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與生活
我就是這樣的活佛之二
盛噶仁波切
01/07/2015 06:31 (GMT+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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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我是活佛

那些喇嘛經過30多年的苦苦尋找,終於找到了我——我在16歲那年被認證為轉世活佛。

  一、用16年等待

  一提起活佛,人們的第一個感覺就是神秘,第二個感覺還是神秘。的確是這樣,作為人類心靈的引領者,轉世活佛被稱為世界七大神秘現象之一。

  一個頗有成就的修行人,在圓寂之後,為了普度眾生,再重新以普通人的形體轉世為人,這個人就是活佛。佛教徒們都知道,活佛轉世這一現象真正實踐了釋迦牟尼的那句名言:「一切眾生,皆有佛性;有佛性者皆得成佛。」

  就以我的上世活佛盛噶仁波切為例吧。他是貴族出身,因為樂善好施,受到了百姓們的愛戴,同時也引起了另一些人的敵視。敵視他的人都是些詭計多端而又毫無信仰的人,這些人用重金收買了幾十名一流獵手,埋伏在他平時經常出現的峽谷中,準備除掉他。接連多日,這些獵手總是在盛噶仁波切應該現身的時候看不到他的人影。只有兩種聲音迴響在山林峽谷中,一種是丁丁噹噹的馬鈴聲,一種是輕輕哼唱的歌聲。後來,他們終於聽到了盛噶仁波切的聲音,那是他傳經講道的聲音。他們一聽到那親切寬厚的聲音,都忘掉了自己的動機,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的刀槍……最後,連同那些指使者全都被他的那種精神所感動,很快便皈依了佛門。

  我的這位上世仁波切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在藥師佛和長壽佛的修行方面很有成就。他是一位已經多次轉世、乘願再來的成就者,其中一次是印度84位大成就者之一。據老人們講,他的靈力能夠除去自身的氣息,在人世間往來穿梭,卻一絲痕跡都沒有。他圓寂後,愛戴他的那些百姓們渴望他轉世重生,和他一同生活過的人以及他的幾個妹妹,更是時時盼望著那個日子的到來。尋找轉世活佛的過程神秘而又艱辛,卻不可放棄。

  我從小就知道「活佛轉世」是怎麼回事,藏區的孩子幾乎都知道。正如大人們所說的那樣:它是藏傳佛教獨有的傳承形式,有某種因緣在裡面。非常奇特,這也是它永遠被人們關注的原因。那些發生在我身上的很多現象也都是用語言無法說清的,更不要說用常理來解釋了。如果不懂得藏傳佛教的來龍去脈,你就根本理解不了「活佛轉世」這一現象。有關「藏傳佛教」和「活佛轉世」等前前後後的情況,我將在後面專門介紹,這裡先說一說我是如何被發現的。

  我的生長環境充滿了濃厚的佛教氣息,特別是媽媽和姥姥都是虔誠的佛教徒,因此我對佛教的親近感是可想而知的。從記事起,我就對所有帶有佛教色彩的事物都有很大的興趣,香火、佛塔、轉經筒、佛教故事、與姥姥一起去轉神山等等,這些都能引發我的很多幻想。當人們都說我和其他孩子「不一樣」時,我也感到自己的舉止言談、興趣愛好、所思所想確實和別的孩子不一樣。有時大家正玩到興頭上,我會突然覺得沒意思,便停下來。看著他們一個個嬉笑打罵的樣子,我就想,我和他們不是一夥的,他們除了玩,好像什麼也不會想。那我和誰是一夥的呢?我又是誰呢?那時我也就十來歲,還回答不了自己提出的問題,卻總在心裡說:「等著,你們等著看吧。」

  等什麼呢?「你們」是指具體的玩伴呢,還是所有的世人呢?最讓自己回答不了的是:「看」什麼呢?

  想不清楚也不會往深處想,想要想下去,卻怎麼也想不下去。那種年齡,嘿,真有意思。

  可有一點當時是明顯的,我對佛的興趣比那些孩子大得多。

  我的上世活佛盛噶仁波切圓寂後,喇嘛們便開始艱苦地尋找他的轉世靈童(活佛),那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再苦再累,喇嘛們也覺得光榮。我曾見過許多尋找盛噶仁波切轉世活佛的喇嘛,他們大多臉色黑紅、皮膚粗糙,一眼就能看出那是長期風吹日曬的結果。但他們眼睛都很有神,有使不完的力量似的,流露出一種快要做成某件事時的神采。那天,我一看到他們,就猜測他們可能是在尋找轉世活佛,那種猜測不僅我有,很多人都有,人們經常衝著那些喇嘛的身影說:「那些喇嘛肯定是在尋找轉世活佛呢!」

  當時我的血好像一下子全湧到了腦門,心跳得快了起來,也不去多想,一氣兒跑到喇嘛們面前,張嘴就問:「你們在找轉世靈童吧?找沒找到?」

  這些喇嘛一看我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卻這麼急著打聽這種事,覺得很好玩,便都微笑著打量著我。

  其中一位喇嘛說:「現在還沒找到,你怎麼會知道的呀?」

  我說是我猜的,他們便笑著走了。

  我看著他們的背影,一個念頭忽然冒出來:我為什麼不告訴他們呢?我要是不說他們上哪兒去找呢?

  於是我便又急忙追了上去,跑到他們前面仰頭衝他們喊:「你們為什麼不找我呢?我不就是那個人嗎?」

  喇嘛們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嘿嘿嘿地樂了起來。他們覺得這孩子太頑皮了,我跟前的那個喇嘛還摸了摸我的臉,然後他們繼續趕路去了。

  我站在那兒眼見著他們走遠,心裡很著急,我是替他們急,我都找到他們了,他們卻還要費力到處找我;我就站在這兒,他們上哪兒還能找到我呀!

  「哼,你們找吧,早晚還得來找我,我就是小活佛,愛信不信!」

  我朝著他們遠去的方向望著,眼睛都瞪疼了。

  多年後,當我作為一個活佛,看到那些曾千辛萬苦地尋找我的喇嘛們圍繞在我的身旁左右,尤其是看到時間在他們臉上留下的刻痕,我就常常想起當年那個場景,如果那時他們便發現了我……由此看來,凡事因緣未到,急也沒用。

  在以後的歲月裡,那些喇嘛繼續尋找轉世的盛噶仁波切,當然不可能有什麼結果。沒辦法,他們只好離開我的家鄉,前往遙遠的印度去尋找。在那裡又經過了數年的奔波,由觀世音菩薩的化身、我後來的師父——尊貴的白教止貢澈贊法王經過七天七夜的閉關,終於得到了佛祖關於轉世活佛的姓名、地址、家中父母及兄弟等詳細情況的暗示,並將這些寫在紙上交給那些尋找盛噶仁波切的喇嘛們。這些喇嘛們返回中國,經過了無數周折,遵照止貢澈贊法王的囑托,在藏歷七月七號那一天,舉辦了一個盛大的祈願法會。法會上,喇嘛們誦唸經文,舉行了一系列的儀式……

  據驗證和一些詳細記錄說明,儀式後,住持者及喇嘛們便當場打開了止貢澈贊法王所密封的信函,信中清清楚楚地指出了盛噶仁波切的出生地點、父母名字,並直接指出是有四個兄弟又在龍年出生的孩子。

  就在這時,天空出現了一道彩虹。當時人們都緊緊盯住那道彩虹起落的方向——那個地方,正是我居住的地方。

  不久,喇嘛們就按照止貢澈贊法王所指示的各種特徵找到了我家……

  我得到消息的那天,正是中午吃飯的時間,當時趁著其他的幾個同學來來回回端菜端飯的時候,我還在想著頭一天夜裡做的一個夢。我釋夢還是很準的,同學們一做什麼古怪的夢都來找我,可我自己的這個夢卻令我有些迷惑:

  在夢中,師父坐在那把大椅子上,用無名指蘸著茶缸裡的酒朝我彈,蘸一下,彈一下。我當時就站在師父的面前,看著他沒完沒了地重複著這個動作,我就想躲,可怎麼使勁都挪不動腿。我想問師父為什麼要這樣,可嘴也張不開。正在我不知怎麼辦才好時,師父半瞇著的眼睛忽然睜大了,用一種我從來沒見過的眼神盯著我,那眼神有點疲倦,疲倦中還夾雜著一個勞累的人得到休息時的那麼一絲愜意。

  我心裡七上八下的,覺得師父這麼反常,是不是病了?

  這時師父卻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這個人的面孔我好像在哪兒見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他手中已經沒有那個大茶缸了,那把大椅子也變成了一朵蓮花,他坐在蓮花的正中間面朝著我。我想仔細辨認他的臉,他的臉卻漸漸模糊起來,直到連臉部的輪廓都看不清了。

  我便回憶著剛剛見過的他的面孔,結果也是越想越模糊。到後來什麼都沒有了,屋子空空的,師父和那個人都不見了,只有一陣淡淡的香味鑽入我的鼻孔,越聞越好聞,越聞越想聞,渾身每塊骨頭都像一塊冰融進了水中那樣被化開了。那種被化開的感受當時還令我很吃驚——我又不是冰,我怎麼會想到那種舒服的感覺就像是一塊冰被化開了呢?真是不可思議。不知不覺間我已經站到了一條彎彎曲曲的路上,我朝前望了一眼,前面竟是一座廟……

  「再不吃就涼了,吉祥!」

  同學們已經吃起來了。我想這可能是好久沒去山上了,師父想我才給我托夢的吧。過些日子真得去看看師父師母,我也很想他們了。

  我和大家正吃著飯,教導主任走了進來。教導主任是個很嚴厲的人,同學們都很怕他。原本鬧鬧吵吵的,一見他進來,全靜了下來。我在師範學校是一個喜歡時尚、堅持自我、經常出風頭的學生,平時雖說也很尊敬老師,卻並不怕他們。可這位教導主任認識我父母,我有時擔心他向父母告我的狀,為了不讓家裡替我操心,我平時都盡量躲著他,就是見著他我也盡量收斂。說白了,還是有些怕他。

  他直接朝我走來。我心裡直打鼓,迅速回顧近來所做的事情。沒做什麼呀?他這是什麼意思呢?我趕緊嚥下嘴裡的半口飯,準備抵抗。

  他先是在飯桌前停了停,馬上又繞過飯桌走到我的身邊,笑了笑,彎著腰低聲對我說:「來,到我辦公室去。」

  看著他的態度,不像是要批評我,反倒有那麼一點謙恭。這是怎麼回事呢?我站起來,掃視了一眼大家。他們全都怔怔地看著我和教導主任。

  到了他的辦公室,待我從後面跟進來,他便關上了門,向裡面伸著手,請我入座。靠北牆放著兩個沙發,我坐到第二個沙發上。我剛一落座,他急忙跑過來把我扶起來:「不不,這、這才是上座!」

  他把我按到第一個沙發上。這到底是怎麼了?這哪是客氣呀,這分明是演戲,可這是演的哪一齣戲呢?他低著頭搓著手在我面前來回快步地走了兩趟,然後停下來正對著我,用很莊重的語氣說:「今天,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一件非常重大的事,但你先不要和別人說,好嗎?」

  「行,那您說吧。」

  我這時已經感覺到就要發生一件什麼大事了。我希望他馬上說出來,可又有點怕他馬上說出來。我已顧不得猜測會是什麼大事了,當時只是覺得一種壓力正在我的整個體內快速擴大,窒息感越來越強。等我答應完他的要求,在我換了一下坐姿的那一刻,我才發現自己的上半身一直僵在沙發的中間部位,手心已攥出了冷汗。

  他覺察出了我的緊張,便稍微緩和了一下語調:「你是轉世活佛呀,吉祥。」

  這句話的聲音並不大,我的腦袋卻「嗡」的一響,然後就覺得有些耳鳴。他的話音剛落,我的身子便失去了控制,騰地一下跳起來。

  「啊?真的嗎?」

  很多事情在發生前就早已被人預知了,可真到了發生的那一刻,卻反倒令人有點不敢相信了。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真的。你是咱們噶扎西寺的轉世活佛。學校已接到通知了,他們過兩天就會來接你。但你現在最好不要說出去……

  他後邊說的話我根本聽不清了,也聽不下去了。看到他那麼肯定地點著頭,我已經確定自己真的是活佛了。我是活佛!我是活佛!這句話在我腦子裡一個勁地跳躍著。怪不得從小大家都說我和別的孩子不一樣,怪不得和夥伴們玩耍時自己總喜歡扮成活佛,怪不得那年遇到那些喇嘛時自己就認準了自己是活佛……活佛!多麼神聖的活佛呀,那可是藏族人的精神領袖啊!竟然是真的……我竟然真的是活佛!

  我正在激動得一塌糊塗,教導主任已雙手托著哈達,準備獻給我。他手中的哈達在顫抖著,他平日裡臉上那種威嚴已經變成了一種深深的崇敬。我感謝他為我舉行的這一小小的儀式,雖然我一走出他的辦公室,還得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但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經歷的對我的獻禮呀!

  接下來的幾天,我完全處於一種興奮狀態,總是想像著,活佛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的呢?我做了活佛會有哪些變化呢?心態和思維跟現在會有多大的差別呢?我還能不能再騎著摩托盡興撒野呢?那天晚上做的那個夢,難道正是預示著……我又想到了師父的神奇。要不是學校讓我等候那些來接我的人,我恨不得馬上去見師父,他才是最應該第一個聽到這個消息的人。我終究沒能抑制住那種興奮,當身邊的朋友一再問我:「你這兩天怎麼了,變了個人似的?」

  我便忍不住地說:「告訴你吧,我不是變了個人,我是變了個活佛。」

  「變了個活佛?你說你是活佛?切,開什麼玩笑!」

  待他帶著一絲嘲笑轉臉還要朝我說什麼的時候,我已經進入了對未來的想像之中。

  他一邊隨著我往前走,一邊盯著我的臉:「真的?天呀,你真的是呀!」隨後腳下一絆,打了個趔趄。

  消息傳得很快,連其他學校的一些人,都跑來看我。

  「看,就是他!」

  「那個就是吉祥,活佛。」

  我的喇嘛們終於來接我了。

  他們用了30餘年的時間才找到我,而我用了16年的時間才等到他們。尋找與等待,這其中的緣分孕育了多少年的纍纍因果,又浸透著多少人的汩汩心源,而這一切,終將歸於風煙俱淨的寂靜澹定之中。我心依舊,但人已成佛。就是說,在塵世中漂泊了多年的我,歸位了。

  誰知我心?

  算了吧,心到佛知。

  你、我、他,都有佛性,忘了?

  我不知道這是誰在問、誰在答,我只知道世間事有問必有答。你就是不答,只要你活著,你也在回答,只是你自己渾然不覺罷了。

  唉!那時我還年輕。年輕真好!

  可我現在老了嗎?跟你說吧,在佛界我已經歷經上千個世紀,而現在,我才20多歲……如果你今天見到我,絕對想不到我是一個活佛,你只會想:這般時尚的帥哥,該怎麼答對……

  1993年,我被第37代止貢法王澈贊仁波切認證為噶扎西寺盛噶仁波切轉世活佛。

  我是活佛,但,我也是你的朋友……

 

  二、轉世之路

  只有在藏傳佛教中,才有活佛轉世制度。人們把流傳於藏區、具有藏區特色的佛教稱作藏傳佛教,活佛轉世是藏傳佛教獨有的傳統。

  公元7世紀前後,佛教從中原、印度和尼泊爾傳入西藏。在吐蕃王朝第28代國王拉托托日列占時期開始出現藏傳佛教。到了第33代國王松贊干布與唐朝王室及尼泊爾王朝聯姻(公元629年,唐代貞觀年間),文成公主與尼泊爾赤尊公主被迎請入藏時,其嫁妝裡各有一尊釋迦牟尼佛像及大量佛經。為安置佛像與佛經,赤尊公主修築了大昭寺,文成公主建築了小昭寺。松贊干布又在拉薩四周建迦剎寺等12寺,後來發展成108座寺廟。同時,松贊干布派大臣土麼桑布扎等16人去印度學習佛法。土麼桑布扎返回後,創建了現在所使用的藏文,翻譯大批梵文經典,輸入印度佛法……藏傳佛教因此逐漸地發展起來了。

  藏傳佛教經過1400多年的傳播與發展,現在已成為覆蓋面遍及全球的國際性宗教。它以龐大的思想體系、精深的義理底蘊、獨特的修持方式、崇高的境界取向、豐富的文化內涵博得了包括西歐、北美等世界範圍廣大民眾的喜愛;它所包含的哲學、天文、地理、醫學、歷算、工藝、美術、語言學、倫理道德等諸多內容已經成為各族人民取之不盡的寶藏。幾乎所有藏族高僧都是學識淵博的學者,他們從小就有良好的學習環境,一面修行佛法,一面學習藏族文化。所以,很多高僧既是佛學家,同時又是文學家、史學家、醫學家、藝術家。可以說,藏傳佛教已經成為藏族人民共同的信仰。

  在藏傳佛教中,活佛轉世制度創立於公元13世紀,最早起源於藏傳佛教中的噶舉派。公元1333年,噶舉派的攘迥多吉活佛被元帝國皇室邀請赴京參加元順帝的登基典禮,受到元朝的重視。當他第三次赴京訪問時,因病圓寂。臨終前他在遺言中說,自己轉世之處是西藏的工布。後來他的弟子們經過尋訪驗證,通過種種預兆,真的在工布找到了攘迥多吉活佛的轉世靈童。其實攘迥多吉活佛當年也是被找到的轉世靈童,只是到了他這一代,活佛轉世制度才開始被藏傳佛教其他教派所效仿。活佛轉世制度確有它的神秘性。上世活佛圓寂前若是宣稱自己將會再生轉世,並已預示了自己轉世靈童的徵兆、出生方向、地點等等,就要通過降神占卜,占卜的結果要是和上世活佛臨終前的預示相吻合,那麼尋找轉世活佛的行動也就開始了。這期間還要向降神占卜,探查轉世活佛更為具體的出生地點、父母姓名、家庭中的一些特徵和誕生時必不可少的奇特跡象。這種尋找往往非常艱難,有時需要分成好多路線去尋找,甚至不知要花費多少年的時間才能找到。

  藏傳佛教在漫長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出現了諸多宗派,主要有噶舉派、噶當派、格魯派、寧瑪派、薩迦派。其中噶舉派,藏語意為「佛語傳承,漢譯口傳」,是藏傳佛教的重要宗派之一,又是藏傳佛教諸多宗派中支系最多的一大宗派。它在歷史上曾擁有過14支直系派別,主要有香巴噶舉、達波噶舉、噶瑪噶舉、蔡巴噶舉、主巴噶舉、帕竹噶舉、止貢噶舉,其中絕大多數目前仍在廣袤的青藏高原上建寺立廟,保持自己的風格。因為我的關係,下面簡單說一說止貢噶舉。

  止貢噶舉派,創立於850年前,傳承一直延續至今。過去止貢噶舉實修傳承,已不間斷地由35位證悟成就的法王所傳持。現今的法座持有者分別是西藏的第36任法王宮求去吉納瓦(珍寶持法法顯,第8世瓊贊法王)與印度的第37任法王宮去赤列倫珠(持法事業任遠,第7世澈贊法王)。

  止貢澈贊法王宮去赤列倫珠,是聖觀世音不忍眾生苦,回入娑婆度有情的殊勝化身,出生時為胎衣所覆,不染母血。他在嚴格的多重篩選下,從300多位候選人中脫穎而出,被止貢攝政赤扎嘉拉天津土登(持法能仁勝教)、第16世噶瑪巴、達隆瑪楚仁波切與西藏地方政府正式認證為第36任止貢法王宮去喜威羅卓(持法和慧)的轉世化身無誤。在澈贊法王的護佑與指導下,目前止貢噶舉派在中國的西藏、四川、雲南、青海,還有印度、尼泊爾各地,已修復、新建的寺院、佛學院與關房有100多所,活佛、堪布、喇嘛、閉關修士極多。

  我就是在上述一系列複雜的驗證尋查中和止貢澈贊法王的認證下被「挖掘」出來的轉世活佛。

  白教止貢澈贊法王后來成為了我的師父。

  三、坐床

  只有舉行了坐床典禮,僧俗教民和整個社會才算真正承認一個活佛已經轉世。所以,活佛坐床是一場很隆重的儀式。現在,為我一個人舉行的這場極具規模的儀式開始了。

  我的坐床典禮在草原上舉行時,正值七月。七月,是草原上最受人們歡迎的時節:清澈的小溪在綠草中嘩嘩地流淌,牛羊星星點點地散佈在草原上,白雲徜徉在藍得近乎透明的天空……溪流、草原、天空,相映成趣,一群群的牛羊為這幅美景平添了幾分活力與生機。

  在藏族人民的眼裡,活佛是至高無上的,有著極高的殊榮,為轉世活佛舉行坐床典禮是全藏區最重大的事件。這樣重大的儀式對於大部分人來說,一生也許只有一次參與的機會,所以人們都會費許多心思來張羅典禮前的各種準備事宜。

  聚集在草原上的藏族人搭起象徵純潔的白色帳篷,宛如朵朵白雲飄在綠色的海洋上。我的帳篷周圍則彩旗獵獵,像一朵美麗的花盛開在中間,瀰漫在空氣裡的是桑堆燃燒時發出的撲鼻的香。

  清晨時分,裊裊升起在草原上空的炊煙散發出醉人的生活氣息,瀰漫在草原的深處,萬物生靈都一同感受著這難以名狀的靜謐與祥和。從四面八方趕來參加盛會的人群,身著整潔、絢爛的藏族服裝,踩著急促的腳步,臉上卻充滿了同樣的期盼。而在每家的房頂上,微風一過,嶄新的經幡便隨風舒展,發出悅耳的聲音。

  正午過後,陽光照射在每張快樂的面孔上。在我的帳篷正前方出現了一群騎馬的康巴兒女那由遠及近的身影,我聽到那雪域兒女熟悉又高亢的歡呼聲,像是騎兵部隊整齊而又激昂地從遠處飛奔而來。他們分為兩個列隊,一列是穿著華麗藏族服飾的藏民,一列是穿著簇新紅色袈裟的喇嘛們,怎麼望也望不到列隊的終點。我被兩位喇嘛扶上了用各種綢緞裝飾的華麗的馬背上,那是一匹鬃毛白得像雪一般的馬,性情很溫順,也正是它載著我踏上了通往寺院的路。從那時候起,它就成了我生命中一個不能磨滅的回憶,成為了我心中的一個牽掛。

  在通向寺院的路上,我看到了成千上萬夾道迎接的民眾。寺院的經堂裡傳出朗朗的誦經聲,和佛鼓、號角聲一起,迴盪在草原的上空。等候已久的人們手握潔白的哈達,對我表示著他們無限的崇敬和期盼。

  我慢慢坐上了法床,第一次凝視著這麼多人,心中湧動著深深的感動和無限的感慨。那一張張虔誠的臉、充盈著期盼與敬仰的目光,讓我似乎更明白自己的責任與身份,真切地理解到其中更多的含義。從他們身上,我得到了很多珍貴的東西——最堅定不移的信念、最淳樸的仁慈、面對任何風險的勇氣,以及——我可以毫不誇張地這樣說,是他們給了我無窮的智能。

  在我坐床後,喇嘛們開始了誦經儀式。突然,寺院外的人們都抬頭仰望著天空,唏噓聲和喇嘛們的誦經聲混合在一起。我也抬頭望去——

  在寺院的上空,出現了一道美麗的彩虹,蔚藍的天空中五彩斑斕,像夢一樣神奇。

  我終於親眼看到這樣的奇景,儘管以前別人用種種語言描述過,可當我親眼目睹時仍感動得不知該說什麼,我開始真正地意識到了望佛的力量。四下的人們紛紛說這是非常難得的吉祥徵兆,那些從我上一世仁波切的時代走到今天的老人們則早已泣不成聲,一種無形的巨大的力量在感動著他們。同時我也在被這些虔誠的弟子們感動著。我盡量讓自己的思緒保持鎮定,盡量表現出輕鬆、愉悅的心情,就好像和同學們參加學校的典禮一樣輕鬆自如。因為我希望讓人們感覺到,我是可以做他們心中那個輕鬆自如的活佛的,我有把握做好他們所崇敬和信仰的人!

  此刻,我看到金碧輝煌的寺院莊嚴地傲立在草原中最美的一角,那依山傍水的美景使我恍惚,能把一生的光陰融化在這樣的環境裡將是怎樣的一種幸福!我相信每個人都可以在不同地方、不同時刻找到自己認為的幸福,每個人的幸福對自己來說都非常獨特;對我而言,在家鄉的草原上體會到的幸福就是最與眾不同的幸福。草原留在我心上的不僅是幸福,還有溫暖、眷戀、無窮的力量和智能。

  黃昏時分,人們伴著夕陽的餘暉紛紛離開了寺院。草原經過一整天的熱鬧,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炊煙又接連不斷地從帳篷頂上裊裊升起,山上的牛羊也彷彿接到了指令般奔向它們的家園。遠處傳來牧羊姑娘嘹亮婉轉的歌聲,縈繞在草原上空。這歌聲如同媽媽撫慰孩子時哼唱的童謠,也像是姑娘對自己心愛的漢子溫柔的叮囑。暮色這樣美,我想它也是在深沉地歌頌一個古老悠遠的民族吧。我站在寺院的屋頂,感受著一切,心中再次湧上一陣陣的暖潮。

  在草原上舉行的坐床典禮,在我看來是人與自然完美結合的象徵,也只有在這樣的環境裡、在這樣的氛圍中,才能最大限度地顯現出活佛坐床典禮的宏偉和壯觀。面對著人們那純淨、虔誠的眼神,我感受到深沉的快樂。你可以這樣來形容草原上的人們——他們平靜時是沒有漣漪的湖面,喜慶時又可以是席捲而來的狂風。在典禮時刻,他們就是平靜的湖面,安靜、專注、仔細地聆聽著誦經之音。他們不會像大城市裡的人們那樣,在觀看一個熱鬧的表演時也發洩般地一片狂呼亂叫,他們是帶著認真、虔誠的心前來祈禱的——默默地,無私地,祈禱世界和平,祈禱來年風調雨順,祈禱他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平安。應該說,是世代相傳的對佛的信仰造就了藏族人民認真、坦蕩、無私的生活態度。我從小就熟悉他們像山一樣寬廣的胸懷和純淨得不沾染一絲雜質的笑容,在物慾橫流的繁華社會,這種淳樸的笑容像鳥兒一樣紛紛飛離了城市——在我後來走訪的許多國家,在那些用物質收穫來衡量生命意義的人的臉上,早已見不到這種明朗純潔的笑容了。我將在坐床典禮上的那一刻所見所感清晰地收藏在記憶中,不只是因為它對我來說具有非常重大的意義,更因為它使我可以在以後的歲月裡不斷地通過它來淨化自己的心靈。

  坐床典禮結束的時候,我忽然意識到:該出發了。

  四、從孩童向活佛轉變

  一切都變了。

  眼前的人變了,身邊的聲音變了,吃穿住行全都變了。原本自由、平凡、簡單的日常生活變得複雜起來了。而最明顯的是氛圍的變化,像一個正在綠茵場上瘋狂踢球的人,轉眼之間意識到自己忽然置身於棋盤前和別人下起棋來了。兩種氣氛切換得這麼快,身心的所有感覺也就跟著變了。

  坐床典禮之後,我已變成了一個遠近聞名的人物。

  負責我日常生活和學習的那些喇嘛們開始住進我家。每天早晨剛一起床,我的隨從喇嘛總是早早就站在那兒準備為我穿袈裟,我的飲食也有專人精心安排,我的學業由我的經師喇嘛負責指導。讓我很不習慣的是,我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都會引起他們的注意,並及時指出應該如何如何、不該如何如何,小到說話方式、吃飯習慣、態度表情、坐立姿態,大到佛經、佛理……

  我一直是個追求自我、喜歡時尚的人,而現在我的空間幾乎被他們擠滿了,我的興趣愛好和那些無拘無束的日子全都留在了另一個世界裡。有一次我實在不耐煩了,便衝著正要幫我穿袈裟的喇嘛說:「行了行了,我自己會穿,以後我自己穿就是了。」

  他卻像做錯了什麼事的孩子那樣,低聲地說:「活佛的起居已經規定好了由我負責,這也包括穿袈裟。」

  他這麼一說,我也不好再為難他了。

  每天生活在這些約束和規定中,腦子裡卻常常冒出一張張形色不同的面孔,有的一臉傻笑,有的一臉怪笑,有的一臉頑皮的壞笑,這些我搖頭晃腦也甩不掉的面孔,都是我那些夥伴們的面孔。然後我索性閉上眼睛,隨身的喇嘛以為我累了,趕忙輕聲問一句:「想歇一歇嗎?」其實我一點也不累,我只是想:那些夥伴們現在正在幹什麼?他們能不能想像出我此時正在幹什麼?他們又發現了什麼新的玩法了嗎?

  後來我實在忍不住了,就趁著上廁所的時候溜出去找他們,一次、兩次……和好朋友們在一起時我又恢復了往日的快樂。大家說著、鬧著,過街時總有一些怪異的眼神掃視著我,我知道這都是這身鮮艷的袈裟引起的,我不在乎,只要快樂,我不在乎。在這種時候,我常常忘掉自己的身份,即使猛然間意識到了,也希望路人認不出我來。

  每當我發現時間一長,袈裟都有些暗淡了,我便戀戀不捨地回去。而那些喇嘛們總是正急得四處找我,看著他們大汗淋漓的臉,看著他們在我面前張口結舌不知說什麼好的樣子,我直想發笑,但我還是挺著胸裝出得理不饒人的口氣:「你們去哪兒了?我回佛堂時怎麼一個人都不在,哪有活佛到處找喇嘛的?」

  「……

  「你們找我?我還找你們呢!」

  弄得喇嘛們哭笑不得,急忙為我準備洗浴用具……

  一到這時,我的經師總要告誡我:「你穿袈裟和朋友在街上玩耍,讓人看了太不雅觀,別忘了你可是活佛呀!」

  類似的話不斷地重複,我也就往心裡去了,逐漸變得謹慎起來,逐漸具備了自我約束的能力。

  我的喇嘛們歷盡辛苦才找到我,我現在怎麼能忍心讓他們因為我的貪玩而再受累呢?

  我知道自己正在成熟起來,這種成熟並不是時間決定的,而是環境和身份迫使我不能不多考慮一個活佛所必須做的是什麼,不能不考慮從前曾發過的誓言,我想我該承擔起那份責任了。那些從小玩到大的夥伴們,那些給了我那麼多友情的同學們,那種躺在大草原上經歷了一番夢幻後不覺已近黃昏,伴著晚霞回家的愜意……這一切就封存在我的記憶中吧,我已經長大了,正一天天步入真正屬於我的人生軌道。

  整天有許多喇嘛和信眾圍在我的身邊,漸漸地,我已習慣這種生活了。喇嘛們高興地誇我:「仁波切現在舉止越來越沉穩了,標準的活佛呀!」聽到這樣的話,我很欣慰,可同時我也產生了一種失落感——那種無所顧忌的天真,消失了。

  但作為一個真正的活佛,就必須告別無憂無慮的從前,必須捨棄那些無拘無束的生活方式。這時,喇嘛們請求我退學去住持寺院,我經過一番考慮,還是決定繼續用兩年的時間把學業完成。聽到這個消息,老師和同學都很興奮,我的喇嘛們最終也就不再堅持了。

  與以往不同的是,學校破例給我安排了單身宿舍和單獨的伙食。我的喇嘛經師也常來學校囑咐我應該注意的一些生活細節,比如不要穿別人的衣服,不要蓋別人蓋過的被子,不要用別人用過的餐具……我邀請同學們到我宿舍時,他們都變得拘謹起來,一點也不自然。我想,這不光是他們變了,我自己不是變化更大嗎?以前,我的人還沒進學校,摩托聲就已吸住了眾人的目光,一身時尚打扮的我以一個瀟灑的姿勢剛一剎車,同學們就圍過來和我打招呼。而現在我只能穩穩地推車進門,衣著也盡量不太顯眼,而曾經的野性蕩然無存。是的,變了,都在變。但我的這種變化並沒使自己產生壓抑感,反而有一種肩負神聖使命的幸福感。

  在學校完成課業後,一回到家裡,經師便指導我學習佛經。一堆堆的經文擺在我的周圍,不僅要全部讀完,而且還要把它們背下來。一開始我覺得這麼做很累,可過了一段時期便熟悉了它們,而且喜歡上了這些經文,甚至還能提前完成經師佈置下的功課。這是一種全新的生活體驗,這種體驗使我喜歡上了一個又一個新的目標。從中我發現,隨著因緣的改變,一切都在變化中,一切都不會孤立地存在。所以,當我們的生活一旦發生變動,我們應該重新燃起激情並慶幸地說:機遇終於來了!

  學校放假後,我便去寺廟處理一些日常事務,為那些前來朝拜的人們進行摸頂和祈禱。當我看到一些老人橫在額上的深深的紋路時,我不僅能從中感受到歲月的滄桑、虔誠的信仰,我更能領悟到一種回歸自然的純淨和久遠的宗教文化氣息。這些男女老少彎腰低頭、雙手合十地跪在我面前時,我一再對自己說:你要對他們負起責任來,你要為他們奮鬥下去。同時我會吩咐喇嘛們趕緊讓他們起身坐下,然後仔細聽他們的種種生活遭際:家裡的病人、今年的收成……最後,我用厚重的經文在他們的頭上摸頂而過,真誠地祈禱他們能夠渡過一切難關。他們和我同樣清楚,我的祈禱能使他們轉變運氣。他們離開時,臉上總是帶著快樂和滿足的神情。這時他們是幸福的。

  我用全部的心意與精力為人們祈禱著,我相信我的祈禱,不管人們信不信這種祈禱的形式,我相信它一定會產生效果的。我認為真正的幸福與生活水平所達到的某一高度並不成正比,幸福是一種心理狀態。當看到家人或朋友臉上的微笑時、得到陌生人的幫助時、消除了與他人的隔閡並獲得信任時、溫暖的陽光撫過臉龐並呼吸著清冽的空氣時,幸福才會真正降臨。這種幸福與那種在物質上所獲得的虛榮相比,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幸福。還是我的那句話:獲得幸福,並不難。

  在寺廟中待上一段日子,內心便更加安詳、快樂、滿足。我的經師是從眾多修行者裡挑出來的,有很深的佛學造詣;我的喇嘛們也是從小開始修行,都有一種祥和平靜的心態。我住在寺廟裡,除了決定必要的典禮和祈願會,餘下的時間便盡心學習佛學、誦經、給弟子們摸頂賜福。在這些遠離世俗、了無煩惱的日子裡,我開始習慣了寺廟中的生活,等我在一兩個月後再回學校時,如同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16歲的我慢慢適應了我的活佛身份。

  作為一個令千萬弟子關注的活佛,我更加清楚地看到藏族人民已將佛教融入了他們的生活,他們對佛教的理解充滿了智慧。

  一位年近八旬的老人,一直在牧區生活,佛教便是他生命的全部。有一次我問他:「老人家,你認為這世界到底有沒有神魔?」

  老人馬上回答:「有。不過這些神魔都是人自己想出來的。人可以是神,也可以是魔,正應了那句話:『魔本非魔,道亦非道,善惡自在人心中。』主宰神魔存在的,正是人心。」

  多少年來,老人的回答仍然如在耳邊。藏族人民對佛的信仰總是切合實際的,很多人如這位老人一樣,雖然物質生活並不怎麼寬裕,可他們卻具有極其理性和超然的思維。他們令我敬佩,更令我深深地感動,那種「為他們的幸福去奮力拚搏」的想法也更加堅定了。

  世上每個人都處在永不停息的輪迴之中,貴賤、強弱、貧富都是變化無常的,懂得了這種輪迴規律,對我們如何去看淡名利和地位是很有幫助的。在我被認定為轉世活佛之前,我就常想,人們在今生能做什麼事都是前世已安排好了的,那麼我們何不在今生多做一些好事,在來世獲得善報呢?

  我們在今生這一輪迴中能夠相逢,實在是太不容易了,既然這樣,我們就應該用一顆寬厚善良的心,去對待自己的親人、朋友,甚至敵人——給他們多少快樂,我們自己就會擁有多少快樂。

  當我遙望自己所面臨的漫漫長路時,我信心百倍地昂起了我16歲的頭顱——我必須完成一個活佛的使命,我必須為那些需要我的人創造幸福。

來源:www.book85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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