉這麼多。她記得阿朗達時代的溺水、做約罕時喉嚨被刺、做路伊莎時死於水傳染的流行病及其他大小駭人事件。她一次又一次經歷貧窮、僕役的生活和來自家庭的虐待。在家中日日累積的一些小傷害也足以對心理造成重大影響。對前世及此生童年的正視,或許有助於她的釋懷,但另外還有一種可能,會不會是這些經驗本身給她的幫助——就是死亡並非我們所想像的那樣,而使恐懼感減低?會不會是整個過程,不僅僅是回憶,提供給她療方?
凱瑟琳的通靈能力日漸加強,並且更有敏銳的直覺。她和史都華之間仍有問題,不過現在比較能處理了。她的眼睛發亮,皮膚有光澤。她說,這星期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但只能記得片斷。她夢到一條魚的紅鰭烙在她的手掌心上。
接著我們進行催眠,她在幾分鐘內就進入情況,又快又輕鬆。
「我看到一種像峭壁的地形。我站在峭壁上,往下看。我在那裡看有沒有船來——那是我的職務……我穿著藍色的褲子……藍短褲,奇怪的鞋……黑色的,有鞋扣,好奇怪的鞋子……海平面上沒有船隻。」凱瑟琳輕柔地細語,我要她前進到下一個重大事件。
「我們在喝麥酒,又濃又黑。杯子很厚、很舊了,有金屬焊接的把。這個地方很臭,但聚了一大堆人。四周很吵,每個人都在高談闊論,鬧哄哄的。」
我問她是否聽到別人叫她的名字。
「克利斯群……我叫克利斯群。」她此生又是個男的,「我們在吃某種肉,並喝麥酒。酒很黑,很難喝。他們在裡面放了鹽。」
她沒看到年份,「他們在談論某個戰爭,談船把港口堵起來,但我聽不出來是哪裡。要是他們安靜點,我就聽得到,但每個人都在講話,很吵。」
我問她現在在哪裡,「哈姆斯德……哈姆斯德(音譯)。這裡是港口,威爾士的一個港口。他們說的是英國腔英文,」她往前到克利斯群在船上的時間,「我聞到一種味道,什麼東西燒起來了,很難聞。是燃燒的木頭,還有別的。這味道很刺鼻……遠處有東西著火了,是一艘船。我們在裝貨!裡面可能是軍火。」凱瑟琳變得激動起來。
「是一種火藥,很黑,會沾在手上。你得動作快。船上有一面綠旗……綠黃相間,還有三個尖的王冠在上面。」
突然間凱瑟琳因痛苦而扭曲了臉。她相當難受,「啊,」她呻吟道,「手上好痛,手上好痛!有種金屬,滾燙的金屬在我手上,烙在我手上!哦!」
我想起她那個夢的片斷,現在瞭解那片手上的紅色魚鰭是什麼了。
我止住那痛,但她仍在呻吟。
「有金屬碎片……我們的船毀了……港口區。他們控制了大局勢。很多人被殺了……很多人。我活下來了……只有手受了傷,但它隨著時間而痊癒了。」我要她往下一個重要事件前進。
「我看到類似印刷廠的地方,用油墨和版來印書,並把書裝訂起來……這些書都有皮革的封面,是用繩子裝訂起來的,皮革繩。我看到一本紅色的書……有關歷史的。但看不到書名,他們還沒印完。這些書好棒。那些皮革封面好平滑,是些很棒的書,可以教你好多東西。」
顯然克利斯群沉醉在看這些書並觸摸它們上,也模糊地瞭解了學習的潛在價值。不過,他似乎並未受過什麼教育。我引導克利斯群到他死亡的那一天。
「我看到河上有座橋。我是個老人了……很老。橋很難走,但我要越過橋……到另一邊去……我覺得胸口很痛……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胸口好痛!噢!」她喉嚨發出咯咯聲,顯然是回憶到過橋時心臟病發作的情景。她的呼吸又急又淺,臉上和脖子上全是汗,並開始咳嗽,喘著要多吸點空氣。我忽然想到,再經歷一次前世的心臟病發感覺,是否危險?這是一個全新的領域,沒有人知道答案。最後,克利斯群死了。現在凱瑟琳平靜地躺在長沙發上,深而勻地呼吸。我大大鬆了口氣。
「我覺得自由……自由,」凱瑟琳輕輕地低語,「我在黑暗中浮起來……周圍有光……還有靈魂,其他人。」
我問她對剛了結的一生有什麼想法。
「我應該更有寬恕心,但我沒有。我並未原諒別人對不起我的地方,但我該原諒他們的。我並未寬恕。我把怨恨和怒氣吞下,藏了好多年……我看到眼睛……眼睛。」
「眼睛?」我重複道,感覺快遇到大師了,「什麼樣的眼睛?」
「前輩大師的眼睛,」凱瑟琳小聲說,「但我得等。我還有事情要想。」在緊繃的沉默中過了幾分鐘。
「你怎麼知道他們何時準備好?」我打破靜默,期待地問。
「他們會叫我。」她回答。又過了幾分鐘,然後,突然間,她的頭開始左右搖擺,而聲音也變成沙啞、堅定的嗓音。
「在這裡……在這度空間裡有好多靈魂,我不是唯一的一個。我們得有耐心。那也是我還沒學會的……有好多度空間……」
我問她以前是否曾來過這裡。
「我在不同時候去過不同的空間。每一層都是更高的意識,會去哪一度空間視我們進化的程度而定……」她又沉默了。
我問她進化需要具備什麼條件,她很快地回答:「必須和別人分享我們所知的。我們都擁有遠超過我們平常運用的能力。有些人比別人早發現這一點。你來到這裡之前,需先去除自己的惡習。若是沒有,你將帶著它一起到下輩子去。只有我們自己能除掉在塵世具有形體時所累積的惡習,大師無法幫我們去除。如果你抵抗而頑固地不改,就會帶著它到另一生去。若我們能掌握一切外在的問題,下一生就不會有這些問題。
「我們還要學會去接近那些磁場(vibration)和我們不相同的人。具有相同磁場的人互相吸引是很自然的,但是,這樣還不夠,你必須走向那些磁場和你不同的人。幫助這些人……是很重要的。
「我們都具備直覺能力,該順應著它,不要抵抗。抵抗的人可能有危險。我們從每個空間來並不具備相等的能力。有些人比較強些,因為他從其他空間累積了能力。人並不是生來平等的,但最後都會達到一點,在那一點上大家是平等的。」
凱瑟琳停下來。我知道這些思想並不是她的。她對物理或形而上學所知甚少,不會知道空間、多次元、磁場等東西。此外,這些思想話語的美和哲學涵義,也超出凱瑟琳的能力。她也從未以這樣一種簡潔、詩化的語氣說話。我可以感到有另一個更高的力量,嘗試通過她的聲帶傳達這些訊息,以使我明白。
不,這不是凱瑟琳。她的聲音像做夢一般朦朧。
「在光束中的人……暫時不會有進展。除非他們決定要到下一度空間去……否則無法越過限制。只有他們自己能決定。如果他們覺得……具有形體時不再能學什麼……那麼就能過來。但如果還有必須學的地方,即使不想回去也得回去。在此地是一段休息時間,他們的精神力量可以得到休息。」
所以在一世過後的光束中,人們可以決定要不要再轉世,這取決於他們有沒有未完成的德行。如果覺得沒有什麼可學的,便可以直接進入靈魂狀態。這個訊息和我閱讀資料裡的死後經驗非常吻合,也解釋了為什麼有些人選擇回來,有些人則必須回來,因為還有的學。當然,所有講述死後經驗的人最後都回到了他們的身體裡。他們的故事也都有類似的地方:離開了身體,往下看別人忙著急救的情景;最後卻會看到明亮的光,或是遠方發著光的「靈魂」人物,有時是在隧道的盡頭;感覺不到痛;當他們知道肉身的任務並未完成、必須回去時,馬上就進到自己身體裡,重新有了痛覺和其他的感覺。
我曾有過幾個瀕死經驗的病人。其中最有趣的是南美的一個成功商人,他是在凱瑟琳治療結束後兩年來看我的。他叫雅各布,曾於1975年在荷蘭被一輛摩托車撞得不省人事。他記得自己從身體裡浮出來,往下看出事的現場,有救護車,醫生在檢視他的傷口,以及愈聚愈多的的圍觀群眾。他看到遠處一道金光,走近時,有個穿黃褐色袍子的僧侶。僧侶告訴雅各布,現在不是他過來的時候,他得回到他的身體裡去,雅各布感受到僧侶的智慧和力量。僧侶同時說了一些雅各布這一生未來會發生的事件,後來都應驗了。雅各布又回到他身體裡,躺在醫院病床上,恢復了意識,並且感到傷口痛徹心扉。
1980年,原為猶太裔的雅各布到以色列旅遊,參觀位於海本(Hebron)的族長之穴(The
Cave
of
the
Partiarchs),這地方猶太教和###教都尊為聖地。自他在荷蘭的經歷後,雅各布變得比較虔誠,也經常禱告。他走進附近一個###教寺院,和###教徒一起坐下來禱告。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要離去時,一位老教徒走過來對他說:「你和別人不同,他們很少會坐下來和我們一起禱告。」老人停了一會兒,仔細地看著雅各布,才說:「你見過僧侶了。別忘記他對你說的話。」5年後,又在千里之外,一個老人也知道雅各布見過僧侶——而且還是他昏迷不省人事時發生的事。
在辦公室裡,我想著凱瑟琳最新透露的訊息,人生來並不平等——我們的造物主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呢?一個人出生時就帶著前輩人遺傳的天分和能力,「但最終我們會到達一個大家都平等的點,」我猜到達這個點還要好久好久以後吧!
我想到莫扎特和他不可思議的神童天分。這也是前世帶來的嗎?顯然不僅才能可能傳遞,「虧欠」與「償債」也都會傳到下一世。
我想到人類總傾向於同類相聚,避免或甚至排擠外來者。這是偏見和種族仇恨的根源,「我們必須學習,不僅去接近和我們的磁場相似的人,還必須幫助其他人,」我可以感受到這些話裡的洞察力。
「我必須回去了,」凱瑟琳繼續道,「我必須回去。」
但我想多知道一些。我問她誰是羅勃?賈拉。她上次催眠中提及這個人,說他需要我的幫助。
「我不知道……也許他在別的空間,而不是這裡,」顯然她找不到他,「只有他決定來找我時,我才有可能帶口信給你。他需要你幫忙。」
我仍然不明白我能如何幫他。
「我不曉得,」凱瑟琳說,「但你才是他們要教的人,而不是我。」
這有意思。這消息是給我的,還是教我以幫助羅勃?賈拉?我從未接到過他的訊息。
「我必須回去了,」她重複道,「我必須先到亮光那裡。」突然她警覺起來,「哦,我耽擱太久了……我耽擱太久了所以得重新等。」
她等待時,我問她看到什麼、感覺到什麼。「就是其他靈魂、精靈,他們也在等。」
我問她等待時有沒有可以教我們的事,「有什麼我們必須知道的嗎?」
「他們並不在此,」她的回答很有趣。如果大師沒有說些什麼,凱瑟琳就無法獨立地提供訊息。
「我在這裡很不安。我想走……時間一到,我就走。」又過了沉默的幾分鐘。最後時間到了,她進入另一生。
「我看到蘋果樹……和一棟房子,一棟白房子。我住在裡面。蘋果爛了……有蟲,不能吃。樹上吊了一個鞦韆,」我要她看看自己。
「我有一頭淺色的頭髮,金色的。我5歲,名字叫凱瑟琳。」我吃了一驚。她回到今生,記起5歲時的情景,但一定有某個原因。
「發生什麼事了嗎,凱瑟琳?」
「我父親很生氣……因為我們不應該在外面。他……用一根棍子打我。棍子很重,打起來好痛……我害怕,」她嗚咽地說,像個孩子,「他不打到我們受傷不會住手。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為什麼這麼壞?」我要她用較高的觀點來看她的童年,並試著回答自己提的問題。我最近讀到有人能這麼做。有人稱這個觀點為「較高自我」或「成長自我」。我很好奇凱瑟琳是否也能到達這一狀態。如果能,這將是一個很有力的心理治療技巧,一個到達瞭解與洞察力的捷徑。
「他從來不曾真正想要我們,」她輕輕地說,「他覺得孩子侵入了他原先的生活……他不想要我們。」
「也包括你哥哥?」
「是的,他更是。我哥哥完全是計劃外的小孩。懷他時……他們並沒有結婚。」這對凱瑟琳是個驚人的消息,她以前並不知道父母是奉兒女之命結婚的。後來她母親證實了這一點。
現在往回看時,凱瑟琳多了一份智慧和一種角度,這原先只在「中間狀態」才出現的。似乎,她有一部分「較高」的心智,一種超意識(superconscious)。也許這就是其他人描述過的「較高自我」。雖然沒有和大師接觸,但是,她在「超意識狀態」下的確擁有較深入的見解,而在清醒的意識狀態下,卻比較焦慮、受限。相比之下,清醒時的凱瑟琳是個比較淺薄簡單的人,但她無法隨意進入「超意識狀態」。我在想,那些所謂已「成道」的東西方聖哲,是不是能利用「超意識狀態」得到他們的智慧和洞察力?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話,那麼我們都有能力這麼做,因為每個人都擁有超意識。榮格知道人類意識的不同層次,他提出「集體無意識」的說法,有點接近凱瑟琳的「超意識狀態」。
但是我卻為她的意識和超意識間差距太大而受挫。當凱瑟琳被催眠時,我驚異於她的超意識所做的哲學性對話。但是,醒來時,凱瑟琳對哲學或相關的題目卻絲毫不感興趣。她活在日常瑣事構築的世界裡,對自己腦袋裡的天分視若無睹。
再回到催眠中。她父親折磨她,理由愈益明顯,「他還有很多得學?」我問。
「是的……沒錯。」
我問她是否知道他該學什麼。「他們並未向我透露,」她的語調是旁觀的,有距離的,「我該知道的是對我重要、關係到我的事。每個人該關心……怎樣使自己……變得完全。我們都有功課要學……我們每一個人。一次學一樣,按順序來。只有學完一樣時,才知道下一樣是什麼。」她用一種低低的耳語說,但充滿關愛。
當凱瑟琳再開口時,童稚的語音又恢復了,「他真讓我噁心!他要我吃我討厭的東西……是生菜、洋蔥,我最討厭的。但他硬要我吃,他知道我會反胃。他才不在乎!」凱瑟琳開始乾咳。我再度建議她從一個較高的角度來看,為什麼她父親如此做。
「這樣可以填補他的一些空虛,彌補他對我的一些作為,所以他恨我,也恨他自己,」我幾乎忘了她3歲時那件性騷擾的事,「所以他要懲罰我……我一定做了什麼事使他記恨在心。」她才3歲,而他喝醉了酒,但這件事卻在她心裡烙下深深的印記。我向她解釋這個顯然的反應。
「你只是個小孩。你現在得把自己從罪惡感裡釋放出來,你什麼也沒有做。一個3歲小孩能做什麼?不是你的錯,是你父親的。」
「他那時候一定也恨我,」她輕聲地說,「我以前就認識他,但現在記不清楚了。我得再回到那個時候,」雖然已經花了幾小時,但我希望她能回到從前的關係中。我給她詳細的指示。
「你現在處於催眠中。等一下我會倒數回去,從三到一。你在催眠中,非常安全。我要你回到童年時你和他之間最重要的那件事上。我數到『一』時,你就會回去,記起這件事。這對你的治療很重要,你辦得到的。三……二……一。」
停了很久,凱瑟琳才又開始說話。
「我沒有看到他……但我看到有人被殺!」她的聲音變得低沉而沙啞,「在別人償完他的業障前,我們沒有權利突然中斷他們的生命,而我們卻做了。我們沒這個權利。當他們死掉而到其他空間時,就在那裡受苦,他們會不得安寧的。而再投胎時,他們的命會很苦。而殺人的人會得到報應,因為他們沒權利這麼做。只有上帝才能懲罰人,不是我們。他們會受到懲罰。」
一分鐘的沉默過去了,「他們走了,」凱瑟琳耳語道。今天前輩大師又給了我們一個明白有力的訊息:我們不能殺人,不管是什麼情況,只有上帝才能懲罰人。
凱瑟琳精疲力竭了。我決定暫緩她和她父親前世的恩怨,讓她醒過來。她只記得克利斯群那輩子和小凱瑟琳的情形,其他一概不記得。她很累,不過很平靜、放鬆,彷彿卸下了一個重擔。我的眼光和卡洛相逢,我們都累壞了,既發抖又流汗,仔細聆聽每一句話,一同分享了這個難以置信的經驗。
第六章 未知死,焉知生
我現在把凱瑟琳每週的會診排在一天的最後,因為每次都長達幾小時。過了一周她再來時,臉上仍有那種平靜的表情。她和她父親通了電話,沒有特別說什麼,但是,她以她的方式原諒了他。我從未看過她這麼平靜,驚異於她進步的神速。很少有長期受恐懼、焦慮症折磨的病人好得這麼快。當然,凱瑟琳並不是一般的病人,她的治療方式更是史無前例的。
「我看到爐台上有個瓷娃娃,」她很快進入深沉的催眠狀態中,「壁爐兩旁是書架。這是一幢房子裡的某個房間。娃娃旁有燭台,和一幅……人像畫,是個男人……」我問她還看到了什麼。
「地板上鋪了東西,毛絨絨的……是一種動物皮。右邊有兩扇玻璃門……可以通到外面的平台。房子前有圓柱,四級台階通到下面。有條小徑,四周有高大的樹……還有馬。它們被拴在……前面的樹上。」
「你知道這是哪兒嗎?」我問,凱瑟琳深吸了一口氣。
「我沒看到地名,」她說,「不過一定有年份,可以找到年份。是18世紀,可是我不知道確定的年份……這裡有樹和大朵的黃花。好漂亮的黃花,」她被那些花分了心,「它們很好聞,甜甜的黃花……很大很奇怪的花……中間有黑圈的黃花。」她停下來,專心看花。我想到法國南部的向日葵花田,便問她天氣如何。
「天氣很溫和,沒有風,既不冷也不熱。」我們仍然認不出地方是哪裡。我要她回到屋裡,離開那些惹人分心的花,並問她壁爐上的畫像是誰。
「認不出來……一直聽到有人在叫阿朗……他的名字是阿朗,」我問她阿朗是否是房子的主人,「不,他的兒子才是。我在此工作,」她再度以僕役的身份出現。像埃及艷後克莉奧帕特拉或拿破侖那樣的豐功偉績,她連邊都沒有沾上。懷疑輪迴的人,包括兩個月前的我自己,常把箭頭指向為什麼有些功業彪炳或有特異才能的人不再轉世。現在卻發現,就在精神科,我的辦公室內,輪迴得到了科學的證明,而且透露了比輪迴更多的事。
「我的腿……」凱瑟琳繼續道,「很重,受傷了,好像不是連在身體上似的……我的腿受傷了,是馬踢的。」我要她看看自己。
「我有黃褐色的頭髮,卷髮。我戴了一頂帽子,白色的……穿一條藍裙子,上面有件圍裙……我很年輕,不過不是孩子了。腿好痛,剛剛被踢到了,」她很明顯地處在痛苦之中,「馬蹄……它是一匹脾氣很壞的馬,」她的痛終於慢慢消退下去,「我聞到乾草的味道。馬廄裡還有其他人在工作。」我問她的工作是什麼。
「我負責大房子裡的事,有時也擠牛奶。」我想多知道些主人的事。
「他太太很胖,很邋遢。他們有兩個女兒……但我不認識。」
她加上這句,已料到我會問是否在今生出現過。我問她自己的家人。
「我不知道,沒看到他們。我沒有和什麼人在一起。」我問她是否住在此地,「沒錯,但不是住大房子。我住在……很小的,僕人的小屋裡。旁邊還養雞。我們撿雞蛋,蛋是黃褐色的。我的房子很小……只是一個房間。我看到一個男人,他和我一起住。他有一頭卷髮和一雙藍眼珠。」我問他們是否結婚了。
「沒有,不是他們觀念中的結婚。」她出生在那兒嗎?「不,我小時候被帶來的。我家很窮。」她的伴侶並不是此生的熟人。我指導她前進到下一個重要事件。
「我看到一個白的……一定是頂帽子。一頂女人的寬邊帽,上面有羽毛和白色蝴蝶結。」
「誰戴著這個帽子?是——」
她打斷我的話。「當然是女主人呀!」
我覺得自己有點笨。
「他們的一個女兒要結婚了,整幢宅院都在慶典的氣氛中。」我問報紙上是否有登結婚的消息。如果有,就可以找出日期了。
「不,這裡沒有報紙,」這一世很難找到一些客觀的佐證,「你看到自己在婚禮中嗎?」我問,她很快地回答,情緒有點低落。
「我們不能參加,只能看著客人進進出出。僕人是不准許參加的。」
「你的感覺是什麼?」
「恨。」
「為什麼?他們待你不好嗎?」
「因為我們很窮很可憐,」她輕輕地說,「而且無法改變,和他們比起來,我們擁有的東西是那麼少。」
「你是否離開過這個莊園?還是老死在這裡?」
她帶點憂思地回答:「我在這裡過完了餘年。」我可以感覺到她的悲哀。這一生既艱難又無望。我要她前進到過世的那一天。
「我看到一個房子,我躺在床上。他們給我一種東西喝,熱的東西,裡面有薄荷味。我的胸口好重,幾乎不能呼吸……我的胸口和背部都很痛……非常痛……開口講話很困難。」她呼吸得很快很淺,處於巨大痛苦中。幾分鐘煎熬後,她的臉平靜了,身體也放鬆下來,呼吸恢復了正常。
「我離開身體了,」她的聲音又變得低沉而沙啞,「我看到一道好美的光……有人朝我這裡走來了。他們是來幫我的,都是很好的人。他們一點也不害怕……我覺得好輕……」接著停了許久。
「你對剛過完的一生有什麼感想?」
「那個等會兒再說。現在,我只覺得平靜。這是一段給人慰藉的時間,大家都獲得了安慰。靈魂……在此找到了平靜,把所有肉體的痛苦拋諸腦後。靈魂在這裡非常寧靜安詳,這是一種美好的感覺……美好,就像陽光一直照在你身上。這道光是如此高妙!所有東西都是從光而來的!從光裡獲得能量。靈魂直接到達它那裡,就像被一道磁力吸引。它很棒,就像……」
「光有顏色嗎?」
「五彩繽紛。」她停住,在光裡休息。
「你現在正經歷什麼?」我問。
「沒什麼……就是平靜。我在朋友之中。他們都在那兒。我看到好多人。有的很熟,有些則不熟悉,但我們都在那兒等待。」時間一分分過去,她繼續等著。我決定加快速度。
「我有一個問題。」
「問誰?」
「問你或問大師,」我說,「我想若瞭解這點會對我們有幫助。這個問題是這樣的:我們能選擇生和死的時間和方式嗎?我們能選擇自己的處境嗎?還有,能否選擇再轉世的時間?我想瞭解了這些,會大大減少一個人的恐懼。這兒有人能回答這些問題嗎?」房間裡頓時涼了起來。當凱瑟琳再開口時,音色較深,彷彿有共鳴。我以前從未聽過這聲音,它來自一個詩人。
「是的,我們可以選擇何時來到肉體的狀態,以及何時離開。我們知道何時目的算是完成了。我們知道什麼時候是終點,接下來便是死亡。因為你知道這一生不能再多得到些什麼了。當你來此休息使靈魂重獲能量時,便得以選擇再回到肉身的時間、形式。那些遲疑而不回來的人,可能會失去使他們完滿的機會。」
我立刻知道這番話不是凱瑟琳說的,「誰在跟我說話?哪一位?」
凱瑟琳以她自己的聲音答道:「我不知道……它來自一個管事的人,但我不認識他是誰。我只能聽到他的聲音,並加以轉述給你。」
她也知道這些知識並非從她而來,既不是潛意識,也不是超意識的她。她只是轉述一個很特別的、「管事」的人說的話。因此,另一個大師出現了,不同於上次那個。他的聲音和風格都不一樣,詩意而安詳。這個大師說到死亡時毫不遲疑,聲音和想法都流露出深深的慈愛。這種慈愛感覺起來溫暖而真實,但又跳脫在某個距離外,適用於每個人。令人覺得幸福,但又不是情緒化或盲目的。
凱瑟琳的低語聲漸漸大起來:「我對這些人沒有信心。」
「對哪些人沒有信心?」我問。
「對大師們。」
「沒信心?」
「是的,我缺乏信心,所以我那一生才過得那麼艱難。我那一生裡沒有信心。」她平靜地評估18世紀的那一生,我問她從中學到了什麼。
「我學到了憤怒與憎恨,也學到了記恨別人的滋味。我還必須明白,我對自己的生活缺乏控制。我想要掌握,卻做不到。我應該對大師有信心。他們會引導我度過,但我沒有信心。我覺得自己從一開始就是受詛咒的。我從來不曾歡喜地看待事情。我們必須有信心……我們必須相信,但我懷疑。我選擇懷疑而不是相信。」她停下來。
「那麼應該怎麼做,我們才會好過些?我們的路一樣嗎?」我問。
上次說到直覺能力的那位大師開了口。「每個人的道路基本上都是相同的。我們在有形體的狀態下都有東西要學。有的人學得比別人快些。施與、希望、信心、愛……我們必須都瞭解這些,而且要瞭解得透徹。並不是只有一種希望、一種愛——很多事情中間都包括了它們,有許多方式可以呈現它們。但我們只觸到皮毛而已……
「有宗教信仰的人離這個境界比我們近,因為他們立過服從與純潔的誓言。他們付出許多卻不求回報。其餘的人則計算得失,並為自己的行為找出合理的借口。回報就在於去做,不計得失成果去做……無私地做。」
「我卻沒有學會。」凱瑟琳以她的低語加上一句。
「……但是不要陷溺。」她繼續說道,「不要過度……適中即可……你會瞭解的。你本來就瞭解。」她又停下來。
「我正試著做。」我說,想把焦點多放些在凱瑟琳身上,也許大師還沒離開。「我要怎麼做,才能幫助凱瑟琳克服她的恐懼和焦慮?怎麼學這些功課?這樣做就好,還是得換個法子?深入追蹤某個特定領域?怎麼做對她最好?」
答案是詩人大師低沉悠遠的聲音說出的。我從椅子裡傾身向前。
「你做得很正確。不過這整件事是為你,而不是為她。」
「為我?」
「是的。我們所說的這番話是為你。」他不僅提到凱瑟琳時用第三人稱,並以「我們」來自稱。那麼,真的有好幾個大師在了。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話一出口,我才猛然後悔,這根本就是俗世的習慣。「我需要引導,我有好多想知道的事。」
回答是一首充滿愛的詩篇,有關我的生與死的詩。他的聲音柔和安詳,我感覺到一個宇宙靈魂的遙遠的愛。我敬畏地聽著。
「你會及時得到引導……及時。當你完成這趟需要學的東西,生命就會終止,但在那之前不會。你眼前還有許多時間……夠你用的。」
聽到這話,我既焦慮又放心。我很高興他並沒有說得更詳細。凱瑟琳顯得有些不安,她小聲地開了口。
「我在往下掉、往下掉……要找到我的新生……往下掉。」她歎了一口氣,我也是。大師們離開了。我反覆推敲這些訊息。它的涵義如此驚人:死後的光和死後的生命,我們對何時生、何時死的選擇;大師令人不容置疑的引導;要學習及完成的項目,以一生一生來計算,而不是一年一年;施與、希望、信心和愛;不求回報地去做……而這些訊息都是給我的。但是目的為何呢?我又要完成什麼呢?
這些在辦公室裡收到的訊息,對我個人和家庭都起了極大作用,並逐漸滲進我的意識層面。例如有一次,我開車和兒子去看一場棒球賽,途中遇到大塞車。以前我總被塞車惹惱,這次我們也許會錯過一兩局比賽,但我卻可以不動聲色,也沒有怪罪那個不上道的司機。我脖子和肩膀的肌肉是放鬆的,坐在車裡,父子倆聊天打發時間。我開始瞭解,出來的目的只是要和約旦共度一個快樂的下午,看一場我們都喜歡的比賽。只是想共處。如果我變得暴躁、生氣,就毀了我們的初衷。
我會看著我的孩子和太太,揣想前世是否我們也在一起。我們選擇要共商此生的喜怒哀樂嗎?我們是沒有年歲的嗎?我對他們感到無比的溫柔和愛。瞭解他們的缺點和過錯並不重要,愛才重要。
我發現基於同樣的原因,我也可以不在意自己的某些缺點。我不再事事苛求完美,隨時隨地都會自制,真的沒有必要強迫任何人。
我很高興能和卡洛分享這些經驗。我們常在晚飯後聊天,整理我對凱瑟琳催眠內容的感想。卡洛很有分析的頭腦,她知道我一直以謹慎、科學的態度來處理這些經驗,但太投入了,於是便會提出一些相左的意見使我保持客觀。而當證據顯示凱瑟琳說的是真話時,卡洛也分享了我的敬畏和喜悅。
第七章
3500年前,你是我舅舅
凱瑟琳一周後再來時,我打算放上周錄下的帶子給她聽。畢竟,這個前世生活之外的詩般訊息是由她口中傳出的。我告訴她,她傳遞了一些在「中間狀態」或「精神狀態」的訊息,只是她自己記不得了。她不是很想聽。她目前比以前健康快樂許多,並不需要聽這個。此外,它仍然有點詭異。我苦口婆心地勸她聽,說這些話很美,很有啟發性,而且,是由她而來的,我希望與她分享。她聽了帶子上的呢喃低語幾分鐘後,便要我關掉。她說感覺太怪了,令她覺得不舒服。在靜默中,我想起那句「這是為你,而不是為她」。
我不知道這個治療要持續到何時,因為她每週都有些進步。只有一些小地方進展不大,她仍然害怕封閉的空間,還有,她和史都華的關係仍然若即若離。除此之外,她的進步是很可觀的。
我們幾個月來都沒有採用傳統的心理治療方式。見面之後,我們會聊幾分鐘上周的內容,接著很快就進行催眠回溯。不論是由於記起了重大的創傷,或卸下壓抑的過程,凱瑟琳真的有了療效,她的恐懼和陣痛的侵襲都消失了。她現在不怕死亡的念頭,也不再怕失去控制。像凱瑟琳這樣的病人,一般心理醫生會用高劑量的安眠藥和抗憂鬱劑治療。除了藥物以外,這種病人還會密集地接受心理治療,參加小組討論。許多心理醫生相信,像凱瑟琳這樣的症狀有生物學上的根據,是因為缺少一種到數種的大腦化學物質。
當我讓她進入深沉的催眠狀態時,不禁想到:數周來沒有使用藥物、傳統治療或小組治療,她卻快好了,多麼令人高興。她並不是壓抑那些症狀,而是沒有症狀了。現在她遠比我預期的快樂、安詳。
她的低語聲又開始了。「我在一棟建築物裡,有圓頂的天花板,裝飾了藍色和金色的圖案。我旁邊還有其他人。他們穿著……舊的……袍子,又舊又髒。我不知道大家是怎麼來的。房間裡有很多雕像,有的立在石座上。在房間一端還有個大型的金身立像……有翅膀,看起來很邪惡。房裡好熱……好熱……因為這個房間沒有通風口。我們必須和村子隔離開來。這裡的人做錯了什麼事。」
「你生病了嗎?」
「是的,我們都病了。我不知道我們得的是什麼病,但我們脫皮脫得很厲害。天暗下來了。我覺得很冷。空氣很干、很炙熱。我們不能回村裡去。我們得留下來。有些人的臉變形了。」
這種病聽起來很可怕,像麻風病。如果她曾有一世遇到這個不幸,那說明我們還沒跨過這個障礙。「你得在那裡待多久?」
「永遠。」她黯然回答。「直到我們死。這種病是不會好的。」
「你知道這種病叫什麼?」
「不知道。皮膚變得很乾,然後剝落。我來這裡幾年了。還有些剛到的人。想回去是不可能的,我們被放逐了……只能等死。」
她這一生很慘,活在洞穴裡。
「我們必須自己獵取食物。我看到一些我們打來的野生動物……有角,黃褐色的皮毛。」
「有人來看你們嗎?」
「沒有,他們不能走近,否則也會得病。我們是被詛咒的一群人……因為自己做的一些錯事。這就是我們的懲罰。」她在不同的時空下有著不同的神學觀念,只有死後的精神狀態顯現出相當的一致性。
「你知道現在的年份嗎?」
「我們已經失去時間的軌道了,只有等死而已。」
「難道沒有希望了嗎?」我問,也感受到那股會傳染的沮喪。
「沒希望了。我們都會死。我的手很痛,全身都相當虛弱。我老了,很難移動半寸。」
「要是完全不能動了怎麼辦?」
「會被抬到另一個洞穴,丟在那裡等死。」
「他們怎麼處理死者呢?」
「把洞口封起來。」
「他們會在人死前就把洞封住嗎?」我在找尋她害怕封閉空間的線索。
「我不知道,沒去過那裡。我在有人的這個房間,好熱。我挨在牆邊,就躺在那兒。」
「這房間是做什麼用的?」
「用來禱告……有很多神像。熱死了。」
我讓她前進些時間。「我看到一些白色的東西……白色蓋頂。他們在搬運某個人。」
「是你嗎?」
「我不知道。我很歡迎死神的降臨。身上實在太痛了。」凱瑟琳臉部扭曲,並流著汗。我帶她到她死去的那一天。她仍在喘氣。
「很難呼吸嗎?」我問。
「是的,這裡好熱……好熱,又黑。我什麼也看不到……也動不了。」她在那個又黑又熱的洞裡,獨自一人,動彈不得,只能等死。洞口已經封死了。她又害怕又悲慘,呼吸變得快而不規律。她終於死了,結束了這痛苦的一生。
「我覺得很輕……好像整個人浮起來了。這裡很亮,感覺很好!」
「你還痛嗎?」
「不!」她停下來,我等著大師的出現。但相反地,她沒有停留多久。「我很快地降下來,又要到某個身體裡去了!」她似乎和我一樣的驚訝。
「我看到建築物,有圓柱的建築物,這裡有好多建築物。我們在室外,周圍有樹,是橄欖樹,很美。我們在看什麼東西……人們戴著奇形怪狀的面具,遮住他們的臉。這是一個節日,他們穿長袍、戴面具,假裝成各式怪獸或神話人物,在台上表演……在我們坐的地方上面。」
「你在看戲嗎?」
「是的。」
「你是什麼樣子的?看一下你自己。」
「我的頭髮是黃褐色的,編成辮子。」她停住。關於她自己的描述和橄欖樹令我想到凱瑟琳希臘時代的那一生,那時我是她的老師,叫狄奧格尼斯。
「你知道日期嗎?」
「不知道。」
「旁邊有什麼你認識的人嗎?」
「我丈夫坐在我旁邊,不過我不認識他(指今生不認識)。」
「你有小孩嗎?」
「我現在正懷孕(with
child)呢。」她的用字遣詞很特別,是古代的用法,不像凱瑟琳意識清醒時。
「你父親在那兒嗎?」
「我沒看到他。你在……但不在我身旁。」那麼我猜對了。我們回到約公元前1568年的時候。
「我在那兒做什麼……」
「你教書……我們都跟著你學習……正方形、圓圈,那些好玩的東西。狄奧格尼斯,你在那兒。」
「你還知道我什麼?」
「你很老了。我們有些親戚關係……你是我舅舅。」
「你認識我其他的家人嗎?」
「我認識你太太……和你小孩。你有好幾個兒子,其中兩個比我大。我媽媽已經過世了。她死時還很年輕。」
「你父親一直照顧你長大?」
「是的,不過我現在結婚了。」
「你快要生小孩了?」
「是的,我很害怕。我不希望在分娩時死掉。」
「你媽媽就是這樣去世的?」
「是的。」
「你害怕自己也發生同樣的情形?」
「這種事常常發生。」
「這是你第一個孩子?」
「是的,我很怕,希望快點生。我肚子好大,行動非常不方便……有點冷。」她又前進了些時間。孩子快出生了。凱瑟琳沒生過小孩,而我自醫學院的產科實習後就沒再接生過。
「你在哪裡?」我問。
「我躺在石床上,冰冷冰冷的。我好痛……拜託誰來幫幫我,幫幫我。」我叫她深呼吸。她一面喘氣一面呻吟。接下來的幾分鐘她痛得更厲害。孩子終於生出來了,是個女兒。
「你現在覺得好點了嗎?」
「很虛弱……流了好多血。」
「你要給她取什麼名字?」
「不知道,我太累了……我要我的孩子。」
「你孩子在這兒。」我隨口附和道,「一個小女孩。」
「嗯,我丈夫很高興。」她累壞了。我引她小睡片刻。一兩分鐘後,我再把她叫醒。
「你現在覺得好些了嗎?」
「是的……我看到了很多人。他們背上扛著籃子,籃子裡有好多東西……食物……一些紅色的水果……」
「這裡土地肥沃嗎?」
「是的,生產好多食物。」
「你知道這裡的地名嗎?要是有陌生人問到村名,你怎麼回答?」
「喀西尼亞……喀西尼亞。」
「聽起來像個希臘小城。」我說。
「我不知道。你知道嗎?你曾經離開這裡去周遊世界,我沒有。」這是個誤解。凱瑟琳以那一世的眼光來看我,身為她的舅舅,較年長而有智慧,她認為我會知道答案。
「你這一生都在村子裡度過嗎?」我問。
「是的。」她小聲說。「但你卻出門遠遊,帶回來許多我們不知道的事物。你邊旅行邊學習,研究地理……不同的貿易路線,你可以把它們畫成地圖……現在你忘了。有很多年輕人登門求教,因為你懂圖。你很聰明。」
「你指的是什麼圖?星象圖嗎?」
「你瞭解各種記號、象徵。你可以幫他們……幫他們製成地圖。」
「你認得村裡其他人嗎?」
「我不認得他們……不過我認識你。」
「我們相處得好嗎?」
「很好。你對人很和善。即便只是坐在你身邊,我也覺得很歡喜,帶給人安慰……你幫助過我們。你幫過我姐姐們。」
「不過,總歸有個時候我會離開你們,因為我老了。」
「不!」她對我的死並未做好心理準備。「我看到一些麵包,很扁很薄的麵包。」
「大家吃這種麵包?」
「是的。我父親、我丈夫和我都吃,村裡人也吃。」
「現在是在過節嗎?」
「是……一個節日。」
「你父親在那兒嗎?」
「是的。」
「你孩子也在嗎?」
「是的。但她不在我身邊,在我姐姐那兒。」
「仔細看你姐姐。」我建議她,看是否也是個今生認識的人。
「她不是我認識的人。」
「認得出你父親嗎?」
「是的……是的……是愛德華。有很多無花果和橄欖……還有紅色的果子和扁麵包。他們殺了幾隻羊,在烤羊。」接著停了很久。「有個白色的……方盒子,人們死後就躺進那裡。」
「那麼,有人死了嗎?」
「是的……我父親。我不想看到他。我不想看他現在的樣子。」
「但你不得不看,是嗎?」
「是的。他們要把他抬去埋葬了,我覺得很悲傷。」
「是的,我瞭解。你現在有幾個孩子?」我要轉移她悲傷的情緒。
「三個,兩男一女。」她盡了回答的義務後,又繼續沉浸在低落的情緒裡。「他們把他的屍體覆蓋在白布下。」她顯得很難過。
「我在那個時候也死了嗎?」
「還沒,我們喝著杯裡的葡萄酒。」
「我看起來是什麼樣子的?」
「非常、非常老了。」
「你好過一點了嗎?」
「不!當你走後我就只有一個人了。」
「你還有你的孩子呀!他們會照顧你的。」
「可是你知道這麼多事情。」她的口氣像個小女孩。
「你會安然度過的。你也知道很多呀,不會有事的。」我向她保證,她看來正安詳地休息。
「你現在平靜了嗎?你在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顯然她已過渡到「中間狀態」,雖然剛才那一生沒有經歷死亡。這一個禮拜我們詳盡地回溯了兩輩子。我等著大師開口,但凱瑟琳繼續休息。又等了幾分鐘後,我問凱瑟琳是否能和大師交談。
「我沒有到達那度空間。」她解釋道。「要到了那裡才有可能。」
她一直沒到達。等了許久後,我把她從催眠狀態中喚醒。
第八章 遇見永生的自己
我們隔了三星期才進行下一次診療。在假期裡,我躺在熱帶海灘上,才有了時間和距離思考發生在凱瑟琳身上的事:在催眠下回溯到前生,並能詳細描述、解釋她在清醒狀態下不知道的經驗、知識;透過回憶而大為改善症狀——這是最初18個月傳統心理治療無法達到的;能準確地透露她不知情的死後狀態,人不具肉身的狀態;死後的多重空間及每一重的功課——由靈魂前輩說出的話,其風格和智慧都不是凱瑟琳所能達到的。的確,有許多地方值得細細思量。
多年來我治療過上百、甚至上千的病人,他們的情況幾乎涵蓋了所有精神病人可能出現的現象。我曾在四家大型醫學院教過書,也在診所、精神科急診室待過,見過無數各類的精神異常狀況。我知道所有的視聽幻覺,也知道精神分裂的妄想,看過歇斯底里、多重及分裂人格的病人。我曾做過防治藥物濫用協會
(NIDA)的咨詢人員,很熟悉迷幻藥導致的症狀。
凱瑟琳一點兒也沒有這些徵候或症狀。她身上發生的並不是另一種精神疾病。她既未失卻現實感,也沒有幻聽或幻視(看到或聽到並不存在的東西),或是妄想。她不吃迷幻藥,也沒有厭世傾向,沒有歇斯底里性人格,也不自閉。也就是說,她知道自己所做所想的事。在催眠中透露的的訊息,和她清醒時說話的風格和內容皆不同。尤其是通靈,比如有關我過去的特定事件(有關我父親和兒子的信息),以及她自己的。她具有這輩子所無法達到的知識。這些知識以及整個經驗,是她的文化、教養中從未出現過的東西,甚至和她的信仰觀念相違背。
凱瑟琳是個相當單純、誠實的人。她不是個學者,她沒法憑空捏造那些從她口裡說出的事件、細節、歷史和詩。身為一個心理醫生、一個科學家,我確定那些訊息不是來自她意識的部分。它是真的,毋庸置疑。即使凱瑟琳是個演技純熟的女演員,也無法做到這些情況。這些知識太正確、太特別了,不在她的能力範圍內。
我思考著凱瑟琳透露前世經驗後的療效。我們踏入這個新領域後,她的進步非常迅速,而且用不著任何藥物。這裡面有種神奇的治療力量,顯然比傳統心理治療或現代藥物有效得多。這力量包括的不只是憶起,緩解重大創傷,還有我們的身體、心理和自我所受的日常傷害。在一世又一世的巡禮中,我試圖用問題去探測這些傷害的模式,包括長期的情緒或身體虐待、窮困及飢餓、疾病及殘障、持續的迫害及偏見、不斷的失敗等等。我同時特別注意那些慘痛的悲劇,例如一次痛苦的死亡經驗、強暴、大災難,或其他可能留下永久印記的恐怖事件。這種技巧和傳統治療中回顧童年的方式是類似的,只是它的時間範圍擴大到幾千年,而非10年、
15年。因此,我問的問題也比傳統心理治療中的更直接、更富引導性。但我們這種非正統的探索無疑是成功了,她迅速地獲得痊癒。
但凱瑟琳的前世回憶有沒有別的解釋呢?會不會是她的遺傳因子當中帶著這些記憶?這種可能性從科學上來講相當低。遺傳性記憶需要一代一代不間斷的遺傳物質。凱瑟琳一世一世活在不同地方,遺傳不時被打斷。她曾和子女一起在洪水中喪生,或不曾生育,年輕時就死了。她那一世的遺傳終止,並未留下來。而且她的死後重生及「中間狀態」又怎麼解釋呢?那時她沒有軀體,自然也沒有遺傳物質,但她的記憶卻持續著。看來,遺傳的解釋不足為信。
那麼榮格的「集體無意識」觀念呢?它是一個似乎可以借用的人類記憶與經驗之儲水庫。不同的文化常包含類似的象徵,甚至是夢裡出現的。據榮格的說法,「集體無意識」不是直接得到的,而是由大腦結構「繼承」而來的。包括每個文化中的動機和意象,不必靠歷史或傳播來灌輸。我認為凱瑟琳的記憶過於明確,不適於用榮格的觀念解釋。她提到特定人物和地方的詳細情形使榮格的觀念顯得太模糊,而且還有「中間狀態」需加以考慮。總而言之,輪迴是最有道理的解釋。
凱瑟琳的知識不僅詳細明確,而且超出她意識清醒時的能力。她所知道的事不是能從書中瞄到、又暫時忘記的那種。她的知識也不可能是童年時得到而一直在意識中被壓抑的。而且那些大師和他們的訊息怎麼解釋呢?它是從凱瑟琳而來的,卻不是為了凱瑟琳。他們的智慧也切中凱瑟琳每一生的回憶。我知道這些訊息是真的。我知道它是真的,不僅因為多年來對人類心智、大腦、個性的研究,也是直覺的感應,甚至在我父親和兒子透露訊息之前。我多年科學訓練的大腦知道,我骨子裡也知道。
「我看到許多裝油的瓦罐。」凱瑟琳說道。雖經過三個禮拜間隔,她還是很快進入狀況。她目前在另一個時空,另一具身體裡。「不同的罐有不同的油。這裡好像是倉庫或什麼儲藏室。瓦罐是紅色的……用兩種紅土燒出來的,罐上有藍帶繫在罐口。我看到一些男人……洞裡有一些男人。他們把瓶瓶罐罐搬來,堆在某處。他們的頭是剃光的……上面沒有頭髮。皮膚是棕色的……棕色皮膚。」
「你在那兒嗎?」
「是的……我在封罐口……用一種蠟……我用蠟來封罐口。」
「你知道這些油是做什麼用的嗎?」
「我不知道。」
「你看得到自己嗎?看看自己。告訴我你是什麼樣子的。」她觀察自己時停了一下。
「我梳了一條辮子,我的頭髮梳成一條辮子。我穿了一種長長的袍子,袖口、領口有金邊。」
「你是替這些修士——洞口中的男人工作嗎?」
「我的工作就是用蠟來封罐口。這是我的工作。」
「但你不知道這些罐子用來做什麼?」
「它們好像是在某種宗教儀式上用的。但我不確定……究竟是什麼,好像是一種塗油……塗在手上和頭上。我看到我脖子上掛了一隻鳥,一隻金鳥。它有個扁平的尾巴,很扁,頭垂下來指著……指著我的腳。」
「你的腳?」
「對,正確的掛法就是這樣。有一種又黑……又黏的東西。我不知道是什麼。」
「在哪裡?」
「在一個大理石容器裡。儀式裡也用得到,但我不知它是做什麼用的。」
「洞裡有什麼可以顯示你待的是什麼地方,還有年代?」
「牆上什麼也沒有,空蕩蕩的。我不知道地名。」我要她往前推。
「有一個白色罐子,某種白色瓦罐。頂上的把手是金的,他們鍍金在上面。」
「罐裡有什麼?」
「某種油膏,跟進入另一個世界有關。」
「是你要進入另一個世界嗎?」
「不!我不認識他。」
「這也是你的工作?為別人預備喪事?」
「不,是教士要做,不是我。我們只是提供油膏、香料……」
「你現在約幾歲?」
「16歲。」
「你和父母一起住嗎?」
「是的,我們住在一棟石屋裡。房子不大,裡面又乾又熱。氣候非常炎熱。」
「到你的家去。」
「我在裡面。」
「你看到家裡有其他人嗎?」
「我看到一個兄弟,我媽媽也在,還有個嬰兒,某人的嬰兒。」
「是你的小孩嗎?」
「不是。」
「現在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去找出能解釋你此生症狀的事情,我們得瞭解它。經歷它是安全的,進到事件中吧!」
她用很輕柔的耳語說:「……我看到人們逐漸死去。」
「逐漸死去?」
「是的……他們不知道原因。」
「一種病嗎?」突然間我明白她又回到那個年代很早的一世,以前也曾回溯過的。在那世中,一種從水而生的瘟疫奪走了她父親和一個哥哥的性命。凱瑟琳也為病折磨,但沒有因而喪命。人們試著用大蒜和其他草藥來治病。凱瑟琳曾因人們未按習俗為死者熏香而憤怒。
但現在我們從另一個角度切入此世。「這種病和水有關嗎?」我問。
「他們相信是這樣。很多人面臨死亡。」我已經知道了結局。
「但你沒有因這場病而死?」
「對,我沒死。」
「但你病了。」
「對,我很冷……很冷。我要喝水……水。他們認為病是從水裡來的……水裡的什麼髒東西……有人死了。」
「誰?」
「我父親,還有一個哥哥。我媽媽沒事,她康復了,但她很虛弱。他們應該好好埋葬死者,不這麼做真是違反宗教習俗。我很生氣!」
「他們怎麼做?」我驚異於她的一貫性,完全和數日前回憶到此世的情形一致。這種不合常態的葬法再次激怒了她。
「他們把屍體放在洞穴裡。可是屍體需要經過修士的種種手續,它們該被好好包裹起來並熏香,但現在卻這樣放在洞穴裡。水淹到陸地上來了……他們說都是水惹的禍,不能喝水。」
「有方法可以治療嗎?什麼才有效?」
「有幾種草藥,不同的草藥。香氣……草藥的香氣。我可以聞得到它!」
「你認得出是哪種氣味?」
「一種白色的草藥,他們把它掛在天花板上。」
「像大蒜嗎?」
「到處都掛著……性質很像,對……你會把它放進嘴裡、耳朵裡、鼻子裡,到處都放,味道很強,大家相信這樣可以擋住惡靈進入身體的路。有種紫色的……水果,紫色的表皮。」
「你認得出這裡屬於什麼文化嗎?熟悉嗎?」
「我不知道。」
「紫色的果子也是藥嗎?」
「『丹寧斯』。」
「它對你有幫助嗎?可以治病?」
「當時人是這麼認為的。」
「『丹寧斯』,」我重複道,想證實它是否就是我們所講的單寧酸。「它們是這麼叫的嗎?『丹寧斯』?」
「我只是……一直聽到有人講『丹寧斯』。」
「這一世在你今生裡到底埋下什麼?你為什麼一直回溯到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使你不舒服?」
「宗教。」凱瑟琳很快地低語道。」那時候的宗教。那是一種令人恐懼的宗教……恐懼。有好多東西是我怕的……有好多神。」
「你記得任何一個神的名字嗎?」
「我看到眼睛。我看到一個黑色的……有點像……像胡狼,是個雕像。它算是某種守衛神……還有一個女神,頭上戴了頭盔。」
「你知道她的名字嗎?」
「歐塞裡斯(Osiris,古代埃及主神之一)……西雷斯(Sirus)……或近似的音。我看到一隻眼睛……就一隻眼,在鏈子上,是金子做的。」
「一隻眼睛?」
「是的……誰是海瑟(Hathor)?」
「什麼?」
「海瑟!她是誰?」
我從沒聽過海瑟,不過倒是知道歐塞裡斯,要是發音正確的話,他是埃及女神愛色斯(司豐饒的女神)的丈夫。我後來才知道,海瑟是埃及的愛及歡笑女神。「她是諸神之一嗎?」我問。
「海瑟!海瑟!」中間停了一長段時間。「鳥……它是扁平的……一隻扁平的鳳凰……」她再次靜了下來。
「往前到你此世最後一天去。到最後一天,但尚未死的時候。告訴我你看到什麼了。」
她以非常輕柔的低語回答:「我看到人和建築。我看到涼鞋,還有粗布衣服。」
「然後呢?到你快死的時候。你發生了什麼事?你能看到的。」
「我看不到……我看不到自己。」
「你在哪裡?看到了什麼?」
「什麼也沒有……一片黑暗……我見到一道光,一道溫暖的光。」她已經死了,已經過渡到精神狀態。顯然她不需要再體驗一次死亡。
「你能進到光裡去嗎?」我問。
「我正要去。」她平靜地休息,等待中。
「你現在能回頭看剛才那一生嗎?你現在能否明白?」
「不能。」她小聲說,繼續等著。突然間她顯得警醒,雖然眼睛還是閉著的,一如她在催眠狀態下總是閉著的。她的頭左右擺動。
「你現在看到什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她聲音變大了。「我覺得……有人在跟我講話!」
「他們說什麼?」
「有關耐心。一個人得有耐心……」
「很好,繼續。」
回答出自詩人大師之口。「耐心和適當時機……每件事在該來的時候就會來。人生是急不得的,不能像許多人希望的時間表那樣。我們必須接受凡事來臨的時間,不要強求。但人生是無盡的,我們不曾真的死去,也從未真的出生。我們只是度過不同的階段,沒有終點。人有許多階段,時間不是我們所看的時間,而是一節節待學的課。」停了許久之後,詩人大師繼續道:「凡事會在該清楚的時候清楚,但你得有機會消化我們給你的訊息。」
凱瑟琳停住了。
「我還有更多要學的嗎?」我問。
「他們走了。」她輕輕地說,「我什麼也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