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與生活
皆大歡喜 -- 往事百語3-2
星雲法師
21/06/2017 06:45 (GMT+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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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歡喜布滿人間

一九九二年,我在洛杉磯主持國際佛光會成立大會時,以「歡喜與融和」為主題發表演說,獲得在場中外人士一致贊同。會後,許多人很好奇地問我:為什麼會想到這麼一個美妙而又深切時弊的主題?其實,「將歡喜布滿人間」是我從小到大對自己一貫的期許,多年來實踐的結果,我深深感到:唯有人人布施歡喜,才能相互融和,世界和平、天下一家的理想才能達成。
  
  記得我童年時,家鄉生活貧苦,常常見到左鄰右舍的人家動怒吵架。出家以後,我又時時目睹一些同道習於給人難堪。及至弱冠,走出山林,從事弘法活動,接觸社會百態,更是經常看到一些人以磨人為樂,以損人為快。對於這些情形,我深以為憾,故自幼至長,一直立志要將歡喜布滿人間。
  
  八、九歲時,每當家人出門以後,我就開始整理環境,不但將家裡打掃得窗明几淨,纖塵不染,還鑽到爐灶裡,把草灰全都耙出來;蹲在水溝邊,將樹葉污泥掏乾淨,並且煮好飯菜等候家人回來。每次看到他們一進門驚喜的神情,心裡也不自覺地高興起來。
  
  十二歲那年,我剃度出家,旋即進入佛學院讀書。在課餘時,我不但發心從事典座、行堂、司水、香燈等工作,而且總是想盡方法,做得盡善盡美。凡是別人不願做的苦差事,我也都自動前往處理。十年的叢林參學生涯,在服務奉獻中,我獲得甚深法喜,在給人歡喜上,自己也有了更進一步的體會。
  
  一九四九年,我隨著政府來到臺灣,儘管身無長物,食宿無著,然而把歡喜帶給別人的念頭未嘗稍減。當道友失意時,我鼓勵安慰;當同參病重時,我前往照顧。看著大家從苦難中站起來,在困厄中成長,我同感喜悅,也深深地體悟到:給人歡喜不一定是物質上的往來,最重要的是自己肯用一點心意來和別人結緣。
  
  由於過去在叢林裡與世隔絕,乍然來到人群社會,頓感手足無措,見到了陌生人,也不知道如何啟齒談話,於是我在寺院中默默地從事苦役,服務寺眾,在閒暇時,我閉關閱藏,努力撰稿。藉著勞力辛苦與文字般若,我不但將佛法的歡喜散播給周圍的人,也傳遞給十方大眾。
  
  一九五一年,來到新竹弘法,最初我在臺灣佛教講習會擔任教務主任,但是仍舊筆耕不輟,經常通宵達旦。每次拿到稿費,我總是購買佛珠、項鍊及佛教書籍,送給前來學佛的青年,希望他們不但將這份法喜放在心上,也傳播給四方親友。
  
  四十年前的臺灣,可謂戒備森嚴,尤其當時謠傳大陸方面派遣僧侶前來滲透顛覆,使得我們的行動更是備受限制。
  
  記得我剛來新竹時,警察局每天都派人跟蹤在旁,寸步不離,甚至離開寺院山門,都要先到派出所告假。我因為一心一意弘法利生,並不以此為意。後來,派出所辦的民眾識字班每天寫傳票要民眾上課,而學生卻寥寥無幾,派出所不得已,就叫我們代為辦理。因此我也不揣淺陋,每天前往教導民眾學習國語,第一天只有十餘人參加,沒想到第二天以後大家奔相走告,居然來了兩百多人,將講習會的一間大教室擠得水洩不通,此後,每天聽課的人數有增無減。警察因此對我刮目相看,日後就不派人監視,上街也不要我請假了。此無其他秘訣,只是我上課,不但教民眾國語和識字,還講些故事寓言,把歡樂布施給大家罷了!想到當初我只是憑著給人歡喜的一念心意,與大眾結緣,沒想到卻使得自己獲得意外的自由,在驚喜之餘,我更確信佛法中的廣結善緣,實在是至高無上的真理妙諦。
  
  一九五三年,我到了宜蘭,除講經弘法外,我為臺北三家定期月刊寫稿,四家電臺撰寫廣播稿,經常連夜趕寫,直到第二天曙光初透,我把稿件親自送到郵局寄出,才回寺禮佛做早課。
  
  我同時又在寺內增設國文補習班,除了教學之外,還發心修改學生們的日記、作文,用心地為他們講解寫作技巧,分析為文得失。其實我也所知有限,只是教學相長,但見學生們每天都帶著興奮的心情來上課,拿到我改過的文章,上面紅筆畫的圈圈點點,也都迫不及待地反覆咀嚼。當年的學生如慈莊、慈惠、慈容、慈嘉,以及後來的慈怡、依空等,都是因為喜歡撰寫文章而進入佛門,多年來,他們在佛教文化上奉獻良多,度眾無數,可說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實。
  
  後來,我編輯《覺生》,更是夙興夜寐,勤於審稿。過了好幾年,我自己辦理《今日佛教》、《覺世》、《普門》雜誌時,一些擔任編輯的徒眾,經常在即將付印出刊的前夕,拿著稿件請我指導,我也體諒其難,只有挑燈夜戰。
  
  及至今日,我還是每天不斷地批改文稿,雖說在多年的磨鍊下,我自認善於此道,能用最少的字,改出一篇佳作,但是也時時為了一些辭不達意的文章,字斟句酌,頭痛不已,然而我還是耐煩如昔,未曾怨尤,心想如果能因此而給人一些歡喜,造就更多的文化人才,為人間散播更多的歡喜,再多的辛苦也是值得。
  
  為文改稿的辛勞疲累,其實還不算什麼,辦理文化教育事業,投注無以計數的人力錢財,卻不能收到立竿見影之效,且鮮為他人認同,才是真正的嘔心泣血,若非憑著一股堅定的毅力與決心,根本無法維持長久,但看教界中半途而廢者比比皆是,我之所以能夠排除萬難,拓展出一片天地,是因為我確信唯有文化與教育,才能從根本上拔苦予樂,使眾生獲得永恆的歡喜。
  
  因此我節衣縮食,儲存嚫錢,購買課桌椅凳;我徒步行走,省下車錢,物色佛教圖書;為了蒐集佛教法物,我不憚勞累艱辛,來往各地,背負重物,以至於壓壞大腿,險遭鋸斷之苦;為了聘請老師,我更不惜低聲下氣,奔走拜訪,撘衣頂禮,有時還遇到對方存心戲弄,出爾反爾,令我難堪至極。
  
  我的弟子依空,追隨我辦理文教事業多年,最知箇中辛酸。有一次,他有感而發,紅著眼眶,對我說道:「師父!您真是割肉餵鷹,捨身飼虎啊!」我一向謙沖自抑,覺得自己力有所不能,心有所不淨,但是對於此話,我願直下承擔,願如經典所云:「但願眾生得離苦,不為自己求安樂。」我自認非但只是口說,而是用整個身心躬自實踐。
  
  釋迦牟尼佛早於塵沙劫前成就佛道,為示教利喜故,再入娑婆,化導群倫;玄奘大師孤身涉險,橫渡流沙,西行取經,為的也是希望眾生能夠早日離苦得樂。每於清夜,想到諸佛菩薩、祖師大德們為了將歡喜布滿人間,所歷經的辛苦,何止自己的千百倍,因此一再自我砥礪,不敢稍有懈怠。
  
  所以,過去經濟拮据的時候,為了利樂眾生,我固然餓體膚,勞筋骨,但是直到現在,我的弟子遍滿天下,大家爭著要來供養我,我也依然吃不飽,睡不好,因為我除了改稿、回信、課徒、議事、演講以外,一天十幾回的會客、開示,已是家常便飯。為了一句話,我經常在一日之內,穿梭數地,講經說法,甚至只是為了見對方一面,談一次話,而飛行十數鐘點,往返於洲際之間。
  
  我每天的行程,早在數月前,甚至一年以前就已經排滿,實在無法應付臨時的邀約,但是往往為了給人歡喜,不忍拒人,只有成人之美,勞累自己。
  
  我經常夜半回寮,和衣而眠,一覺醒來,不知天南地北。弟子們不忍,勸我休息,並且半開玩笑地說我是「出去一條龍,回家一條蟲」。我想:管他是龍也好,是蟲也罷,只要能將歡喜布滿人間,我也心甘情願。
  
  回想數十年的弘法生涯,我曾經出生入死,遠赴泰北邊區,為忠貞愛國之士布施一點歡喜。我還幾次深入港九的難民營、監獄區開示說法,其至明知才剛發生過槍殺暴動,我還是不顧多人勸阻,力排眾議,前往接見難胞人犯。即使在國內,我也踏遍臺、澎、金、馬各處的軍營、牢房,十多年前在綠島擔任典獄長的沈雪峰少將,因而與我結為至交;數年前在金門服務的防衛司令官葉競榮將軍,也和我成為好友。
  
  我一生自奉甚儉,從來沒有特意為自己添購一樣物品,連飛機上、餐廳裡供應的紙巾,我都一用再用,捨不得丟棄,但是我卻喜歡購買紀念品送人,給人歡喜。有一回,徒眾問我為什麼口袋鼓鼓的,我往裡面一探,竟然掏出一疊厚厚的紙巾,此後,每次出國,徒眾都笑稱我的口袋是專門用來「帶美金出去,帶紙巾回來」。
  
  今春我返鄉探母,在南京往上海的火車內,遇到一對新婚夫婦走來,向我問好,我拿出身上送人剩餘的僅有的一只金戒子,與他們結緣,只見他們那種歡喜雀躍的樣子,讓早春的寒冷,似乎也為之一掃而空,使我不禁想起三十七年以前的一段往事。
  
  那時電晶體收音機才剛剛上市,價值不菲,我有緣蒙受餽贈,令大家羨慕不已。隔天,一名信徒來普門精舍禮佛,看到這臺小巧的電晶體收音機,便借來把玩,我見他愛不釋手,當下就決定送給他,他一臉錯愕驚喜的模樣,至今回憶起來,歷歷在目,令人難忘。
  
  所以,我深深感到「歡喜」實在是人間最寶貴的財寶!一個人縱使是富甲天下,地位崇高,一旦失去了歡喜,人生還有什麼意義?而唯有喜捨結緣,我們才能共同享有這份人間至寶。
  
  經云:「若為樂故施,後必得安樂。」於此得到明證。因此,我不但自己廣結善緣,也樂於促成別人的布施。我在佛光山設置慈悲基金會,為十方代募善款,統籌計畫,捐助各項慈善事業。我也曾經兩次派人為曹仲植先生送款到江蘇金山寺,滿其所願。佛光山在海外建寺,我雖有意靠自己的力量完成,但是終究拗不過當地人的好意,故而從善如流,由大家共襄盛舉,凡此都是為了想將歡喜布滿人間。
  
  年少時,曾在經典中讀到普賢菩薩恆順眾生,須菩提不逆人意,自忖雖無上善根器,但願勤行效法,數十年以後的今天,自認也有少分相應。多少年來,弟子們找我解決困難,我未曾辭卻;各單位請我前往巡視,我也無不從命;甚至對於晚輩的善心好意,儘管心中不以為然,我也寧己受苦,未曾說破。
  
  記得多年以前,侍者看到我的羅漢鞋已經破舊,而且容易進水,好意買了一雙新的布鞋給我,但是尺寸太小。我為了不讓他難過,只好每天穿著忍痛走路,直到穿得腳踝皮破血流為止。
  
  近幾年來,我常趁各地弘法之便,前往別分院巡視,弟子們為我準備的飲食,有炸的、黏的、甜的、酸的,有照食譜做成的,有從素食館裡拿來的,雖然不合胃口,但是看到弟子們那麼用心地準備了一桌,也不忍苛責,所以都很耐心地吃完。
  
  過去每逢生日那天,想到母親當年生育的痛苦,不免悲惻,所以目睹徒眾們為我張羅慶祝,反而心中不喜,因此總是拂袖而去。直到六十六歲那年,忽然想到人不是只為自己而活,我應該給好意來山祝壽的信徒一些歡喜,因此立即改變主意,邀請千餘名六十六歲的信徒歡聚一堂,以酥酡妙味熱忱款待,並且為他們開示佛法,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法喜之樂勝於世俗之樂」,但看壽星們感動得喜極而泣,不忍離去,我深深地體會到:真正的歡喜,是要在眾生身上求得;真正的歡喜,是從真理中發覺內心的寶藏。
  
  佛教說:「生死一如。」我們在生時固然要將歡喜布滿人間,死後又未嘗不可呢?數年前,我率領弟子們簽下捐贈器官的遺囑,希望自己百年以後,還能廢物利用,遺愛人間。多年以來,我在奔波弘法之餘,利用片段時間著書立說,無非也是想藉此將畢生處世經驗與修行心得公諸社會大眾,為後輩子孫指引正路。
  
  我一生致力於散播歡喜,自己也從中獲益甚多。近來,天下文化出版公司將我過去幾年來的日記取其精華,重編成上、下兩冊,並且將書名定為「歡喜人間」,簡短的四個字,道盡我畢生的歡喜哲學,也說明了人間應該是歡喜自在的。
  
  今日的社會爾虞我詐,暴力充斥,這些都是由於人類的心靈枯竭,以致於不能將人性中最尊貴的歡喜心展現出來。因此,對於到處可見的亂象惡習,我們與其痛心疾首,倒不如平心靜氣地自我期許:從今天開始,盡一己之力,將歡喜布滿人間!
  
  (佛光廿八年-一九九四年十二月)

有佛法,就有辦法

在我這一生中,俗家父母生養我的色身,固然劬劬勞苦,但十二歲出家以後,佛教卻給予我教育,長養我的法身慧命,讓我受用不盡,更是功德巍巍。我在佛教裡近一個甲子,深深體會出佛法的妙處,如果有人問我佛法有什麼妙處?我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他:「有佛法,就有辦法!」
  
  年少在叢林參學時,我發心下山為信徒誦經,經常早出晚歸,穿越野狼出沒的荒郊,同學們都說我勇氣可佳,其實那是因為邊走邊默誦「六字大明咒」所帶來的力量。隨著年紀的增長,慧解日增,從虔誦《維摩詰經》、《藥師經》中,我勾勒「人間淨土」的藍圖;在受持《心經》、《金剛經》時,我享受「以無為有」的法喜,沒想到日後這些經文都成為我弘法利生的資糧,所以「有佛法,就有辦法」應世度眾。
  
  古德常常勉勵後學:「少說一句話,多念一聲佛。」對於這句話,我的體驗最多。記得剛入佛學院時,才十來歲,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難免心煩氣躁,口沒遮攔,後來藉著精進念佛,我減少了妄念煩惱,道業也逐漸成長。
  
  一九五三年,我在宜蘭雷音寺主持佛七時,突然感到身心俱泯,大地空曠,此後耳邊佛號聲不斷,有時即使在室內行住坐臥,但是外面的人說話、走路,我都清清楚楚。有一次,我在大仙寺主持佛七,居然有人聽到我在睡覺時念佛,聲音了了分明。還有一回,普門寺舉行佛七,兩隻鳥兒竟然飛進大殿,與我共念佛號,應和有致,經云極樂淨土水鳥說法,誠信然也。
  
  直到現在,無論坐車行步,我都習慣稱念佛號,路旁一畦畦田地、一棵棵樹木,也都成了我的方便念珠。我從正念,念到無念;從妄心,念到一心;從無念而念,到念而無念;從有人有我,念到無人無我;甚至念到時間、空間、天地萬物都為之一空,阿彌陀佛好像在我身上活了起來,極樂世界似乎就在當下。我深深感到只要「有佛法」,我們就「有辦法」在娑婆世間開創淨土。
  
  宗教上的體驗,長養我無比的信心,我深信只要大家奉行佛法,啟發本自具有的佛性,一定能共成佛道。所以,在弘法生涯中,無論遭逢多少冤屈,我始終沒有退心;不管遇到多少阻難,我也沒有忘記弘法的使命。
  
  記得四十年前,初到臺灣時,欲食無飯,欲眠無榻,有人說:「現在佛教衰微,耶教盛行,不如改變信仰,或許比較容易生存。」我以斬釘截鐵的口吻告訴他:「即使佛陀現身,親自叫我易服改信,我也不從!」四十年後的今天,佛教不但在臺灣的發展盛況空前,即便在耶教為主的歐美國家,也有著不可忽視的潛力。
  
  不久前,周志敏女士一行十人前往「無神論」的中國大陸,將「國際佛光會」的會旗插在長江源頭,更證明了佛法無邊,這一切都是信心賜予的力量,因此,我總是和別人說:「有佛法,就有辦法!」
  
  多年以來,兩岸的分裂造成多少美滿的家園破碎,多少至親骨肉乖違隔離,我自己也身受其苦,飽經牢獄之災,譏謗之難。然而基於一份同體共生的理念,我自願從中穿針引線,默默努力耕耘,有人對我說:何必自找麻煩,去接觸這個敏感的問題!但由於我對統一融和有信心,所以還是義無反顧,為所當為。
  
  《華嚴經》說:「心、佛、眾生,三無差別。」我們的心中本自具足無限的寶藏,等待我們去努力開發,因此,在佛門裡講究發心。一九四九年,我孑然一身渡海來臺,雖然居無定所,但每到一寺,我都自動發心服務,從典座到編寫,從司水到園頭,乃至擔米運糧,扒糞除垢,無不任勞任怨,戮力以赴,所以我不但從奉獻中拓展更多的能力,更贏得寺眾的歡迎。他們讚美我的發心,誠意地留我長住,在世局動盪,人心惶惶的當時,可說是非常難得。
  
  一九六七年,開闢佛光山時,我經常在烈日寒風中,發心砌磚牆,堆石頭,鋸木料,挑砂土,拌水泥,徒眾看了,也前來自動幫忙,大家同心協力,樂趣無窮。後來每次領導弟子們做事時,我也總是率先動手,以無形的身教來代替苦口婆心的言教,往往收到更好的效果。〈三皈依〉文中,有一段是:「自皈依僧,當願眾生,統理大眾,一切無礙。」如果我們能心存「佛法」,發心奉獻,人我之間的相處一定「有辦法」和敬團結。
  
  佛教本有經世濟民之效,無奈數百年來,在政治壓迫與人為誤導下,失去原來的活力,流於避世的宗教。目睹此景,我發願力挽狂瀾,弘揚聖教,經過數十年的辛勞,終於將佛教教育、文化、慈善事業興辦起來,使佛法與生活融為一體。當雨過天青,雲開日現時,我懷抱感激的心情,更立大志,願將佛光普照三千界,法水常流五大洲,於是繼續勇往直前,投注十餘年的心血,克服人情風土的種種困難,在世界各地廣樹法幢,開拓淨土。我的一生並不平順,但是在「佛法」的願力驅使下,我甘於接受磨鍊挑戰,所以就「有辦法」面對現實,無畏橫逆,一步一步地完成理想。
  
  我本身沒有什麼特長,幸而從小承受「佛法」的薰陶,培養我堅忍的耐力。因為肯忍辱負重,所以在民風保守的宜蘭,我能夠突破萬難,開辦臺灣第一所佛教幼稚園,組織臺灣第一個佛教青年會,興建臺灣第一間念佛堂,成立臺灣第一支佛教歌詠隊。由於肯忍勞耐怨,因此在人事紛擾的南臺灣,我也能調和眾議,興設壽山寺,開闢佛光山。當眾人讚歎我很「有辦法」,能行人所不能行時,我想到《維摩經》裡的一段話:「一切煩惱,為如來種,譬如不下巨海,不能得無價寶珠,如是不入煩惱大海,則不能得一切智寶。」不免深自慶幸在煩惱交煎的人生苦海裡,擁有寶貴的「佛法」,使我在動心忍性之中,增益己所不能,從而不斷地超越自己,實現生命的意義。
  
  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
  
  身心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這首佛教偈語,對於我畢生做人處事,有著很大的啟發作用。記得一九五二年,我在宜蘭落腳,曾有人提議我擔任中國佛教會宜蘭縣支會的理事長,我自忖才疏德淺,於是推薦成一法師前往任職;在連任屆滿之後,我又再度被屬意為繼任人選,然而我還是執意辭讓給真華法師。如是十餘年過去了,當無人可繼時,我才從善如流,出任掌職。由於謙讓成風,偏處一隅的宜蘭佛教在一團和氣下,發展之迅速,連一些大都會都望塵莫及。所以,我們不要害怕先天條件不足,只要「有佛法」,自然就會「有辦法」。
  
  剛出家時,年少氣盛,看到佛門裡一些長老的言行不能令人起敬,十分不以為然;然而當我在《法華經》中讀到常不輕菩薩的行持時,不禁起大慚愧心,從此對於一切眾生,我都抱持尊重的態度,縱使遇到與自己風格不一的長老大德,我也恭敬禮遇,並且在背後讚美他們的長處,所謂「敬人者,人恆敬之」,久而久之,長老們也給予我很多贊助鼓勵。
  
  一九五四年,南亭法師不棄偏遠,撥冗來到宜蘭小鎮,為鄉民講說《八識規矩頌》;道源法師也曾在示寂前,南下高雄,前來佛光山為學生教授《大乘起信論》;其他如印順、默如、東初、演培等諸山大德,都曾應邀至雷音寺、壽山寺等處說法,支持我辦學度眾。我乃一介後學,又非隸屬同門,承蒙他們鼎力相助,在感激之餘,我深深感受到只要「有佛法」,就「有辦法」融和異己。
  
  過去在佛門裡規定:出家人必須學戒五年,方可聽教參禪。由於在律儀上受有嚴格訓練,使我雖然出了佛學院的校門,依然行止合度。二十一歲那年,我被派往宜興出任小學校長,住在祖庭大覺寺。有一天,擔任住持的師兄前來,稱讚我做人老實。原來他為了試探我,在房間的罈子裡藏著寶物,結果發現一個也沒少。其實,我一直遵守不予不取的戒規,從來不曾興起掀開罈蓋一探究竟的念頭,所以連裡面裝的是什麼都不知道,沒想到卻贏得師兄的敬重。
  
  三十多年前,我經常搭乘平快火車,南北兩地奔波講經,因為在佛門裡慣於抬頭挺胸,目不斜視,在八個小時的車程裡,我直脊端坐,默念佛號。有一回感動了一名鄰坐的軍官,竟然跟著我下車,要求皈依在三寶座下。其餘以持戒度眾的例子更是不勝枚舉,所以,「有佛法,就有辦法」。
  
  只是在奉行戒律時,我們必須圓融通達,否則為教條所縛,反而失去了佛法的精神。記得有一次,南亭法師與我應邀到宜蘭高中校長溫麟的家中作客,主人親自下廚包餃子殷勤款待,我們雖然明知裡面是以韭菜、雞蛋為餡,還是隱忍不語,將一盤餃子吃完,以免唐突失禮。十年前,在日本佛教會用餐,當侍者端來麵時,腥羶四溢,才知道此地的麵湯全都是用魚蝦熬成的,為了避免大家難堪,我們只有囫圇吞下麵條了事。〈七佛通偈〉中說:「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佛法以慈悲為本,方便為門,學佛度眾,內心的清淨最為重要。
  
  佛光山的道場,建在山明水秀之中者固然有之,但多半是設在喧囂鬧市的高樓大廈裡,樓下往往是理容院、KTV,在深夜裡飽受噪音侵擾。初來乍到者,不明其理,以為怪事,久而久之,也明瞭個中奧妙:幽蘭長在深谷裡,因此只能孤芳自賞;牡丹性喜南地,所以北地之人無緣親炙。如果太堅持表面的清淨,反而無法對一切萬物發揮正面的力量,必得了解「佛法」的真諦,和光同塵,不執不拒,如蓮花一般出污泥而不染,在暑熱中吐露芬芳,才「有辦法」讓更多人分享清涼美意。
  
  經常有很多人羨慕我定力很夠,其實我自知並非與生俱來,而是「佛法」帶來的利益:少年時出家學佛,我從排班、經行、靜坐、念佛裡修習耐煩的定力。青年時來到臺灣,我在衣食缺乏,生活艱困中,增長堅毅的定力。中年時法緣漸佳,我從接引信徒,談話開示裡,培養說話的定力。老年時雲遊傳教,我從乘坐十數小時的飛機,與信徒一次合照數十張照片,應邀出席幾個鐘頭的齋飯供養中,成就適應時空的定力。懂得將「佛法」運用在日常生活中,就「有辦法」隨緣自在。
  
  許多人告訴我:佛法裡的「諸行無常」、「諸法無我」,讓他們感到害怕。其實這些都是世間的實相,不能逃避,也無需驚懼,如果我們能順應真理而行,將會發現:「無常」真好!「無我」真美!
  
  我回想自己本來並不聰慧,但因為體會「無常」,所以我不氣餒,加緊功行,終能以勤補拙;我原先一無所有,但由於了解「無常」,因此我不放心,努力奮鬥,故能以福慧莊嚴一切;遇到挫折失敗,因為深明「無常」,我培植因緣,最後定能轉危為安;徒弟頑劣,由於知道「無常」,我耐心輔導,使頑廉懦立,終會成為良才法匠。因為世事「無常」,所以文明才得以進步;因為生命「無常」,所以未來才抱有希望。能夠以「佛法」的觀點看待一切,從世事無常中汲取經驗,就「有辦法」處理多變的人生。
  
  「諸法無我」並不是說沒有了我,而是指世間諸法都是因緣和合而成,沒有一個固定獨立的實體存在。懂得「無我」,能夠放下小我,融入大我,方能擁有更多;體悟「無我」,博得布施成就,分享眾生,就能處處有我。
  
  五十年前,我因為割愛辭親,出家為僧,將身心奉獻塵剎,所以才能擁有三千法界。來到臺灣以後,我因為捨去北投靜修的機會,投入大眾之中,所以才能在佛教文化事業上有所建樹;三十年前,我走避榮華名利,來到偏僻的高雄鄉鎮弘法利生,所以才能發展出聞名世界的佛教重鎮;十年前,我卸下國內道場的一切行政職務,胸懷法界,才能將佛教推展到世界各地。甚至我將自己的寺院送給同道,捨給學生,所結的法緣更廣;我把每次出國弘法所得到的紅包供養,悉數饋贈給當地寺院,因此成就了海外道場的建設。緊握不舒的拳頭,怎能掬握秋毫,更遑論宇宙法界?能徹悟「佛法」的無我真理,進而喜捨布施,才「有辦法」享受更多豐美的果實。
  
  一燈能照破千年晦暗,一燈也能分燈無盡,光照大千。擁有佛法的喜悅,應該讓眾生共同分享。昔時,維摩詰居士授予天女「無盡燈」法門,使得天宮大眾同受法益;佛陀在臨入滅時,於法華會上,授記諸阿羅漢皆當成佛,並囑咐他們,亦當為後世弟子授記傳法,於是娑婆世界有了無窮的希望。
  
  我雖自愧才薄德淺,但於大覺佛陀的聖教總是念茲在茲,力圖發揚,所以我舉行過不下千百場皈依典禮,藉著常住三寶的功德,開發大眾自性三寶的靈光;我努力興辦各種佛教事業,順應各種眾生的根機,將佛法的智慧傳遞給十方大眾;我提拔徒眾法子晉升住持,親授袈裟法衣;我創立佛光會檀講師制度,為入選者親頒證書。
  
  如今,傳燈不僅是神聖的使命,也成了一本書的名字。天下文化公司將我數十年來的弘法生涯記錄成冊,以此為名,公諸於世。社長高希均教授在記者會上說:「……四十年來,臺灣經濟是一種奇蹟,而星雲大師將佛光山組織得有條不紊,讓佛教無遠弗屆送至全球各地,也是另一種奇蹟……。」對於他的讚美,我愧不敢當,因為這一切都不是我個人的功勞,而是千千萬萬的佛子們在佛法的感召之下,發心努力,攜手締造的佳績,這就是為什麼我常說:「有佛法,就有辦法!」
  
  誦經念佛是佛法,正知正信是佛法,發心立願是佛法,忍耐謙讓是佛法,尊敬包容是佛法,持戒禪定是佛法,清淨中道是佛法,無常無我是佛法,喜捨布施是佛法,傳燈授法是佛法……,乃至四無量心、六度四攝、慚愧感恩、因緣果報等都是佛法。離開了世間,就沒有佛法。有了佛法,生活在世間上的人才能夠擁有幸福美滿的人生。所以,「有佛法,就有辦法」。
  
  (佛光廿九年-一九九五年十二月)

生氣不能解決問題

一九六年間,道安法師和我共組佛教訪問團,前往日本參加中日佛教促進會。會後並參訪日本各佛教本山,當時負責財務的某一團員,賬務不清,吞沒公款約三十萬元。對此非法侵占,我氣憤填膺,主張追查究問,當時道源長老見我怒氣沖沖,便勸我說:「生氣不能解決問題,他何許人也?你為這件事生氣查問,實在是太不聰明了!」
  
  我當下恍然大悟,記憶跌入一九四七年在國小擔任教師的時候,一個六歲才入學的女生走進教室,隨手將牆上的日曆拿下來,一張一張撕碎玩耍。當時物資缺乏,一紙難求,二十一歲的我年輕氣盛,顧不得兒童好玩的心態,拿起籐條,作勢欲責打,女孩的哭聲頓時劃破寧靜的校園,也喚醒我的思緒。「生氣」不但「不能解決問題」,反而在我心底留下永無止盡的悔意。
  
  二十三歲來臺以後,我矢志振興佛教,目睹中國佛教會以個人為重,無法成事,不免憂心忡忡。開會時我屢次好言建議,卻得不到大家的採納認同,在百般無奈下,我心急語直,也許正因為氣勢太旺,得罪同道,以致日後諸多阻難,使得改革無法順利進行。「生氣的確不能解決問題」啊!
  
  經過長老的指點,我謹記教誨,不但一本初衷,相忍為教,而且革除銳氣,以退為進。儘管當時備受中國佛教會的排斥刁難,我還是全力配合,支援會務,從策畫活動到募款興學,乃至遠赴日本,為中佛會爭取世界佛教徒友誼會會籍資格,皆戮力以赴,從不怠慢。
  
  儘管如此奉獻心力,卻未曾得到他們的善意回應。自一九五一年起,我歷任中國佛教會常務理事或理事,雖然具有參加世界佛教徒友誼會代表團資格,但由於人為因素,直至今日均被排拒於外。記得一九六五年後,世界佛教徒友誼會第十一屆大會在泰國曼谷召開,終於有人提議我能參與一席,但中國佛教會堅持異議,中央黨部為息事寧人,遂折衷建議,讓心定法師用觀察員身分代表我出席。往後各屆世界佛教徒友誼會大會,中國佛教會或臨時變議,另推代表;或暗壓文件,不辦手續,使我數度不能成行。一九八四年,世界佛教徒友誼會大會原擬在佛光山舉行,但在事前總會派執行委員鄭天柱來臺連絡,那時,一個國際會議在臺召開,非常需要,但中國佛教會從中作梗,而使得鄭先生在臺北盤桓數日後,隨即離華。至此弟子們再也不能忍耐,我告訴大家:「『生氣並不能解決問題!』不如莊敬自強,靜觀時變。」
  
  一九八六年,世界佛教徒友誼會第十五屆大會在尼泊爾召開時,中國佛教會代表成一法師因中共參加,即席退出。世界佛教徒友誼會因我在美國當選美國佛教青年總會會長,而邀我以美國代表身分與會,我婉辭美意,另薦弟子及哈佛大學普魯典博士代表參加。在會中,大家一致期盼下屆大會能在美國西來寺舉行,曾致電詢問我的意思,我欣然接受。一九八八年十一月,如期在洛杉磯召開第十六屆大會,不但使世界佛教徒友誼會首次跨出亞洲門檻,更突破往例,首創三十一國代表與會的記錄。
  
  由於舉辦過程順利圓滿,受到與會大眾一致肯定,所以一九九年第十七屆大會的召開,曾徵詢我的意見。我以國際奧運方在韓國舉行,韓國應有能力接辦世界佛教徒友誼會大會,因而促成漢城大會的舉辦。此後又歷經多次波折,一九九二年世界佛教徒友誼會終於第一次在臺灣佛光山召開第十八屆大會,會中全體通過推舉我為永久榮譽會長,這一切因緣具足,水到渠成的結果,無非證明了「生氣不能解決問題」,惟有忍辱負重,自我充實,才能贏得最後的成果。
  
  水,質性柔軟,以高就低,遇物則轉,所以能流出獨特的曲線。人,何妨傚水,以隨緣轉境的功夫,悠遊於天地之間。
  
  一九六四年,我與南亭、悟一兩法師共創智光商校,有一法師數次以責難的口氣問我:「為什麼副校長陳秀平皈依你,不皈依我?」「皈依三寶,怎可以說皈依你我?」一次,在餐桌上,他再度以此事挑釁,問我是何居心?我拍桌拂袖而去,繼而想到「生氣不能解決問題」,校務能順利發展才是師生之福,因此滿其所願,力勸陳秀平拜他為師,此後怨氣頓消,皆大歡喜。
  
  一九八七年前,臺北市政府擬將北投甘珠爾瓦活佛住過的普濟寺給我,作為中華漢藏文化協會的會址,因為當時我是擔任理事長的職務。這時我聽說有一法師住在裡面,我不忍命他遷出,為不使其掛礙,我特邀悟一法師同往,當面將政府公文撕掉,請他安心居住在此。不料事後他卻到處散播謠言,說我要侵佔他的寺院。後來他將我為一位老法師興建的精舍占去,因而引起那邊信徒訴訟,那老法師門下請我出面主持公道,他們甚至為我叫屈,我卻無視於此,安然辦道,因為我一直覺得:「生氣不能解決問題。」是我的,必然是我的;不是我的,爭取也不是我的,只要自我健全,凡事都不能將我們擊倒。事實勝於雄辯,拿出興教度眾的成績,就是最好的成就。
  
  二十年前,我到洛杉磯參訪,特地前往萬佛城拜訪宣化法師,並且致贈佛像,以示友好。一九七八年,我命慈莊、依航至美國建寺,宣化法師居然寄函向當地政府密告:從臺灣來的法師都是假的。並且反對建西來寺。洛杉磯政府將他的信函寄給我,我雖然深知此事將妨礙建寺工作,但普度天下蒼生是我向來的心願,所以我不顧譏毀,堅持理想。洛杉磯政府反而安慰我,秘密黑函不代表美國政府意見。十年的時間悠悠而過,西來寺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建成,佛光山以此為據點,不但將法水遍灑歐美各地,而且與各宗教間友好往來,備受各界肯定。如今西來寺以「西半球最宏偉的佛教道場」而名聞遐邇,各國政要人士相繼來訪。今年四月,美國副總統高爾也親來參觀,讚譽不絕,這一切不都說明了:「生氣不能解決問題。」樂觀進取,不嫉人有,才能廣結善緣,共成美事。
  
  儘管西來寺的貢獻有目共睹,然而這是個一半一半的世界,一個人無論做了多少好事,獲得多少人的讚美,總會有人大唱反調,不予認同。西來寺亦然,從剛開始建築期間,附近一位退休女公務員就經常用望遠鏡瞭望,只要寺中多了一根柱子,乃至油漆顏色稍有不同,她都寫信向政府當局報告檢舉。西來寺落成以後,她又每天費心觀察多少人進出道場,其密告函件達數百封之多。久而久之,這種為反對而反對的行為,連鄰近海拓區的居民都覺得十分反感,紛紛向縣政府表示:如果要找西來寺麻煩,他們就集體搬家。經過寺方多次交涉解釋,誠意邀請,老太太終於首肯出面參加協調會議,社區代表、政府官員都在一旁為我們據理力爭。至此,事端終於露出一線曙光,也說明了頻「生」枝節,意「氣」用事,都「不能解決問題」;理性的溝通交流,良好的互動關係,才能彼此互惠。
  
  所以,我一向樂於為人緩頰,排難解紛,從中央到地方的爭執,從軍政各界到影藝人士的衝突,我都曾居中斡旋,甚至不避敏感,主動建議政府,為「二二八事件」受難者平正冤屈,釋放美麗島事件的政治刑犯……。在多次為人和解的經驗中,我深深體悟冤家宜解不宜結,否則冤冤相報,無有了時,徒然為善良的社會大眾帶來災難。
  
  佛光山開山之初,我即本著為民謀福的心念,請公路局第三工程處倪思曾處長為大樹鄉鋪柏油路,並且三次翻新重整。此外,我還請電信局金局長設置自動電話,請自來水廠陳廠長安裝自來水,請郵政局在當地設立郵政代辦所,請客運公司興立站牌。接著又創建幼稚園、中學,解決附近孩童就學問題;成立佛光山慈悲基金會,以施棺、施診、冬令救濟等來嘉惠鄉民;甚至我們提供工作機會,帶動地方經濟繁榮;年終舉行聯歡晚會,讓大家共享福利。
  
  此等微薄善意,從來不敢四處張揚,更不望有所回報,無奈中國人向來無視於宗教的文教慈善功用,再加上有心人士的唆使聳動,十多年前,山下悍民竟然在「信徒香會」時團團圍山,要脅我們讓山後農民自由通行,運送水果。僧信二眾咸感憤怒,山內山外瀰漫著一片火爆氣氛,我力勸徒眾一忍再忍,不可衝動,因為「生氣不能解決問題」,反而加深怨懟,徒令親者痛,仇者快。後來為息事寧人,由佛光山提供土地,在縣政府、鄉公所於山後會勘之後,撥出大筆土地,於後山另闢產業道路。
  
  本以為至此一切皆休,沒想到近日鄉代又鼓動鄉民以不實的毀謗,與佛光山抗爭。我們雖有意溝通,派人解釋說明,但對方卻無心續誼,一再惡言相向,長此以往,終非究竟。所謂「忍一口氣,風平浪靜;退一步想,海闊天空。」我們痛下決心,訂於明年五月十六日起,實行「封山」,並藉此讓徒眾摒除外緣,充實弘法能力,提昇度眾層次。
  
  記得三十多年前,我和一位長老法師同往台東監獄佈教,當天我開示「脫苦的方法──懺悔、發願」。次日,我們轉往屏東監獄說法,沒想到該長老講演的內容和我前一天所說的完全相同。輪到我的時候,我不疾不徐地說:「我也來跟各位講脫苦的方法。……。」一直講到最後,我才道出:「脫苦的方法是:第一、我們要念觀世音菩薩──了生;第二、我們要念阿彌陀佛──脫死。」臺下掌聲不斷,事後這位長老和我說:「我嚇了一跳,以為你也要講懺悔、發願。」我想:當時如果我心生怨怒,必定自亂陣腳,無法在臺上侃侃而談。古德云:「寧靜致遠。」「生氣不能解決問題」,心平氣和,才能長養智慧,止於至善。
  
  一九九四年的「絕食靜坐護觀音」運動轟動全省,記得二月中旬時,昭慧法師不斷打電話請我支援,從其激動的聲音中,可以感受到她熱忱的護教精神。後來由於雙方堅持不下,主張留下觀音聖像的人曾意氣用事地說:「如果觀音一定要走,我們就把觀音遷往大陸!」「我們找議員講話,如果那個議員也要觀音走,佛教界就不要投票選他!」這種帶有壓迫意味的言辭不但使反對者不以為然,即令未置可否的人也無法接受。我一向主張「生氣只有壞事,不能解決問題」,所以一面與各方有關人士聯絡協調,取得共識,一面囑咐慈容仔細研究手邊公文資料,果然尋得有利觀音留下的詞句。後來,又因中南部佛光會員開會,決議發動三百部遊覽車北上和平抗議,市政府在情、理、法多方考量之下,終於同意讓觀音聖像留在七號公園。經過這一次事件,我深深感到:惟有秉持理性、和平的態度,道義的力量才能解決困境,徹底止諍;惟有發揮團結合作的精神,才能抵禦外侮,不戰而勝。
  
  三、四十年前,台灣民風保守,女性地位低落,比丘以「八敬法」為藉口,使得尼僧更無出頭之日。我卻一改常態,接引女性青年弘法利生,並且設立女眾佛教學院,培養人才,凡此均遭致惡意中傷,但是我自認為所當為,一點也不生氣。如今佛光山有許多比丘尼在大學任教,著作等身;學有專精者甚至還到男眾佛學院授課;而享譽世界,獲得金鼎獎的《佛光大辭典》,其編輯群也全都是佛光山的比丘尼。我數十年的奮鬥,可說沒有白費。
  
  三十多年前,我想在台北興辦「中國佛教研究院」,到處借場地,幾乎到了磕頭的地步,卻沒有人首肯,我也不曾動怒,自慚空有一腔熱血,沒有能力,也是枉然,所以率領學生回山煮麵供眾,以勞力換取辦學基金,反而使徒眾更珍惜深造求學的機會。所以,「生氣不能解決問題」,化悲憤為力量,轉阻力為動能,才能成就不朽的事業。
  
  一九六七年,佛光山闢除草萊,殿堂院舍已粗具規模,當時創業維艱,一木一瓦來處不易。一天,我在遠處見到一位信徒站在佛前桌上照相,我深不以為然,加快步伐,急忙趨前大喊:「你怎麼可以站在佛桌上照相!」事後一直後悔,不該傷此信徒尊嚴。十多年前,普門中學一位女老師在龍亭的石桌上跳舞給學生看,我在東山遙遙望見,隨即直奔過去,怒言斥責:「你為人師表,教育子弟,能將桌子當舞臺嗎?」女老師顏面盡失,赧然離去。直至今日,我仍深以為憾,因為教育不是以盛氣凌人,責備也要令人堪受。
  
  盤珪禪師以慈悲心愛護後學,轉惡徒為赤子;金代禪師以喜捨心培植蘭花,行不言之教化。怒目金剛固然可以懾人於一時,低眉菩薩更能保持對方的尊嚴,揭開心地的光明面目。像早年依晟法師主編《覺世》,我往往在半夜十二點正要關門休息的前一刻,才見她匆匆抱著一堆文稿前來,數年來我為她熬夜挑燈審稿,和她討論利弊得失,不曾出言責備,因而造就今日依晟的文采並茂。滿舟建光明學苑時,花下大筆經費裝潢內部,一向勤儉自持的我雖然為此心疼不已,也未嘗責怪一句。這種「無為而治」的作風儘管付出不少代價,卻使得年輕一輩的徒眾擁有更多的發展空間,從自我擔當中汲取經驗,未嘗不是一得。
  
  有位李先生幫我處理文書工作的時候,一會兒要紙筆,一會兒要信封,一會兒索郵票,一會兒索漿糊……,我仍帶著歡喜的心情,欣賞他的舉止,不曾假以言辭。由於我的包容忍耐,因此數十年來,只要我開口請求,他都依言照辦。
  
  蕭頂順半生以來為我興建寺院殿堂,剛開始時因為經驗不足,常發生建築倒塌事件,我不但不追究責任,還頻頻問他工錢夠不夠發,由於我能易地而處,體貼關懷,所以不但他的一家都為佛光山效命,連木工、瓦工、泥水工、油漆工等,也都是原班人馬,在山上一做就是三十年之久。回顧往事,我更確定:「生氣不能解決問題。」不生氣並不代表懦弱無能,不明是非,因為人我無間的愛心才是維護情誼,促進和諧的良方妙藥。
  
  人,究竟有多少「氣」?能忍者,善養浩然正「氣」,因此不卑不亢;無力者,總是垂頭喪「氣」,所以精神渙散。君子者,謙下處眾,因此所到之處,都是一團和「氣」;小人者,仗勢欺人,所以身置何地,均為烏煙瘴「氣」。有為者,雖泰山崩於前,仍「氣」定神閒,面不改色;無能者,遇小事臨身,就「氣」急敗壞,驚惶失措。樂觀者,英「氣」煥發,人見人喜;易怒者,殺「氣」騰騰,人見人畏。「生氣不能解決問題」,因為「氣」一發出,心中的力量也就隨之瓦解,偈云:
  
  面上無瞋是供養,口裡無瞋出妙香,
  
  心中無瞋無價寶,不怒不恨見真常。
  
  所以為自求進步,我們應該以「養氣」代替「怨氣」;為成就事業,我們應該以「和氣」代替「意氣」。
  
  (佛光卅年-一九九六年十一月)

破銅爛鐵也能成鋼

小時候因為家境貧寒,無法和其他小孩一樣上學讀書,受完整教育,所以一直很自卑,總覺得自己好比路邊的一塊破銅爛鐵,一無是處。十一歲那年,我無意間和外婆談起心中的感受,外婆告訴我:「傻孩子!破銅爛鐵有什麼關係,只要肯在大冶洪爐中熬煉,破銅爛鐵也能成鋼。」這句話猶如黑暗裡的一道光明,引領我走向多采多姿的人生。
  
  不久,我剃度出家。在那個年代裡,教育並不普及,佛事念經成為最普遍的度眾方式,因此有一個「好喉嚨」是身為出家人必備的條件之一,偏偏我不僅天生一副「破嗓子」,而且缺乏節拍觀念,誦起經來荒腔走板,敲打法器又不上板,所以經常因此而遭受譏嘲諷刺。正當十分氣餒的時候,外婆的話在耳邊響起,於是我下定決心,晝夜練習,在熟能生巧下,漸漸獲得師長認可。現在弟子們竟然都說我梵唄音聲很好聽,甚至還有信徒將我主持佛七時的佛號聲錄音下來作為珍藏。俗謂:「寧在大廟睡覺,不在小廟辦道。」「要得會,人前淚。」我深深體會到:大眾就是一座最佳的大冶洪爐,只要我們肯安住學習,肯在別人面前丟人現醜,不怕困難,「破銅爛鐵也能成鋼」。
  
  就讀佛學院時,為了磨鍊身心,我曾效法古德,以各種方式來刻苦自勵:在過午不食期間,我體悟到精神超脫的法喜甚於口腹貪求之欲;在刺血寫經時,我感受到自己與佛陀血肉相連,與眾生心心相繫;在實行禁語期間,我曾因多次違禁而掌摑自己,久而久之,連心中也不復閒言雜語;在拜佛禮懺之時,我仆倒佛前,長跪哀悔往世罪業,烏雲般的無明層層剝落,明月般的佛性逐漸顯現,一股法喜冉冉昇起。凡此不僅強壯我的體格毅力,也長養我的菩提道心,使我經得起日後風霜雨雪的考驗。佛說「身為苦本」,歷代祖師們則鼓勵我們進一步「藉假修真」。身體其實就是一座煉鋼廠,若能下定決心,難行能行,難忍能忍,苦惱正是最好的燃料,它能促進烈火的焚燒,將「破銅爛鐵」的雜質,燒煉成「金鋼」一般的法身。
  
  老師的責備,同學的恥笑,我都視為當然,自知聰明才智比不上別人,惟願以勤奮的作務來彌補不足。因此,當大家還在溫暖的被窩裡時,我摸黑起床,打板司鐘;當同學在孜孜自修的時候,我發心到河邊挑水供養大眾;三餐前後,我趕去齋堂行堂灑掃;課餘之暇,我前往大寮典座,在熱爐沸湯、柴米油鹽中穿梭不停。佛門裡有句話說:「金衣缽,銀客堂,珍珠瑪瑙下廚房。」平凡無比的青菜蘿蔔禁得起大火燒燉,所以能煮成珍饈美味的上堂齋;同樣地,一文不值的「破銅爛鐵」,只要肯接受千錘百煉,也能鑄成風雨不蝕的不鏽「精鋼」。有首石灰詩云:「千錘百鍊出深山,烈火焚燒莫等閒,粉身碎骨都無怨,留得清白在人間。」在勞苦的作務裡,我學習到數量的掌握,時空的拿捏;在觸類旁通,應用萬端之下,日後各種大小活動的策畫進行再也難不倒我。
  
  我自覺學問淺陋,所以極力向常住爭取擔任圖書管理工作,藉此機會閱覽群書;我自忖天資愚昧,所以上課時聚精會神,博文強記。每天我利用零碎時間伏案思索,在日記上發抒我對一件事的意見,對一個人的描述,對一堂課的感想,對一句話的看法……,久而久之,文思如泉湧一般瀉入筆端;每月將盡,我將學習所得編成一本「我的園地」,裡面有詩篇、有散文、有論說、議事……。年少時的自我鞭策畢竟沒有白費,直至今日,山河大地、風土人情,無一不是我弘法的素材,所謂「大塊假我以文章」。因此,我常勸勉年輕人不要畫地自限,只要肯不斷虛心地吸收世間的光熱,自我塑造,自我建設,「破銅爛鐵也能成鋼」。
  
  二十三歲時,赤手空拳,渡海來臺,初時衣不蔽體,食不裹腹,念及自己既無顯赫家世,又無師門特色,幸賴世間諸多因緣助我成長,所以總是抱持惜福感恩之心,任勞任怨。同道說我力氣很大,為了不辜負他的讚美,所以使出全身力氣,拉車、挑水、擔石、負薪,沒想到日後竟成為開闢佛光山的資本;前輩命我前往教書,我原本生性怯弱,不敢面對大眾,但既然承他看得起,因此我挑燈熬夜,準備教材,鼓起勇氣,登臺宣講,沒想到就這樣一路從北部講到南部,從海內講到海外;長老要我負責文宣,編輯雜誌,其實我根本沒有什麼經驗,蒙他不予嫌棄,所以我全力以赴,從撰文、編輯,一直到印刷、發行,我一手包辦,沒想到後來憑著這一點歷練,開辦了各種佛教學報、雜誌;信徒請我寫標語齋條,我從未有練習書法的機會,但為了不讓他們失望,所以我先揣摩醞釀,然後小心下筆,不料一直寫到現在,徒眾們竟以擁有我的親筆墨跡為榮,弘法之暇,寫字送人成為我自娛娛人的興趣之一。
  
  西來大學的募款,是我為前來參加大悲懺法會的信眾,每人出功德善款十萬元者,即寫一張毛筆字來感謝他們對西來大學的護持。佛光大學書畫義賣會中,我寫的毛筆字竟然是炙手可熱的高潮賣點,自覺不入流的二幅字──「法界唯心」、「雲水三千」,每各賣了六百萬元新臺幣,約合美金每幅二十四萬元,後來我自動降價,索性多寫幾張法語,每幅只准以新臺幣三十萬元為限,來滿足大家的願望。我深深感到身在世間,若能經常為對方著想,隨順別人的需要,增加自己的韌性與強度,那怕是一塊破銅爛鐵,也能久煉成鋼。
  
  我生性不善主動與人交往,無形之中喪失許多人緣,念及於此,我從不推辭開始努力;我不長於交際應酬,經常因此被人誤會,思及於此,我從直心待人著手學習;我自忖一文不名,無以予人,所以布施所學,教導後人;我自認缺點甚多,愧對十方,因此兢兢業業,三思而行……。點點滴滴的改進,將我一步一步地往前推進,我深信在長遠的菩薩道上,即使資質如「破銅爛鐵」般的我,也必能藉著反覆琢磨,自我修正,去蕪存菁,成就像「金鋼」不朽的法身慧命,所以行走於人生逆旅之中,即使面對再大的挫折,再多的阻難,也不曾灰心失意。
  
  在一個簡陋的小廟裡,一架老舊不堪的裁縫機上,我寫了一本《釋迦牟尼佛傳》;在鄉間臭氣沖天的尿桶邊,我完成一部《玉琳國師》。在崎嶇不平的山路行進當中,「弘法者之歌」於腦海裡一氣呵成;在汗流浹背的披荊斬棘期間,「佛光山之歌」於心湖裡陸續成章。在地勢懸殊的麻竹林中,我建立一座世界最大的僧團道場;在政令繁複的教育界中,我創設古今第一所不收學雜費,由佛教開辦的社會大學。初闢草萊時,寮房裡的書桌是將工地拾獲的幾塊木板拼製而成,春去秋來,我埋首其上,不知擬好多少份計畫,寫就多少篇文章;剛成立客堂時,裡面的沙發是信徒丟棄不要的舊物,我們把它揀回來使用,三十年來,不知接待多少中外知名的賓客。「淨土洞窟」剛建好時,沒有餘錢添置設備,只得因陋就簡,以彩色布條代替雕樑畫棟,幾年下來,也度了不少信眾;「寶藏堂」初成之時,我在這三十坪不到的房子裡擺設佛像、文物,供人參觀,有誰料到這竟是日後國內外各別分院「寶藏館」的雛型?所以我們不必遇難自憐,受挫怨天,只要自己肯力爭上游,克勤克儉,一旦因緣成熟,即使是「破銅爛鐵也能成鋼」。
  
  天生智障的李忠山,初來佛光山時,因異於常人,我多方關懷鼓勵,後來他樂觀開朗,勤於拜佛;因中風不良於行的鄭昭暄,在佛七期間蒙佛加被,從坐椅上奮力站起,匍匐感泣,從此勤於參加念佛法會。蕭頂順當初不過是一名初中畢業的木工,三十年來,我們合作無間,所有佛光山的建築都是在他手中完成;韓昭泉早年為佛光山開車時,第一天就發生一些小事故,雖遭多人埋怨,但我從不責備,只在他每次出門前,再三叮嚀他小心駕駛,隨著開車日久,技術增進,後來他娶了在佛光山育幼院服務的王小姐之後,成家生子,自行開業,現在已是遊覽公司的大老闆;宗福十幾歲來山時,連玩耍都不會,我教他打球,後來他精通總務,成為修理電器的高手;顏香原本是一個鄉下姑娘,一句國語都不會說,在佛學院的薰陶下,不但國語流利,甚至考取托福,出國深造;慧尚剛從印尼來臺時,一句中文都聽不懂,後來他發心從事全山環保工作,終日與垃圾為伍,餘暇刻苦自修,後來竟能以華文作詩撰文,現在肩負沙彌學園的教育使命;慧慶雖然天生咬字不清,但無法障礙他上進的決心,在不斷努力之下,成為《普門雜誌》的資深編輯,文字工夫高人一等;慧岸初學佛時,矮小膽怯,幾年的佛門訓練之後,竟能登臺主法,侃侃而談,目前在「光明學苑」擔任講師。永光體弱多病,數度住院就醫,憑著柔和忍耐的性格、堅毅不拔的精神,在耶教國家菲律賓各地弘法度眾,廣受信徒愛戴。
  
  我來臺灣弘法時,大膽起用一群未見世面的鄉下青年,結果一鳴驚人,博得好評;臺灣初次舉辦敦煌古物展覽時,我大力推薦年幼的沙彌擔任解說員,結果深受來賓讚許。可見只要肯賦予任務,導以訓練,男女老少、智愚巧拙都能夠發揮一流的表現,這不也證明了「破銅爛鐵也能成鋼」這句話,誠然是顛撲不破的至理名言。
  
  隨著僧團人多,難免龍蛇俱處,玉石混雜,一些弟子對於我普門大開,廣納徒眾的作風有不同的意見,慈莊畢竟跟隨我多年,最知其中三昧,她總是對大家說:「你們不要反對師父收徒弟,即使是『破銅爛鐵』,師父也能用慈悲的熱火,包容的巨爐,將他鑄煉成『鋼』。」
  
  「破銅爛鐵也能成鋼」,過去是我勉勵自己的座右銘,如今卻成為我接引人才的方便之道。其實,在古今中外,正有許多名人的範例足以作為我們勵志修行、待人接物的榜樣。像愛迪生小時候被老師視為低能兒童,但是在母親循循善誘之下,吸收了許多現代知識。長大以後,一生從事發明,造福無數人群,帶動文明的進步。松下幸之助十一歲輟學,十三歲喪父,三十四歲時,唯一的兒子出生僅六個月就夭折,他自己一生則受病魔糾纏,四十歲以前,有一半的時間都臥病在床,但憑著樂觀進取的精神積極奮鬥,不但壽達百歲,而且擁有國際知名的電器事業。六祖惠能本是目不識丁的「南方獦獠」,由於他肯潛心苦行,終於在弘忍座下舂米得道。太虛大師原為體弱多病的牧童,在奘年老和尚的栽培下,廣閱經藏,後來成為一代高僧。
  
  所以,我們不必怨嘆自己因緣不足,境遇不佳,只要具備「銅」一般的決心,「鐵」一般的意志,再「破爛」的天賦,再惡劣的狀況,也能成就「鋼」一般的豐功偉業;我們也不必怨怪別人資質低劣、條件不好,如果自己能擁有不熄的慈心,不滅的悲願,「破銅爛鐵」也能在我們手中淬煉成為像「鋼」一樣的棟樑之才。
  
  (佛光卅一年-一九九七年九月)

 

來源:www.book85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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