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與生活
法鼓晨音3
聖嚴法師
14/07/2016 18:29 (GMT+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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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日是動中修行的機會
  
  在知客處值日時,面對訪客應和顏悅色地接引。值日的任務是收發和傳達,重大事務不能夠代表知客師一職而自己決定;倘若一時間找不到知客師或相關執事,應婉轉告知訪客無法立即處理的原因,俟後盡快地再由相關執事與之聯繫。
  
  曾有居士向我反應,值日的常住眾待人不是太冷淡,便是過於熱心;有時與人長談反而疏忽了值日的任務。因此值日的人言行舉止要適中,而且要言不繁,態度應謙和有禮。
  
  值日時可以念佛、數息,但不可以看報紙、寫筆記或是聽錄音帶。大家應該恪守規定,也應珍惜值日的時間,這是一個難得的動中修行機會。
  
  另外,有些常住眾因為心直口快,說話太銳利、刻薄、俗氣,容易引起某些信眾們的畏懼、反感,以致於不敢再來我們的道場參與任何共修活動。這些缺點,希望我們的常住眾能夠虛心反省、檢討,並力求改進。
  
  慈悲接引,自利利他
  
  在家人會來寺院走動,即表示他對佛教有向心,我們都應該好好地接引他們進入三寶門內,共同來修學佛法。
  
  法鼓山僧團所經營的道場絕對是利他的,而不僅是自利的。若有信眾發心供養,必須給他們種福田的機會。但不論是來供養,或來請益佛法,只要有因緣跟我們接觸,都是具足善根,我們都要慈悲以待,讓他們有賓至如歸的感覺;而我們值日的人,就是扮演著這一座橋樑的接駁角色。(一九八九年二月二十日)
  
  新的執事,新的挑戰
  
  每年請執時,有的人領新執,有的人舊執重任。但不論新執也好,舊執重任也好,從請執那一天開始,每一個人都是重新領受了一份執事。
  
  每一個人首先必須對這份新的執事感到很有興趣,因為這是另一個新階段的開始。同時,這也是一項新的挑戰;也就是說,要有心理準備,或許會面臨新的狀況,必須學著去適應。如果人、事、環境都在改變,就不能一成不變再用過去的想法、做法來擔任這份執事,過去不論做得好或不好,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現在既然是另一個新的開始,就必須要有所創新。
  
  面對新的未來,必須想辦法開創,蕭規曹隨是經驗傳遞,墨守陳規、故步自封,便無法進步。我們常說:「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這是說,如果沒有進步,或進步得很慢,就是退步,是會被淘汰的,所以必須要邊做邊學,並且有所創新。
  
  但是俗話也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多半的人都有許多夢想和抱負,甫一上任就想大展抱負:「我要怎麼做,我要怎麼做……。」結果遇到挫折,馬上就無疾而終。事實上,理想與現實是有差距的,不是任你憑空想要怎麼就能怎麼的。
  
  很多有才能的人,不當官時講得頭頭是道;一當了官,獨到的見解和才能卻發揮不出來。因為舊環境的包袱太重,新環境的牽制太多,如果不能盱衡大局情勢,通權達變,掌握有利的機會,未能整合每個部門的人與事,就不免障礙重重了。
  
  必須要善用自己的才智、激發自己的才智,來適應所面對的各種瞬息萬變的狀況,並以整體為考量,才能真正在新的執事上,為常住、為自己都得到新的成長。(一九九九年九月一日法鼓山僧團執事職前訓練)
  
  執事是激發潛在才智的機會
  
  任何一項執事,都是一個非常好的成長機會,它可以激發你潛在的才智,使你得到成長,所以要知恩、感恩。
  
  才智,也可以說是才能,分為兩種:一種是先天的,另一種是後天培養的;有的人可以全才均衡發展,有的人則偏向某一方面。不過,我們往往不知道自己有這樣的資質。
  
  領導人的才智,英文為intelligence,不是knowledge(知識),也不是technique(技術)。因為領導人必須掌握全局,其才智就得深遠廣大,因此領導人的培養就要逐步經驗學習,完成全方位才能的開發,每一個部分、每一個部門、每一個層次他都要去接觸、歷練、瞭解,以充實其才智,不能囿於一隅。
  
  這有點像小孩子偏食,大人要從旁協助他矯正偏食的習慣。偏食的小孩,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先天體質的關係,某些東西他不能吃,吃了以後,他的身體可能會不適應。但多半的人是從小養成的習慣,不喜歡吃這個、不喜歡吃那個,這也要配合從心理上去矯正。
  
  因此,才智有偏向發展的人,如果讓他到各部門、各層次去經歷,他就會普遍地開發,變成一個非常適合擔任領導者的人。
  
  由此可見,才智是可以被訓練、激發的。因此,被付予新的職務,就必須要好好地接受它,然後運用它,激發潛在的才智,使之能夠充分地發揮。
  
  雖然有的人天生就是受到限制,但多半人不是,而是情性使然,不願意改變自己的習性,也不願激發自己的潛能;如同偏食的小孩,這不試,那不做,最後就只能在某個角落裡,守著某一個部分,其他的地方都不能去,其他的職務都不能擔當。
  
  可是只要願意嘗試,人的才智其實是無限的。(一九九九年九月一日法鼓山僧團執事職前訓練)
  
  執事是常住三寶所付予的
  
  執事沒有大小、高低、輕重之分,只是所處的位置不同,至於它的重要性則完全相同。在過去的叢林有所謂的「四十八單」,也就是四十八種執事,事實上不只四十八種。有人會問:「執事是誰付予的?」我們在替誰負責?
  
  基本上,執事是僧團付予的,是在僧團中擔負起一項工作,僧團有多少人,就是替多少人服務;而我們僧團則是跟整體法鼓山息息相關,只要僧團某一部分出了狀況,一枝動百枝搖,全部都會受到影響。
  
  更進一步說,過去在寺院叢林擔當執事,是指為「常住」擔當執事。常住就是三寶,只要有僧存在、有法存在、有佛存在,就有常住;因此佛法僧三寶住世,就叫做常住。
  
  佛法僧三寶,主要是指住持三寶,也就是形象上的三寶,所以有經像、法物、僧眾具備的處所,就叫做常住,又叫十方常住三寶。像,象徵著佛的存在,佛的住世;法有義理的法和修行的法-修行時有法物,義理就是經典;僧有現前僧和十方僧。
  
  僧,是指僧團,是由許多的僧人在一起生活組合而成,屬三寶中的僧寶。一個人不是僧寶,只能叫做僧中的人,很多的出家人都誤解了它的意義,自認為是僧寶,自稱個人為比丘僧,或比丘尼僧,那是錯誤的。
  
  釋迦牟尼佛剛剛成佛的時候,尚未有出家弟子,只有佛一個人,所以佛一開始就叫人家皈依佛,皈依法,皈依未來比丘僧,這在《增一阿含經》裡有記載。
  
  如果有一天你所處的環境只剩下你一個出家人,那時候的你就需要加倍努力,設法使僧眾增加,然後建立僧團。有了僧眾,就一定會把佛法永遠地延續下去。
  
  盡形壽做供養人
  
  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僧中之人,是為僧眾服務,為常住服務。常住是三寶,所以為常住服務,就是為三寶服務,也就是在供養佛、供養法、供養僧,盡形壽做供養人,那是大修行。
  
  因此,所得到的執事,就是十方三世常住三寶所付予的,是一椿神聖的、光榮的、非常莊嚴的佛事,不要把它當成是一種壓力。這個觀念如果不建立起來,做不了多久,你就會感到厭倦,想要辭職,不會有心繼續把它完成;也很可能受了點委屈,或稍微辛苦一些,就會起退心、生埋怨。
  
  甚至會覺得這一切都是為師父、為法鼓山做的,在農禪寺貢獻這麼多,沒有人看到、讚歎,也沒有人認為你有功德,只有挫折、批評、指責。而且出家人又沒有工資可領,逢年過節不會加薪、也沒有升等,為什麼要那麼辛苦、那麼忙呢?
  
  可是如果能體認到,所做一切的工作,都是為了常住,就會覺得非常值得。
  
  還有,擔任執事以後,個人的時間相對地會比清眾少,那是因為擔任的工作比較多的緣故。減少個人使用的時間,而為常住奉獻、供養,在這過程中,學習知能及增長道心,就是修福修慧。(一九九九年九月一日法鼓山僧團執事職前訓練)
  
  執事要有整體觀
  
  既然是常住的執事,就必須考慮到全體或大多數的人,不能僅為少數或個人著想。這個觀念相當不容易建立。
  
  所謂整體觀,多數的人只能夠做到本位主義,少數人雖然觀念清楚,行為卻不能配合,也就是觀念的、語言的、行為的三種行為不一致,互相矛盾,這叫做三業不相應。這種人還是可以擔任執事,但他必須學習身口意一致,不能老是想著「我是為大眾設想的」,因為個人的想法不見得完全正確,都有可能摻雜了主觀的想法。
  
  所以,擔任執事不可以主觀地為大眾設計一個構想,然後要大眾遵行實施,這絕對是錯誤的。個人的那一套構想,不一定是大眾所能夠實施,或需要實施的,若強力推行,很可能會遇到很多的阻力,彼此都很痛苦。
  
  為了全體大眾,你可以有創見,也可以有種種的改革措施,但不能忽略每一個人的才能和每一個部門的權責。不能自己枯坐一處閉門造車,光想著分派這個人做什麼、那個人做什麼,這一組做什麼、那一組做什麼。一定要瞭解每個人的性格、才能,以及整體的環境需求,然後再將之整合,開創出一個新的局面來,這才叫做整體。
  
  有差異是正常的,不過可以在差異中尋求共通之處。而異中求同的唯一方法,就是要讓大家充分發表他們的想法,然後再加以整合,這樣大家就可以發揮自己的才智。
  
  當每一個人的才智被激發出來以後,他自己會覺得很有成就感、參與感,而且會認同這意見是大家共同通過的,這就是異中求同。
  
  因此,共同的願景一定和個人的願景有關,個人的願景不一定就是共同的願景。出家人的團體叫做和合僧,和合就是見和同解、身和同住、意和同悅、戒和同尊、利和同均、口和無諍,也就是異中求同。
  
  我們為常住服務,或許感覺上這個常住很小,只是我們的僧團;但是擴大一點看,其實是為了我們整體法鼓山組織;再擴大看,是為了中國的佛教,為了現代的世界佛教,甚至是為了永遠的、未來的佛教。
  
  因此大家要有這樣的認知:只要常住需要,把我擺在那一個點上,我就扮演好我那一點上的角色,不是為自己,而是激發自己的才智,適應環境,為大眾服務,並開創新的局面,這才是為整體想。(一九九九年九月一日法鼓山僧團執事職前訓練)
  
  在接受批評、指責、檢討中成長
  
  不論擔任什麼執事,都是在接受批評、指責、檢討之中成長。這些指責、批評、檢討不一定正確,但一定要以感謝的心、感恩的心來接受。
  
  我的師父曾經跟我講過:「當家三年狗都嫌。」為什麼?因為當家的人負責管理,是為了維護整體而設想的。但總難免有少數的人希望自由,不喜歡約束,雖在觀念上認為團體的規制是必要的,卻不喜歡把自己擺進體制。一旦體制約束到他的時候,他就會不自覺地生起抗拒的行為,為了保護他自己,他會有許多抗爭和不正確的批評。
  
  從對方的角度看,不能夠讓他快樂,自己應該覺得很抱歉,必須要有所調整和改善。所以指責、批評、檢討並不一定就是負面的,而是一種成長的激素,不要怕、不要恨、也不要痛苦。有人願意指責我們、批評我們,那是他的善意,因為他不忍看到我們出差錯的緣故。
  
  即使是感覺到對方討厭你、不喜歡你,也不要忿忿不平;相反地,要虛心檢討自己的言行,有沒有未曾覺察到的傲慢、無禮、自負,或對人不尊重、堅持己見、剛愎自用、說話不得體之處,然後設法調整自己,如此才能有所成長,讓人歡喜親近、往來。所以,請大家不要受到一些指責、批評、檢討,馬上就覺得很痛苦。
  
  如果遇到一些不希望接觸到的人或事,而又非處理不可,在這種狀況下,不要有情緒上的起伏,應該馬上念觀世音菩薩,隨時調整自己的心情,也要學習著「面對、接受、處理、放下」,這便是一種成長。
  
  如果是在一份新的職務上,跟你配合的人一開始不是那麼有默契,要有多一點慈悲心,多一點耐心。這就好像穿新鞋一樣,有的鞋子很容易穿,有的鞋子起初不是那麼容易順腳,可是還是要有耐心穿它,久而久之,它也會變成柔軟的。
  
  另外,有人問:「可以罵師父嗎?」師父是僧團的精神領導、領袖,掌握原則和方向,這是根據釋迦牟尼佛的原則,其地位是崇高的、神聖的、不容置疑的,如果罵師父,等於釋迦牟尼佛的精神就不存在了。
  
  但是,如果師父的政策錯誤,大眾可以善意地提出檢討、修正,這樣我們的團體才能夠成長,才能永續。若是因為師父某些專業知能不足,而做了錯誤的決定,就對他批判惡罵,這就大錯特錯了!(一九九九年九月一日法鼓山僧團執事職前訓練)

 

第六篇 佛法開示
  
  回歸佛陀本懷
  
  我們的團體是以宣揚釋迦牟尼佛的遺教為立足點,是正統的佛教。如果偏離釋尊的本懷,佛法會被扭曲,佛教將會衰亡。
  
  福慧雙修,悲智雙運
  
  佛陀的本懷是智慧和慈悲,以智慧除煩惱,以慈悲度眾生;也就是以智慧利己,以慈悲利他,此乃福慧雙修、悲智雙運的根本原則。若偏離此根本原則而專談神通,一心投機取巧、標新立異,走捷徑、誇證悟,都不是佛的正法,頂多只是佛的方便法罷了,甚至就不是佛法。
  
  雖然也常常有人說我有神通,在某處有我的化身,我都會說:「我沒有神通,也沒有化身的本領。」如果對方硬是如此講,我只好說:「那是護法神可憐我是普通人,又因為你有善根,所以化身成我的模樣來幫你的忙。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和尚,一個凡夫而已。」
  
  神通、預言,我們的道場不談論這些,而是以正確的觀念和方法來指導信眾修行。不論是念佛會、禪坐會、助念團等會團,我們都是朝此方向來做,絕不用古怪的方式來誘惑社會大眾。諸位常住眾一定要遵行此原則,佛法絕對不可偏離正法的中心思想,否則正法就會淪滅。
  
  平實、慈忍,是我們的信條。平實是平常、踏實;慈忍是慈悲、忍辱。不可和其他道場比較,也不可說我們是唯一的、最好的、空前的、絕後的等誇張語,要以實事求是的態度告訴人,法鼓山正在做什麼?未來將做什麼?盡可能以具體的事實來傳達信息,將親身的感受、體驗,用誠懇的語言來陳述、表達。
  
  自利利人的大乘佛法
  
  有一年我在美國的路易斯安那州演講,有位太太非常感激地來見我,在此之前她不曾聽過我的演溝,只看過我寫的一本小冊子《念佛與助念》。當時她的父親因車禍去世,雙眼圓睜,頭腫大如斗,臉色因恐懼而現難看樣。正在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的時候,她的一位朋友告訴她可以念佛助念,可是並沒有告訴她怎麼念;無助之中,另一位朋友送了她一本《念佛與助念》,她就根據小冊子上所教的方法試著助念。兩個小時後,她父親的雙眼就閉起來了,頭腫脹的現象也消退了,而且臉色紅潤面帶微笑,身體不再那麼地僵硬,她們全家人也因此而皈信了三寶。
  
  我根本不知道這本小冊子還能如此度人。這故事是不是神話?是不是我的力量所致?當然不是,這是阿彌陀佛不可思議的願力,我只是在小冊子裡介紹阿彌陀佛的念佛法門,和為臨終者助念的方法與意義,如此而已。
  
  我們法鼓山學的是大乘佛法,不論是學淨土或學禪,大乘佛法都是自利利人的法門,是以利人的方式來完成利己的目標,這是大乘菩薩的精神,希望大家要有此共識,我們的僧團方能可大可久。(一九九二年一月二十二日)
  
  菩薩行者的修學
  
  所謂菩薩行著,是指從凡夫至聖人,凡修行菩薩道者皆屬之。做為一位初發心的菩薩,首先必須學習如何看自己以及如何看人,並且要謹記於心,時時省察。
  
  謙下尊上,去除慢心
  
  視自己為凡夫,是知慚愧的凡夫菩薩;以賢者菩薩視人,可避免驕傲、自大的心態,並減少對自我的執著、煩惱,以及與人往來的磨擦、衝突。
  
  倘若時時凸顯自己,把自己當做已成就的菩薩、佛,自以為是,我慢心就會漸漸地增長,這是一般人常有的現象。尤其當修行一段時日後,自信心、我慢心與日俱增,嚴重的話還會把自己視為大菩薩,視他人為凡夫眾生,覺得所有的眾生都在等待自己去救度,就好像自己是一切眾生的父母。這是宗教經驗上「神格我」的膨脹,一定要避免。
  
  不論修行、讀書或者成就某樣事,都可能發生類似的情況。譬如突然間發了大財或地位高升,往往會忘記自己是凡夫,覺得自己一下子變得好偉大、好能幹、好有力量,驕慢心於是出現,所以「謙下尊上」是菩薩行者必須學習的首要功課。
  
  若能將自己看做凡夫,視他人為聖位菩薩、大善知識,如此便能隨時隨地謙下尊上,不與人爭意見、鬥意氣。凡事抱持難忍能忍、難行能行、難捨能捨的胸襟,開路與人行走,種樹與人乘涼,這是菩薩行者應當學習的態度。
  
  難忍能忍,難捨能捨
  
  一個人的成功絕非偶然,菩薩行者也要有難行能行、難忍能忍、難捨能捨的精神。菩薩是專為眾生服務的,就像千手千眼、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忍受一切的艱難困苦,只為眾生能離苦,不為自己求安樂。
  
  菩薩行者一定要修學忍辱波羅蜜,斷不可動不動論民主,講「反彈」,否則便失去了道心。「反彈」是臺灣目前流行的名詞,在佛法中沒有任何不能忍的事,《金剛經》中記載歌利王節節支解忍辱仙人的故事,就是開示忍辱波羅蜜的法門。
  
  我們出家人將父母、兒女、事業,以及種種人際關係都捨了,還有什麼不能捨的?其實,真正要捨掉的是「我見、權力、意氣」,這些習氣若不捨,就會爭權奪利、爭意見或爭一口氣。忍氣吞聲是可憐蟲,但不爭意見則是不須忍氣,也無氣可生。
  
  我見若不捨,便會常常為了一點芝麻事,彼此爭得臉紅脖子粗,非得爭一個是非曲直、水落石出,這是世俗人,不是菩薩行者。能忍我見,必然做得到難捨能捨、難忍能忍、難行能行;縱然是非常艱苦、危險的工作,也會捨己為人,不計較個人的是非得失。
  
  慚愧懺悔,自我消融
  
  做為一位菩薩行者同時要時時懺悔。受到打擊或遇不如意事,應先自我懺悔,不怨恨他人。有時自己不一定理虧,但仍需懺悔,因為起慚愧心、生懺悔心就可以化解心中的不平衡和煩惱。
  
  「往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瞋癡,從身語意之所生,今對佛前求懺悔。」過去世造的惡業而今生受到果報,雖然現在看似不公平,但事情既已發生了,便要坦然地面對它,接受它,處理它,然後放下它。
  
  常懷慚愧心、懺悔心,無量劫以來的業果因緣,就可能會重罪輕報,乃至消滅。
  
  要知道,天底下沒有可以綁住我們的人、事、物,唯有我們自己綑住自己,所以不要作繭自縛、自尋煩惱,要放開心胸做一位菩薩行者,修菩薩行,行菩薩道。否則人人盡是牛鬼蛇神,甚至是毒蛇猛獸,所處的環境不是風聲鶴唳,便是草木皆兵。
  
  修學的四個重點
  
  最後,再以下列數語做為修學菩薩行的共勉。(一)親切關懷為慈悲。不以粗魯語待人,時時以尊敬語、慰勉語待人。(二)不起瞋惱為智慧。瞋恨、憤惱、嫉妒,傷人亦傷己,自惱又惱人。心平氣和地解決問題才是根本,火上加油必定徒勞無功。應以冷靜的智慧來處理事情;若自己的智慧不足,就暫時放下,但內心不起瞋惱,靜待因緣。該瞋時不瞋,該惱時不惱。(三)柔順直質為道心。眾生剛強,難調難伏,因此首先應調柔自心。心不調柔,則智慧、慈悲無從生起。其次要恆順眾生,在不違背佛法的原則下隨順因緣,順其所需。而且對上要恭敬、順從。
  
  所謂直質,是心中無疑懼、猜忌,心中坦坦蕩蕩,沒有覆藏;若有疑懼、猜忌,便會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心容易苦悶,這便不是菩薩道心。(四)簡樸整齊為莊嚴。大殿的布置,乃至寺院的一切設施,皆應簡單、樸實、莊嚴、大方。佛像、供果、花、以及其他的供品等雖簡單而厚重,不可輕薄,亦應整潔、統一,有整體感。(一九九二年二月二十六日)
  
  佛教的大愛
  
  一、二十年前,臺灣佛教界一致提出「愛國護教」的觀念。
  
  如果只是護教而不愛國是有待商榷的,因為失去了國家,等於失去了生存空間的保障;而失去生存的空間,佛教也就無法存在了。因此,不愛國就談不上護持佛教。
  
  不過,身為一個佛教徒,也不能有偏狹的地域、國家、民族的觀念,從整體到個人,都應有先後、輕重、大小的等級差別,我列舉五項,與大家共勉。(一)慈憫眾生。(二)愛護國家。(三)愛護僧團。(四)愛護師父。(五)愛護自己。
  
  慈憫眾生
  
  因為眾生是佛法化世的對象,如果對眾生不慈悲,佛法對世間就沒有任何用處。所以,釋迦世尊出家修道,是為了救濟、解決眾生的根本苦難與問題,由此可見世尊的悲憫,我們來學佛、出家,也應把眾生的問題列為第一優先。
  
  愛護國家
  
  什麼是國家?國家是由人民、領土、主權三種要素所構成的,國家有保護人民生存、保障其生活權益,並領導人民的功能。國家如果喪失主權就不能保護人民;沒有土地,人民就無法居住。沒有國家,人民就會失去保障,因此我們當然要愛護國家。
  
  但是國家的定義不是狹義的,不是只愛自己的國家,佛教徒無論到任何地方去,就要愛護那個國家,尊重那個國家的主權,同時協助所有的人得到佛法的利益,並且協助政府建設安和樂利的社會,使得國泰民安,這是佛教徒的責任。
  
  佛教徒要盡一己之力來協助國家,達到平安、康樂的目的,這也就是佛教救世的精神,愛護眾生的本懷。
  
  愛護僧團
  
  僧團存在於眾生之中、國家領土之內,它是為了共同實踐佛教修行的生活而組織的團體,組成分子是出家人。
  
  所謂僧團有廣義與狹義之分,廣義是包括十方常住、十方僧,所有一切僧眾所住的道場。如果僧團的生存與延續受到威脅,則必須要努力保衛我們整個所有的十方僧團。
  
  所謂一代大師,一定是為全佛教教團呼籲奔走,做搶救、建設的工作,不會只為一座寺院的利益、名望去努力;否則整體環境有問題,單獨一間寺廟再好也沒有用,這一點我們要有共同的認識。
  
  愛護師父
  
  民國初年,印光大師住在靈巖山,並不擔任住持,只是閉關修行,但是常住大眾仍然以他為精神依歸,弘一大師也是如此。也有的地方方丈不但是一寺之主,是精神的導師,也是行政組織的領導人,例如達賴喇嘛,他是布達拉宮的主人,也是西藏精神的領袖。
  
  師父是僧團的主人,諸位跟著師父,就像小雞需要母雞的翼護,以防止老鷹、毒蛇的侵襲,所以對於師父的健康、名譽,都要善加體貼與護持。倘若外界有人毀謗師父,打擊師父,大眾要有脣齒相依的感受。所以《梵網經》云:如聽到有人毀謗三寶,如三百矛刺心。
  
  現在世界上知道聖嚴的人比知道法鼓山農禪寺的人多,諸位若有人犯錯,外界一定會批評聖嚴,批評法鼓山農禪寺。雖然我們現在的僧團常住眾只有幾十位,但也就是一體的,大家要以師父或方丈為中心,帶動整個道場的風氣,才能有所成就,所以一定要愛護師父,保護方丈。
  
  愛護自己
  
  愛護自己什麼呢?愛護自己的道心,我常說照顧自己有三個原則:道心第一,健康第二,學問第三。
  
  善鬥意氣,這算是道心嗎?不是。道心是忍辱、精進、慈悲、智慧,對眾生產生嫉妒、瞋恨、怨仇,這都是因為缺乏慈悲心、智慧心之故。其實,道心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菩提心。
  
  我們要善加調適自己的身心,飲食要節制,不要暴飲暴食或過度挨餓、熬夜;也不要晚上不睡覺,白天卻拚命睡,要不然就拚命工作,弄得飲食失時,這是糟蹋身體。
  
  要有適當的運動和營養,不要讓愚癡、煩惱障礙了自己的身心;要以智慧對待自己,以慈悲對待眾生,以平穩的心精進修行。
  
  我常說:「身心要鬆,工夫要緊。」這才是真精進,對於我們的修行以及健康也才有所助益。
  
  另外,要在體力和智力所及,盡量充實自己。但也不要不自量力,處處和人比較,有人閱藏,你也要閱藏;有人閉關,你也想閉關;有人研究學問,你也想研究學問。
  
  有一個故事說到,從前有一條牛,在夏天寺院曬藏經的時候,跑到曬經架邊走了一遍,結果這條牛下輩子轉世的時候,成為一位很有名的法師,這不是因為牛把經典背起來,而是牛對法的尊敬;這是說明,我們對三藏恭敬、供養、禮拜,自然會開智慧。
  
  經典、佛書要看,但不是拚命地看,還以為這樣就能看透經典的道理,這是愚癡的做法,心不開,太執著,智慧怎會開!
  
  當代有一位長老法師很聰明,看經過目不忘,有人說那是因為他過去世把經典看通、看透的緣故,所以在他這一世的八識田中如活泉般流瀉而出,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看似言之有理,其實不然,以前印刷不普及,能夠見到的經典很少,而且南傳經典他懂,日本人的著作他也懂,這不能說他過去曾經在日本做過和尚,在東南亞、中國做過和尚。況且近代人的著作,這位老法師過去世也不可能見過。
  
  一個利根的人,只要智慧眼一開,就能夠舉一反三,我們平常都有些許這樣的經驗。所以,光看書是沒有用的,要修行「無我的空觀」,智慧眼才會開。
  
  我本來很愚笨,五堂功課總是學不會,我師父教我天天拜觀世音菩薩,後來感應到菩薩的力量,頭腦的淤塞似乎也打通了。
  
  我看書可以慢慢看,有時一卷幾天看不完;也可以看得很快,一天看完數十卷,這不全是訓練出來的。
  
  看經能夠開智慧嗎?能,像太虛大師就是看藏經開悟的,蕅益大師也有幾次是在看經、講經時發悟的,他們不是抱著研究的心態,而是以修持的心態來看的。研究側重理論的邏輯推演及資料的比較分析,而修持貴在實踐,較能感通佛心、眾生心。
  
  所以,不要把做學問看得那麼重要,否則變成了蛀書蟲,只知道死讀書、讀死書、讀書死。把書讀破了對自己仍毫無用處,佛法還是要靠生命如實地踐履,才能受用。一句、兩句能夠受用,一部、兩部經典能夠通徹,日後有機會做弘法利生的工作,自己自然而然就會得力。
  
  不過,我並不是說不要看經、讀書,一般人還是要盡己之力去瞭解經教,我只是說要把道心擺第一,健康其次,再來才是學問。(一九八九年八月十一日)
  
  佛道與非佛道
  
  今天臺灣的整個環境,神佛混淆論者到處充斥,自稱大師、禪師、老師、上師等附佛法外道不少,而來自國外打著佛教、禪宗招牌的也大行其道,有的甚至還懷疑釋迦牟尼佛的經教有問題。
  
  這是因為近年來臺灣的宗教環境很開放,但是人民的宗教常識很缺乏,這些附佛法外道便如魚得水般地蓬勃發展。他們講得頭頭是道,方法也有若干用處,可以使人肯定自己、有信心,雖然和佛法不相應,但對世間部分人士的確具有一定程度的吸引力。
  
  佛經裡就提到,自利利人的度眾生方便法門有三種:(一)勤於自修而不取境界。(二)實修而不急求取證。(三)盡一己之力成就眾生。
  
  依此來看,那些人一再強調身心反應的境界,同時也鼓吹急速取證的論點,是與佛法的根本精神不相應的。至於第三項,盡一己之力成就眾生,內外道是共通的。
  
  勤於內省去煩惱
  
  這三個方便法門是與佛法的根本-「空」相應的,可是附佛法外道開口閉口談開悟、證果位,卻仍然還有貪瞋癡慢疑等無明煩惱。
  
  曾經有人很擔憂地問我,附佛法外道這麼興盛,感覺上正道反而不如邪道,怎麼辦?所以,我們出家人若再不勤於內省,努力修正自己的言行,反而讓人看到出家修行的人煩惱仍然一堆,那麼就與附佛法外道沒有多大的差別了。(一九九年七月二十四日)
  
  危機與轉機
  
  危機的產生,有來自身心的,也有來自外界的,只要處理得當,危機也就是轉機。
  
  個人的危機是來自內心的腐敗不精進,恐懼無信心。僧團的危機,是來自僧團大眾的無知、自私、散漫、懈怠、不振作、不團結,就像一盤散沙,缺乏凝聚力。倘若如此,即使沒有外界的打擊,自己也會潰散、瓦解,於人於己非但沒有益處,對國家社會也沒有貢獻。
  
  一個人若有危機感,時時念著無常,就會警惕自己精進不放逸;當煩惱生起時,一想到「人命無常」,就沒什麼好與人計較的。
  
  遇到危機固然要思及「人生無常,國土危脆」是正常的現象,以自求安心;另一方面也要及時努力,設法找出解決的方法,這才是處理危機的最佳辦法。否則光是擔心、恐懼是沒有用的,反而自亂方寸,不能安頓身心。
  
  如何才能處理得當?要以佛法為指導,提起道心,提起正念,就能化險為夷;若離開佛法的根本,不但危及個人,團體也會遭殃,甚至有滅亡之虞。所以請諸位千萬不要在內心中掙扎不安,千萬不要在團體內製造矛盾、衝突。
  
  釋迦牟尼佛的教團,在當時之所以受到恆河兩岸許多大、小國家的擁戴,是因為釋迦牟尼佛的出家弟子們,每到一處皆能為當地帶來平安。這平安不是因為什麼特殊的法力而得來的,而是因為人心調柔、安定而有的,所以上自國王、百官,下至人民,對釋迦牟尼佛的教團都非常歡迎。
  
  人們常讚歎因為佛能放光,所以走到任何地方都會受到歡迎。其實放光是一種象徵性的描述,是指佛的言行對人有益、對社會有利。如果人們一心只期待佛的神通能放光,讓石頭變成黃金,水變成甘露,這種想法就不是佛法的正知見。
  
  真正的佛法是慈悲和智慧的德化,能化頑劣為賢良、化愚癡的煩惱為光明的智慧,化凡夫眾生為解脫的聖者。所以,能夠弘揚佛法,利益眾生,就是「放光」。
  
  法鼓山這些年來,一直在穩定地成長中,就是因為我們推動的理念是正確的,對我們的國家、社會,乃至世界有很大的貢獻。但願諸位菩薩提起信心、菩提心來,放下個人的問題,以整體三寶為依歸,精進莫放逸,隨眾不放單。時時都有危機感,把三寶的盛衰、僧團的安危,當成是自己的生命來看待。(一九九五年四月十六日)
  
  心的層次
  
  心的活動層面有三,最高的是精神層次,其次是觀念層次,第三是情緒層次。
  
  情緒層次
  
  這是屬於動物層次的一種心理反應,也就是動物的本能,例如相爭、互鬥、追求、逃避、攻擊等。
  
  競爭有兩種類型,那就是馬拉松式和拳擊式的競爭。後者的目的是要打倒對方,讓對方爬不起來,如同動物的弱肉強食。
  
  人性的競爭要像馬拉松式或接力賽式的競爭,這種方式是鼓勵人人平等地依自己的能力,盡力往前跑,不考慮到左右相鄰的人跑得快或慢。
  
  企業家施振榮先生就曾提出這樣的觀念,他說:「正確的經營是協助他人經營。」在一般人的觀念中,商場猶如戰場,商場上的對手就是敵人。
  
  其實,正確的觀念應該是,商場的競爭者是我們的恩人,因為有高明優秀的競爭者,才會促使我們不斷地改革、創新。這是社會進步的原動力之一,這樣的觀念也就是佛教的思想和觀念。
  
  觀念層次
  
  就是我們一般凡夫的想法,以現代潮流來說,每一個人都有表達自己想法的自由,尤其是西方人,除了表達自己的想法外,同時也尊重他人表達意見的自由,這種平衡的互動是一種自由民主的精神。
  
  當大多數人的想法共同結合在一起蔚為風潮時,便會形成一個時代的思潮,即所謂流行的思想。一般而言,少數人的先驅思想,能帶領著時代潮流往前進,這類思想開始得早,卻不一定馬上被人接受,有可能會被誤會、曲解而不受重視;也有可能因為理論基礎不紮實,宛如曇花一現,流行不久之後便銷聲匿跡。
  
  但是無論如何先進的思想,凡夫的觀念都是有偏差的,因為站在自己的立場及角度看任何事物,都是不夠客觀的、不正確的,也是不公平的。事實上我們在三度空間所見到的都只是幻象而已,沒有辦法看到實體,也就是我們所見、所聞、所思,皆是虛妄法,非佛法所說的真實法,因為有「我」的存在之故。
  
  通常我們都會認為自己已經很客觀了,是站在他人的立場來設想考量,實際上都還是屬於自己的想法。在沒有其他的辦法或選擇下,我們還是需要用觀念層次的想法、看法來處理事情、解決問題,不過我們最終應該要超越這個觀念,使之提昇成精神層面。
  
  精神層面
  
  如果光用理論的、觀念的、邏輯的角度來衡量人、判斷事,那是不慈悲,也是沒有智慧,要進一步包容他人,奉獻自我。用無我無私的智慧來處理自己的問題,用慈悲的精神和觀念來包容他人的差異。能包容就沒有對立的現象,沒有對立的現象,精神層面的超越就出現了。
  
  用慈悲心來對待所有的人,就能體諒所有的人都有他各自的因緣業果;如果用智慧來面對一切的問題、現象,就能把自我的觀點放下,妥為處理當時所遭遇的情況。
  
  我常說:「慈悲沒有敵人,智慧不起煩惱。」如此大家就能和樂共住,相融共事。(一九九八年一月十二日)
  
  森林中的共命鳥
  
  森林中的鳥有大小美醜之分,有的飛得高,有的飛得低,有的飛得遠,有的飛得近。我們就像林中鳥,各有各的果報、福澤、因緣、智慧,所以每個人的境遇皆不相同,性格、心向也互有差異。
  
  雖然大家的境遇、業報都不一樣,然因生活在同一環境中,有著相同的共業,就像在同一森林裡生活的共命鳥,假如森林失火了,每一隻鳥都會遭殃;也像是同一池水的魚,只要池水深,就會比較舒適,池水淺,就會比較擁擠,而池水乾涸了,就會死亡。
  
  這些觀念是要大家明白,佛法重振的責任就在我們每一個人的肩上。我們來到這個世界,都是擔負著大悲願心來的;否則,我們就不會來出家,共同在這五濁惡世中學佛。
  
  星光指路,安全靠岸
  
  在這個大環境中危機重重,各種天災人禍接連不斷,佛法究竟扮演什麼樣的角色?我們究竟能盡多少力量?
  
  坦白說,佛教本身的影響力是薄弱的,因為缺乏一定且明確的整體組織運作,不易持續發揮出顯著的效用來,同時也缺乏人才,真正具有清淨悲願心的人少之又少。
  
  我們的團體,缺點雖然還很多,但能有這麼一個團體讓我們在此修學佛法,維繫佛法的慧命,這是非常難能可貴的,也值得令人欣慰及努力的。
  
  大家都是以好心來出家,時間雖不長,道心卻很堅固;煩惱雖常現前,尚知反觀自照、慚愧、懺悔,未曾須臾離開三寶,而且正朝著既定的方向努力。這如同在茫茫大海中航行的船隻,仍可看見如絲的海岸線,在黑夜中靠著微弱的星光指路,就有希望安全靠岸。
  
  所以我們彼此要同舟共濟,肝膽相照,相互提攜勸勉,為我們的法身慧命以及正法永住人間,精進向前。(一九九四年二月二十二日)

 

第七篇 聖嚴師父與法鼓山
  
  以師父的悲願為悲願
  
  我們每一個人由於無始以來不同的業力和習性,造成了想法、看法、聰明程度等種種的差異,所以要經常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同時也要盡量發揮長處,改善短處,否則不但自己煩惱痛苦,也會引起他人煩惱痛苦。
  
  我們是出家人,要學做人天的師範;如果煩惱多,就無法對人產生感化的作用,對自己也無法安住身心。有些人會有這樣的直覺反應:「佛法這麼好,出家人怎麼會修成了滿身的煩惱?」其實出家人還是凡夫,未得解脫,所以尚有煩惱,這是本來就有的習氣;而出家久了,雖然也會有一些波折或身心的衝擊,但若能用慚愧心、懺悔心和慈悲心來調伏自己,寬諒他人,心情波動的現象自然會漸趨平穩、安定。
  
  我們法鼓山僧團才剛剛開始建立不久,制度雖然尚未健全,但也正在積極改善中;而道場的一切設施亦尚未臻完善,不過法的薰習卻不虞匱乏。
  
  過去的叢林是山居生活、農村社會的型態,現在則是都市生活;而在今天的社會,就算是住在山裡,所接觸到的物資和人事,都和城市沒有兩樣,所以臺灣、日本、美國的山林佛教,都已經都市化了。修行人的生活是不可能再回到一百年前的模樣,歷史是永遠不會重演的,雖然有一定的規律在運作,但方式是不一樣的,也經常需要改善。
  
  所以,法鼓山農禪寺有它自有的特色,這樣的環境也可算是一塊淨土了,這是大家共同努力創造的,需要靠大家的維繫與愛護。如果我們每個人都將自己範圍內的責任做好,對其他外圍的事也盡量協助關心,整個僧團自然會充滿朝氣、充滿希望。
  
  師父冀望把佛法推廣到全世界,讓所有的人都能夠得到佛法的利益,因而發願擔起這個重責大任。
  
  師父為何要閉關自修?無非想得到修行的方法。為何要出國留學?因為當時佛教讓人誤為迷信,出家人受人輕視,所以若要普遍提高出家人的社會地位和教育程度,是需要從各方面去努力的。
  
  我去日本、美國,吸取了新的觀念和方法,進而將中國正統的禪法推廣出去。日本的禪有武士道的民族精神,中國卻不一樣,像虛雲老和尚、來果禪師、明末蓮池大師的禪風都和日本的禪風不同。日本禪較為單純,中國禪的涵容性則較廣大。
  
  師父在有生之年要把佛法推廣出去,遍及世界的每一角落,但這得靠大眾的協助。諸位常住眾敬愛師父,但也要體諒師父;多愛惜自己,也要愛惜常住。師父是法鼓山全體大眾的,是中國佛教的,也是世界佛教的。你們能來親近常住,跟師父學習佛法,也要以師父的悲願為自己的悲願,大家同心同願,協助師父推動法輪。如有不同的理想、抱負,想另求發展,師父是不會阻撓的,但你自己就很可憐了。
  
  如果只知道要求師父及常住,而不接受師父及常住對你的期許,你就無法在僧團中安住了。因為師父與僧團正在成就你、培育你,你也應該在自利的同時,追隨師父、配合僧團,做弘法利生的工作。(一九八九年四月七日)
  
  夢中說夢
  
  大多數人對未來都會有所期待,若無期待,就好像水上漂萍漫無目標,不得安定。人生活在夢中也很好,最起碼有個夢,但如果時常做夢,整天生活在夢境中也會很痛苦。事實上,我們本身就是一個夢境,又生活在夢境裡,當然是苦不堪言。
  
  努力於協助、奉獻之中
  
  我個人一生並無任何的生涯規畫,也從不曾想過要收徒弟做師父、蓋道場、當作家、做學者,我只是順著因緣一步一步往前走。就如當兵、閉關、去日本讀書、到美國弘法等等,我當時的前程在那裡,下一步路又將何去何從,我一概不知道,我只知道要努力、努力、再努力!只要有人需要我協助,我就去;有地方需要我奉獻,我就去。
  
  就這樣,我來到臺灣,去了日本、美國,然後有了東初禪寺;回到臺灣,有了農禪寺、中華佛學研究所,以至於現在的法鼓山。我個人從來沒有想要這些,就是如此地順著因緣走下去,結果這些一樣一樣地出現。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緣所致,非我神通廣大,我只是一個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出家人,一心一意想把自己知道的、受益到的佛法,也讓其他的人知道,如此而已。
  
  就以現在的法鼓山為例,雖然有藍圖和未來的理想,但一定會依著藍圖來走嗎?我實在不知道。不過,我時常這麼說,我的法鼓山已經建造好了,你們的法鼓山還未建;能做的我也已經做了,做多少算多少,我沒有半點遺憾或牽掛。如果我覺得現在還死不得,或死不瞑目,事情尚未完成,這是俗人的想法、在家人的心態。出家人是今天做事今天了,明天的事就不必掛在心上了。
  
  努力之前先要安心、安身
  
  人的福報和因緣是非常不可思議的。我的師父東初老人老是說我有一點小聰明,但沒有福報。我知道我沒有福報,可是我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是個聰明人。如果我自以為是個聰明人,便會恃才傲物、目中無人、不求上進。正因為我知道自己不是聰明人,不是有智慧的人,所以我會努力;也因為知道自己所學不夠,必須不斷地學習;因為知道我沒有福報,所以願多做奉獻服務。因此我的日子過得既充實又真實,不會老是在做白日夢。
  
  我有一位同學,他在我所有的同學當中是最聰明的一位。曾經有人問他怎麼不好好地讀書,他說:「我不讀書就已經這樣聰明了,再讀下去,天底下還有人嗎?我必須要讓一點飯給人吃,所以我不要努力讀書。」好大的口氣!可是我因為知道自己是愚笨的人,所以在環境許可下,我會努力地充實自己,不會做這樣的夢。
  
  夢不是不可以做,但不可以老是在做夢;未來不是沒有,但不要老是記掛著未來的前途。努力是必須的,然而跟環境因緣不相應的努力也是苦不堪言。所以努力之前先要安心、安身;換句話說,出家的心態、儀態先養成後,再去學其他的東西,這才是最可靠的安頓法門。
  
  如果老是把自己放在夢中,等到無法將自己的夢想實現時,便覺得無地自容,變成了一個失意落寞的人,這對我們的法身慧命是一種戕害。(一九九二年七月八日)
  
  法鼓山僧團
  
  目前,國內的新聞傳播界及居士團體,常把法鼓山、佛光山以及慈濟功德會相提並論,這固然是一件光榮的事,不過我們也應感到慚愧,我們怎能和他們相比呢?佛光山和慈濟功德會都是三十多年歷史的道場,都有豐富的經驗和貢獻,法鼓山卻只有十多年的歷史而已。
  
  我自民國六十六年冬從美國回到臺灣,接掌農禪寺的法務,從沒有信徒到有一些信徒,從沒有任何的佛教事業到有佛教事業,這一路走來非常地辛苦,可謂蓽路藍縷,創業惟艱。
  
  我們仍是一個脆弱的團體,尚無明確的組織,所做的社會關懷工作也不夠多,僅僅以這兩句理念「提昇人的品質,建設人間淨土」來獲得信眾的認同。
  
  雖然我們做的都不是「立竿見影」的教育與關懷的工作,但因為我們腳踏實地,因此給人的印象是穩重、踏實、不誇大。我們的中華佛學研究所培養出來的研究生,真正有成就、有貢獻的人仍不是很多,但我們還是要繼續地做,不能退縮、厭倦。
  
  為佛教培養人才,是我們應盡的責任和義務,只要我們堅持原則,一定會得到社會的肯定與教界的支持。
  
  最初佛教界的人士,認為我們走的路線不同,總以批評、觀望的態度來看我們;而教外的人士也以懷疑的態度看我們在做什麼,對社會究竟能有什麼功用,所以我們的責任更因此而顯得重大。經過大家的齊心努力,這些年來所舉辦的各類淨化人心、社會的活動,特別是「心靈環保」,好多團體都來向我們觀摩學習。因為這些都是帶動社會優良風氣的活動,以致於被朝野輿論譽為一股清流,大眾對此應感到欣慰,並當再接再勵,繼續努力。不過,我們對社會的付出與貢獻是有限的,真是慚愧啊!
  
  諸位來法鼓山出家,就當知道六祖惠能大師這麼說過:「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尋兔角。」我們大家都是共同來此修福修慧的,以佛法成就了社會大眾,便成就了我們的法身慧命。(一九九四年二月二十二日)
  
  我的方向-做好出家人的本分
  
  我從小就是沒有福報的人,一生皆在逆境中度過。由於福報不夠多,以致於缺少寬宏大量的心,偶爾也會對人慳吝或與人計較。所謂寬宏大量,就是一方面要把自己所擁有的與他人分享,另一方面也要原諒他人的過失。
  
  我的智慧也不夠,修證也不夠,禪定不深、學識不足、涵養不夠。正因為我知道自己缺點很多,所以我經常生起慚愧心。
  
  通常我不敢站在上首,走在人前;不敢浪費財物,不敢和人比高低、論長短。雖然我仍有嫉妒心及不平衡的心,但每當我發現自己的愚癡時,會立刻用佛法的智慧,回到謙遜的原點。
  
  我只是一位普通的出家人
  
  當我的弟子及許多人在皈依典禮上、修行的過程中,一次次地向我頂禮時,我常默念著「觀世音菩薩」。我不斷地告訴自己,我只是一位普通的出家人、是凡夫,以佛法的立場,為了讓弟子及居士們對三寶起恭敬心,是應該鼓勵他們禮拜師父。不過,在我自己的內心,我很清楚自己是一個普通人,他們只是在向一位出家師父行禮而已,不是向我跪拜。
  
  身為一位出家人,心裡如有這樣的想法:「我有好多信徒喔!」就應該馬上轉移念頭,警惕自己:「真不知慚愧,這些信徒是三寶的,怎會是我個人的!」
  
  我就是這樣常常提起慚愧心,所以沒有太多的得失心,也不會感覺壓力過重。能自知慚愧,就會知道自己有所不足、有所殘缺,更需努力修福修慧。
  
  沒有非要完成不可的事
  
  我並沒有非要完成一件偉大事業不可的雄心壯志,但是我會隨順因緣,盡力而為。我不敢有任何的奢望,凡事都是在因緣的許可下,一點一滴地完成了。
  
  我從未想過建設法鼓山是我的悲願,它是十方所共有,凡是認同法鼓山理念的人都會共同來成就,這並不是因為我的能力強、福報大、善根深厚,而是這個時代環境中的人,有如此的需求。
  
  我個人也沒有宏願,只是我清楚我的方向,就是要把「和尚」的角色扮演好。我不能讓我的師父、父母親因我不盡分而受人唾罵,或使得不信佛教的人批評毀謗。
  
  我要做好什麼樣的和尚呢?基本的戒律應該要受持,但是我並未想成為一位大律師;基本的佛法要知道,但我並沒有想要成為一位大法師;基本的禪修方法要懂得,但我並沒有想要成為一位大禪師。我並沒有這些宏大的目標,只是盡心盡力,做好出家人的本分,我始終抱持著這樣的態度。
  
  《法華經》云:「法師有五種:受、持、讀誦、書寫及為他人說。」所以,我今天勉強算是一位法師,其實這是每一個出家人都可以做得到的事。
  
  我從來不要求父母、師長應該如何培養我成為法門棟樑。我之所以有今日,我知道是由於往昔以迄今生的果報,所以內心很自在,毋須有任何不平,我只是隨順因緣,努力向上。
  
  我的師父是以養蜂方式來培養弟子。在我留學日本期間,我的師父以分期付款方式總共支助我一千美元,有些居士問我是否對師父的做法有所不平?我說:「阿彌陀佛!怎麼可以如此想?我的師父願意剃度我,成就我出家,已是無限的感恩了。」
  
  悲智與戒律並行並重
  
  我不論對待何人,親近我、遠離我的人,以及支援我、協助我的人,我都一律感恩他們。我一直很努力的原因,就是為了報答這些恩澤。
  
  所以,對於親近我的人,我常持感恩的心;對已遠離我的人,我常懷念他們,永遠為他們祝福。
  
  佛教是講慈悲的,我們若不慈悲,處處跟人講理論、準則、規矩,我們將因此而受困,不得解脫。
  
  佛教僧團除了靠戒律來維繫,對人當以慈悲的精神來對待、關懷,對事是以智慧的內涵來處理。戒律本身非常刻板,必須輔以慈悲及智慧,生活運作靠戒律,心性的化育靠悲智。
  
  佛教之得以維繫至今,乃由於這兩條路線始終是並重並行的,如果少了任何一種,今天佛教已經不存在了。
  
  以佛法的尺度見賢思齊
  
  我待人也是如此,從來不敢做過多的要求與奢望,因為自己也僅勉強及格,怎敢要求弟子們一定滿分?但是我希望弟子們能滿分,不能滿分,七十分也覺得歡喜,若有八十分更覺得高興,若達到九十分就喜出望外了,如果只有六十分,也過得去了。
  
  所以我從不敢以自己的尺度來衡量人,而以佛法的尺度做為見賢思齊的方向,努力往前走,能走多少就算多少。(一九九四年二月二十二日)
  
  我們的願景
  
  法鼓山是一個理念、信心及悲願行的力量聚合體。在我們的內心裡能夠認同法鼓山的理念、接受法鼓山的原則、對法鼓山有信心,那麼,無論在何時、何處,做任何事,皆是法鼓山的事業。
  
  法鼓山是以培養佛教繼起的學法、弘法、護法的人才為宗旨,有了人才,佛教才有前途,社會才有希望,眾生也才能得救。因此我們要全力以赴,來推動法鼓山所有事業的宗旨:「提昇人的品質,建設人間淨土。」因此我們必須先以身作則,提昇自己的品質,才能希望他人也提昇品質,如此人間的淨土也才能實現。
  
  法鼓山不僅是一座山的道場,不僅是一個地理的位置,而是包含了每一個認同並實踐我們共同理念及精神的人。
  
  佛教教育的重要
  
  今天中國的佛教,能夠有如此的局面,是因為在五十年前,太虛大師不斷地奔走、呼籲,創辦僧教育,留下了一批人才,後來那些人不管是出家或在家,個別地傳授、或在寺院授課,才將佛法弘揚開來。
  
  如果當時沒有太虛大師興辦佛教的僧教育,今天中國的佛教是沒有希望的,現在我們看到的一些人才,多半和當時太虛大師所提倡、興辦的僧教育及佛學院有關係。
  
  佛法的慧命,危如懸絲。雖然如此,也還有一絲希望存在。所以中華佛學研究所培養出來的人才,有一個或兩個也是令人欣喜的,我一點也不失望。
  
  如果當初我不去日本,現在我也一樣可以弘法。為什麼?其他的人雖沒有到日本讀書,一樣也在弘法,所以不能因為我有博士學位才算是人才,才可以弘法。不過,因為我有博士學位,知道一點點治學的方法,也知道如何興辦很好的教育機構。我既能走學問、研究的路,同時也在走修行弘法的路,所以我們未來的方針也是解行並重的。
  
  法鼓山的三大教育
  
  未來,我們法鼓山有三大教育,第一是:大學院教育,第二是:大普化教育,第三是:大關懷教育。這三種都是教育的工作。如果你把學術教育做得好,你也可以是一位教育家;如果你把關懷教育做得好,當然也是一位教育家;如果你對普及化的弘法教育做得好,你就是一位教育家。所以我們每一個人,未來都可以成為法鼓山優秀的教育家。
  
  大學院教育包括一般的大學以及僧伽大學;大普化教育包括禪修、念佛、講經說法、著述出版;關懷教育則包括從個人到團體的關懷、從教團到社會的關懷、從生命開始到生命終止的關懷。
  
  在法鼓山的共識裡,我們的方法是「提倡全面教育,落實整體關懷」。所謂全面教育,就是指這三大教育。三大教育本身就是關懷,因為這三大教育都是為了達成同一個目標,那就是關懷。
  
  關懷和教育是同時並行的,用教育來達成關懷的目的,用關懷來達成教育的功能;這兩者是互為體用,相輔相成。
  
  勇於承擔,自利利人
  
  諸位不要小看自己,有的人是研究所畢業的,有的人是大學畢業的,有的人是初、高中畢業的,也有小學畢業的。但是,我們不要因此而受限於自己原來所受的教育,也不要以此來評量他人。相反地,我們應自問:「願不願擔起這項任務?」如此才能開拓我們的視野,以及增進學習的領域。
  
  事實上,我們去為他人助念,就是一種臨終關懷;去慰問病人,就是探病關懷;為人開解煩惱、困難,就是社會關懷。這些關懷的教育,我們都已或多或少在做了。只要我們自己本身少一些煩惱,智慧就會多一點,如此便能助人出離煩惱,解決困難。
  
  我也是從煩惱堆裡出來的,所以有煩惱的人,不宜妄自菲薄。從今日始,要不斷地發願,當你的煩惱愈來愈少,這就可以成了你日後助人的經驗。
  
  正如同你在游泳池裡載浮載沉,喝了一口又一口的水,當你喝飽之後,可能就是學會游泳的時候,之後你便可以告訴他人,如何學會游泳的方法。
  
  因此,教育程度低者不要自卑,教育程度高者不能驕傲。我們不必跟別人比短長、論高低,謹守自己的本分,做一個稱職的出家人,這就是一種以德化人的身教,比言教還可貴。
  
  要明白,我們都是做著關懷和教育的工作。一方面我們受到三寶以及常住的關懷和教育,另一方面我們也從中學習著教育他人,以及關懷他人的工作,這就是我們的立足點。(一九九四年二月二十二日)

來源:www.book85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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