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與生活
人間是劇場:我們認知因緣
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
27/07/2016 17:49 (GMT+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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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

 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秉承藏傳佛教最優良的傳承和教育,享譽世界,是當今公認最具創造力的年青一代藏傳佛教導師之一,兼上師和導演於一身,曾任貝納爾多.貝托魯奇電影《小活佛》顧問,並編寫和執導過兩部佛教主題的電影——《高山上的世界盃》和《旅行者與魔法師》,深受現代東西方佛教弟子尊崇和喜愛。他將電影視為現代的唐卡,萬般都寓佛法於其中,以電影的虛擬情境巧妙地比喻我們身處的幻相世界;而證悟的過程就是脫去妄念所帶來的層層蔽障,瞭解因緣的善變與無常,進而放下我執,邁向覺醒之路。

內容介紹

  本書是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在世界各地的講法合集,以大眾喜聞樂見的形式和通俗幽默的語言,深入淺出地講解了佛教的諸多重要觀念,包括見地、修道、行為之間的關系;禪定的實質和要訣;十二緣起法的發生過程;金剛經的核心內涵;福德的含義和積聚方法;關於臨終和中陰的指導,等等。

編輯推薦

  核心賣點

  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的文字看似簡單,卻包含深入淺出的層層奧義。下筆如行雲流水,詼諧幽默又字字珠璣,在輕快的字句後面,充滿了引導無名眾生脫離輪回的佛菩薩大悲大願。而最為可喜的是他個人風格低調,修為高尚,擁有無數讀者。

  無論是不是佛教徒,本書內容都會徐徐導入我們的內在,誘發出本該有的淡定自在,進而讓我們認知因緣和合的運作,得以走出生命困局,獲得某種層次的解脫。

目錄

  自序1

  薩迦法王談欽哲仁波切1

  1日常生活中的佛法1

  2世間八法15

  3基本的不安全感25

  4智慧與慈悲31

  5奢摩他禪修41

  6十二緣起法51

  7生命之輪59

  8見地、禪修、行為69

  9《金剛經》開示()83

  10《金剛經》開示()107

  11如何尋找上師與做個弟子133

  12佛法的智慧155

  13內觀禪修——毗婆舍那165

  14臨終與死亡的忠告——中陰教法()173

  15臨終與死亡的忠告——中陰教法()187

  16如何積聚福德213

  17如何同時成為修行者與生意人?229

  18四法印()243

  19四法印()259

  後記275

 自序

  經文中提到,末法時期,追隨佛陀最重要的功課是聽聞佛的教法,並幫助他人聽聞佛的教法。我雖不敢自稱在教授時都懷著這種動機,但我渴望自己與他人能一直擁有這樣的動機。

  大師們傳授教法時,教授的起承轉合都很好。他們在不同時候,面對不同聽眾選用的詞彙、譬喻、象徵或引文都很適當。我必須承認自己沒那種能力。這麼說並非出於謙虛,而是因為我真的沒有那種能力。

  大師們的教授並非以道理為出發點,而是基於慈悲;他們並不想用知識獲取欽佩,而是要分享佛法的智慧。我必須說,我自己的情況恰恰相反,不過在末法時期,即便如此也有其價值。這倒不是聲稱我有豐富的佛學知識,只是我有幸受教於許多大師的嚴格教導。我回憶他們的教誨,並嘗試學習他們的教學態度。

  隨著現代中國在經濟和物質方面快速而穩定的發展,很高興看到許多人並未忘卻靈性之道的價值;因為從物質的觀點來看,靈性面向似乎毫無價值。

  每當我教授時,常會因為在場聽眾和自己的心情,以及現場的狀況而忘其所以。事後聽到或讀到自己的所言,我幾乎受不了!盡管如此,卻有一些懷抱熱忱的朋友,想要把我多年的教授結集成冊。不管怎麼說,如果這些文字能帶領眾人更接近佛法,總是件令人高興和隨喜的事。但這其中一定還有一些錯誤和矛盾。佛陀曾提醒我們 ——“依法不依人,希望讀者不要因為我低估佛法,這些錯誤與矛盾全屬我個人的過失。

 薩迦法王談欽哲仁波切

  非常高興來到宗薩欽哲仁波切在臺北的中心,首先祝各位吉祥如意,一切順利!雖然是第一次來台灣訪問,但經由我在台灣的弟子與朋友,早已耳聞這裏的佛教徒非常虔誠、具足慈悲心並樂於佈施。很高興因著對佛的信心、對法的熱愛,我們彼此認識,建立友誼。雖然時空相隔,我們仍聯系在一起。

  生而為人,我們有許多生活上的需求;但對此生和來世,最重要的是靈性上的修持。佛法可以給我們平靜而有力的心靈,用來面對困難與挑戰。不過生活平順時,大家通常不太注意佛法;只有在面臨生活不順時,才想到佛法修行。但重要的是,在生活平順、身體健康時,即應開始學習佛法,堅持禪修。

  要修持佛法,首先要有精神導師。找到正確的精神導師非常重要,因為這個人將帶領你走上靈性之道。很多經論都談到精神導師所應具有的品質和條件,依照薩迦的傳統,薩迦上師給予教授時,一定要具備四種威權。

  四威權之一是上師——我們必須有正確的精神導師。

  在座各位都非常幸運,能有宗薩欽哲仁波切為精神導師。不僅這一世宗薩欽哲仁波切是非常好的老師,在曆史上,前兩世欽哲仁波切對於整個西藏來講,都是非常卓越的上師。第一世宗薩欽哲仁波切是文殊菩薩的化身,不只學養高深,而且證悟非常好。

  我們由何得知這位上師的偉大?從他廣大的佛行事業即能知曉——他一生寫過多少書、多少釋論?創建過多少寺廟、多少學校?修建過多少關房?從這些傳播佛法、廣度群生的事業,即可看出第一世欽哲仁波切是多麼偉大。尤其在那個年代,西藏各教派的大師都到他那兒領受加持、灌頂和教授,一位喇嘛同時擁有各個傳承是非常稀有難得的!

  西藏目前有四個主要教派。雖然教派不同,然而從最初的到最後的,基本上都是一樣,唯傳承不同而已——譬如從某位大師開始,經過某些譯經師傳到西藏之後,再一代一代傳下來。一般人根據不同傳承來接受或弘揚教法,但所有不同教派的上師,對於蔣揚欽哲仁波切都同樣地尊敬,如同對待他們自己傳承的上師那般。

  同樣的,第二世蔣揚確吉羅卓仁波切也是一位非常偉大的上師。他被認證為蔣揚欽哲旺波的轉世時,年紀還小,但已顯露出非常特殊的品質,能解釋深奧的教授。他延續前世仁波切的事業,以聞思修、講座、開示等廣大事業來弘揚佛法。他是位非常偉大的大師,本世紀無人堪與比擬。

  我第一次遇見確吉羅卓仁波切是在五十年代的拉薩,仁波切當時也是首次造訪拉薩。我剛一見到確吉仁波切的身相,就感覺他與別的仁波切不同。我從他那兒領受了很多重要教法和釋論。後來我離開拉薩回到薩迦,確吉仁波切也離開拉薩,到西藏南部朝聖。當他來到薩迦,就住在我的宮殿,我有機會再次從確吉仁波切那裏接受許多灌頂與教授。

  任何人見到確吉仁波切,都會自然而然地生起信心。就算不是佛教徒,或是平常不太修法、也不太有信心的人,見到仁波切都會由衷地生起信心,受到激勵和鼓舞。這證明他是一位真正的大師、菩薩、證悟者。他的內在證悟顯現於外,自然地感動眾人。

  1959 年,確吉仁波切身體欠安,我們修了很多法為他祈福。那年夏天,仁波切圓寂。當他進入涅槃時,因為不想讓太多人打擾定中的仁波切,圓寂消息沒有立即被發布,連續保密數天。一天晚上,太陽已經下山,天空突然出現一塊非常亮的雲。這件事我記得特別清楚,當天光暗下來,天上先是出現一點光亮,到後來整片雲大放光明。大家都把燈關掉,因為雲實在太亮了!此外還有其他瑞相,如大地震動、天現虹彩等。

  以上是我與確吉仁波切相遇的情形。

  為了對上師生起虔誠的信心,研讀上師的傳記非常重要。上一世欽哲仁波切的傳記十分感人,所有過往的大師、本尊們,在仁波切修法時都如真人般顯現在他面前。仁波切不僅親眼見到,還從這些本尊、上師直接接受灌頂和教授。研讀這樣的傳記,會令我們備受鼓舞,對我們修持佛法之道有很大助益。大師最開始亦為普通人,他通過精勤修持,最後達到大師地位。如果我們願意努力,沒有理由不達到同樣的成就,因為我們每個人都具備成佛的種子,也就是有佛性,又已經領受或正在修持以往大師們同樣修過的法門。

  所以重要的是,大家要精進修持,不要拖延。

  目前這位第三世蔣揚欽哲仁波切,也是從小即顯示出非凡的特質。法王們以諸多方式來驗證他,經過具有說服力的測驗,足以證明他就是確吉羅卓仁波切的轉世。這一世仁波切也具足非常多的特殊品質,所謂特殊品質,是指他依循上一世仁波切的方式。舉例來說,他小時候從各個傳承接受了許多法教,同時也學習了許多經論,做了各種層次的閉關,努力精進地修持。後來他以各式各樣的佛行事業廣傳佛法,建立了許多關房、寺廟、學校等。所以說,學生要以非常虔誠、明確的信心,來接受並跟隨這位導師的教授和指引。

  修持佛法的第一步是學習,沒有學習就想修行是不可能的。而經過學習之後,我們應當將所學用進修持,因為學習的目的就在於實修,唯有如此,才能除掉我們的障礙。經過這樣的學習和修持過程,就能夠發展出各種正面的心性,最終證得心的本性。除了證悟自己的本性,並沒有另外的成就法門。但這種本性,卻不是只經由學習或邏輯辯證,就能證得。

  證悟自性,需要自己積聚資糧,同時要獲得上師的加持。積聚資糧最好的方法是修上師瑜伽。精神導師非常重要,尤其在金剛乘,上師的作用更加重要。佛的加持如磅礡雨露,隨時隨處普降眾生;但眾生因自身的惡業,無法看到佛的身相,也沒辦法直接聆聽佛的話語。只有經由上師,我們才能聽到佛傳授的法,得到佛的加持。所以讓上師帶領我們遵循佛道,這點是非常重要的!在座各位都是虔誠的佛弟子,受過很多教授,應該精進修行。

  我們現在來祈求欽哲仁波切長壽!願弟子一切世出世間法皆順利圓滿!並願一切根本傳承上師的加持與大家同在!

 1日常生活中的佛法

  觀想後的時段(座下瑜伽)比觀想中的時段(座上瑜伽)更為重要。我們每天一小時的禪修,是為了改變非禪修時的狀態。在佛堂修法時,會生起一些慈悲、一些虔誠,應該讓這些心境隨處出現。

  我們現在要談什麼呢?生活中的佛法。分兩個方面來討論,理論的和實際的,這兩方面同樣重要。如果一個人不懂得理論,就不曉得如何實修;另一方面,在理論上學了很多卻不實修,也不會有成果。

  由於這是個薩迦中心,今天將以薩迦派的理論來談。雖然蔣揚欽哲這個傳承,並非屬於薩迦、寧瑪等派,不過我也算是在薩迦派學過一些東西。薩迦派說:如果不懂佛法理論,就去修行、禪定,就好比去爬山而沒有手。所以首先我們必須瞭解佛法理論。

  佛陀成道

  大家都知道,釋迦牟尼佛在印度出生,當時被稱為悉達多王子。他看到人間的老、病、死種種痛苦而厭惡輪回,於是離開他的宮殿去求道。一開始他碰到印度教的老師,學了一些印度教的東西,並據此苦修六年。六年之後,他忽然領悟到苦修並非開悟的唯一法門,於是放棄了這個方法,並接受了尼連禪河邊牧羊女難陀波羅的供養。然後他來到摩揭陀國,買了些草放在菩提樹下,坐在草堆上發願:若不成正覺,終不起座!”過了些日子,有一天,當第一道晨光出現,當地國王到臨,鼓聲響起,林間鳥鳴,眾人從睡夢中醒來,這時他得到了最後的證悟。此時大地震動,各種神、阿修羅等紛紛來到他面前頂禮。許多魔聽到這個消息都受到驚嚇,他們問釋迦牟尼佛:你用什麼證明,你在前世累積了如此多的善業?”釋迦牟尼佛以手觸地,大地再次震動,地神從大地裏現身,並說道:我就是證人。身為大地,從釋迦牟尼佛自三大無量劫修行菩薩道以來,我都在這裏陪著。於是釋迦牟尼佛的證悟得到了最後的確認。他曾遭受魔的打擊、幹擾,但並未受到影響。

  起先釋迦牟尼佛認為,教導眾人並無意義,因為眾人無法理解這些真理。但梵天等眾天神來到釋迦牟尼佛面前並請法,於是他來到瓦拉納西(波羅奈國)開始第一次傳法。其後,佛陀多次在不同的地方教導不同的人。

  這就是我們通常所稱的佛陀——我們所皈依的對象。他在摩揭陀得證悟,在拘屍那迦涅槃。身為佛教徒,首先要知道佛陀是誰,我認為這點非常重要。

  尋求佛法

  此時此刻,在座的都會說自己是佛教徒,其實我們只是身為佛教徒,卻並非是真正的修行者。就算有人想瞭解佛教,也只是想知道而已。他們只想知道什麼是證悟、什麼是空性,因為它們聽起來不錯,富有邏輯,有時似乎又充滿幻想。尤其是金剛乘——想想自己能多兩只手,或許可以做事更快,似乎很不錯。但我認為,這些人是在學習佛法,而非求證佛法。當然,學習佛法是重要的,但我們必須求證佛法,這點更重要。

  另外,我們有個毛病,認為要當個佛教徒,就必須改變生活的特定部分,比如剃發,吃素,換上法衣,特別佈置一間佛堂,還有每天花幾小時喃喃念咒——其實念咒並不怎麼美妙。或者大家會這麼認為,我是個生意人,這輩子沒法得到證悟;我是個出租車司機,這輩子不能真的成為菩薩。

  各位都接受過灌頂,對吧?各位曾想過自己就是一位菩薩嗎?我確信大家未曾這樣想過,因為各位不敢認為自己是菩薩。你認為菩薩高高在上,具有黃金、玉石等顏色,我們犯了很多這樣的錯誤,把自己和菩薩劃清界線,如此一來,我們認為自己永遠無法成為菩薩。認為菩薩是高境界,而自己是低境界,這是錯誤的想法。當你接受灌頂的時候,你就是菩薩。你受了菩薩戒,這代表什麼?並非代表你於佛教中得到升級,而是代表你有責任幫助別人證悟,這才是你必須要做的事情,也是我今天選擇這個講座主題的原因。

  很多人受過喜金剛的灌頂,自觀為喜金剛也有一段時間,卻心生同樣的問題,因為你們把喜金剛和自己加以分別。同樣,各位接受了文殊菩薩的灌頂,並做修持,卻又把文殊菩薩跟自己分開來。文殊菩薩從不跟著你走,你只是把他留在家裏,因為你認為文殊菩薩只是那尊佛像,文殊菩薩並沒有成為你的內在。或許你每天早上都做一個小時的觀想,但你把那個觀想留在你的佛堂裏,沒有帶在身邊。誰是文殊菩薩?那尊佛像拿著一把劍,什麼劍?切菜的劍嗎?拿著一本書,什麼書?講故事的書嗎?你們都知道,我們也創造某種引導的光,放光迎請,你的上師自己就會來這裏。你擺了佛像在佛桌上,在他前面放些水呀、花呀、香呀。但你做得不太對,以至於這變成你生活中的一種負擔。對這個佛桌上的文殊菩薩,你早上忘了燃香,就有罪惡感。我們用這樣的方式,就把自己跟菩薩分開來了。

  身為一位金剛乘行者,把文殊菩薩等本尊的概念融入每天的生活,非常重要。我向來跟朋友說,觀想後的時段(座下瑜伽)比觀想中的時段(座上瑜伽)更為重要。我們每天一小時的禪修,是為了改變非禪修時的狀態。在佛堂修法時,會生起一些慈悲、一些虔誠,應該讓這些心境隨處出現。

  小乘、大乘、金剛乘

  且讓我簡單說明。我認為各位的生活無須做任何改變,不需要佛堂,不需要任何這類東西。我們該做的,是不去傷害別人,不去傷害眾生,也不累積害人的因。做這些事並不需要佛堂,也不需要禪修持咒,你自己就做得來。如果你能做到,那你就不僅是個普通人,同時也是純粹的小乘行者。只要你不傷害別人,也不累積害人的因,就已經足夠,無論你有沒有佛教徒的名,都不重要。

  如果你更勇敢些,想做更多的事情,那麼除了不傷害別人,你還要嘗試去幫助別人,並累積助人的因。幫助別人並不需要改變你的生活狀態,你就做你自己,同時能夠改變別人,幫助別人。如果你有能力也有意願來幫助別人,那你就不僅是個普通人,同時也是大乘行者。要做個大乘行者並不難,只要你有意願幫助別人,也確實去幫助別人。

  現在我們是什麼呢?我們似乎被稱為最高階的金剛乘行者,但身為金剛乘行者,我們甚至沒有修持不害人的小乘法則。我們是多麼經常地有意傷害別人,又是多麼經常地無意傷人。再這樣下去,幾乎不可能成為一個純粹的金剛乘行者。金剛乘應該真有其特殊之處,既然如此,它應該有些快捷的法門。如何同時是普通人又是金剛乘行者呢?你必須要有淨觀,視眾生為清淨,視輪回、涅槃為同樣清淨,至少應該這樣對待你的上師。

  生命是什麼?

  再回到理論的方面。有個問題已經被人們有意、無意地問過很多次了,就是生命是什麼?”我們做工作以謀生,但謀的什麼?我們到底是為工作而生活,還是為生活而工作?這個生命的背後是否另有一些東西呢?這個生命到底是如何開始的?

  有些聰明人曾想過這個問題,並試著去解答。不只是佛教徒,許多其他宗教人士亦然,比如基督教徒或印度教徒,他們也嘗試回答這個問題。他們認為,生命是上帝的創造,我們的人生目的就是侍奉上帝,如果你違背上帝的意旨,你就是罪人,如果遵從上帝的意旨,你就被允許進入天堂,但你不能成為上帝,上帝永遠高人一等。有意思的是,他們中的很多人認為一切都是上帝的創造,但佛教徒並不相信這一點。在印度,佛教有四種教派,說一切有部經量部兩者屬於小乘,另外還有唯識中觀理論。我們應該屬於中觀派,但事實上我們連佛教最基本的理論——“說一切有部都還不瞭解。

  說一切有部經量部的理論

  研究說一切有部十分有趣。近年來在西方,比如芝加哥大學、波士頓大學,一些人對最基層的教派非常有興趣,認為說一切有部這種最基層的教派是非常科學的,他們甚至還跟印度教有過許多辯論。他們不相信上帝創造了一切。誰是上帝呢?人們說的上帝是什麼意思?上帝至少要有三種特質。他必須有無所不知的智慧,如果沒有這個的話,他不就跟我們一樣囉;他必須對眾生有平等的慈悲,不管對敵對友,都要有同樣的慈悲;他必須有幫助別人的能力。擁有這三種特質,才能被稱為上帝。

  說一切有部卻說,如果上帝創造了我們,難道他不曉得我們在受苦嗎?他若有智慧,就應該知道。如果他知道,難道對我們沒有慈悲嗎?他有能力呀,他若有創造我們的能力,也應該有能力停止我們的痛苦,把我們帶上天堂。那為什麼他不這麼做呢?難道他喜歡看到我們在這裏受苦?像這一類的辯論有許多。

  佛教徒不相信上帝的存在,所以我們會這麼問:我們不相信有上帝,那麼是誰創造了所有這些生命呢?誰創造出山川、河流,這種種一切?對此,說一切有部給出兩個答案。他們說創造者有兩個,其中一個是很小很小的原子,由它創造出各種物體的形狀、顏色等。各位看,這是非常科學的講法。原子是這麼小,無法再被分裂,而在特定因緣之下,原子聚集起來,就形成一個大東西,這是客觀的造者的。科學家相信這一點,他們相信我們的心也是由非常小且數量無限的原子所創造,他們相信這樣的理論。

  今天是以概論來談佛教,所以就不多說經量部這一派,因為他們講的與說一切有部幾乎完全一樣。

  唯識宗的理論

  唯識宗認為這兩個基層教派講得都不夠好。他們覺得,不相信上帝是創造者,這說得不錯,但這兩派也犯了錯誤。唯識宗根本不相信有個最小的原子,那是幻想,因為形狀大小之分是個幻想。當只有兩個東西時,自然可以說一個較大、一個較小;可是當有更小的東西出現時,原本較小的就變成較大的了。因此大小並非絕對,而是隨情況改變。唯識宗並不相信有最小的原子,卻相信一切唯心造。這是很高級的哲學,唯識是佛教最偉大的派別之一。

  如果我們明白這些,就能瞭解一些佛法。我們可以接著問,為什麼一切唯心造?唯識宗給出一個答案,他們說,一切物體和現象都可分為兩種,一者客體,一者主體;一切客體和主體都是同時出現,所以一切唯心造。這有點兒難理解,我作個比喻來說明。

  在座各位有些人以前沒見過我,甚至十年前都沒聽過我的名字。我這個人,我的邏輯,我的哲學,那時並不存在於你的世界裏,直到你看到這個人,聽到這個人,這個人的外表和聲音才在你心中留下印記。不過這時你可以想,他二十年前就已經存在了,因為你可以將現在投射到過去,猜想二十年前他一定還是個嬰兒;你也可以將現在投射到未來,他就成了老人。

  再舉一例,比如說他吧,對他的父親來說,他是個可愛的兒子;對他的太太來說,他是個嘮叨的丈夫;對他的女朋友來說,他是個帥哥;對他的兒子來說,他是個慈愛的爸爸;對他女兒來說,他是個嚴格的父親。你看,一個人可以有很多身份——兒子、丈夫、爸爸。怎麼會這樣呢?因為不同人的不同投射產生了這些變化。由此來看,一切由心造。

  還可以舉一個例子,比如說他吧,一定會有些人喜歡他,對這些人來說,他長相不錯,是個好人;但對那些不喜歡他的人來說,他的外表、發型、走路的樣子,以及他所做的一切,都令他們生氣,即使他一動不動也一樣。這就表示,不僅大小、形狀、顏色是唯心所造,世界上的美醜、好壞,也都是我們的心所造。因此唯識宗相信:一切唯心造,心是唯一真正而究竟存在的東西。

  中觀派的理論

  最後我們要談的是中觀派。中觀派認為,甚至連心都不存在,一切都是空性。在究竟上,一切是空;而在相對上,一切都能呈現,但並非以某種方式呈現,就表示以那種方式存在。

  比如說一杯水,對我們來說是一杯水,但如果你放一條小魚在裏面,然後問它:這是什麼?”你想它會怎麼回答?我不認為它會說這是水,因為這必然是它的家,在裏面可以遊泳、睡覺,所以它必定有不同的想法。我們人類認為這是水,但對魚來說這應該是它的家。那麼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存在?家還是水?人類是很自私的,我們向來都認為自己是對的,所以依我們來看一定是水,魚才是錯的。這是我們的想法,但也正是我們的錯誤所在。我們沒有理由,甚至沒有證據可以證明,這並非魚的家。我們不能證明水就是水,我們只是這樣相信,對吧?如果真有一場人與魚的爭論,一方說這是水,一方說這是家,那麼孰是孰非很難斷定。用投票的方式分勝負嗎?那麼我們一定會輸,因為魚比人多。

  所以最好的說法是,在實相上,杯中的東西既不是水也不是家。那它是什麼?是空。就是無物存在,什麼都沒有。但在相對上,它可以是任何東西,而且因為它可以是任何東西,金剛乘就能把它當成灌頂的所依之物,當做甘露。對金剛乘的人來說,這是甘露,對魚來說,這是家。是心在做斷定。

  灌頂

  我們來講一些灌頂的事情。灌頂的梵文是Abhisheka,意思是丟擲倒入。一般來說,灌頂幾乎相當於加持,但若以我們剛剛的邏輯來談,灌頂便有更為奇妙的作用,它超越加持,是一種引介。

  好比你不認識某個人,你的朋友介紹你們認識,你就多了一個認識的人。就像這樣,你對許多事不太瞭解,比如說你不瞭解水,你被自己所定義的水限制住了,而水是很靈活的。因此為了要將水的靈活性引介給你,金剛乘把水用作灌頂的所依物。灌頂傳達給你什麼?它將生命經驗的真實自性引介給你。它告訴你,從無始劫以來,我們即有無明,從無明產生五種情緒——貪、嗔、癡、慢、疑。當這五種情緒增長、成熟時,它就成了五蘊。接著我們便有貪欲,對自身非常執著,認為自己的身體是如此珍貴。

  我們不僅對自己的身體執著,有時對別人的身體也執著,即使身體充斥著糞便與血膿。如果我們把身體解剖開來,其實沒什麼可執著的。我們執著身體的哪一部分呢?這個身體本來就不漂亮,如果你不管它,它還會變髒、變臭、變得惡心。然而我們真的有很多執著,我們成為身體的奴隸。當它冷了,我們會找東西來蓋;當它餓了,我們會去吃點東西;如果有人敲你一下,你就生氣。特別是,如果有人敲你,你就期待那個敲你的人說抱歉;如果他沒說,你就會很生氣。只要那個人向你道歉,即使他把你打得很重,幾個字的抱歉也可以把你剛才所有的痛苦帶走。我們的心就像小嬰孩的心。你以為那個人敲你,並期待他說抱歉,但事實也許是,他並不知道自己打到你,或者他說了抱歉,可是你沒聽到,甚至也許他認為是你該說抱歉。所有這些情況使生活變得非常非常複雜,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們有執著。

  再舉個例子。如果你的頭撞到牆,你通常會怪罪哪一方呢?我們通常會責備這個牆怎麼這麼硬、怎麼不會動,我們從來不責備自己,也不會罵自己的頭怎麼這麼軟。如果沒有這個頭,就不會撞到牆,也就不會痛了,所以你要負部分責任,因為你有這個頭。而我們從來不這麼想,我們都是責備別的東西,然後感到生氣。這對牆來說不算什麼,但如果是對生命體,情況就比較複雜了。

  我們剛剛提到五蘊,以上所說即為色蘊。講這些會令人想睡覺,所以我不打算通通講。

  五蘊的另一蘊為識蘊。識蘊也很無明,所以我們必須清淨它,就像洗衣服一樣。當你洗衣服時,你洗的是什麼?不是這些衣服,而是髒東西。衣服怎麼可能被洗呢?你只是洗掉髒東西而已,你不想要這些暫時性的髒東西。就像這樣,你淨化識蘊,而不是清洗識蘊。你把識蘊當中的髒東西洗掉。以喜金剛的傳統來說,識蘊的髒東西就是憤怒,憤怒必須被洗掉。要用哪種肥皂和水呢?答案是阿佛。不過此時你是無明的眾生,你不能說:喂,阿佛,你來幫我清洗我的憤怒吧!”

  既然一切都是心造,你便創造一個阿佛的模樣——藍色,具足一切佛的功德。除此之外,你也把它轉化成一個寶瓶,裝有一些水,因為你認為水能清洗東西——所以金剛乘用的是這種方法。接著你把水喝下去,它會洗掉髒東西,然後會發生什麼呢?當你洗衣服的時候,你把髒東西洗掉;髒東西洗掉以後,這衣服變幹淨了,是這樣嗎?不,衣服從不會變幹淨。因為我說過,衣服從未髒過,髒東西不是衣服,髒東西是髒東西,衣服是衣服,髒東西和衣服是分開來的。正因為髒東西和衣服是分開來的,所以才有可能把髒東西洗掉;如果髒東西是衣服,就不可能洗掉它。而既然衣服從來沒有髒過,衣服怎麼可能變幹淨呢?因此最終你領悟到,衣服就是衣服。識蘊就是阿佛,這個佛的能量就是如鏡子一般的智慧(大圓鏡智)

  五蘊、五方佛、五種智慧、五色、五種情緒(五毒)、五種法飾(比如蓮花),所有這些五個、五個湊在一起,你就瞭解了什麼是灌頂。不要認為這些東西是在外面,這些都在你裏面。這是有關灌頂的簡介。

  禪定

  接著簡單說說禪定。禪定實質上是的連續,而非我們在禪定時的行為——身體打直,盤腿,閉眼好幾個鍾頭。你必須專注,這是你首先要做的,如果沒有專注(),什麼都做不成。現在,你們有些人似乎很專注地在聽講,所以你以為你的心並不散亂。一般來說我們的心十分鬆懈,當我們開始禪定時,我們遇到的幹擾越來越多。比如說,現在大家都專注於我,不要散漫,就這麼待上幾秒鍾……但你開始散漫,開始更清晰地聽到噪聲,為什麼?我們以為靜坐時才出現妄念,事實並非如此,你只是這時才知道有妄念而已。因此我向來對學生說:你所認知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我們有個散漫遊蕩的心。就是這樣。

  以一場簡短的公開演講來說,我實在不知要說什麼。下一次也許試試六天的課程,如此你們才能真正學到一些東西。我們現在幾乎像是在讀索引,不過至少我希望你得到的不只是個索引,而是個功能表,那麼你至少還獲得某些滋養。

  問與答

  問:是否可以照著報上刊載的咒語進行念誦或修行?

  答:可以念六字大明咒。

  問:請仁波切介紹一下戒律。還有根本上師該怎麼定義?

  答:根本上師是那位帶領你的心得到一些開悟的上師,跟你有因緣的上師,而不是那些給你灌頂的上師,也不是那些你皈依的上師。就算是妓女,如果她丟一些水給你、把你叫醒,甚至你從中得到一些開悟,也可算是你的根本上師。如果你有個上師,你必須要遵守他所說的,不能違背,這就是戒律。

  問:我們說,人人有佛性、萬物有佛性,這對不對?我們現在被無明、五毒所蒙蔽,以致佛性無法顯現;那為什麼以前有佛性、不被五毒蒙蔽時不修,現在五毒聚來時才修?為什麼以前佛性不發展出來?而現在五毒聚來時才修是不是比較困難?

  答:並沒有所謂沒有五蘊,也沒有所謂沒有五毒

  講法地點:台灣員林,薩迦中心

  日期:199051

2世間八法

  我們的所作所為,都是出於期待,而不是出於無造作的真誠。缺乏真誠時,我們會變得非常軟弱,我們可能成為自己跟別人期待的犧牲品。

  佛經總是起始於阿難說:如是我聞……”這相當重要,告訴我們許多事情。阿難記錄下佛陀的一切話語,卻未曾宣稱這些教授來自他自己,他清楚地表明他只是在複述從釋迦牟尼佛那兒聽聞到的話。

  時至今日,人人都想當原創者,特別是上師們。我讀過一些現代上師的書,宣稱他們的教導是自己的研究結果,是自己的發現。現代社會的人,不知怎的,似乎受到新的、原創事物的吸引。但在此,我們並非著眼於某人的發明,而是在檢視純淨真實的法——佛陀的話語。

  我們居住的這個世界受苦於無休止的不安全感,靈性事物已成為一種交易,因此像我這種靈性導師總覺得需要招攬更多生意。因為瞭解人們的弱點,而且人有不安全感,販售靈性事物是很容易的。你們當中有些可能是生意人,因此我相信你們知道銷售是怎麼一回事:先告訴人們應該擁有某件他們沒有的東西,然後再告訴他們購買的地方就是我這裏,我有你需要的東西。

  佛陀說:依法不依人,依義不依語。

  這是絕佳的忠告。踏上靈性道路時,謹慎留神很重要。

  趨近靈性道路的基本方式有兩種。理想而言,我們修持靈性道路的目的應該是為了得到證悟,這就是句點。然而出於我們的習性,還有一種不同的方式,在東西方皆然。

  在東方世界,佛教已然成為一種類似宗教的東西。人們為了長壽、事業興旺、改善生計、獲取利益、驅除邪靈等而修習佛法,因此人們並非意欲證悟,而是為了裝點此生。西方社會也好不了多少。人們修習佛法主要是為了撫慰自己、療愈自己,為了放鬆……為了所謂的自我成長。法並沒有真正用於證悟。

  佛陀不是為了這類世間利益而教導佛法。也許我們以為我們是富於靈性的人,我們並不是在尋求物質利益;然而我們仍在追尋某種心靈上的收益,我們希望擁有快樂的人生。這兩者同被視為世間利益。如果我們懷有這種動機,佛教就是一條我們應該避開的道路,因為佛教之路對自我來說,基本上是個壞消息。我們愈是修習、研讀佛法,它對自我愈顯得震撼,與利己主義愈發背道而馳。我們應該仔細思考什麼才是我們要的。還不太晚,我們仍然可以退出。

  我們來談談這些世間利益。阿底峽是印度最偉大的佛教學者之一,他用很棒的方式對此做過描述。他說:有八件事情讓人軟弱。指的是世間八法或我們所落入的八種陷阱:

  ●希望受到贊美

  ●不希望受到批評

  ●希望得到

  ●不希望失去

  ●希望快樂

  ●不希望痛苦

  ●希望聲名遠播

  ●不希望默默無聞或受到忽視

  這世間八法十分重要,我們應該熟記在心,如此就可以不時檢查我們是否落入其中的一個甚至是全部陷阱,這也是我修習的核心基礎。世間八法很容易記:毀與譽,得與失,苦與樂,譏與稱。

  我們要檢視自己是否落入任何這類的陷阱。我自己就掉進全部這些陷阱當中,尤其是第一個:希望受到贊美。我總是喜歡被贊美,這是我最大的弱點。我相信這發生在許多人身上,微小、膚淺、無用、可笑的贊美之詞,讓我們變得非常軟弱。批評亦然。幾句荒謬、毫無意義的批評,能帶來永久的傷害。

  我想你們都知道我在說什麼——我們多麼喜歡贏,不喜歡輸;我們多麼喜歡受人關注,不樂意被人忽視……這一切都是陷阱。如果我們落入其中一個陷阱,我們就變得軟弱。

  我總是掉進這八種陷阱。我不想失去朋友,我希望得到贊美,我不願被人批評,我想得到弟子,我希望受重視,我不想被冷落。那麼我會怎麼做?為了得到我想要的,避開我不想要的,我就去滿足別人的自我。

  理想狀況下,假如我是一個真正的老師,當真嚴肅看待我作為心靈友伴的角色,我應該告訴你一些你需要聽的東西,那有可能很傷人,會斫傷你的自我,真正原因就在於靈性道路與自我希求乃是背道而馳。很遺憾我得這麼說,這是唯一之道。

  因此,如果我們想成為靈性修持者,如果我們希望變得強壯,我們是需要鍛煉的。阿底峽尊者教給我們一種很棒的訓練方式,稱為婁瓊婁瓊是藏文,意指修心。這個修煉方式基本上就是記得問問自己:我們正落入哪些陷阱?

  讓我們回到前面的問題:我們懷有何種動機?那是一切事物的真正起因。我們是真正想要證悟,還是我們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放鬆和療愈?抑或是我們在生活裏遇到了嚴峻的問題與障礙,所以想從中複原?提醒你,倘若我們以這種動機修習佛法,即便或許真能達到某種效果、真能帶來某些世間利益,我們卻將失去徹底運用佛法的可能性。由是之故,我們修習的甚至將不是真正的佛法,而是某些捏造出來的複製品。

  因此我們的動機非常重要。如果我們擁有正確的動機——為了達到全知或證悟而修持靈性道路,那麼我們必須有一條完整的道路。

  是什麼造就一條完整的道路?一條完整的道路需要具備見地、禪修、行為。請注意,這非常重要。我注意到西方有太多的方法毫無見地:各式禪修,新世紀音樂……提醒你,將這些作為方法是可以的,我不是在批評方法,但你必須要有見地,如果你沒有見地,你哪兒也去不了,這些方法只能治療某些創傷,或是像普拿疼一樣只能暫時止痛。見地非常重要,見地決定了禪修與行為。

  那麼,我們如何獲得見地?通過研讀,通過審查我們所研讀的內容。這是釋迦牟尼佛的教導之所以特殊的地方,他給予我們質疑的自由。就你的邏輯與常識所及,你可以問問題,可以辯駁,可以分析。因此你應當研讀並且歸結出見地,基於見地,你獲得對修道的信心,然後你再去選擇方法。

  此刻,我們可以說擁有出離心是我們的見地。我們所謂的出離是什麼意思?當我們觀賞電影時,那是名副其實的出離。為什麼?因為即使銀幕上發生著形形色色的事情,我們也知道那不過是一場電影,完全是假的。其中也許有動人的愛情或懸疑情節,我們甚至會感動落淚,然而我們內心知道,那只是一場電影。

  比方說,在電影放映當中,如果我們想要去洗手間時,我們會有勇氣起身前去,沒什麼大不了,我們並未真的陷入其中。這是為什麼我們稱此為出離”——我們對這件事有正確的見地,我們瞭解到它徒勞無益的一面,於是有真正的出離。但在所謂生命的大電影裏,卻很少人擁有這種勇氣。

  當然,出離並不意味著,由於瞭解這是一場電影,我們就必須走出影院,並且鄭重發誓再也不看電影。僅僅瞭解到這是一場電影,就已經徹底改變我們對這場電影的態度。我們無須停止看電影,我們仍然可以觀賞,然而出於瞭解,我們就不會陷進去,知道它沒那麼重要。這有點像是短暫的證悟。

  這是我們所需要的,然而瞭解這是一場電影卻著實不易,我們總是被困住,到最後總是認為這是真的。如果當我們坐在這裏,沉浸於這場電影,或笑或哭,完全迷失在其中,由於我們的善業和我們的福德,身旁的一個人會拍拍我們的肩膀說:別擔心,這只是場電影。這個人就是我們的老師。

  能有這種機會,坐在某個真正具有智慧與慈悲因而能點醒我們的人身旁,也很不容易,為此我們需要有很多福德。比方說,正當這個人告訴我們這只是一場電影時,可能身後有個人恰好在咳嗽,我們就失去聽到這句話的機會。這種事情總是發生,那純粹是欠缺福德。

  經由一再地憶持見地,經由檢視我們正落入八種當中的哪些陷阱,經由各式各樣的觀修,我們獲得福德。

  因此現在我會說,瞭解生活徒勞無功的一面,就是見地。擁有這個見地並不表示我們得成為比丘或比丘尼,或是前往加德滿都,並且住在一個洞穴裏。不,瞭解才是更為重要的。瞭解到生活徒勞無功並不意味著你該辭去工作,你應該繼續你的工作。如果你有機會成為百萬富翁,為什麼不呢?你應該只管去做,但要始終知道自己真實的身份,始終記得處境的實相。

  然後情況就會變得十分有意思。明知那是一場電影卻繼續觀賞,在其中經驗所有情緒,這很有意思。為什麼?因為操控權在於我們。任何我們控制不了的時刻,任何操之於別人的時刻,都是沒有意思的。但這次的確操之於我們,因為我們知道那是假的。

  在我們日複一日的生活中,我們沒有控制權,我們沒有樂趣,我們認為正在發生的每件事情都如此真實。請想想我們所擁有的親密關系。親密關系本應是生命裏出現的好事,然而它果真美好嗎?關系展開的那一刻,不安全感便開始了,期望開始了,恐懼開始了,而且總是重複,沒有止盡。我們交過多少女朋友?我們換過多少男朋友?但情形似乎總是一樣。沒有真命天子、真命天女,沒有天時地利。為什麼?問題不在於沒有遇上天時地利,不是那樣。問題在於我們總是懷有某種期盼,總是帶著希望與恐懼,而它們卻導致失望。即使我們恰好得到我們期盼的,期盼也不會停止,反倒是倍增了。我們得到了我們想要的,就期盼更多。

  因此,我們能做的就是發展明智的期盼。這是婁瓊的一部分,是修心的一部分。比方說,當我們睡醒時,可以檢視一下:我們好嗎?我們快樂嗎?我們一切順利嗎?”如果我們一切順利,我們很快樂,我們非常好,我們接著來塑造一個明智的期待:這不會持久,這種情況過去從來不曾持續,這會改變。事實上,我們的快樂會因此而持續得久一些。而當我們經曆困難時,當我們遭遇問題和令人頭痛的事情時,我們應該想:這不會持續。過去我遭遇過許多問題,但我都度過了它們,它們不曾持續,這次也會一樣。

  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想法,認為眼下我們正在面臨的問題是最大的問題。不是嗎?而且我們以為這些問題將會是我們遇到的最持久的問題,但這不是事實。跟我們目前遇到的問題相比,五年前的問題微不足道;而不出五年,今天的問題又會顯得無足輕重。

  我認為充分認知自己的存在是件好事。無論看電影,還是走過這世間每天的生活,能充分認知都是很好的。此刻我們就可以開展出我們正坐在這裏的認知。

  我們討論了見地,那麼禪修呢?禪修的藏文是,意指習慣於某件事。因此對見地有了初步的瞭解之後,我們還得去習慣這種瞭解。我確信你們已經多次聽過這個譬喻。如果我們想去認識某樣東西,譬如酒,那麼我們首先就是盡可能多去酒吧;再接下來,你或許想要嘗試不同的酒,便試著調制某種雞尾酒什麼的;而最後,也許你嗜酒了。沒有人生來就是酒鬼,你必須去學習,去修煉,然後才能變得離不開酒,沒有它就活不下去。這幾乎像是有關酒的證悟。禪修就是習慣於某件事,這就是我們得去做的。

  現在,許許多多大師勸勉我們做止(奢摩他)的修持,我同意,因為止是打基礎。止的修持,是讓我們的心能夠運作並富有彈性。現在我們的心像一塊木頭,堅硬死板,止讓我們的心富有彈性,以便我們可以隨心所欲。

  假設你此刻正在生氣,如果我要你停止生氣,你辦不到。或者,如果我要你當下立刻發火,你也辦不到。為什麼?因為我們對心沒有控制力,必須等到發生某些事情,有特定的因緣,才能點燃我們的怒火。我們無法控制心,而止帶給我們那份控制力、那份彈性。

  今天討論的主題是修心與八種陷阱——世間八法,那麼觀修的方法是什麼呢?可以稱之為動中修行。我認為這是相當重要的修持,但有時做起來相當困難。為什麼?因為一個累犯又來了——我們的期待。如果我們留心省視,會發現連我們走路的方式都是基於期待。我們採取特定的走路方式,以便可以獲得贊美,不會受到批評,以便得到某種東西,不會失去某種東西,以便可以受到重視,不會被忽略。每一件事——包括我們走路的方式,我們的發型,我們今早穿的衣服,我們的一切所作所為,都是出於期待,而不是出於無造作的真誠。缺乏真誠時,我們會變得非常軟弱,我們可能成為自己跟別人期待的犧牲品。

  講法地點:澳大利亞,金剛持寺

  時間:19967

3基本的不安全感

  禪定大師們常說,修的目的並不必然是擺脫各種情緒煩惱,到達全然棄舍所有分別現象的境界,以期獲得證悟;的目的與此無關。其目的,就像我一開始說的,是要得到自我控制。借由獲得這種控制力,我們獲得某種信心,並欣賞和感謝生活中的每一個日子、每一個時刻。

  在許多國家、許多場合,宗薩欽哲仁波切都教導過奢摩他或稱為的禪修,這是一種使心穩定和專注的方法。本文節錄自仁波切在澳大利亞悉尼所教授的有關奢摩他的開示。

  一開始,我們就必須瞭解為何要修”——基本上是為了獲得某種自我控制的能力。這意思是說,我們現在對自己毫無控制力。在面對種種不同的問題當中,我們所普遍感受到的焦慮或痛苦之一,就是內在的不安全感。這個不安全感是我們需要摧毀或至少要加以瞭解的。

  我們基本的不安全感來自於身份認同。更具體地說,因為不知道有沒有一個稱之為自己的東西,我們產生不安全感。通常我們不去談這個問題,但它總是有意無意地凸顯。為何會有這種內在的不安全感?佛教的推論是,如果持續檢視我們的生活,尤其是日常生活,就會瞭解到,我們的存在是值得懷疑的。

  譬如說,我們在介紹自己時會說我是某某某,我們把名字印在名片上,或試圖獲得某種頭銜。比這更微妙的是,我們經曆著各種激烈的情緒,像是貪愛或嗔恨,而所有嗔恨及貪愛的起因,就是為了要說服我們自己:自己是存在的,我確實是存在的。但這並沒有用,我們依然覺得沒有安全感,並因此製造出許多錯誤的希望和期待,成千上萬都未能實現。的確,我們也常常遭遇並不期待的事情,事實上它們似乎總是發生。當不期待的事不斷發生,人們就開始失去對自己的尊重,失去對環境的尊重,並且失去信賴。

  這就是為什麼對許多人來說,要對某人或某事給出清淨的看法是那麼難以做到,哪怕對自己也沒有清淨的看法,沒有確定性。先別談對宗教的看法——像是上帝、純淨的靈魂或諸如此類的東西,我們甚至不確定自己的存在。即使大部分時候我們假裝自己是存在的,但我們總是懷疑。

  從某個角度來看,我們相當聰明,知道自己在裝假。但我們不想承認我們在裝假,所以為了掩飾它,我們做出一些極端的事情,像是對某人大吼大叫。當你經曆這類激烈的情緒時,它會帶給你一些你確實存在的滿足感。你一直過著這種膚淺滿足的生活,但這無法真正帶給你穩定的自信,於是我們開始失去對生活的欣賞與感謝。

  我們應該學會對生活欣賞和感謝。當我說到欣賞和感謝生活,那包含所有事情。譬如說,我吃下這塊餅幹,當它從我的喉嚨滑下,我應該感到:天哪!多麼不可思議!可以吃下一小塊餅幹真好。這真令人驚訝!”因為你知道嗎,這可能永遠不會發生。譬如說,當我咀嚼這塊餅幹的時候,這個屋頂可能突然塌下來,而我可能死掉,那麼這塊餅幹就永遠不會從我的喉嚨滑下了!在生活中發展這種感謝是極為重要的。而修,是一把鑰匙,一把非常特殊的鑰匙,能夠用來發展這種感謝。

  所以現在我們有兩個目標:借由修止,建立起某種信心,或者說消除基本的不安全感;同時學習如何欣賞和感謝生活中的每一個時刻。這不完全是佛法,這是人類都應去做的事,你不能說這是宗教。事實上,禪定大師們常說,修的目的並不必然是擺脫各種情緒煩惱,到達全然棄舍所有分別現象的境界,以期獲得證悟;的目的與此無關。其目的,就像我一開始說的,是要得到自我控制。借由獲得這種控制力,我們獲得某種信心,並欣賞和感謝生活中的每一個日子、每一個時刻。

  講法地點:澳大利亞,悉尼

  日期:1997

智慧與慈悲

  了知自他之間的平等,好壞之間的平等,一切二元對立之間的平等,這就是悲心。但對我們大多數人來說,悲心是很難生起的。有太多強有力的東西,如自私、我執以及助長我執的因素,在阻礙悲心,與悲心作對。

  1997年,頂果欽哲仁波切的轉世欽哲揚希在尼泊爾舉行坐床大典。典禮之後,宗薩欽哲仁波切開示欽哲之意涵。

  金剛乘中,上師的觀念非常特別。我們在座許多人都是尊貴的頂果欽哲仁波切的弟子。今天是仁波切轉世的坐床大典,而所有的欽哲轉世都被認為是無垢友(Vimalamitra,毗瑪拉密紮)與赤松德贊王的轉世。

  偉大的蔣揚欽哲旺波是藏傳佛教共與不共傳承最重要的導師之一,不是因為他法座殊勝、位階甚高,而是因為他在證悟上成就卓然。他與蔣貢康楚 (Jomgon Kontrul)、秋吉林巴(Chogyur Lingpa)及蔣揚羅迭汪波(Jamyang Loter Wangpo),一起推動了利美運動(不分派運動)。他不僅是一位學者和聖人,也被認為是五位尋寶法王( five king tertons)之一。他有五位化身——身、語、意、功德、事業。意的化身即是尊貴的頂果欽哲仁波切,他和偉大的蔣揚欽哲旺波有相同的特質。

  欽哲”(Khyentse)一詞的大意,是智慧與慈悲。見過前一世尊貴的頂果欽哲仁波切的人,我相信你們還記得他是智慧與慈悲的化身,也是兩者的展現。對我們這些無明的眾生來說,即使我們能夠在智識上明白智慧與慈悲,要想見到智慧與慈悲的現實典範卻非常困難。而我們許多人有這個機會,這是極為珍貴的。因為過去世的善業,我們見到前一世的仁波切,現在又有這麼好的機會見到他的轉世。雖然我是被祖古貝瑪旺嘉 (Tulku Pema Wangyal) 拖來的,但我還是覺得自己是一個非常幸運的人,能借這個機會宣說幾句法語積累福德。

  因此我決定說幾句和二字有關的話,因為我們都認識一些欽哲的轉世,同時也多少知道所謂智慧與慈悲的概念。像我前面所說的,”(khyen)代表智慧或理解。但這裏所說的並不是一般的智慧或理解,而是了知所有現象之究竟真理的心。有一些例子可以說明智慧為何必要。當我們不瞭解一些事情時,通常就會產生問題;當我們不全然瞭解時,就會瞎猜疑。我們有許多不瞭解或誤解的事實,之所以會有這些無明,是因為累世的習性。

  雖然有些人可能對智慧有一點智識上的理解,但真正具備智慧卻是非常困難的。因為在佛法裏,當我們談到智慧時,是指從妄想中解脫出來的智慧,而許多時候我們所認為的智慧,並不是真正的智慧。在大乘中,智慧指的是了知無我的心或了知自我本空的心。即使研讀起來容易,要實證卻非常困難,這是因為累世對自我的執著使然。

  在佛法中,我們談到輪回與涅槃。輪回是存有妄想的地方。所謂無明或妄想,譬如我執,並不是說我們確實有一個染汙存在,必須要清除它。事實上,所有這類妄想和無明都不存在,但是由於我們自己的不安全感,我們以為它們存在。我們對自我的存在非常執著,乃至常忙於成為這個自我的奴隸。現在,智慧了知妄想並不實存的真相,但就像我之前說過很多次的那樣,一個人雖然能夠通過研讀經典與接受開示大致理解智慧,但真正證得智慧則必須具有許多福德。

  虔誠心亦是如此。理解什麼是虔誠很容易,但要有虔誠心,則需要具備很大的福德。在有福德之前,你是不可能有虔誠心的。我想不只是智慧、慈悲、虔敬這樣的精神性特質,即使是日常生活中的快樂,也需要有許多的福德才行。

  舉個例子來說——但這麼說好像有點野,假如我的翻譯對這位尼師說:你好美哦!”倘若她具有哪怕是稍縱即逝的福德,那麼這番恭維必定會帶給她很大的快樂,但如果她沒有足夠的福德,同樣一句話可能會造成問題。比方說這句話會使她產生期待,雖然我的翻譯可能只是出於禮貌,但因為沒有足夠的福德來適當地詮解這句話,她可能會期待跟他到別處去!這時候,如果翻譯是有耐性或講究技巧的人,倒還好,不過我並不認為他可以每天對尼師說你很漂亮。所以福德,藏文稱為索南”(sonam),真的是能對每件事產生重大影響的最重要因素之一。我相信你們一定在人生裏有過這樣的經曆,有時本應令你不開心的事卻讓你高興不已,這極大程度上是因為福德的緣故。

  現在你可能會想:要怎樣才能有福德?”很奇怪,對於想要有福德這件事,也必須先有福德才行。福德是福德的因,這是佛法修行中困難的部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完整的智慧觀念是超乎各種概念、超乎所有習性的攀緣之上的,為了得到這種智慧,我們談福德,而福德與我們的情緒息息相關。空性亦然,這是我們必須了悟的。為了證悟空性,一個人必須要有福德。就像是對上師贊頌或獻供(一如外面的人正在做的),或是像你們之中的某些人耐心地聽我說話而不被外面的鼓聲所幹擾一樣,一個人能夠以這些方式來累積福德。

  有兩種積聚福德的殊勝方法:對眾生的悲心,以及對佛、法、僧與上師的虔誠心。事實上,兩者可以化簡為一,即慈悲心。當我們談到大乘時,談的就是慈悲心。

  這種悲心在金剛乘裏,大多被詮釋為虔誠心,這也是欽哲之名的第二個面向。藏文裏的冊瓦”(tsewa)即是悲心。悲心不只是同情心,事實上,它是了知平等的心。了知自他之間的平等,好壞之間的平等,一切二元對立之間的平等,這就是悲心。但對我們大多數人來說,悲心是很難生起的。有太多強有力的東西,如自私、我執以及助長我執的因素,在阻礙悲心,與悲心作對。

  我無法討論你們的狀況,就我自身經驗而言,哪怕幾秒鍾的時間,我都很難擁有真正的悲心。當我讀菩薩戒、祈請文、祈願文時,即使我瞭解其含意,但這一切的背後仍然是自私之心。大乘經典裏談到許多不同的菩提心,最殊勝的菩提心是一種牧羊人式的菩提心——希望為了眾生而成佛,希望在所有眾生都成佛之後才成佛。這種菩提心是非常難以理解的。

  我不知道你們是否有這樣的菩提心,我可沒有。我不在乎別人,最起碼我覺得自己很棒,好歹我想成佛。很多人並不想成佛,至少我是想成佛的,雖然我只是為了自己而成佛!對你們來說想必也是如此。當我們向佛、法、僧三寶獻供時,雖然嘴上說是為了一切眾生的緣故,心裏想的卻是為了自己的好處。所以對我來說,對眾生的悲心是很困難的。在金剛乘裏,虔誠心被解釋為較高層次的悲心,我想這就是為什麼我喜歡金剛乘的原因之一吧!

  對一個初學者、一個充滿染汙的眾生來說,修習虔誠心時,可以從某個人——譬如你的上師——開始著手,因為贊賞某個人比承擔個人責任要容易得多。而且我想我被吉美林巴之類的人洗腦洗得很愉快,吉美林巴曾說,年複一年地誦咒、修習儀軌、作法,雖然很好,但沒有一件事能和一分鍾的禪定相比,因為禪定更能洞徹我們的心靈。他又說,年複一年的禪定,無法和片刻憶念上師相提並論。這是何以我覺得虔誠心的修行非常重要且無所不含的原因。

  但我也明白,許多人很難擁有虔誠心。對那些見過偉大的上師,如至尊頂果欽哲仁波切的人來說(像我自己就非常幸運地親見了仁波切),我想我們會比較少有不恭敬的看法;但對那些必須跟我這種人相處的人來說,我完全理解為何虔誠心會是這般困難!如今你們甚至對上師都沒有太多信心。

  我知道你們之中有許多人是老修行,一定反複聽說過這樣的事情。我想說的是,全然信任上師是相當困難的。我要談一些我自己的經驗。最近我在修上師相應法時,完全照著法本觀修,觀想上師在面前和其他種種情況。到了祈求加持的部分,則可以祈請殊勝或不共的加持,也可以祈請一般的加持。當然,殊勝的加持祈請是為了成佛、增長智慧、去除無明等,這是修持上師相應法的究竟目的。而為了助益人類,也可以祈求一般加持,這是長壽、不生病和種種世俗利益的加持。我注意到,我對勝義性加持的追求遠遠少於對世俗性加持的追求,我並沒有如祈求長壽、計劃的成功那般真誠地祈求除掉自我。於是我明白了,我依然執著於這世間的生活,事實上我把上師當成了神祇,請他賜予特定的報酬。當我意識到這並不是很好的想法時,我覺得,能體察到這種過失也得自上師的加持。有時,當我設法瞭解自己的過失時,心裏不知又打哪兒冒出傲慢的、不知不覺混進來的自我,想著:哦,我設法瞭解我的過失,這很好。情況總是這樣。然後我又開始自責起來,對自己說道:不行,我不能有這樣的自我。

  你們知道,我對寫劇本、拍電影這些事情很感興趣。於是有一天我發現自己對上師這般祈請:請加持我,讓我順利寫完劇本,讓我的拍片計劃成功。隨即卻想:不行,至尊頂果欽哲仁波切根本不知道怎麼拍電影,我怎麼可以這樣要求他呢?”那時我正在讀蔣揚欽哲旺波和欽哲確吉羅卓的傳記,其中屢屢提到他們對上師所持的虔誠心是如何的深厚,以及他們如何向上師祈求證悟成佛、饒益眾生等一切成佛特質的加持。我覺得很慚愧,因為我所祈求的是如此世俗的東西。但因為我讀了足夠多的佛教書籍,也因為我的心、我的自我、我的自私是這麼的聰明,所以能找到很巧妙的藉口,會想自己祈求寫好劇本的加持,是為了利益眾生的緣故。

  然而我又告訴自己:不行,我利用各種大乘的藉口,只不過是在助長我的自我和自私而已,這是不對的。再想到我向上師祈請拍好電影的加持,同時卻認為:不對,不對,他不知道如何寫劇本,他不知道如何掌鏡頭,這類事情他都不清楚。於是我明白了:看吧,這表示我對他沒有信心。他是佛,他應該知道一切事情,我卻把他看成不知道掌鏡之類簡單的世俗事物的凡夫,而那些事只要花上兩天或頂多一個禮拜就能學會了。我看出自己對他沒有信心,這表示我還需要培養我的虔誠心和信心。

  之後,我試著花更多的時間祈請和祈願,於是上師就加持我,讓我的智慧增長,讓我一切成佛的特質開展。我的信心增多了一點,所以這些日子以來,無論祈求什麼加持,如把劇本寫好之類的,就不會覺得不好意思,我想這樣是可以的。我想告訴各位的是,我們有著無法專一的毛病。我們有上師,但當你想長壽,碰巧又知道有長壽佛,你會另外向長壽佛祈求加持,若是想增長智慧,你又會向文殊菩薩祈求加持。如此這般,說明我們對上師乃是一切皈依對象的總集缺乏認知,也表示我們的心仍然充滿了二元對立。只要我們仍有這些弱點,我們就無法有勇氣去獲得智慧。

  我們稱擁有菩提心的人為菩薩,而菩薩的稱號代表他是一個有勇氣的人,不單是有勇氣幫助眾生,同時也有勇氣面對現實,面對這個充滿了無明、迷惑的人生。因此為了獲得” (khyen)或智慧,一個人必須有悲心,沒有悲心,是不可能有智慧的。我個人覺得,獲得欽哲或是悲智這兩種證悟的最快方法,就是培養虔誠心,也即悲心的精髓所在。虔誠心有許多層次,我們可以從主要是發自情感如贊歎、發願等最簡單的虔誠心開始。當虔誠心增長時,就會轉成智慧,那時我們就不會有總是需要倚賴某個人的恐懼了。倚賴某個人是件非常奇怪的事,有時我們的心想要倚靠某個人,但有時,這個想要倚靠人的想法可能會是很大的麻煩。我想大概就是這些了。

  講法地點:尼泊爾

  日期:199712

 5奢摩他禪修

  我們總是在做事、想事,我們總是在忙碌。我們因此讓自己迷失在無數的執迷和僵固當中。當我們禪修,什麼也不做的時候,所有這些僵固就會被揭露出來。你會發現,這些僵固會自動減少,而你什麼也沒做。

  我們稍微談一談奢摩他禪修。我們一邊談,一邊實際上試著做做看,這樣可能效果更好。所以我會講一會兒,你們禪修一會兒;然後我多講一會兒,你們再多禪修一會兒,如此你們就會瞭解我所講的內容,指導也才比較有意義,否則你可能無法將這個指導和禪修聯系在一塊兒。

  實際上所有用到的技巧非常簡單,所有過去偉大的禪修者通常會說,禪修的時候要坐直。當我們身體坐直,就會有敏銳的感覺、莊嚴的感覺,這會產生適當的氛圍。

  在這次指導中,我不建議使用任何外在的目標物。我們有時聽說奢摩他教學會使用外在目標物,譬如一朵花,但我們這次要學的是上座部的傳統方法,把呼吸當做目標。因此讓我們專注於我們的呼吸,跟隨氣息的出與入,只是這樣。現在讓我們來做一下,然後再談。讓心念集中在呼吸上,身體坐直,眼睛睜開。這就是最精要的技巧了,基本上什麼都不必做。

  〈禪定〉

  我們只需坐直並觀察呼吸,不受幹擾,不被那些占據我們心頭的思緒所幹擾。我們就只是坐著,獨自坐著,除去我們自己、呼吸和專注,沒有任何其他事物。

  我們坐著,專注於呼吸,不做別的。或許某些念頭會出現,當它們出現,我們該做什麼?什麼都不做!只有一個方法,但它適用於所有情況,那就是專注於呼吸。就是這樣。

  幹擾或多或少會出現。昨天說的話、上禮拜看的電影、剛才的交談、明天該做的事,以及突然的恐慌——今天早上有沒有關掉廚房的瓦斯?諸如此類的念頭,都有可能出現。當它們出現,記得回到呼吸上。回來,這就是奢摩他禪修的口號。當我們發現自己注意力分散,就回想這個教導,然後回到呼吸上來。讓我們再做一會兒。

  〈禪定〉

  假使我們懷抱雄心壯志,就會對自己的目標產生執著。即便我們的目標是證悟,那麼就沒有禪定。因為我們總是惦念它,幻想它,渴望得到它,這不是禪修。

  這就是為什麼奢摩他禪修會提出重要的一點:放下任何目標。坐著就只是為了坐著,我們除了觀照吸氣和吐氣,不做別的。是否獲得證悟不要緊,朋友是否比我們更快地獲得證悟也不要緊,誰在乎呢?我們只是呼吸,身體坐直,觀照氣息的出與入,此外不做別的。

  我們要放下對目標和雄心壯志的執迷,這是很重要的一個面向。甚至包括想要完成一個美好的奢摩他禪修,這個想法也要放下,只是坐著。

  少一些執迷,少一些野心,只是坐直並觀察呼吸,這樣做的好處是沒有事情會擾亂你。只有在有目標的情況下,我們才會受幹擾。當我們有個目標,我們就會變得有點執迷。譬如說,假設我們的目標是駕車去往某個地方,卻有車子擋在我們的正前方,妨礙了我們的路,它就變成一個討人厭的東西。但如果我們沒有目標,就沒有關系。無論是噪聲,還是感覺這裏或那裏癢,都沒有關系。

  記住這點很重要。因為禪修者常常有要達成某件事的強烈的企圖心,當他們受到幹擾,就會經曆各種混亂痛苦,他們會失去信心,感到挫敗,會責備自己,責怪這個技巧。因此,至少在這短暫的禪修當中,我們要體會,是否獲得證悟並不要緊,壺裏的水是否煮開了也不要緊,電話響了不要緊,是不是朋友打來的也不要緊。就在這短暫的時間,任何事情都不要緊。

  〈禪定〉

  修習奢摩他禪修,不必要是為了成佛的緣故。假如你對成佛或涅槃沒興趣,你可以通過修持奢摩他達到一種自然狀態,不會經常在各種狀況中擺蕩。但多半時候,我們無法控制自己,我們的心總是受到一些事物的吸引或幹擾——我們的敵人、我們的愛人、我們的朋友,所有這一切,還有希望、恐懼、嫉妒、驕傲、執著、嗔恨。所有這些事物、這些現象,控制了我們的心,而我們無法控制自己。或許我們可以在刹那間控制自己,但我們若是處於極端的情緒當中,我們就會失去控制力。

  如我先前所說,放下我們的野心,有點像是佛教徒所講的出離心。你讀過佛陀的故事,佛陀遠離他的宮殿、皇後、兒子、父母,到外面去尋求覺悟。嚴格地從奢摩他的觀點而言,你可以說佛陀是在試著減少他的野心,至少是在試著瞭解他的目標是什麼,他想要達成什麼;但同時,他也在試著瞭解他想要達成的目標其實是徒勞無益的。所以他想辦法放下,想要獲得放下的力量。總之,如果你想成為奢摩他修行者,放下的力量相當重要。

  我們修持奢摩他,就能獲得放下的力量,或者我們就能瞭解到執迷、僵固所招致的覆滅。

  你們會發現,這個技巧能夠給予我們一些時間或機會,讓我們松開心結。這就是何以一些偉大的禪修者會說,三摩地這類禪修,是什麼也沒做的稀罕時刻。

  我們總是在做事、想事,我們總是在忙碌。我們因此讓自己迷失在無數的執迷和僵固當中。當我們禪修,什麼也不做的時候,所有這些僵固就會被揭露出來。也許對初學者而言,這有點嚇人,但慢慢地,你會獲得某種內在的信心來面對這些。你會發現,這些僵固會自動減少,而你什麼也沒做。一般指導禪修的書籍上說,如同蛇伸展開自己,我們的執迷松解開它自己。你會獲得這種技巧。

  〈禪定〉

  這裏有個難題。當我說放下念頭,回到呼吸上,專注於呼吸,你會不自覺地把它解釋為:噢,仁波切是說,我們要停止這個念頭,回去專注我們的呼吸。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是說你應當停止念頭,我沒有這麼說,我說的是專注於呼吸,這是兩回事。當念頭出現,不要停止它,不要增強它,不要鼓勵它,不要勸阻它,什麼都不要做。你的工作只是專注於呼吸,就這樣。

  瞭解這個差異很重要。如果我說:停止這些念頭,然後回到呼吸上。這是一回事,但這不是我的意思。當念頭出現,你要做什麼?只是回到呼吸上,這是你要做的。停止念頭不是你的工作,也不是這個教授的一部分。念頭會出現,但你要做的只是專注於呼吸,就這樣。

  〈禪定〉

  彌勒菩薩對奢摩他修持給過很好的忠告。修持奢摩他時,當我們的心受到幹擾,我們必須記住對治的方法,就是回去專注呼吸。每當我們受到幹擾,都必須有這樣的正念,我們稱此為應用對治法門。但有時我們用得太多,也可能導致昏沉或煩亂。你們瞭解嗎?假如你太擔心,換句話說,假如你不停地使用對治——對治、對治、對治——幾乎在沒有毒害時也使用對治,事實上這會成為一個問題,成為昏沉和煩亂的起因。

  〈禪定〉

  最好做短時間的奢摩他,特別是對那些初學者而言。短暫,但次數要多。假設你要做十五分鍾的禪修,那麼中間至少要重新開始三十次,當中做短暫休息。慢慢地,我們可以禪定得久一些,也許在十五分鍾之內重新開始十五次,當中做短暫休息。有時也可做真正的休息——起身走走,做些其他事情。再過一段時間,你可以在十五分鍾的禪修中間重新開始七次。讓禪定保持短暫,是重要的一環。假如你一開始做太久,你會對此技巧感到厭煩。我們是人,不喜歡無聊,我們總想要變化,變化飲食、變化服裝,我們喜歡變化。

  同樣的,靈性道路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我們需要有相當的耐性。我們必須讓自己喜歡這個道,所以我們要讓禪定短暫,而次數要多,如此我們就能養成習慣,它將成為我們的一部分,簡單易行。好比學習喝酒,我們剛開始只喝一點點,而不會一次喝上兩三瓶,否則喝到想吐,我們就不會再去碰酒。奢摩他應該成為你生活的一部分,所以你要習慣它。為了養成習慣,我們只做短時間的禪定,但次數要多一點,分段要多一點,這很必要。中間暫停的時候,如果可能,仍然記著你在呼吸。我們總是忘了我們在呼吸。

  我們也不應該限定禪修的時間,不應該限定只在早上或只在晚上禪修,你應該在任何時間修持禪定。修持的時間總是此刻,從來不是未來。永遠不要離開你的奢摩他,你要現在就做,而不要想明年、下個月、或下個週末再去做。反正也就大概四十五秒鍾的時間——特別對初學者而言,這很容易的,你可以在任何地方做,那只需要坐直,專注於呼吸。如果在心受到幹擾之前,我們就能自行決定停止禪定,然後再開始,這樣很好。再說一次,在幹擾來臨之前,停止禪定。如此我們會對這個技巧感到自在,會有戰勝幹擾的感覺。在幹擾來臨之前,我們已經停止。所以只做短的禪定。

  你真的不應該作這是禪修時間這樣的計劃,然後在休息時失去覺知。當然,你可以專門撥出某個時間修持,譬如早上或晚上的某個時刻,這很有幫助。但除此之外,你應該在任何可能的時間修持奢摩他,這只需要一分鍾,並不困難。然後我們逐漸加長時間。

  〈禪定〉

  禪修的時候,只是身體坐直,觀察呼吸。這麼做有什麼效果?它創造出一個觀察的空間。事實上這個技巧本身只是個花招,重點是讓我們認出不斷轟炸我們的思緒和幹擾。

  我們仍然會生氣,但可以說,我們知道我們在生氣。當我們生氣並且知道自己在生氣,生氣看上去就很幽默了。我們可以把這個氣趕到某個方向去,我們擁有較大的控制權。我們在生活當中受挫折,就是因為對情緒毫無控制能力,這一點都不好玩。佛教的全部目的就是玩得開心,不是嗎?為了玩得開心,我們必須擁有控制權。如果別人對你有控制權,那就不好玩了。

  〈禪定〉

  奢摩他需要很多紀律,特別對初學者而言,紀律相當必要。因此喇嘛常常建議我們,要參加團體禪修。當然,我們絕對應該獨自修習,但團體禪修也有幫助,因為我們有驕慢、有自我,這驕慢和自我總是告訴我們要有競爭心。當我們在團體中禪修,我們努力不睡著,因為不希望被認為是個糟糕的禪修者。我們沒有勇氣說:嗯,如果我是最差勁的那一個也沒關系。我們總希望自己是最厲害的,是最迅速的,我們有這樣的競爭心。所以,既然我們有競爭心,或許我們也可以把它當做修道的工具。

  因此如果有機會,去參加團體禪修是很好的一件事。我想這就像是去健身中心。假如你買個健身器放在家裏,常常是用個兩三天,你就不再用了,到頭來這個工具被扔到車庫裏,不是嗎?但假如你到健身中心,看到許多曼妙的身軀,看到其他人很努力地在運動,這會給你一些啟發。這本來是多麼錯誤的動機!但至少它引導你向前。作為一個修道助力,混淆是可以被接納的,所以沒關系。

  奢摩他很簡單。坐直,專注於呼吸,這就是你要做的。你要保持簡單,不要複雜化。呼吸就發生在當下,不在過去,不在未來,這就是為什麼我認為運用呼吸很好。呼吸發生在每時每刻——吐氣時,它離開、結束,永遠不再回來,然後我們再次吸氣。

  如果可以,你也應該做奢摩他的週末閉關。你每天做幾分鍾禪定,隨時想修就修,在不同的地方修——不要只在佛龕前面,而是在每一個地方。同時在有空的時候,一個月一次或一年一次,你應該做個密集的奢摩他閉關。你可以發誓禁語,然後就只是坐著。西藏有相應的傳統,叫做寧通”(nyinthun)達通” (dathun)寧通是指一日閉關,即一日修持,你可以發誓禁語或發其他誓,然後整日修持奢摩他,或者只在中午吃個飯。慢慢習慣之後,你可以進行達通,也就是一個月的奢摩他閉關,一天三座奢摩他,只有奢摩他。

  修持三摩地,可以只是為了獲得控制自心的力量,這已經很不錯了。但假如你是個大乘佛法的修行者,你還應該在奢摩他禪修開始之前皈依和發菩提心,在結束時做功德回向。奢摩他禪修具有非常多的福德,特別是如果你在開始時皈依和發菩提心,你該這麼說:我坐在這裏觀察我的呼吸,所以我不致被幹擾;假如我不被幹擾,就表示我變得很有力量;假如我很有力量,就表示我可以幫助許多眾生。這就是我們在做的。僅僅是坐著就有很多福德,獲得福德並不一定需要很多行為。僅僅坐著,觀照當下,觀察呼吸,就累積了很多福德。

  講法地點:澳大利亞,金剛總持寺

  日期:1999

6十二緣起法

  無明實際上就是對標簽的執著。在所有標簽當中——譬如花、桌子、椅子、地、水、火等,有一個可能是最危險的,不只是危險,還最具有破壞性,最難以捉摸,同時基本上是其他所有標簽的根源。這個標簽就是自我我的

  因為你們當中有些人對佛法的觀念還很陌生——這可能是你們頭一次接觸密續道或金剛乘,所以我想就金剛乘之道說幾句話。一些著名的佛教人物,例如帝洛巴、毗魯巴、庫庫瑞巴,他們的傳承已延續很長一段曆史時間,然而從世俗的觀點來看,他們所做的一些事情是不被社會接受的。譬如帝洛巴生吃活魚。佛教徒生吃活魚?當他吃著魚頭的時候,魚尾巴還在他嘴邊擺動。而毗魯巴是個酒鬼——人們是這麼說的,總之他喝酒,而且經常喝酒。庫庫瑞巴則常常跟他的寵物—— 一條母狗,睡在一起。金剛乘常令人感到驚駭。

  告訴你們這些事情,是因為當我說佛法更強調智慧時,我想讓你們意識到自己又是如何做的。盡管有生吃活魚、酗酒成性等幾乎是野蠻而不被接受的行為,然而這些人物所留下的不可思議的智慧之道,卻是現今世上所知道的可以減輕痛苦的唯一方法,是我們可以修持傳承的道,是我們可以拾級而上的階梯。

  告訴你們這些,也是因為我們要開始談論十二緣起法。

  第一個要談的是無明。我們曾經說過,無明是由生命之輪圖中央位置的豬所代表的。無明是什麼?我可以非常簡單地說,無明實際上就是散逸。當心攀緣某個事物,就是無明,散逸分心的行為就是無明。

  依照佛教理論,對概念的執著就是無明。我們以一個抽象概念為例,譬如桌子。我們創造出桌子的標簽,但實際上這個標簽是抽象的。當我們看著桌子,我們並非真的看到一個具有桌性的實體,而是看到木頭、釘子等這些東西。如果你把桌子拆開,木頭是木頭,釘子是釘子。在桌子的現象之中,有許許多多部分不見得被指稱為桌子,但是當它們聚集在一起時,就有了桌子的概念,然後我們創造出這個標簽。不過這還好,不算是大錯誤。可是當你認為這個概念不是抽象的,而是具體的,當你認為桌子有真實的存在,錯誤就接二連三地發生了。

  無明實際上就是對標簽的執著。在所有標簽當中——譬如花、桌子、椅子、地、水、火等,有一個可能是最危險的,不只是危險,還最具有破壞性,最難以捉摸,同時基本上是其他所有標簽的根源。這個標簽就是自我我的

  如同桌子一樣,當我們說,其實是在指稱某個抽象的東西。這本來不要緊,糟糕的是對自我的強烈執著。自我由盲人的圖像所代表,它在時間之牙也就是憤怒的怪獸的正下方。這個無明的概念做了什麼?它是如此強烈的一個概念,如果給它權位、裝備、金錢、力量,它便能夠摧毀全世界。我們都有潛力以自己的方式變得有一點像侯賽因,有一點像本·拉登,有一點像布希,或者有一點像拉姆斯菲爾德。我們都有可能變得像他們一樣。為什麼?因為我們對自我的愛執非常強烈。諷刺的是,為什麼對自我的愛執會如此強烈呢?只因為它不能確定它是存在的!非常諷刺,不是嗎?就好像當有件事情還未確定,你會有著魔似的沖動去確認它,你非獲得確證不可,而且這種情況會一再發生。自我存在的不確定性需要不斷被確認,你需要去確認它。

  你怎麼確認自我?你採取行動——結交朋友,上街購物,做喜歡的事,這些讓你覺得自己真的存在。而這就是第二支因緣——行,由一個做陶器的人的圖像來表示。在傳統的佛教術語裏,就是行。當我們缺乏安全感,我們必定會做一些事,或服用抗抑鬱藥物或進行禪修和持咒,不管做什麼,所有這些行動就是要證明自己的存在。十二支因緣在排列上是有順序的,但不要認為這中間要花上一點時間,譬如說先有了無明,然後停頓一下,才有行動,不是這樣。它們非常的迅速,幾乎是同時發生。

  行動的當下,伴隨著識。以猴子的圖像來表示——它非常聰明,總是蹦蹦跳跳,到處亂竄。你認為它在這裏,下一分鍾它就跑到那裏去了。不過你也知道,那些聽話的猴子總是被各種繩索拴住,不管它們多麼聰明,仍然不知道該如何解開這些繩索,逃離虐待它們的人。識基本上是由無明產生,猴子是聰明的傻瓜,是聰明的白癡。但這樣說好像對猴子有點不公平。

  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你想要確認無明的自我,出於自我存在的不安全感,你產生行動,行伴隨著識,如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然後又發展出名色,這由生命之輪的第四個圖像————來表示。船代表個體,船上有五個旅人,象徵五蘊。無論個體去哪裏,五蘊都無從選擇地跟著走。它們要去哪裏?它們哪兒都不去,只是一而再地流轉於輪回的大海上。五蘊基本上說的是關於身份的建構——你自己的身份。你成功地建構了一個身份——自己,我,佛教徒,印度人。

  一旦建構了身份,接著你需要什麼?這個我、這個自己,少了別的東西似乎就沒有了價值,因此變得很寂寞。它需要一個可以攀緣的地方,需要有事情可以做,譬如工作或娛樂。生命之輪圖上有著五扇門的空房子代表感官對象,也即入——色、聲、香、味、觸。借著的概念,借著自己的身份,我們從這間房子穿進穿出。它本來是一個空房子,裏面什麼也沒有,但我們以為裏面有很珍貴的東西;而當你在屋內,你又會認為外頭有非常珍貴的東西,於是你再度走到外面去。我們進進出出,創造了更多的現象,它們又會引發什麼?——觸。西藏人對於繪畫就是不在行,由一對接吻的男女表示,意味著產生了感官()與感官對象()的接觸,識與境的接觸。有了,接下去又會發生什麼?——受。以中箭的單眼來表示。

  讓我們再回來談自我。我們有自我,它缺乏安全感,同時又非常驕傲,非常的自我本位。因為這個緣故,我們必須去做一些事。當我們做的時候,產生了識、名色,創造出某個我們所歸屬的身份、趨勢或潮流。借由名色、趨勢的協助,我們在外遇到了感官的對象,當碰觸到的刹那,便產生了覺受——未必是樂受,有時是苦受。產生了,會引起渴望,也就是,這以一個喝酒的人來表示。自我碰到樂受時,會渴望更多;碰到不悅意觸或苦受時,則渴望去除它、超越它、戰勝它。我們是多麼執著於去解決問題,不是嗎?在苦受和樂受這兩種情況裏,不管你是喜歡還是不喜歡這些經驗,都產生某種全心全力要擺脫問題、解決問題的感覺,在這兩種情況中,你都產生渴望。

  的渴望會引生,以一個摘水果的人來表示。我們想要取——取得資訊、財產、食物、飲料。一旦取得,會引生執著——你對渴望的和剛剛得到的東西緊握不放,這在十二因緣中被稱為,以孕婦的圖像為表徵。引起,而有了生,自然就有衰老,就有死()

  以上就是十二緣起法的簡單說明。這是一個非常大的題目,在《阿毗達摩俱舍論》和《阿毗達摩俱舍論本頌》裏有極為詳細的討論,我向你們解說的只是最基礎的部分。

  我們並不只是在談人類行為的演化過程——首先是無明,接著是行動等,雖然這些確有其事。我們談的是一瞬間所發生的事。好比我們走進一間咖啡店,點了一杯卡布奇諾,因為無明引生出行動,又引生出其後的種種,直到我們喝完卡布奇諾,那也就是死亡。開胃小菜,頭痛,或其他的事也是如此,在我們的每一項行動中,在我們生命的每一個層面,都存在著十二緣起法。

  講法地點:澳大利亞,悉尼

  日期:2003

7生命之輪

  我們生命的目的是什麼?就是脫離生命之輪。當你脫離這種存在,就獲得瞭解脫。

  我相信你們當中許多人都看過生命之輪圖,那是一幅相當常見的圖畫,幾乎在每一座佛寺都看得到。事實上,某些佛教學者相信,這幅畫比佛像更早出現,或許是最早存在的佛教圖記。

  大體而言,這幅畫描繪的是生命。我猜想對於生命,我們有強烈的好奇。然而生命的定義如此分歧,我們必須對它達成一個共識。我知道許多人稱這幅畫為生命之輪,但其實,藏文srid pa並不指生命,而是指可能的存在”——某物也許存在,也許不存在,但存在是可能的。這是一種根據佛教所作的對生命的詮釋,我認為它意味深遠。而 khor lo意指曼荼羅,也具有某種深長的意涵,因為當我們談及曼荼羅時,我們是在講混沌,同時也是在講秩序。因此我們是在談關於生命的混沌秩序。

  我曾問別人生命”(life)這個英文詞的含義,得到許多答案,讓我印象深刻的是複蘇”(coming to life)變成活生生的”(becoming animated)。我覺得,當我們用到活生生這個詞時,我們是在說某種類似意識的東西。因此當我們談到生命,我認為我們基本上是在以某種方式談論跟心、意識、覺察有關的東西。

  這裏有個問題:生命的目的為何?但在我們討論生命的目的之前,先要想想生命到底是什麼。根據佛教,生命只是感知,一種相續不斷的感知,這已成為佛法主要的、根本的教導。並且佛教利用許多不同的方式進行教導,我猜其中的一種就是透過圖像。如果你問佛教徒:生命是什麼?”他們會說:就是這幅圖,這就是生命。總之,就像我說的,生命是一種感知。感知什麼?誰在感知?就是圖中央這只黑豬在感知。這很難一下子說明白,因為得去界定什麼是無明,這是佛學研究當中的主要題目。在佛教裏,當我們界定何者是無明,何者不是,並不是基於倫理道德,而是基於智慧。所謂無明,是一個處於異常狀態的心;而當這顆心處於正常狀態,就是智慧。

  簡單地說,該如何界定正常或異常呢?龍樹對正常的定義是:某個事物不依賴於他者之時。如果一個實體依賴於另一個實體,那麼我們永遠無法確認這個實體的顏色或性質是否真的就是它的究竟本質,因為它依賴著第二個實體,而第二個實體總是有可能腐化第一個實體。因此依照龍樹的看法,一個依賴對境(或客體)的心,一個依賴各式教育、權勢、觀修的心,是異常的心。如何才是正常的心呢?就是心完全放下一切對境,放下完全依賴和部分依賴他者的一切實體。

  這下你可以說,就是那只代表我們的無明的豬,導致這一切感知。這幅圖畫還不是最理想的,雞跟蛇應該從豬的口裏吐出來,因為豬會生出代表貪欲的雞和代表嗔恨的蛇。請不要以狹隘的心態來看待這些動物,這些爭論毫無用處,請你務必要瞭解這是一種象徵式的教授。

  總之,豬代表無明,從無明產生渴求,渴求是貪欲之母;從無明也產生恐懼,恐懼是嗔恨之母。所以我們有三種基本的心理,是這三者在感知事物,它們以多種不同的方式去感知事物。

  有時候出於無明,一個人生起想要求好的希望;出於求好,這個人在舉手投足間表現出慈悲與非暴力。在這種情況下,這個人的感知是較有裨益的,可以說他經驗到的是類似天道和阿修羅道的感知。但有時候,從無明生起的貪欲與嗔恨製造出大量混亂——殺害、盜竊、摧毀自己或他人,由此產生無益的、痛苦的、憤恨的感知,就類似所謂下三道,即地獄道、餓鬼道、畜生道當中所描繪的感知。這些便是六道。

  這裏需要留意很重要的一點。當佛教徒講到地獄時,並不是指在地底某處的一個實際存在的地方;講到天堂時,也不是指某個事事順利的所在地。我們並不是在講一個可以遷移過去的地方。當我們講到下地獄,並不是指受懲罰,事實上我認為對佛教徒來說,懲罰是一種新的概念。雖然我們會說:如果你造了如是這般的惡業,你會因為這惡業下地獄。但我們的意思不是說,有某個名為的人,會強迫你去體驗下三道,以示懲罰。就像我們先前說的,那是一種感知,端賴你的心,視你的心理狀態而定。

  現在我們來討論六道。既然地獄道最糟糕,就讓我們先談它,然後把它放到一邊。地獄道真的是意義深長,它描繪了一切形色的痛苦。中央坐著閻羅,好像地獄之王 ——我猜想他也是地獄的天使,他不是騎在哈雷機車上,而是舒服地坐在骷髏做成的寶座上。一個有趣的問題是:這個家夥是誰?從許多大乘經典中,我們得知他不是別人,正是文殊師利菩薩。文殊師利又是誰呢?文殊師利是智慧的象徵。於是我們可以說,坐在那裏決定誰要受什麼苦的地獄之王,其實就是你自己究竟的智慧本性。地獄道的情況,包括在熱地獄裏被火燒,在寒地獄的冰雪山脈中受凍,此外這裏還有各種動物。我必須告訴你們一件事,生命之輪之所以被畫在寺院的外牆上(連佛陀本人也鼓勵這種做法),原因之一就是要把這些意義極為深遠的佛教哲學教授給心思比較單純的農夫或牧人。因此生命之輪的這些圖像,只是為了傳達給一般受眾,是一種方便法門。地獄之王閻羅手持一面鏡子,這極具象徵意味——要想免除地獄之苦,你不必尋找外在資源,只需注視你自己也即做止或觀的禪修就夠了。

  關於地獄道還有一些非常有趣的事。你可以看到畫中有一道白光向上升起,象徵著地獄也是無常的,並不是一旦下地獄你就完了,毫無出路,不是那樣。畢竟地獄只是你的感知,如果你能改變你的感知,就能脫離地獄,因此畫中還描繪了一個正在離開地獄的人。

  接下來是有各種動物的畜生道。西藏人並沒有見過很多動物,澳洲人來畫畜生道會畫得更好。畫裏有水中的動物和陸地上的動物——我猜他們一定忘了空中的動物,像是鳥。

  再下來是餓鬼道。這裏的生命都有很大的肚子、很細的脖子和很小的嘴,總是又饑又渴,到處尋找食物。有意思的是,坐在那邊的一些餓鬼戴著珠寶,但他們如此吝嗇,不願意把珠寶給別人。他們當然不給!可是他們自己也用不著,他們只是想把那些珠寶保留到明天或明年。

  然後是天道,這裏有城堡、跳舞天女、點綴著各種裝飾的華樹,人們在聆聽音樂、彈奏音樂和沐浴當中度過一生,每件事物都如此完美。還有阿修羅道,他們就跟天人一樣富足,只是他們有一個問題——熱衷爭鬥,因為他們總是充滿嫉妒。

  比方說,他們經常與天人打仗。為什麼呢?在阿修羅道有一棵樹,叫做滿願樹,愛嫉妒的阿修羅殷勤地照顧它。然而樹是如此高大,當它開花結果時,往往都長在最頂端的枝頭,只有天人夠得著。於是阿修羅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這可真是觸動了許許多多的憤怒與嫉妒,因而引起阿修羅道與天道之間的許多戰爭。不幸的是,天道幾乎總是獲勝,但善嫉的阿修羅就是不放棄,他們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扳倒那些住在天道的家夥。

  在人道,我們看見痛苦——生、死、老、病;同時我們也看見享樂,比方說我們看見人們思考、冥想、發現新事物。因此我們有六道。大體而言,當感知來自嗔恨時,你是在體驗地獄道;當感知來自執著、執取或貪吝,你在體驗餓鬼道;當你的感知通過無明過濾,你在經驗畜生道;當你生出很強的慢心,你就投生到天道;生出嫉妒心,投生到阿修羅道;而當你貪欲熾盛時,你投生到人道。

  投生這兩個詞意涵廣大,不全然表示此刻我們在人道,不在其他五道。雖然據說依照我們造了何種業,我們可以去往其他道。譬如說如果經驗地獄道的業最強,我猜想你將會改變形體,以另一種形體存在去經驗地獄。但根據大乘佛教,六道可以是發生在一天當中的事情。

  比方說,有一天你回來很晚,或是剛剛經過一個失眠的夜晚,於是早上醒來時,你有些遲鈍,或仍昏昏欲睡,這就好像在經曆畜生道。又或許你醒來之後,某個你不喜歡的人打電話給你,於是你的一天都毀在早晨的這第一件事情上,你真的很憤怒,這就是在經曆地獄道。後來,為了擺脫地獄般的感受,你看電視,也許正好在演《海灘遊俠》(假設我現在正在談及一個男人,一個正常的男人),裏面的風光讓你感到有點興奮,那麼這時你在體驗人道。而你看完電視又去散步,路上碰見你的鄰居,他其實已經很老而且長相怪異,卻挽著一位美麗無比的女郎。你有一點點羨慕和嫉妒:天哪!任何人都行,但怎會是他?”這就是在體驗阿修羅道。接下來你去參加一場反戰遊行,但不見得是帶著良好的動機,而更多是出於這是去做政治正確的事的想法。那是傲慢,不是嗎?我猜想你在那場反戰遊行中甚至會對著某些我們自己選出的代罪羔羊吼叫。這就是我們所說的天道—— 一種政治正確之類的慈悲,一種做正確事情的自以為是的態度。你自以為神聖,所以十分傲慢。最後,在這一天的某個時候,或許你經曆了一段很美好的時光,而你不想跟別人分享,也許這就是餓鬼道。所以當我們講六道時,我們實際上是在講一天當中可能生起的體驗,而不是指某一個另外的地方。

  生命之輪最重要的面向是:不論你在哪裏——地獄、天堂、餓鬼道都無妨,你都受制於一個規則、一個權威、或一位獨裁者。那是誰?時間。這個怪獸的圖像就代表時間。它有多糟糕呢?!它很糟糕,因為時間意味著不確定、無常、改變。當然,它有它的優點,但我們通常不太瞭解。比如說,你可能體驗到天道,但那是會改變的。今天不改變,明天也會改變。你也可能體驗到地獄道——它同樣會改變!在地獄道這種情況下,改變就是好消息。無論你在哪裏,包括經驗到的三種心理(無明、貪欲、嗔恨),它們都是無常的,這就是時間。

  那麼我們生命的目的是什麼?就是脫離生命之輪。當你脫離這種存在,就獲得瞭解脫。

  問與答

  問:是什麼得到解脫?

  答:問得好。就是這只豬,蛇跟雞也一起得到解脫。從哪裏解脫?從這六種感知解脫。與感知一起運作,其實正是佛教的主要道路,一切都跟它有關。全都是你的感知在指揮你的生活,不是嗎?比方說,當你愛上某人,是你的感知在指揮你的戀情、你的親密關系。如果感知受到幹擾,哪怕只是一點點,你對那個人的觀感也一定會改變。也許有人告訴你,跟你約會了二十年的人在特定的月圓之日會長出尾巴,如果這個說法能夠說服你,你對這個約會了二十年的人的看法就會改變,下次他打電話給你,你得考慮考慮!

  感知被很粗略地分為六種。事實上佛教徒認為,這些並非我們僅有的感知,而是我們所有感知的概括。與感知一起運作,的確是佛教道路的根本基礎,尤其是對金剛乘來說。比如在薩迦派關於道果的教授中,有一部分被稱為三現分,就用了相當的篇幅來教導這一點。

  奇怪的是,就連文化也可以分為偏於動物取向的、偏於天道取向的、或偏於人道取向的。雖然為溝通方便起見,我們現在必須將感知分為上三道與下三道,但並不是說一個就比另一個優越。佛教徒並不判別高下。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根據佛教,天道也罷,地獄道也罷,凡落入時間怪獸魔爪之下的,都沒有用。階級制度在此沒什麼意義,它們全都沒用,全都不重要。

  我們可以說巴勒斯坦跟以色列一直在進行的戰爭體現著阿修羅道,這是個近乎天道的領域。看到埃塞俄比亞、印度、孟加拉的饑荒,你幾乎可以說這是餓鬼道。而對於需要用各種駭人聽聞的玩具——像是皮鞭、鐵鏈那類東西——來挑逗的無饜足的心,我想可以說它正在體驗些許的畜生道。

  假如我們類比階級制度,或者如果我們需要判定這六道的價值,佛教徒會說最好的就是人道。為什麼呢?因為人道有選擇。天人不作選擇,因為他們太安樂了。當你太安樂時,就沒有選擇,你變得自負。地獄道也沒有選擇,只有痛苦。而人道,不是太安樂,也不是太痛苦。當你不那麼安樂也不那麼痛苦時,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你的心接近正常狀態。當你非常興奮,陷入狂喜,就不是處在心的正常狀態;而當你完全置身於痛苦,你也無法經驗到心的常態。只有人擁有最佳良機達到心的正常狀態,這就是為什麼你總會在佛教徒的祈願文中讀到:願我們能夠離於此道,但若我們無法於此生達成,願我們投生人道,而非他處。人道比天道更好。

  問:時間這位仁兄似乎相當令人敬畏。您今天演講的重點就是要逃避這位仁兄,擺脫它的掌控嗎?

  答:對,那就是解脫。我們必須超越時間。如果我們使自己從時間與空間中得解脫,那麼我們就完成了要做的工作。沒有過去,沒有現在,沒有未來,也就沒有西格蒙德·佛洛德先生,我們就不用再為童年與過去的一切鬱鬱不安。

  講法地點:澳大利亞,悉尼

  日期:2003

 

來源:www.book85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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