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狗記
下午五點,正是下班時間,板橋的路上擠滿了各種車輛。紅燈亮了,我的車子正好是停在十字路口上的第一輛,從後照鏡可以看到單行道的後面排滿了長龍般的車子。
只見紅燈滅了,綠燈隨即亮起,這時我眼睛的尾端出現一團徐徐前進的東西,我馬上告訴旁邊的駕駛:「不要開!」
原來是六條剛出母胎的小狗正要過馬路。牠們時而東張西望,看看來往的行人;時而停止腳步,似乎嗅著什麼稀奇珍寶;時而望著我們這輛車子,好像是在奇怪:外面的天地如此廣闊,人類為什麼老是躲在鐵皮做的東西裡面……。
後面的車子等得不耐煩了,刺耳的喇只聲此起彼落。許多人乾脆下車,繞到前面來看個究竟。
先是一個魁梧的壯漢跑了上來,扭過頭作勢像要罵人的樣子,我笑著指指前面。他看到那六隻小狗,即刻轉過頭來,向我合十道歉。
第二個前來「興師問罪」的,是兩個留著龐克頭的青年。當他們見到狗兒們一副愜意闌珊的模樣時,彼此發出會心的微笑,一個乾脆就在那裡觀看起來,另一個回去叫他們的同伴來欣賞。
狗兒們終於到了彼端,下車圍觀的群眾鬆了一口氣,個個報以熱烈的掌聲。剛要發車前進,紅燈又再度亮起,只見大家三三兩兩,有說有笑地回到他們的車子裡。
孝順的徒弟
三十多年前,我主持宜蘭念佛會時,李武彥居士經常前來聽經聞法。十年後,他成為榮民總醫院x光專家,目前在菲利普醫療器材公司擔任臨床醫療的高級技師,由於他在醫界看盡老病死苦,所以心生悲愍,特地創立福仁老人院為老人服務。
三十年來,他對我畢恭畢敬,經常打電話噓寒問暖,有時我嫌煩,不予理會,他依然關懷備至。近幾年,他更是不時催促我檢查身體,我卻常常因為法務倥傯而抽不出時間,他乾脆親自跑來,「咚」的一聲跪在我的面前,苦苦哀求,我總是被他感動得不得不去醫院。
一九九一年,我在浴室不慎跌斷腿骨,他知道以後,焦急得不得了,馬上為我掛號,安排醫生會診,開刀前後期間,他跟前跟後,生怕有什麼閃失。一九九五年,我在榮民總醫院進行心導管繞道手術,他特地向公司請假,日夜二十四小時隨侍在我身旁。在病床上睜開雙眼,看到他殷勤服務,我真是既感動又欣慰。試問現代社會的兒女中,如此孝順父母者又有幾人?
無緣慈悲
謝慈範小姐是名門閨秀,氣質典雅,自幼家境富裕,曾經在杭州藝術學院攻讀音樂。三十多年前在宜蘭跟隨我學習佛法,並且加入「佛教歌詠隊」的行列,藉著美妙的歌聲弘揚佛法。她的父母非常贊成女兒學佛修道,無奈男友卻十分反對佛教,她幾度掙扎徘徊,終於屈服在愛情的魔力下,決定與男友共組家庭,脫離佛教。我雖然心中倍覺可惜,但還是本著「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心願,衷心祝福他們。多年後,慈範的丈夫在一次車禍中受了重傷,兒女雖已長大成人,但都不知孝道,棄父母生活於不顧,家庭經濟因此陷入困境,我知道以後,透過張慈蓮贈款予以協助。幾年以後,聽說他因重病再度進入醫院,在加護病房中急救,我代付昂貴的醫藥費用。不久以後往生,我又為他料理喪葬事宜,並且將他的靈骨安厝在佛光山萬壽堂,終日與接引大佛常相左右,希望他生前雖然與佛教無緣,死後還是能得到佛光的普照。
增添色彩
我的侍者永會承襲了我的個性,非常喜歡小動物,許多徒眾經常將從樹上掉下來的雛鳥送給他養。在他悉心的照料下,無論是奄奄一息的,還是腳趾損傷的,都能迅速康復,我為牠們一律取名為「滿飛」,只見鳥兒越來越多,「滿飛一號」、「滿飛二號」……在各式各樣的籠子裡雀躍歌唱。
有一天,我對他說:「鳥是大自然的動物,要讓牠們回歸自然。」
次日,他依依不捨地為鳥兒授「三皈依」後,將牠們放生。為了怕鳥兒在外面求生不易,我們每天在後院遍灑米穀。果然大家很有默契,每天時間一到,牠們都會飛回來啄食。其中一隻文鳥最有情意,每天朝九晚五,都會跑到我的窗前看我幾回,像是晨昏定省似的,向我問安。
有一年,我剛從歐洲弘法歸來,回到開山寮,已是深夜。翌日清晨醒來,我聽到與眾不同的鳥叫聲,於是信步踱到後院,發現後門左側多了一個用鐵條圍成的鳥園,裡面有各種顏色的鸚鵡飛舞其間,心想這一定又是永會的傑作,於是將他喚來,請他把鳥園拆了。當時可以看得出他是非常不情願的。
此後,佛光山的樹林裡,又增添了各種顏色的鸚鵡。有好幾次,我指著天空中五顏六色的鳥兒對他說:「你看!你為佛光山增添了多少美麗的色彩。」
他抬頭仰望,陽光透過綠葉,篩下天光雲影,印在他堆滿笑容的臉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