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有容 -- 序:行到水窮處 坐看雲起時
葉小文
佛教是中國信眾最多、歷史最長、影響最大的宗教。源自佛教的語言和理念融合於中國傳統文化,中國傳統文化也包容著佛教。中國是重“君子”輕“小人”的國度,“和尚”則常與“君子”相伴,互為師友。 《周易》說,“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君子效法天之日月星辰,從不間斷地剛健運行;“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君子效法廣袤大地,有容乃大的寬厚、包容。佛教在中國紮根、開花、結果,薪火相傳,生生不息,正是汲取了這許多的“君子”之精氣神,於是既有勇猛精進,“獅子林中獅子吼”的剛健,也有“無緣大慈同體大悲”,“是法平等無有高下”的寬厚包容。於是一見高僧來了,你會感受到“一團和氣”,升騰起“一股和風”,所以叫做“和尚和尚,以和為尚”。
本書的兩位作者——台灣佛光山的星雲大師和鳳凰衛視的劉長樂先生,都是我的摯友。近年因都熱心張羅籌辦“世界佛教論壇”,便不時有緣一見。每每看見長樂先生,我會想起“大和尚”;看見星雲大師,我又看到“真君子”。打開書卷,兩位高僧名士,兩位大師、大家,在那裡娓娓而談,倍感親切。猶如溫暖的春風習習撲面,智慧的清泉款款入心,聽著,悟著,你會恍然大悟,原來是“人間佛教,大家包容”。
劉長樂先生和來自兩岸三地、五湖四海的員工,形成了華語媒體中獨特的多元態勢、融合道路和專業主義激情,放大了東方文化與西方文化的互補、傳統文明與現代文明的整合。十年飛翔,他們用大地背負著天空的理想,又用天空輝映了大地的期許。鳳凰的聲音,表現在話語權,生命的尊嚴,創造的喜悅,圓融共進之中。記得長樂先生告訴我,鳳凰衛視的新大樓在深圳落成了。我說,“鳳凰”之“體”在深圳,“頭”在北京,“腳”則踏踏實實地踩在香港,故乃大鳥、奇鳥,中華吉祥之鳥。每每遇見這只吉祥鳥的領軍人物長樂先生,見他如此善於駕馭現代傳媒又如此熱心傳統文化,尤其是如此深入地理解中國佛教的精神,我就不禁常生歡喜之心,常有“長樂”之念。
星雲大師少年立志——此生一切“為了佛教”。及至八十高齡,不懼跌跤斷骨,仍然雲水行腳於全世界,到處講經說法、隨緣度眾,老驥伏櫪,志在千里。而大師所念茲在茲的,還有兩岸同胞的親情往來;所孜孜以求的,還有兩岸佛教的合作交流。前年,李瑞環先生手書一聯,託我送給星雲大師,聯雲:“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大師問我其意如何解讀,我便引經據典,議論一番:此句出自唐朝王維《終南別業》詩:“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李瑞環先生特取其中“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一句,書贈星雲大師。如果按王維的原意,“行到水窮處”,其直白的意思是隨意而行,然不知不覺,竟來到流水的盡頭,看是無路可走了,索性就地坐了下來。 “坐看雲起時”,乃心情悠閒之極。這一行、一到、一坐、一看,悠閒、無心,如陶潛《歸去來辭》所說是“云無心以出岫”,且詩中有畫,天然便是一幅山水畫。但我理解瑞環先生的用意,當然不僅是詩與畫,而是“行至水窮,若已到盡頭,而又看雲起,見妙境之無窮。可悟處世事變之無窮,求學之義理亦無窮。此二句有一片化機之妙。”(俞陛《詩境淺說》)而“水窮處”,似暗喻台灣當局倒行逆施,山窮“水”盡。 “雲”則暗喻熱愛祖國、維護統一的力量正在興起,大有可為,且正合“星雲”法師之“雲”,《雲水三千》之“雲水”,讀來充滿親切鼓勵和熱情期待的意蘊。星雲大師聽了這番解讀,點頭微笑。
前不久我率國家宗教局代表團參加在東京舉行的“日中友好宗教者懇話會成立四十週年”慶祝集會,星雲大師聞訊,專程從台灣趕來,陪我同遊日本人奉為“神山”的富士山,至“五合目”飲茶敘舊。我寫了一首小詩紀念當時的情景:“男兒有淚不輕彈,英雄一怒噴火山。無情未必真豪傑,尚留淚痕掛山巒。五合目外春尚寒,一飲君茶暖心間。異國更有思鄉苦,萬語千言卻無言。”我當時只是默默地看著大師,相視無言。現在讀了《包容的智慧》一書,不禁佩服長樂先生,到底是傳媒大師,鳳凰領軍,竟然引出大師這麼多智慧語錄,而且當機對機,對答如流,妙趣橫生,回味無窮。 “平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這裡看得見的是月,嗅得出的是花,心悟的則是境——意境,禪境。佛界與傳媒界、高僧與名士的對話,在平易處交流,交流人生的歷閱,世間的故事,生活的感知,意趣盎然,言近旨遠,讓我們於窗前明月中看到了梅花,於暗香浮動處觀照了明月。
讀《包容的智慧》,我們大家真的有“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化機之妙;有“寵辱不驚,閒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卷雲舒”的包容之心。
請大家不妨一試。
於北京
柏林牆是被音樂電視摧毀的嗎?
長樂先生:
1989年8月,在一個沒有戰爭、沒有衝突的夏日,世界冷戰時代的標誌物柏林牆倒塌了。有人說,是音樂電視摧毀了柏林牆,音樂電視的10億觀眾擁有巨大的心靈能量。物質之牆是無法與這種能量抗衡的。
2001 年9月11日,數十億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直播的電視畫面裡,飛機在秋日的朝陽下,撞向紐約110層的世貿大樓,然後,大樓慢慢地塌下來,煙塵像原子彈爆炸一樣,帶著巨大的能量,迎面向人們撲過來。有人說,這次震驚世界的慘烈襲擊源於“文明的衝突”,而且這種衝突將越來越深刻地出現在我們的身邊。
當親身經歷這些標誌性的事件發生之後,我常常想,自以為聰明的人類雖然能看清大到宇宙小到原子的物質世界,卻仍然無法學會如何相處這樣的生活細節。而恰恰是這些細節,可能決定著一個人、一個團隊、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甚至是整個人類的命運。
“認識自己”,這句蘇格拉底在2000多年前說的話,在今天依然是人類的一個重大課題。
這樣的時刻,一種浸透著宗教精神的東方價值觀——“包容”進入了人們的視界。
星雲大師:
一位觀眾在鳳凰電視台看了關於我與長樂先生的對話後寫道,“我不太明了的是,節目的名稱叫《包容的智慧》,但整個節目中並沒有怎樣觸及到智慧。但當我靜下心來思索時,突然開悟道,“包容的智慧是什麼?不就是包容嗎?對,智慧就是包容! ”
中國詞語意味無窮,包容不僅意味著平和、寬容,也經常有另外一些意思:眼開眼閉,難得糊塗,吃虧是福。還講究忍讓、苟且、退守,即所謂的“妥協”。
妥協是一條路徑,變通是一種境界。佛教本身就很會妥協,有時妥協是成功最重要的因素之一。我云遊世界各地弘法,記得有一次在美國康乃爾大學講演,該校一位約翰·麥克雷教授在敘談時說道:“你來美國弘法可以,但是不能開口閉口都是中華文化,好像是故意為征服美國文化而來的。”當時我聽了心中就有一個覺悟:我應該要尊重別人的文化,我們來到這裡只是為了奉獻、供養,如同佛教徒以香花供養諸佛菩薩一樣。大家常說,讓一分山高水長,退一步海闊天空,就是這個意思。
還有人把戰胜對手當成成功的標誌,其實,真正的製勝之道,不在於屈人之兵,而在於化敵為友。
長樂先生:在釋迦牟尼、孔子、蘇格拉底那個時代,古希臘、以色列、中國和印度的古代文化都發生了“終極關懷的覺醒”。換句話說,這幾個地方的人們開始用理智的方法、道德的方式來面對這個世界,同時也產生了宗教。它們是對原始文化的超越和突破。而超越和突破的不同類型決定了今天西方、印度、中國、伊斯蘭不同的文化形態。
遺憾的是,在兩千多年之後的當代,東西方文化產生了一些嚴重的衝突、分歧和對立。恐怖主義、自殺式襲擊、隔離牆、定點清除,等等。死亡與戰爭,像影子一樣跟隨著人類,面對這些嚴重的危機,東西方的一些有識之士提出了相互依存的思路。但是怎樣才能讓人們真正認識到誰也離不開誰呢?包容的思想為我們提供了一些新的思維方式。
星雲大師:許多宗教學者與文化學者都認為,佛教文化具備獨有的“包容性”,能廣泛順應人心與區域文化的差異。這種文化的特質,符合現在多元化與全球化的文化發展,值得我們進行更加深入的思考。近年來,佛指舍利分別來到台灣及香港,造成各地萬人空巷,萬人爭睹的盛況,各種政治紛爭也暫時告一段落,顯現出華人民眾對佛教文化的普遍認同,無論政治立場再怎麼對立,回到家中,“家家念彌陀、戶戶有觀音”。
我曾經用“虎豹山林”——虎豹聚集的地方,形容社會現狀。但是,另一方面,“虎豹山林,共生和解”,連動物都能和睦相處,何況人類呢?這對於思考目前的兩岸關係現狀是有啟發的。
長樂先生:探討包容的智慧,我以為有許多問題需要大師開示,比如:
1、包容的真義是什麼?
2、人類為什麼要互相包容互相尊重才能生存?
3、辦任何事,困難不怕,危險不怕,就怕沒有偉大的精神。這個偉大的精神指的是包容嗎?
4、有一顆善心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嗎?
5、原諒惡,會不會導致惡的氾濫?
6、文化對社會的潛移默化的作用主要表現在什麼地方?影響有多大?
7、佛家講究平常心,但追求卓越的社會群體需要企圖心,兩者如何統一和協調?
8、中國人是不是一個有包容性格的民族呢?
9、 大眾傳媒對於兩岸的和解、交流應該發揮何等功用?
醍醐灌頂“一句話”
長樂先生:
大師身居佛門而辦報、辦電視台,可以稱得上是“媒體人”;外界看我做媒體而熱心佛教文化,也算是與佛有緣了。我有幸聆聽過大師在萬人場館的佛法開示,深入淺出,生動活潑,堪為傳媒人的榜樣。記得您那次向信眾說過一些道理簡單又寓意深刻的“一句話”,會讓很多人受用終生。
星雲大師:
佛教是開啟智慧之教,教人也教己,度己也度人。我平時在世界各地來去匆匆間,常有人要我給他一句話,希望對他的人生有所點撥。儘管行程綿密,時間緊迫,我總是盡力滿人所願,因此多年來隨緣應機說過很多的“一句話”,現在也在徒眾與信眾之間流傳,例如:忙就是營養;要爭氣,不要生氣;多說OK少說NO;感動就是佛心;疾病就是良藥;拒絕要有代替;立場互換;給人利用才有價值;自己就是自己的貴人;有錢是福報,用錢才是智慧;寧可失去一切,但不能沒有慈悲;有人批評毀謗我們,不一定是自己不好,可能是別人給我們的勉勵。
長樂先生:
大師說的這些簡單易懂的大白話,細細想來又飽含禪意。
我在平日讀書和研究佛家經典時注意到,中國傳統詩詞尤其是成語中關聯到佛教的很多,比如:腳踏實地,醍醐灌頂,將心比心,皆大歡喜,苦口婆心,恒河沙數,芸芸眾生,出污泥而不染,種瓜得瓜,解鈴還須繫鈴人,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門外漢,口頭禪等等,比比皆是。連綴成一篇文章都綽綽有餘,它們已被大眾所熟知熟用,出處反倒不重要了,可見佛教與中華文明早已通融借代,完全可以藉花獻佛,各顯神通。
星雲大師:
確實,當西域佛教傳入東土之後,包容通融,從語言到思想,從史典到公案,既有博大精深,也有通俗教化。可以說,佛教是世界上最包容的宗教,從王宮貴冑到販夫走卒,從異教外道到婬女賤民,只要肯發心向道,佛陀都包容接引。隋唐時代,八宗昌盛,競相發展,使得中國佛教繽紛燦爛,事理輝映,後來流傳到東亞各國,豐富了當地文化內涵,直至今日仍歷久彌新。可見,包容異己不但不會導致派系分歧,還能繁衍生機,形成枝繁葉茂、百花齊放的盛會。
也正是因為中華文明和佛家文化的包容之功,才使得佛教成為我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藏,可見包容是因也是果。
長樂先生:
從細處看,是滴水穿石;往遠處看,是百川歸海。
星雲大師:
太虛大師說過:中國佛學的特質在禪。但禪並非佛教的專利品,可以說人間到處充滿了禪機。
有學僧問趙州禪師:“怎樣學道?怎樣參禪?怎樣開悟?怎樣成佛?”
趙州禪師點點頭,起身說:“我沒有時間跟你講,我現在要去小便。”說完,不理會那人的驚愕,開步就走,幾步後突然停下來,回頭微笑說: “你看,像小便這麼一點小事情,還要我自己去,你能代替我嗎?”
當然,參禪求道的大徹大悟不是那麼容易,不過只要每天都有小小的覺悟,日積月累,就會豁然開悟。
規律藏在“愛和良知”的鏡子裡
星雲大師:
古往今來很多修道證悟的高僧大德,他們開悟的方法可以說千奇百樣,有的禪師看到花開花落而豁然有悟,有的禪師聽到泉流蛙鳴而開悟,有的禪師打破了杯盤碗碟而開悟。
再譬如,唐朝的一位比丘尼到各地遍參之後,回來見到庭院的梅花,終於開悟,說道:“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破嶺頭云,歸來偶把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
也有人以參禪前後的不同感受來說明悟後的心境。沒有參禪的時候,“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參禪的時候,“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等到開悟之後再看,仍然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只是生活的內涵、品味不一樣了。
唐朝大珠慧海和尚在當學僧時,經常自言自語:“主人公,你在嗎?在,在!”不知者以為他瘋癲,知者了解那是一種深刻的禪修功夫,意在喚醒自己的覺性。
所以,看見自己的真心非常重要,從此不必在那些傳言和捕風捉影裡被人家牽著鼻子走了。佛教講人人皆有佛性;而佛,就是覺悟的人。
長樂先生:
儒家也說,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親,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要想真正掌握知人的智慧,我們還應該參悟宇宙萬物的發展規律。而這個規律,也許就藏在我們心性中那面叫做“愛和良知”的鏡子裡。
我看到大陸報紙《南方周末》上有學者謝泳先生的一段觀點:“沒有一種教育是成心要讓人學壞的,但有些教育的結果是很多人變壞了,這是一個事實。教育不是讓人學會愛,而是要讓人學會恨,對待敵人就要像秋風掃落葉那樣殘酷無情。西方教育核心是博愛,中國傳統教育的核心內容是仁愛,但到了後來,這些都不要了。”細看這半個多世紀以來教育的衍變,這一過程是潛移默化的,這一結果又是觸目驚心的。
星雲大師:
這是很遺憾的。教育的目的,在於開發人們與生俱有的潛能,培養良好和諧的性情,進而形成健全的人格。在佛教裡,十分注重修行,所謂“修行”不是專指宗教的行為,也不只是外表的形式,而是內心道德的養成,人格的昇華。例如:人與人往來互相尊重;心存恭敬、包容;做人有人格、品德、威儀;肯與人結緣;心思端正,正知正見……這些都是修行。甚至在人際的相處上,以人我無間的雅量,包容異己的存在;用淨穢不二的悲心,包容傷殘的尊嚴;用怨親平等的智慧,包容冤仇的傷害;用凡聖一如的認知,包容無心的錯誤。以包容的心胸廣利眾生,這也是修行。
長樂先生:
公元67年,迦攝摩騰與竺法蘭攜《四十二章經》從印度來到中國的白馬寺,佛教自此傳入中國,站在共識的基礎上,和中華文化達成了一種非常良好的默契,它們互相促進,互相補充,又互相融合。在這個過程中,也發生了很多故事,讓我們看到中國文化、中華民族對佛教的包容。
星雲大師:
1963年,我代表台灣佛教會到印度訪問,在偶然的因緣下,和印度總理尼赫魯先生見面。尼赫魯先生對我們說:“印度是一個文化古國,但是如果沒有佛教,印度又怎能成為文化古國?”從尼赫魯先生桌前供奉的釋迦牟尼佛像,可看出他對佛教文化的重視。
佛教傳到中國後,中國的文化包容了佛教,佛教也壯大了中國的文化。中國的語言、文字、思想,如因果報應、輪迴、來生的思想,乃至人民的生活等,都受到佛教的影響。可以說,佛教增加了中國人民生活的平安、喜樂和希望。
中國和佛教之間始終是和諧的。佛教文化能融入悠久的中華文化,繼續發揚光大,成為中國的佛教,甚至代表中國文化的一部分向世界拓展,可以說中國對得起佛教,佛教也對得起中國;這是有相互關係的。
你可以不信,但不必排斥
長樂先生:
請大師對佛教中的“鳳凰”給一個開示。
星雲大師:
鳳凰是一個有生命的動物,鳥中之王。在佛教裡,鳳凰是個大鵬金翅鳥。它一飛數万公里,可以環繞整個地球,飛得高過現在的飛機。中國人想像力很豐富,不一定要看到鳳凰確切的模樣,它可能是鳥與獸的綜合體,很真,很善,很美。你們的“鳳凰”二字起得真妙,全世界的華人都能接受,都能聯想到美麗的顏色,動聽的聲音,高貴的德行,和諧的性格。
長樂先生:
佛教講慈悲,鳳凰講和美,二者有著同樣的精神核心。正如大師所說,傳說中的鳳凰是由多種鳥和獸組合在一起的,象徵著多元與包容,也帶給人們寬廣的想像空間,成為中華民族文化的一個圖騰。
星雲大師:
佛教如同大海,大魚小蝦它都可以包容。在佛教裡,鳳凰是個大鵬金翅鳥。它一飛數万公里,可以環繞整個地球,飛得高過現在的飛機。中國人想像力很豐富,不一定要看到鳳凰確切的模樣,它可能是鳥與獸的綜合體,很真,很善,很美。你們的“鳳凰”二字起得真妙,全世界的華人都能接受,都能聯想到美麗的顏色,動聽的聲音,高貴的德行,和諧的性格。 “鳳凰”電視台亦有如此氣概,用精神覆蓋了全球,節目面向不同地域,不同族群,也是一種包容的襟懷。
長樂先生:
佛教從印度和西域傳到中國以後,經歷了兩千多年的本土化過程,與中國文化相互包容促進。在這個過程中,大師對佛教文化與中國文化的融合,做了非常多的貢獻。
星雲大師:
佛教在今天這個時代,有一些人不信,排斥。我說你可以不信,但不必排斥它,世間所有的東西,即使是廢物都可以利用,何況宗教有這麼久的歷史,這麼久的文化,應該獲得起碼的尊重。它對淨化人心,改善社會風氣,承載我們的中華文化,有莫大的貢獻。
長樂先生:
記得歷史學家亨廷頓曾經提出過一個驚世駭俗的理論,他說,21世紀將是中國人的世紀。這個學說一經公開,便引起全世界權威領域的側目和爭議。進入21世紀以來,中國的綜合國力大幅增長,國際地位日益提升,而中國將成為“21世紀的主宰”這樣過分強悍的觀點,還是讓很多中國人心存疑惑。中國的現代化發展不過短短二三十年,和當代強國有著很大的差距。就像一個久病初癒的人剛剛走下病榻,身心的疲倦尚未消退,便一腳踏入了飛馳向前的競爭軌道。
星雲大師:
但是這個人雖然虛弱,他身上卻帶著一口袋無價之寶。宋朝柴陵鬱禪師曾經寫過這麼一首偈子:“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這就是蘊藏在中華文明深處的包容和進取的力道。
星雲大師:
西方一直有種比喻,稱中國為“東方睡獅”,是一個隨時會爆發出巨大能量的神秘動物。這個動物一旦回歸叢林,便是萬眾歸心的百獸之王。因此,不管是昏迷、打鼾還是醒來,中國的一舉一動都注定會牽動整個世界的神經。
長樂先生:
也許這樣的稱謂和中國的舞獅傳統有關。起初,舞獅表演具有濃重的圖騰意味,現在真正意義上的舞獅似乎已經在我們的生活中漸行漸遠,曾經英姿勃發的獅頭,也正慢慢退化成為開張典禮上的熱鬧彩頭,變成烘托氣氛的活道具。
星雲大師:
所以給舞獅點睛很重要。舞獅人都相信,獅子的眼睛一旦被點了紅,就具有了生命。於是,當舞獅人架起獅頭與獅身融為一體,輾轉騰挪威風凜凜的時候,那種氣場讓人感到:舞獅是通靈的,它擁有驅災免難、祈福迎祥的神力。
心靜,則萬物莫不自得
星雲大師:
佛教裡有一個“梓中寶藏”的故事,講的是一位老人,在自家房下的地窖裡藏了很多無價之寶,心想萬一某天家道中落,子孫後代憑著這些財寶還能複興祖業。許多年後的一天,這座年久失修的宅子突然失火,屋毀梁傾,子孫們棄屋而逃,流落他鄉。因為他們不知道,廢墟之下,藏著祖宗留下來的傳世寶物。
長樂先生:
這就像我們今天生活的一種寫照。如今,人類已經走過了農業社會、工業社會、後工業社會,直接衝進了網絡化信息化時代。對於一個“白領”來講,儘管每天海量接收的信息裡,有實質意義的並不多,但是如果一天不上網,不瀏覽上百條資訊,不接收許多的E- mail、短信和電話,他就會惶恐不安地四處張羅,擔心自己被社會“邊緣化”。出門有車代步,家裡、辦公室裡全盤自動化,足不出戶就知道世界上正在發生什麼,上網說兩句話,可能引起幾萬甚至幾十萬人的爭論;打個外購電話,就有人風風火火把你需要的東西送上門來……
但這一切似乎並不能使我們的身心得到真正的安適。在這個智力為王的時代,我們的身體終於從繁重的勞動中解脫出來了,卻把所有的壓力,都加載給了精神。
對於一個“白領”來講,如果一天不上網,不瀏覽上百條資訊,不接收許多的E-mail、短信和電話,他就會惶恐不安地四處張羅,擔心自己被社會“邊緣化”。實際上,我們每天海量接收的信息裡,有實質意義的並不多。儘管如此,人們還是身陷其中難以自拔。但這一切似乎並不能使我們的身心得到真正的安適。在這個智力為王的時代,我們的身體終於從繁重的勞動中解脫出來了,卻把所有的壓力,都加載給了精神。很多人抱怨自己的時間不夠用,生活壓力太大,卻從來不曾停下來反思一下生存的意義。其實,守著個性就是守著自己藏寶的土壤。
星雲大師:
要找到藏在地下的寶貝,就要一點一點地清理,一點一點地挖掘。
長樂先生:
有時候我也在想,既然我們的生活條件越來越好,視野越來越廣闊,所能運用的資源越來越多,那些莫名其妙的恐慌到底從何而來呢?為什麼我們每天總是憂心忡忡,似乎很難以輕鬆的心態對待面前那些捕風捉影的事。冥冥之中,我們為什麼一直壓迫著自己,將撲面而來的信息變成煩惱的來源,並且越是刺鼻的氣息就越容易牽著我們的鼻子走?
星雲大師:
有次,六祖惠能大師看到兩個人對著一面旗幡,面紅耳赤爭論不休。一個說:“如果沒有風,幡子怎麼會動呢?所以說是風動。”另一個說:“沒有幡子動,又怎麼知道風在動呢?所以說是幡動。”兩人各執一詞,互不相讓。惠能大師聽了,對他們說:“二位請別吵,我願意為你們做個公正的裁判,其實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而是二位仁者心動啊!”
長樂先生:
以佛教的見地反觀,我們生活中的確有很多麻煩都是由己而起。對所有的事都執著,對所有的煩惱都招惹,即使早已風平浪靜,我們還要堅持,正所謂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煩惱痛苦也因此而來。
星雲大師:
是啊,從上述公案裡可以看出,禪師對外境的觀點,完全是返求自心,而不是滯留在事物的表像上,我們常人之所以有分別,完全因為起心動念。因此,心靜則萬物莫不自得,心動則事像差別現前,如何達到動靜一如的境界,關鍵就在吾人的心是否能去除差別妄想。
長樂先生:
我們如何去除差別妄想,讓梓中寶藏重現,讓懷中明珠塵盡光生?
星雲大師:
如果那家的子孫找到了自家的寶藏,還會棄屋而逃嗎?如果知道自己懷裡揣著一顆價值連城的明珠,還會孤苦伶仃地流落街頭嗎?
長樂先生:
是啊,也許我們的惶惑不安,都是源於不自信。
星雲大師:
為什麼會不自信呢?
長樂先生:
因為不自知。
星雲大師:
知人很難,知事也難,知理更難。但最重要的,人要知道自己,才能改進缺點,發揮自己的長處。一般人的問題,在於不知道人與我的關係,因為不懂“同體共生”的道理,因此不能生起慈悲心。不了解心境一如,不能心境合一,心被境界所轉,心被外物奴役,所以不能自知。
長樂先生:
道家講:“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智慧就是自知知人。那麼這個自知與知人之間,有沒有必然的邏輯關係呢?
星雲大師:
有啊。只有自知,才能知人。 《呂氏春秋》中說:“物固莫不有長,莫不有短,人亦然。”一個人不僅要了解自己的能力有多少,也要知道自己的長處和短處在哪裡,才能藉由不斷的自我調整而進步。了解自己之外,更要了解別人,才不會對他人提出過分的要求。再說,一個人的能力再大,也會有所局限,大家必須互助合作, “取他人之長,補一己之短”,才能顧全大局,完成功業。
虛空包容萬有
長樂先生:
要想對世界了解得更多,洞察真相,就需要空出自己的心來。這就是佛教所說的“無我”吧?
星雲大師:
人的心,是高山、海洋所不能比的,所謂“心如虛空”,就是放下頑強固執的己見,解除心中的框框,把心放空,讓心柔軟,這樣我們才能包容萬物、洞察世間,達到真正心中萬有,有人有我、有事有物、有天有地、有是有非、有古有今,一切隨心通達,運用自如。
在管理中,有個很重要的因素,就是“包容”;而在佛教裡,有一個字可以來形容這個包容,那就是“空”。空是因緣,是正見,是般若,是不二法門。空的無限,就如數字的“0”,你把它放在1的後面,它就是10;放在100的後面,它就變成了1000。
虛空才能容萬物,茶杯空了才能裝茶,口袋空了才能放得下錢。鼻子、耳朵、口腔、五臟六腑空了,才能存活,不空就不能健康地生活了。像我們的對談,也要有這樣一個空間,才能進行。所以,空是很有用的。
真正的管理,要包容。包容才能和諧,肚量多大,事業就有多大;要空出所有,才能建設一切。所以空的哲學,不是佛教獨有的思想,應該把它用到生活裡。 “空”,才能成就萬有,不“空”就沒“有”了。
長樂先生:
空的學說,確實深奧。我們知道,般若學說自從在南北朝時期傳到中國來以後,就跟中國的本土宗教發生了一個非常有趣的碰撞和融合。當時社會流行的老莊玄學,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理論,是關於“有”和“無”的。這個理論和佛教中“空”的理論非常近似。於是,很多人在翻譯佛經的時候,出現了一個誤區,把“空”都翻譯成“無”。因為人們長期浸淫於中國傳統的儒教、道教之中,自然很容易將“空”想像成“無”。直到大翻譯家鳩摩羅什來了以後,才把“空”的概念提煉出來。就像大師剛才講到的,“無”是“沒有”的意思,但“空”不是“沒有”。大師講的“空”,實際上也包含著“有”的成分。
星雲大師:
“無” 是“空”的一半。這個“空”,裡麵包含“有”,也包含“無”。說“有”也未曾有——“有”了就無常變化;說“無”也不是沒有。院子裡那些光禿禿的樹木,忽然冒出了新芽,一枝花開。你說它“無”嗎?它“有”了。坐在家裡,電視遙控器一按,屏幕裡面載歌載舞,這是“無”,還是“有”?
所以,空即是色。 “空”才能擁有,才能包容萬物,“空”不是沒有。而色即是空,是指萬物由因緣合和而生,無法單獨存在。所以,“空”包含“無”,也包含“有”。
長樂先生:
也就是說,“空”的概念是大於“無”的。
星雲大師:
對, “無”也必大於“有”。有一位道樹禪師,他把寺廟建在一個道觀旁邊,道士自然不高興了。那些道士也不簡單,有法術,時常呼風喚雨,結果把寺廟裡面年輕的沙彌都嚇跑了,只有道樹禪師一點兒也不為所動,一住20年。道士們最後沒辦法,決定搬家。有人問道樹禪師:“你怎麼能贏過那些有法術的道士呢?”他說了一個字:“無。”“無”怎麼能贏啊?禪師說,他們有法術有神功,但他們不知道,“有”是有窮有盡,有量有邊,有了之後就沒有了。我呢,“無”,“無”就是無窮無盡,無量無邊,所以我當然能勝過他。要把“有”和“無”真正地調和起來,則是用“空”來調和。
虛空包容萬有,因為“空”,大地任我們遊走、空氣給我們呼吸,萬物供我們取用,假如沒有“空”,人類就不知將安住於何處了。所以,我們應該歌頌空的偉大,空的包容。 “空”中才能生妙有。
長樂先生:
我看過您給我的弘一法師的《李叔同說佛》,這本書裡還有大師的一個批註。在講到關於“空”和“不空”的時候,弘一法師說,“空”與“不空”兼說,此意乃為完祖。您在一旁批道,“以無聲的覺悟,求有聲的事業”,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話題。
星雲大師:
“空”不是普通的知識,沒有辦法靠一般知識去了解,要靠證悟,悟到心空。所謂“心包太虛,量週沙界”,是指如果我們的心能像虛空一樣,那麼就可以容下整個大千世界。從管理上來說,我們的心能包容多大,就可以領導多少人。如果容得下一家人,可以做家長;容得下一村人,可以做村長;容得下一國人,就可以做國君。此外,在時間上要“豎窮三際”,在空間上要“橫遍十方”,只有將這些運用到管理上,才能行事周全,包容一切;才能運籌帷幄,無往不利。
長樂先生:
在禪宗的學說中間,特別強調時間的問題。我們知道六祖提出“頓悟”的概念,頓悟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從大師的“人間佛教”角度來理解,“坐禪”這樣一種頓悟的哲學,是不是也能從簡單的行為中體現出來?
星雲大師:
不過頓悟也要從初級的漸悟開始。
比如說吃飯,吃到第五碗飽了,早知道前面四碗就不吃了,是這樣嗎?走了三天,最後一步到了台北,早知道前面不走了,是這樣嗎?如果真這樣,就到不了台北。
即便是頓悟,前面也必須下很多的功夫,才能忽然證悟,就像黑暗中電燈一開,剎那間忽然大亮。人都有一些執著,不開竅,哪天忽然在一個機緣下,念頭一轉,豁然開通,整個人生都將因此起了變化。
身臨其境,方知別有洞天
星雲大師:
佛光山原本只是一座荒山,當年由一對越南華僑夫婦借錢買下,想建一所海事專科學校,計劃卻因合夥人意見不和而夭折。這塊山坡土地貧瘠,麻竹遍布,高低不平,他們到處兜售都無人承接,一家老小的生活陷入了困境。後來,他們託人輾轉找到了我,希望我無論如何能援手買下,並說如果還不了債,他們只有自殺一途。此前,我們看中了大貝湖的一塊地,籌款準備簽約了。我的一個弟子說:“大貝湖是觀光勝地,我們在那裡建寺廟,一定沾光,遊客一定會順道來參觀、禮佛。”這一句話提醒我了,本來我建道場是要吸引中外人士“專程”來拜佛的,旅遊順便拜拜,不是我建道場的目的。而且,在大陸,佛教的名剎古寺,包括峨嵋、五台、普陀、九華等四大菩薩道場都建在山上,為什麼我們不在台灣接續傳統,也在山上開創一座佛教大叢林呢?於是,我當下就改變了主意,放棄那塊“觀光勝地”,也因此才有了今日的佛光山。
40年過去了,在眾因緣的合和之下,佛光山已從無人問津的荒山,變成了一個可以容納八方聚集朝聖的殿堂。目前佛光山於海內外共有二百餘所分院,開山至今一直致力於“人間佛教”的推動,以“給人信心,給人歡喜,給人希望,給人方便”的理念,實踐“以文化弘揚佛法,以教育培養人才,以慈善福利社會,以共修淨化人心”之宗旨,建立歡喜融和的人間淨土。也希望大家在看佛光山時,不要只看外在的建設,還要看佛光山的內涵、精神和製度。
長樂先生:
對於佛光山,只有身臨其境,才知別有洞天。我相信僧俗大眾跨入山門的那一刻,都會被這裡飽滿的氣場和氣勢所感染。另外,我能感受到大師在日常的語言和做事中也浸潤著現代的禪意。請多給我們一些開示。
星雲大師:
我在禪宗門下接受多年的教育,也能用禪心面對一些義理人情。例如:佛光山開山初期,經濟拮据,一些徒弟想要補牙,送來報賬單。一些執事為了省錢,都主張要節儉,但是我說:“儘管不能說一口好話,擁有一口好牙還是需要的。”
多年前我在醫院準備做心臟手術,開刀前醫生問我:“你怕死嗎?”我說:“死不怕,怕痛。”事後一位教授問我:“大師,您在手術的時候看到誰?”我說:“看到大眾。”
平時有一些遊客到佛光山參觀,在看過大佛城後,常以不屑的口氣說:“佛光山都是水泥做的。我說:“我們只看到佛祖,沒有看到水泥。 ”
生活本身就是神通
長樂先生:
孔子說:“君子坦蕩盪,小人長戚戚。”在佛法充盈的心中,世界萬物是沒有淨穢,沒有差別,完全平等的。但是,我們也經常聽說一些禪師修煉神通的事,在唐宋佛教興盛之際,這樣的事似乎尤為多見。這是否是佛教與中國本土的道教結合交融的產物呢?
星雲大師:
不是的。佛教所說的“神通”,是指修持禪定後,而得到的一種無礙自在的不可思議力量。大可分為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神足通、宿命通、漏盡通等六種。事實上,神通也不限於呼風喚雨、騰雲駕霧等奇術,在我們的生活中,到處都有神通。例如:長途跋涉,口渴難當,喝一杯水就能止息如火焰的干渴,這不就是神通嗎?當我們看到嫣紅嫩綠的花草,皎潔如輪的明月,會突然感到心曠神怡,感到莫名的歡喜愉悅,這不就是神通嗎?當我們對別人說幾句讚美的話,對方就會笑逐顏開;而當你出言不遜,橫加指責時,則會招來對方的冷視。同樣都是言語,變換口氣,效果完全不同,這不也很神奇嗎?我們把電視遙控器一按,屏幕上清晰地出現另外一個國度,甚至其他星球的活動,這不是天眼通嗎?電話通訊穿越重重疊疊的關山,這不是天耳通嗎?飛機像鳥兒一樣飛翔於天際,這不是神足通嗎?只要我們稍加留意,就會發現生活本身就是神通,只是我們習以為常,不覺神奇罷了。
除了生活中充滿神通外,自然界的種種現像也是神通。譬如烏云密布,天上就下雨了,甚至有時太陽懸掛在天際,豆大的雨滴也灑落不停,這不是很奇異的現象嗎?由於氣流流動的不同,而產生和風、暴風、颱風等,乃至閃電打雷、飄雪下雹,這一切的自然變化,都可以說是神通。乃至經濟學家能夠預測出未來經濟的走勢,進而提出解決的對策。社會上也有更多的專家,為我們提出人口爆炸、環境公害、能源缺乏等嚴重問題,希望大家能夠防患於未然,這也是一種神通。
長樂先生:
這麼說來,“神通”充塞於大自然的各種現像中,在我們的日常生活裡俯拾即是,“神通”是人類經驗的累積,是人類智慧的呈現,是能力的超絕運用。當人類智能結晶成科學文明以後,我們自行創造的神通就更多了。過去,月亮在人們心中是神秘、淒美的廣寒宮,只有吃了不死靈藥的嫦娥才能登攀;但是今天,藉著宇宙飛船的助緣,人類可以自由自在地漫步於凹凸不平的月球表面。再比如,現代人的皮膚、器官壞了,可以移植變好;眼睛出了毛病,換個水晶體,仍然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試管嬰兒的試驗成功,克隆技術的發明,都是古人無法想像的神異現象。
星雲大師:
佛教認為神通不能去除根本煩惱系縛,獲得生命的圓滿解脫,所以神通非究竟之法。再者,神通也不敵業力,即便神通第一的目犍連尊者,想要以神通之力挽救釋迦族人,也是沒有辦法敵過宿業。三者,神通也比不上道德,有神通並不一定擁有幸福,只有道德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藏,道德沒有完成時,不能成就神通,德化的人生比神通更為崇高。四者,神通及不上空無,在佛法中以無為有,無的力量比神通更為廣大,無的智慧比神通更為高遠,神通比不上空無的道理,因此與其求取神通的力量,不如求證空無的真理更為急切可貴。所以,唯有在平常的生活裡,去體會佛法的真諦,淨化身心,得到大自在,才是根本之道。
二、伏惑 -- 不給別人留餘地,可能自己沒有立錐之地
長樂先生:
現在有各種各樣的心理學或者社會倫理學可以輔導人們,但是,我覺得佛教更有教化人心的作用。 《華嚴經》就特別提倡佛教圓融的精神,而且強調“包容必均”的思想。
星雲大師:
“包容必均”很難,社會中矛盾是難免的。在我們的家庭裡,親如父子也會有矛盾;夫妻那麼相愛,彼此也會有摩擦。尤其中國社會的婆媳關係,幾乎一半以上都是有矛盾的。這個很可惜。本來是因情愛結成一家的人,為什麼造成矛盾、添加仇恨呢?就是由於沒有共識,沒有溝通,彼此沒有愛心,彼此是用成見來看對方的。
我舉一個例子,端午節那天,一個婆婆叫媳婦包粽子。現在年輕的媳婦哪裡會包粽子,不過婆婆指示了也不得不勉強去做。媳婦從早忙到晚,粽子包好了,慢慢煮,慢慢煮,終於快要煮熟了,總算對婆婆有交代,卻聽到婆婆打電話給小姑:“女兒啊,你趕快來,我叫媳婦包了粽子,你快回來吃。”媳婦一聽,豈有此理,我辛苦了一天,才剛煮好,你就打電話叫你女兒回來吃。她一氣之下丟開圍裙,回了娘家。剛到門口,手機響了,是媽媽打來的:“女兒啊,今天我讓你嫂嫂包了好多粽子,你趕快回來吃吧。”這時候,她不禁淚流滿面。
你看,原來天下的母親對女兒就是對女兒,對媳婦就是對媳婦。自己本身要認清自己的角色,就不會有意外的糾紛。那麼,婆媳關係產生了矛盾,怎麼辦呢?這就要學習跳“探戈”了。你進兩步的時候,我就退兩步;我進一步的時候,你也退一步。彼此都能進能退,就能和諧了。其實,不論友情、愛情或是親情,人際間的相處要多包容,少排斥,給對方留一半的空間,自然會減少衝突摩擦的發生。
長樂先生:
和諧,其實是兩方或多方相互體諒寬容的結果。
星雲大師:
是啊,兩方相鬥,會造成兩敗俱傷;若是兩人相讓,則兩人都有所得。讓步不一定吃虧,從禮讓中,才能和諧雙贏。忍讓一下,看似吃虧,實際上就是佔便宜。
有這樣一個故事。一天,閻羅王對兩個小鬼說:“你們兩個可以到人間投胎去做人了,現在我手裡有兩個名額,一個呢,一生都要忙著給別人東西;一個呢,一生都從別人那裡拿東西,你們願意做哪一個啊?”
小鬼甲搶先跪下來說:“閻王老爺,我要做那個一生從別人那兒拿東西的人。”小鬼乙只能讓步,選擇了一生都要給予的那一個。
閻羅王也不囉嗦,撫尺一振,宣判道:“下令小鬼甲投胎到人間做乞丐,到處向別人要東西吃;小鬼乙投胎到富裕厚德的人家,時常布施周濟別人。”
長樂先生:
這個故事很有意思。以佛教的因果論來解釋,貧窮通常與慳吝貪得、不肯施捨、不能與人結緣有關。我們反觀現實,只想獲得、不能施予的人,一般都不會有很好的人脈關係;每次都為了最大利益機關算盡,不給對方留一點餘地的人,最終可能導致自己沒有立錐之地。
星雲大師:
為一點小利就去害人,日久自然大家都不願意跟你合作。為了得到一瓢水,不惜把整個水源都污染了,這種捨本逐末的做法,最終受害的還是自己。
長樂先生:
儒家就講,德是本,財是末,德是發財的基礎;“外本內末”則會“爭民施奪”。 “財聚則民散,財散則民聚”。如果沒有與民同樂的德養,即使有了巨大的財富,有谁愿意為你維護基業常青呢?如果人家都願意跟著你,真心實意地為你出力,又何愁事業做不大做不強呢?這些道理,其實我們儒家的《大學》裡講得一清二楚,誰說我們的中國哲學裡面沒有經濟韜略?這些都是根本的至理。
星雲大師:
我們做人要學習吃虧、包容,常以慈悲布施之心待人,對於所擁有的一切,能知足、感恩,常想“我能給別人甚麼”,自然能夠胸怀大眾,心中常樂。
最不聽話的是我們的心
星雲大師:
患得患失,不明就裡,這樣的惑,自古有之。佛法裡的四聖諦——苦、集、滅、道,是佛陀教導我們知苦、離苦,解決宇宙人生問題的方法。形成苦的原因,不外我與物、我與人、我與身、我與心、我與欲、我與見、我與自然的關係不調和。這一切都起因於我們心中有了種種分別、執著、妄想,因此才會迷惑顛倒、煩惱重重。
長樂先生:
在當今嘈雜的社會環境之中,要保持平靜心態,對於大多數人來講,幾乎是可望不可及的事。儒家也講:“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是惑也。”我們的心性的確是變化無常的。今天我高興,就做一點慈善的事;明天我心煩,就大開殺戒。生命中充溢著這些反复無常、剪不斷理還亂的惑。
星雲大師:
所謂“管事容易,管人難;管人容易,管心難”,有時候,我們責怪別人不肯聽自己的話,其實,最不聽話的是我們的心,今天要求這樣,明天希望那樣,總是翻來覆去,心猿意馬。講一個例子,比如今天我在市場上買到一個青花瓷瓶,價錢公道,精雕細刻。回家以後,一會兒擦擦,一會兒端在手裡看看,喜歡得不得了。朋友來了,拿出來展示,結果被他澆了一盆冷水,“現在誰還買這樣的老古董?早過時了,你看人家買的玻璃擺設,那才叫有品位呢。”等朋友走了,再把瓶子端在手裡看,這下真不得了,瓶子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原先精雕細刻的手工,顯得粗陋無比,原先的價錢公道也變成了低賤不值。愈想愈氣,拿起瓶子就摔。這時,又有一個朋友來敲門,他是個收藏家。他撿起地上的碎片一看,不禁驚呼一聲:“這可是寶貝啊!”然後把這個瓶子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這時我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在這個過程中,瓶子有貴賤、新舊的變化嗎?沒有。變化的只是我自己的感覺。為什麼我會突然改變自己的態度呢?因為我聽信了別人的話。那麼,我為什麼那麼容易聽信別人的話呢?因為我沒有自信。為什麼沒有自信呢?因為在購買瓶子的時候,我根本不懂得它。那我為什麼要買呢?因為人家說,這個瓶子可以升值,所以我一沖動就買下來了。衝動,就是心中產生了妄念。
長樂先生:
看來,一切問題的根源,就在於我們是否掌握了辨別是非、好壞的能力。如果我們沒有能力自己判斷,就會陷入恐慌、焦慮、浮躁,被人牽著鼻子走。所以,找回自己的心性,找到是非真假的判斷力,就是從根本上奪回自己生存發展的主動權。
惑之所以難耐,通常是因為我們已經付出了,付出前沒有搞清背景實情,沒有掌握客觀的評價標準,因此無論我們如何私下揣摩,患得患失,結果反倒損失更大。
星雲大師:
我們的心除了反复無常外,疑心、自私、貪婪等毛病也不少。有一則笑話說:一位患有神經質的病人,總是疑心他的肚子裡有一隻貓在做窩,真是寢食難安。心理醫師與精神科醫生百般地治療輔導,始終無法消除他心裡的疑慮。後來醫師們只得為他做一次象徵性的手術。手術後,當病人從麻醉中醒來,醫師抱著一隻貓告訴他: “你肚子裡的貓已經取出來了,以後你就不必再擔心了!”豈知病人看看那隻貓,滿臉愁容地說:“我肚子裡的貓是黑貓,不是這一隻白貓啊。”
所以,當我們的心生病了,就要用佛法的“心藥方”來對治,例如:貪婪的毛病要用喜捨來對治,嗔恚的毛病要用慈悲來對治,愚癡的毛病要用智慧來對治,傲慢的毛病要用謙虛來對治,疑慮的毛病要用正信來對治,邪惡的毛病要用正道來對治。
我彷石頭希遷禪師的“心藥方”,開了一劑生命的藥方:“好心腸一條,慈悲意一片,道理三分,敬人十分,道德一塊,信行要緊,老實一個,中直十成,豁達全用,方便不拘多少。此十味藥,用包容鍋炒,用寬心爐燉,不要焦,不要躁,去火性三分(脾氣不要大),於整體盆中研碎(同心協力) ,三思為本,鼓勵做藥丸,每日進三服,不限時,用關愛湯服下。”果能如此,百病消除。
長樂先生:
現在,我們知道了迷惑來自人性的弱點,但作為人本身,我們如何能夠克服自己與生俱來的缺陷呢?在日益紛繁複雜的社會氛圍中,我們又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良知不受污染呢?
星雲大師:
良知就是良心。有良心的人,說話、做事、與人相處,都能本諸良知,如此必不會錯到哪裡去。反之,則前途堪慮。所以,一個人可以沒有金錢、官位、權勢,卻不能沒有良心。良心人人本具,只是忘失,需要找回。做事之前,必先摸摸良心,問自己這麼做是對還是不對,千萬不能昧著良心,事後再來追悔,就為時已晚。
長樂先生:
也就是說,如果我們不能有效利用自己的心靈空間,不能用正知正見來護佑,心就會被外界環境所吞沒,隨波逐流,變成一條任人污染,又無力肅清的溝渠。
星雲大師:
是的,所以要常發慚愧心,要肯認錯,要懂得感恩。能夠行事不昧、自我反省的人,都是有良知的人。此外,對於那些良心生起、懺悔過往的人,要給予包容、協助,這也是人性的善美、光輝、偉大之處。
王道與佛法的衝撞
長樂先生:
對於國家功利主義或者國家機器的建設,佛教未曾有絕對的正面的貢獻。但是佛教對社會和平,對人心的安定,對社會秩序的整飭,對社會風氣的淨化,還是有正面貢獻的,尤其在愛與和平上。
星雲大師:
印度阿育王大約與秦始皇同一時代,他也侵略各個國家。當他到被征服國巡視時,發現人們都仇恨他,這讓他忽然生起了慚愧心。後來,他就改用仁愛、慈悲來領導。這樣一來,百姓再呼應他的時候就心悅誠服。他有一句名言:“軍隊的武力,不能獲得人心;唯有法的力量、慈悲和智慧,才有勝利。”
世界上各派宗教至今仍在爭執,但佛教從來沒有搞過政治鬥爭,沒有搞過革命,它是以慈悲、仁愛、互助、尊重、包容為根本,與世無爭。有佛法就有辦法,人心就會安定,社會就有秩序,民族之間就會和平、友愛,那麼胡錦濤主席倡導的“和諧社會”就有實現的一天。
長樂先生:
中國的文化在很大程度上包容了佛教,但我們也不能忽略中國歷史上針對佛教的一些抵禦或抗爭,比如“三武一宗”的滅佛事件。很多人認為,中國歷史上的這幾次滅佛事件,不僅有經濟原因,還有政治原因。也就是說,隨著佛教在中國的發展,其所擁有的話語權和資源勢力,不僅威脅到了一個國家的經濟發展,而且威脅到了皇權的穩固。
星雲大師:
歷史上“三武一宗”的教難,是指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武宗和後周世宗四位帝王所帶來的四次佛教的大災難。當時,無數的寺院、經書、佛像、法器被焚毀破壞,諸多僧侶或遭到殺戮,或被迫還俗。佛教自東漢末年傳入中國以後,其精深偉大的思想早已深植社會民心,普受大眾的肯定與歡迎,因此,雖幾經摧殘,仍能屹立不搖,並很快地複興佛法。
其實歷代以來,除了外道如白蓮教借佛教反政府之外,佛教一向和平,盡力配合政府。但是由於執政者的權力欲及私心作祟,致使佛教在各朝各代還是歷經了各種教難。當然,一些佛教門派太過世俗化,積聚財富,廣置田產,這也是招致政治嫉恨的原因。
長樂先生:
政治是社會組織的重要一環,關懷社會則不能不關心政治。但也有人認為宗教歸宗教,政治歸政治,請問大師佛教與政治這兩者有什麼關係?佛教徒是否合適參與政治?
星雲大師:
政治有護持佛教的力量,佛教也有清明政治的功用。因此,政治勿嫉妒佛教,勿捨本逐末,不能只有獎勵慈善,應該多獎勵從事淨化人心、改善社會風氣者。而佛教對於社會的關懷、人權的維護、民眾的福祉,自是不能置身事外。因此,佛教徒不能以遠離政治為清高,所謂“問政不干治”,個人可以不熱衷名位權勢,但不能放棄關懷社會、服務眾生的責任。
薪盡火傳,生命在於轉化
長樂先生:
科學以“物質不滅”來描述我們人類世界能量的存在。它是不是和佛教所說的涅槃境界很相似,生命沒有消亡,只有轉化?
星雲大師:
人,從過去的生命延續到今生,從今生的生命延續到來世,主要就是“業力”像一條繩索,它把生生世世的“分段生死”都連繫在一起,既不會散失,也不會缺少一點點。 “生命不死”,就是因為有“業”,像春去秋來,像冬寒轉為春暖,一切都是循環,都是輪迴。
所以,生,是因緣生;死,是因緣滅。從聖義諦來看,無生也無死。自然就像一個“圓”,好因帶來善果,壞因遭致惡果,因果相續,無始無終。無量劫以來,生命在自然循環下歷經千生萬死。死固然是生的開端,生也是死的準備,所以生也未嘗生,死也未嘗死。如薪盡火傳,生命之火不曾停熄;如更衣喬遷,生命的主人仍未嘗改變。所以古來的高僧大德大事已明,生死一如。
長樂先生:
我們每一個人的見解都有出現偏差的時候。因為無論我們身處哪一個國家,多大年齡,讀過多少本書,對某個領域多麼了解,都不能彌補我們現實的局限性。不要說在大宇宙時空裡,就是針對一個國家一個地區甚至一個人,我們的認知,往往也是捉襟見肘,充滿了狹隘臆斷。
星雲大師:
由於世俗的塵垢累積日深,使我們原本清淨的心蒙上了污染,以這顆不再是明鏡的心去觀察世像,難免會產生偏差的見解,因此如何培養正見,減少偏差,是很重要的。所謂正見,指正確的見解,也就是對時空能認知,對人我關係能明察,對事理因緣能透徹。佛教認為人生的基本正見有四:要正見有因有果,要正見有業有報,要正見有聖有凡,要正見有善有惡。
“正見”也像一部照相機,拍照焦距不准確,洗出來的照片就會走樣。同樣的,我們看世間的人、事,和世間各種道理,如果焦距調不准,不能以正確的思想來看待,眼中的一切事物都會變質。
良知就是知恥、知愧、知恩
長樂先生:
有時候,當我們標榜自己是愛國主義者的時候,也許應該先捫心自問一下,我們的愛國,到底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忠義至誠,還是一種排除異己的方法?是虔誠無私地奉獻,還是肆意揮霍佔有欲的擋箭牌?
星雲大師:
《阿含經》說:“以欲為本故,母共子諍,子共母諍,父子、兄弟、姊妹親族輾轉共諍。……以欲為本故,王王共諍,民民共諍,國國共諍;彼因共相諍故,以種種器杖轉相加害,或以手杈、石擲,或以杖打、刀斫。”可見,只要所謂“愛”的情緒裡面摻雜了私慾,那麼,無論是“愛人”,“愛事業”,還是“愛國”,恐怕都暗藏著巨大的隱患。而這種以“欲”為基礎的“愛”所演變成的家族、社會、國際間的爭鬥,自古以來,釀造了多少悲劇。
長樂先生:
在巴比倫花園那道因歷經戰火摧毀而殘破不堪的牆上刻著一首詩:
多謝命運對我的寵愛和詛咒
我已不知道我是誰
我不知道我是天使還是魔鬼
是強大還是弱小
是英雄還是無賴
如果你以人類的名義把我毀滅
我只會無奈地叩謝命運對我的眷顧
在伊拉克戰爭中,“鳳凰”把這首詩做成了一個一分多鐘的短片。一邊是阿拉伯古老的民居和文化,一邊是美軍轟鳴的戰機、軍艦和滾滾推進的大軍,巨大的時空落差和強烈的環境對比,讓人對戰爭與生命產生了無數的困惑、無奈與疑問。直到戰爭結束,盤旋在他們心頭的,還是那些隆隆戰機掠過古老的阿拉伯土地和阿拉伯人頭頂的強烈震撼。在這裡,我們不僅看到安拉的子民在默默承擔命運的“眷顧”,像荒漠一樣忍受世代的苦難,也看到戰爭無法戰勝時間的荒唐;戰爭既有正義的因素,也有殘酷的株連。許多觀眾來信說,這個短片直刺人心,催人淚下,甚至比對戰爭的直播還有力量。
當今世界上,那些把矛盾、對抗、衝突不斷推向高峰的生化武器、航空母艦、洲際導彈之類,足以毀滅地球的高科技武器,不就是人類私慾膨脹的結果嗎?
對於我的愛國、“鳳凰”的愛國,國外曾經有一些議論,說我們是民族主義者。我們知道,雖然“民族主義”是貶意的字眼,但即使在美國國內,愛國主義與民族主義也總是不分你我。 “鳳凰”人的愛國主義也是多元的。我們不是文化自我中心主義者,也不認為自己是上帝的代言人,負有“領導”世界、“拯救”世界的責任,我們既熱愛自己的國家,又尊重其他國家人民的民族感情。
星雲大師:
其實愛不愛國,不是智力測驗,不是評定什麼的標準,也不是鬥一時之意氣,更不是戰爭的藉口。愛國,就是我和我的祖國的關係嗎?或許關係好,我就大聲說自己愛國;關係不好,一氣之下,我說我不愛國了。但不愛國又能怎樣呢?我可以擺脫一個中國人的身份嗎?背井離鄉或者離家出走的孩子,就表示他真的不愛自己的父母嗎?
長樂先生:
中國社會是封閉得太久了。在漫長的封建歷史進程中,我們的血脈裡其實已經浸漬了很多難以擺脫的封建意識。雖然五四運動以來,中國把“四書五經”等先人留下的印跡當成了自我掙扎時的發洩對象,但卻忽略了封建意識在我們心裡根深蒂固的影響。
當我們回頭看的時候,每一個在中國長時間生活的人,都能體會到進步和發展的沉甸甸的分量。
星雲大師:
世界大同要全民和諧,自己本身要有力量。現在中國人才濟濟,中國人的智慧已經為全世界所讚歎,只要再加把勁,成為世界的強國,有了力量,想要和平、和諧、慈悲喜捨……也就有辦法了。
長樂先生:
作為傳媒人,我理解的愛國,首先得有良知,這是從業的基本和根本。良知是一種天賦的道德觀念,又可歸為“三知”,就是知恥、知愧、知恩。有羞恥心,人就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能知愧,知過即改,善莫大焉;知恩,則能“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是一種品性的證明。良知決定你走的方向,還會決定你走多遠。
不能圓融人我關係,是最大悲哀
星雲大師:
社會上大多數的人,往往把宗教信仰視為求取榮華富貴的敲門磚,以為祭拜神明,就可以高官厚祿、事事順心,不知道求財有求財的因果,信仰有信仰的因果,不可混淆不清。
比如,有位年輕人熱衷於事業,一心想發大財。他聽說王爺很靈驗,天剛亮就興致勃勃地騎著剛買來的摩托車到王爺廟燒香祈願。頂禮後他匆忙地跨上車,風馳電掣,路上突然出現了一塊石礅,躲閃不及,當場斃命了。青年的父親悲憤交集,怒氣沖沖地到了廟宇,指著王爺神像破口大罵:“我的兒子虔誠地祭拜你,你卻使他命喪黃泉,今天我非打爛你的神像,拆毀你的神座不可!”
廟祝忙上前勸阻:“老先生,請不要憤慨,王爺感動於令郎的虔誠,也曾想救護他。可是令郎騎著'野狼125'摩托車掉頭就走,速度太快了,任憑王爺騎白馬如何追趕都望塵莫及呀!”
你看,這位年輕人不是不認真,很早就出門了,怕在路上耽誤時間,車也騎得很快。但是他的方法不對。為什麼?因為他滿腦袋都是發財的念頭,心思浮躁,結果發生了車禍。因此,不明白因果,不僅容易徒勞無功,而且即便一時有所得,也會留下嚴重的禍患。
長樂先生:
是啊。做什麼事情都要有先有後,知道什麼是因,什麼是果,才能有個究竟。佛法中也有這一條:“不悟性德而修頑福,便成魔業。”
星雲大師:
世間的一切都離不開因果法則,善惡好壞、吉凶禍福都是其來有自,如能明白因果,知道人生的究竟、本末,便能不怨天尤人,自在生活。反之,不能認清世間實相,不能明白因果道理,不能圓融人我關係,不能了知眾生同體,這也是人生最大的悲哀。
財富會空,真空能生妙有
星雲大師:
有人問我,創建佛教事業成功的秘訣是什麼?我說,利用每一天的零碎時間,用心思考。 “韶光易逝,歲月荏苒”,光陰是最無情的,你稍不留意,它已消逝得無影無踪。常常會有人稱讚那些有錢人:“哎,你好有福報啊!”其實,福報就像銀行里的存款,即使數量再多,如果只取不存,也終會有用完的一天。所以,人人都應努力勤奮,否則懶惰懈怠,即使財神爺把寶物送來,也會因為懶得開門,而錯失得到財富的機會。
在佛經上,有一個譬喻:一個男人很有福氣,祖先留給他很多的家產,結果他也養成了好吃懶做的習慣,就連吃飯也要太太來餵。有一天太太有急事回娘家,臨走前做了一個大餅套在他的脖子上,告訴他:餓的時候,張口吃就可以了。等太太回來,發現丈夫已經餓死了。原來他只吃掉了嘴邊的餅,其餘需要費點力氣轉動才能吃到的,卻一點也沒動。
還有一個有關富翁的故事。這個富翁養了幾個好吃懶做的兒子。他臨死前把兒子們叫到床前說:“我在屋後的田裡埋了幾甕銀子,你們可以挖出來用了。”富翁一嚥氣,幾個兒子立刻拿鋤頭去田地裡尋找銀甕。從早到晚,幾十頃的田地都挖透了,卻沒挖到銀子。第三天第四天,他們又從頭到尾挖了幾遍,仍然一無所獲。幾個人垂頭喪氣,恨聲不絕。看著播種季節已到,他們無可奈何地往地裡撒上了糧籽。想不到,這年四鄉八鎮都鬧欠收,唯獨富翁家田裡的禾糧長得又高又壯。原來,田地翻了多次,利於秧苗生長。這時候他們才知道,父親並沒有騙他們,土地本身即是金銀,財富就掌握在自己手中。此後兄弟幾個年年翻土耕種不遺餘力,家道也更加富裕了。
長樂先生:
這兩種結局說明了,懶惰懈怠是財富的天敵,如果能夠改換心性,勤勉持家,財富終會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星雲大師:
還有一個也是牽涉財富的故事。
有一天,一位信徒向一休禪師告辭:“師父,我不想活了,我要自殺。我經商失敗,無法應付債主們逼債,只有一死了之啊!”
“難道就沒有別的路了嗎?”
“沒有了!我已經山窮水盡了,家裡只剩下一個幼小的女兒。”
禪師說:“我有辦法幫你解決,只要你把女兒嫁給我。”
信徒大驚失色:“這……這……這簡直是開玩笑!您是我師父啊!”
禪師揮揮手說:“你趕快回去宣布這件事,迎親那天我就到你家裡,做你的女婿。”
這位信徒素來虔信一休禪師,只好照辦。迎親那天,看熱鬧的人把信徒家裡擠得水洩不通。
一休禪師安步當車抵達後,只吩咐在門口擺一張桌子,上置文房四寶,圍觀的人更覺稀奇,一個個屏氣凝神準備看好戲。一休禪師安安穩穩坐下來,輕鬆自在地寫起書法,一會兒功夫就擺了一桌的楹聯書畫。大家看一休禪師的字寫得好,爭相欣賞,反而忘了今天到底來做什麼。結果,禪師的字畫不到一刻鐘就被搶購一空,錢堆成小山一樣高。
禪師問這位信徒說:“這些錢夠還債了嗎?”
信徒歡喜得連連叩首:“夠了!師父您真是神通廣大!”
一休禪師輕拂長袖說:“好啦!問題解決了,我也不做女婿了,還是做你的師父吧!”
長樂先生:
萬變不離其宗,這也是“真空生妙有”的道理吧。
星雲大師:
所以,我常常講,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問題是不能解決的,有佛法就有辦法,只要肯靜下心來,定下神來,傾聽自己的心,懂得因緣際會的妙用,一切就會變得美好起來。
不能圓融人我關係,是最大悲哀
星雲大師:
社會上大多數的人,往往把宗教信仰視為求取榮華富貴的敲門磚,以為祭拜神明,就可以高官厚祿、事事順心,不知道求財有求財的因果,信仰有信仰的因果,不可混淆不清。
比如,有位年輕人熱衷於事業,一心想發大財。他聽說王爺很靈驗,天剛亮就興致勃勃地騎著剛買來的摩托車到王爺廟燒香祈願。頂禮後他匆忙地跨上車,風馳電掣,路上突然出現了一塊石礅,躲閃不及,當場斃命了。青年的父親悲憤交集,怒氣沖沖地到了廟宇,指著王爺神像破口大罵:“我的兒子虔誠地祭拜你,你卻使他命喪黃泉,今天我非打爛你的神像,拆毀你的神座不可!”
廟祝忙上前勸阻:“老先生,請不要憤慨,王爺感動於令郎的虔誠,也曾想救護他。可是令郎騎著'野狼125'摩托車掉頭就走,速度太快了,任憑王爺騎白馬如何追趕都望塵莫及呀!”
你看,這位年輕人不是不認真,很早就出門了,怕在路上耽誤時間,車也騎得很快。但是他的方法不對。為什麼?因為他滿腦袋都是發財的念頭,心思浮躁,結果發生了車禍。因此,不明白因果,不僅容易徒勞無功,而且即便一時有所得,也會留下嚴重的禍患。
長樂先生:
是啊。做什麼事情都要有先有後,知道什麼是因,什麼是果,才能有個究竟。佛法中也有這一條:“不悟性德而修頑福,便成魔業。”
星雲大師:
世間的一切都離不開因果法則,善惡好壞、吉凶禍福都是其來有自,如能明白因果,知道人生的究竟、本末,便能不怨天尤人,自在生活。反之,不能認清世間實相,不能明白因果道理,不能圓融人我關係,不能了知眾生同體,這也是人生最大的悲哀。
財富會空,真空能生妙有
星雲大師:
有人問我,創建佛教事業成功的秘訣是什麼?我說,利用每一天的零碎時間,用心思考。 “韶光易逝,歲月荏苒”,光陰是最無情的,你稍不留意,它已消逝得無影無踪。常常會有人稱讚那些有錢人:“哎,你好有福報啊!”其實,福報就像銀行里的存款,即使數量再多,如果只取不存,也終會有用完的一天。所以,人人都應努力勤奮,否則懶惰懈怠,即使財神爺把寶物送來,也會因為懶得開門,而錯失得到財富的機會。
在佛經上,有一個譬喻:一個男人很有福氣,祖先留給他很多的家產,結果他也養成了好吃懶做的習慣,就連吃飯也要太太來餵。有一天太太有急事回娘家,臨走前做了一個大餅套在他的脖子上,告訴他:餓的時候,張口吃就可以了。等太太回來,發現丈夫已經餓死了。原來他只吃掉了嘴邊的餅,其餘需要費點力氣轉動才能吃到的,卻一點也沒動。
還有一個有關富翁的故事。這個富翁養了幾個好吃懶做的兒子。他臨死前把兒子們叫到床前說:“我在屋後的田裡埋了幾甕銀子,你們可以挖出來用了。”富翁一嚥氣,幾個兒子立刻拿鋤頭去田地裡尋找銀甕。從早到晚,幾十頃的田地都挖透了,卻沒挖到銀子。第三天第四天,他們又從頭到尾挖了幾遍,仍然一無所獲。幾個人垂頭喪氣,恨聲不絕。看著播種季節已到,他們無可奈何地往地裡撒上了糧籽。想不到,這年四鄉八鎮都鬧欠收,唯獨富翁家田裡的禾糧長得又高又壯。原來,田地翻了多次,利於秧苗生長。這時候他們才知道,父親並沒有騙他們,土地本身即是金銀,財富就掌握在自己手中。此後兄弟幾個年年翻土耕種不遺餘力,家道也更加富裕了。
長樂先生:
這兩種結局說明了,懶惰懈怠是財富的天敵,如果能夠改換心性,勤勉持家,財富終會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星雲大師:
還有一個也是牽涉財富的故事。
有一天,一位信徒向一休禪師告辭:“師父,我不想活了,我要自殺。我經商失敗,無法應付債主們逼債,只有一死了之啊!”
“難道就沒有別的路了嗎?”
“沒有了!我已經山窮水盡了,家裡只剩下一個幼小的女兒。”
禪師說:“我有辦法幫你解決,只要你把女兒嫁給我。”
信徒大驚失色:“這……這……這簡直是開玩笑!您是我師父啊!”
禪師揮揮手說:“你趕快回去宣布這件事,迎親那天我就到你家裡,做你的女婿。”
這位信徒素來虔信一休禪師,只好照辦。迎親那天,看熱鬧的人把信徒家裡擠得水洩不通。
一休禪師安步當車抵達後,只吩咐在門口擺一張桌子,上置文房四寶,圍觀的人更覺稀奇,一個個屏氣凝神準備看好戲。一休禪師安安穩穩坐下來,輕鬆自在地寫起書法,一會兒功夫就擺了一桌的楹聯書畫。大家看一休禪師的字寫得好,爭相欣賞,反而忘了今天到底來做什麼。結果,禪師的字畫不到一刻鐘就被搶購一空,錢堆成小山一樣高。
禪師問這位信徒說:“這些錢夠還債了嗎?”
信徒歡喜得連連叩首:“夠了!師父您真是神通廣大!”
一休禪師輕拂長袖說:“好啦!問題解決了,我也不做女婿了,還是做你的師父吧!”
長樂先生:
萬變不離其宗,這也是“真空生妙有”的道理吧。
星雲大師:
所以,我常常講,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問題是不能解決的,有佛法就有辦法,只要肯靜下心來,定下神來,傾聽自己的心,懂得因緣際會的妙用,一切就會變得美好起來。
迷惑時的判斷:止於至善
長樂先生:
儒家講過,“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由此可以看出, “定”是有前提的,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概念。恐怕也是很多現代人產生迷惑的原因。
到哪里為止呢?是不是一看到別人設圍牆,我們就失望離去呢?是不是一看到拒絕的面孔,我們就避之不及呢?是不是永遠要用別人的標準來丈量自己?是不是別人做不了的事情我們也無能為力呢?怎樣而止,我們才不會自縛手足,或者無法無天?怎樣而止,我們才能既保持快速發展,又保持社會公平、人心趨安?可見,如何知止,是個大命題。
說回我們媒體自己。是不是看見人家關上大門,我們的記者就要掉頭回撤呢?是不是人家端來兩碗熱茶、塞上一個紅包,我們就把挖掘黑幕的事情拋到腦後呢?是不是一封鎖現場,我們就只好坐壁上觀呢?對於當今中國新聞媒體,這是很現實的問題。如果我們的每一次採訪都要見“止”就“止”的話,可能永遠無法看到真相,那要我們媒體何用?
迷惑時怎麼判斷下一步呢?儒家教給我們一個非常重要的行為準則:止於至善。就是說,你要判斷一下,你在做的這件事究竟有什麼意義,目的是不是純善,方法是不是合乎人道。如果你以善良的心做事,就一定能判斷出這些行為的後果:你要做的是對公眾有幫助的事情,還是利用工作之便,利用手中的“武器”,破壞社會秩序,損害別人的生活和健康。
星雲大師:
人在迷惑的時候,往往會有許多心結打不開,這通常都是因為自己鑽牛角尖,固執己見,聽不進別人的逆耳忠言所致。所以當我們遭遇不順、陷入煩惱的時候,無論迷惑、愚癡或邪見,只要不執著,就有辦法化解。所謂“窮則變,變則通”,能夠不斷尋求解決之道,就會有所覺悟,有了覺悟就會有受用,此即“迷中不執著,悟中有受用。”
三、若水 -- 當提起時提起,當放下時放下
長樂先生:
禪宗有首偈語說:“平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這本來是寫頓悟的感受的,但是在普通人看來,這也是得到功名、財富的人,一夜之間的轉變。的確,在當前這個新經濟時代,十年寒窗一夜暴富的例子比比皆是。那麼,這個讓普通人看來那麼美好,那麼值得追求的功名和財富,在大師您看來,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呢?
星雲大師:
事實上,凡事有因有果,世間沒有不勞而獲的道理,即使中獎了,發財夢實現了,也要有福報才能消受。我們希求財富,但財富不會從天上掉下來。
現在的社會流行“樂透”彩券,不少人都希望自己能奇蹟似的中了“樂透”,一夕致富。其實,“樂透”的背後不一定都是好的,一種彩券的發行,並非“幾家歡樂幾家愁”,而是“少數歡喜多家愁”。即使真正中獎了,也難免會擔心稅金多繳,害怕鄰居覬覦,唯恐“不樂透”的人來找麻煩。所以“樂透生悲”是必然的結果。
話說有一個乞丐,省吃儉用后買來一張獎券,結果居然幸運地中了特獎。他欣喜之餘把獎券塞在平時片刻不離手的一根拐棍裡。一日走過一條大江,想到一旦領了獎金,就可以永遠擺脫貧窮,再也用不著這根拐棍了,於是隨手把拐棍往江心一丟。回到家,忽然想起,獎券還在拐棍上,一場發財夢正好應驗了“榮華總是三更夢,富貴還同九月霜”的諺語。所以,想要收穫,先要播種,想要發財,還是要腳踏實地努力工作。
佛陀終其一生,就是要對我們講清這樣一個道理:人間本來可以是天堂,可以享受美滿長樂的生活,由於人們總是心係得失,不能拋棄你、我的分別,總是太喜歡自作聰明,所以總也不能撥雲見日,明心見性,結果這個世界就一直魚龍混雜,難成正果。
一個人如果內心成天裝滿了陰謀、貪慾和愚癡,那即使他滿身名牌,坐擁萬頃,重權在握,又能得到誰的真心愛戴和尊重呢。一個慈悲而公正的人,即使他衣著簡單,也不會減少別人對他的傾慕;因為內在的美,德行的美,是可以直抵人心的,這樣的美就如空谷幽蘭,自然高貴。所以,我們內心的淨化才是最重要的。它不僅可以為我們贏得尊重,還可以護佑我們脫離困厄,轉危為安。
長樂先生:
吃飯使我們有足夠的能量,喝湯可以調養我們的氣脈,睡覺可以恢復我們的精神,運動使我們的肌肉更健壯。但是,現實中常常會為了吃飯追求口味而忽視了營養的合理搭配;為了達到什麼標準而練習過度損傷身體;高科技的發明是為了提高人類的生存質量,但又會有人把高科技產品當做滿足自己非法慾望的暗器裝備。
星雲大師:
這就是本末倒置,所以凡事要務本,不能以輕為重,以重為輕,做人處世也是一樣的道理。
長樂先生:
從追逐立足之地,到追逐財富,追逐權勢,這樣彷彿具有慣性的徒勞過程幾乎要伴隨一生。即使明白了一些道理的人,也未必能真正做到“放下”。
星雲大師:
關鍵在於放下什麼,怎麼放下。選擇哪些是要放下的,哪些是要堅守的。光是提起,太多的拖累,非常辛苦;光是放下,要用的時候,就會感到不便。所以,做人要當提起時提起,當放下時放下。對於功名富貴放不下,生命就在功名富貴裡耗費;對於悲歡離合放不下,生命就在悲歡離合裡掙扎;對於金錢放不下,名位放不下,人情放不下,生命就在金錢、名位、人情裡打滾;甚至對是非放不下,對得失放不下,對善惡放不下,生命就在是非、善惡、得失裡面,不得安寧。
只要自覺心安,東西南北都好
星雲大師:
有一次,趙州禪師和弟子文偃禪師打賭,誰能夠把自己比喻成最下賤的東西,誰就勝利。
趙州禪師說:“我是一隻驢子。”
文偃禪師接著說:“我是驢子的屁股。”
趙州禪師又說:“我是屁股中的糞。”
文偃禪師不落後說:“我是糞裡的蛆。”
趙州禪師無法再比喻下去,反問說:“你在糞中做什麼?”
文偃禪師回答:“我在避暑乘涼啊!”
長樂先生:
我們認為最污穢的地方,禪師卻能逍遙自在。看來這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是空淨之地,只要我們的心靈具足“出污泥而不染”的功力。
星雲大師:
對。自然界本來就沒有淨穢、美醜之分,這些分別都是我們自己的主觀好惡所產生出來的。
明朝開國君主朱元璋,小時候曾在皇覺寺當沙彌。相傳有一次朱元璋外出,回寺時夜深門閉,只好在寺外席地而睡。他望著夜空滿天星斗,興之所至,吟了一首詩: “天為羅帳地為氈,日月星辰伴我眠。夜間不敢長伸足,恐怕踏破海底天。”由此可以看出他的胸襟和氣魄。雖是席地而臥,大志者胸中有的是“十方法界在我心” 的曠達;而一個心量狹小又不滿現實的人,即使住在摩天大樓裡,也會感到事事不稱意。
所以,做人要先擴大自己的心胸,那麼對於生活的點滴小事,不論衣食住行、待人接物、休閒獨處,每一個時辰,每一個地方,都會感到稱心滿意,生活愉快。慈航法師曾說:“只要自覺心安,東西南北都好。”但凡如此,宇宙之間,又有何處不是極樂世界呢?
長樂先生:
不過,生活在現世的人們,似乎總是不大容易找到這種舒暢曠達的心境。俗話說,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很多人都在抱怨,生活環境太差,辦事效率太低,掙錢太難,不受重視,總之總是得不到自己最滿意的東西。
星雲大師:
有人說世間充滿憂悲苦惱,因為娑婆世界本來就是堪忍的世界。什麼是最大的痛苦呢?有人說是飢餓,有人說是情愛,其實真正的煩惱痛苦是慾望。譬如我們對於錢財、美色、權力、名位的慾望不滿足時,就會生起煩惱。不過,慾望也不全然是惡俗的,也有善法欲,例如發憤讀書的求知欲,為國為民犧牲奉獻的領袖欲等等。人生是活在慾望裡,慾海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慾海裡沒頂。所以,我們應該以智化情、以行善法欲而離煩惱欲。
長樂先生:
那麼,為什麼人會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呢?為什麼有人會為這個世界的進步拋頭顱,灑熱血,奉獻自己的一切;有時候又視天下為異己,甚至不惜荼毒生靈呢?這種巨大的反差來自哪裡呢?
星雲大師:
這世界凡事都是一分為二,一半一半。男人一半,女人一半;好人一半,壞人一半;白天一半,夜晚一半。在這個“一半一半”的世界裡,想要求得百分之百的圓滿,幾乎是不可能,也不容易。所以我們只有從這一半的人生,來影響另外的一半,用好的一半去影響壞的一半。
在人群中實現使命
長樂先生:
我常常想,世界上什麼事情最難?挑戰自己最難。世界上什麼東西最可怕?自身的惰性最可怕。因為這兩種東西就像捆紮住嬰兒的長佈條,不撕破它,你就永遠不能長成頂天立地的人。
星雲大師:
能把自己的理想變成現實的人,一定不缺少責任感和使命感。他們一定能意識到,雖然這個世界有許多人,我只是人群中的一分子,但是,我要在人群中實現使命。這個使命是什麼呢?就是所謂“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有了責任感,就會懂得“利他”;有了使命感,就會勇於擔當。不肯負責任的人,再如何虛張聲勢,也只是弱者;肯負責任的人才有被尊敬的資格。
長樂先生:
前不久,一家國際基金會評選“世界新七大奇蹟”,揭幕前幾天,據悉中國長城的投票數已跌出七強。而中國大陸有關方面稱,對此事不支持也不反對。當時,中國長城協會心急火燎地向“鳳凰”求助,我們聽了,覺得無論什麼機構評選,只要事關全球華人的情懷寄託,就不能袖手旁觀。於是我們出資跟踪轉播,在投票終止前48小時內向全球華人發出密集訊息,我們的長城在48小時之內,傾刻多出1300萬張選票。而我眼前閃現的,是無數雙黃皮膚的手臂,在護送我們的精神長城。 “新七大奇蹟”揭幕那天,有6萬多人到場,入圍提名的21個景點中,有20個國家和地區的代表在搖旗吶喊,各國的旅遊部長、文化部長們也都親臨現場,面對這個轟轟烈烈的場面,我卻感到一種深深的悲涼:中國人到場的不足10人,見證輝煌的華人媒體也只有“鳳凰”。事後我在一次演講中說,對我們華人共同的事業,希望大家多些理解與溝通,希望我們從此不再孤獨。
星雲大師:
為了自己鍾愛的文化,奉獻一切都在所不惜,這就是佛教中的慈悲喜捨精神。幾十年來,我個人一直在朝著這個方向努力。我很喜歡佛教的文化事業,過去自己寫文章,出版書籍,曾以這些所得買過一棟精美的房子,住在裡面,讀書寫作倒也逍遙自在。後來我把房子賣了,用這150萬元買了一座荒山,開始創建佛光山。我的人生雖然一無所有,但是內心卻非常富足,生活也充滿法樂。
所以,一個人如果能從小我中破繭而出,化小我的人間為大我的人間,便會感受到這種無我的人生更有意義,生活更加快樂。
中國的禪學進入世界的視野
長樂先生:
科學家沃克曾在他的著作中自問自答:能握住“禪”的那個把手在哪裡?答案只有兩個字:“去做”。抓住“去做”這個把手,你就能抓住禪,帶著禪到任何想去的地方。我們把它握在手掌心,用我們閃耀著悟性光芒的眼睛去看,去做,困惑會慢慢消失,而答案就會到來。
星雲大師:
所謂禪,往雅處說,就是“萬古長空,一朝風月”;往俗處說,就是“與眾生同一鼻孔出氣”。佛法禪意不向高遠的地方追求,而在天真自然拙樸的這顆“平常心”中體證。生活中有了禪,可以把我們的煩惱妄想止於無形;一句難堪的言語、一個尷尬的動作、一段不悅的往事,在禪的灑脫、幽默、勘破、逍遙之中,一切都會煙消雲散。
著名的哲學家方東美博士,平素喜愛游泳。有一次游泳時他忽然感覺身子在下沉。出於求生的本能,他拼命掙扎,但是愈掙扎愈沉得厲害。這時他平靜一想:我是個哲學家,對於生死應該看開才是,如此貪生怕死的樣子太難看了,死也要死得灑脫一點啊!如此一想,心情輕鬆許多,四肢也自然放鬆,結果反倒浮出水面而生還。
世間無常,要世界不改變是不可能的,只要自己的心不隨外境改變就好;世間的人我是非,好壞有無,紛紜擾攘,要改變很難,只有改變自己才是最好的辦法。所以我平常喜歡跟信徒講“小狗汪汪叫”的故事:有一個青年新婚不久,逢人就說結婚真好,因為每天下班回到家,妻子就忙著幫他拿拖鞋,小狗也親熱地圍著他汪汪叫。三年後情況改變了,每天回到家,不是妻子幫他拿拖鞋,是小狗為他叼拖鞋;不是小狗圍著他汪汪叫,而是妻子對他嘮叨不停。他感到極為苦悶,就到寺院請教。法師聽完他的傾訴後,說:“很好啊,你應該繼續快樂才對,你的生活還是一樣有拖鞋穿,一樣有聲音叫,你的生活並沒有改變。再說,不管環境怎麼改變,只要你的心不變就好了。”
長樂先生:
哲學家、神學家、神經學科學家、心理學家及物理學家都在企圖解釋“意識”——像大腦這麼一小塊物質,如何創造出感知能力?美國“意識科學”的開拓者沃克博士在他的著作《布羅卡哪裡去了》裡寫道:“神經學權威布羅卡的腦子,漂浮在福爾馬林瓶中,他的心靈,卻沒有人知道去了哪裡。”
中國的佛學、禪學已經進入了世界級科學家、哲學家、管理學家的視野,並得到了深入的研究。一些台灣、日本、美國學者已把佛教管理學思想具體運用於現代發展理論,更有許多企業家已把禪學的思想與智慧積極付諸管理實踐。
星雲大師:
近年來,現代管理學出現了與中國傳統文化相結合的趨勢,不少東西方學者發現儒、釋、道諸家學說中,蘊含著微妙的管理哲學,於是,出現瞭如“古代帝王學” 、 “從三國演義看管理”、“企業禪”、“莊子與經營管理”、“心經與現代管理”等論題與書籍。許多領導人和管理學專家,紛紛投注員工的潛能開發,重視員工的道德觀念、忠誠度、穩定性、抗壓性和群我關係等等。在這方面,無疑的,宗教提供了豐富的資源。
一天保有十分鐘的寧靜
長樂先生:
據說惠能祖師當時作那首“菩提本無樹”詩的時候並不識字,是他自己口述,別人代筆的。但是他卻贏得了這個祖師的位子。
星雲大師:
所謂“心行處滅,言語道斷”,禪宗講究參悟,完全是心的體悟,是心對真理的響應。所以禪門有“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之說。古今的禪門公案皆是禪師考驗或印證弟子悟道的對答,其實這種對答,就是一般人所謂的“考試”。不同的是,它是隨各人的根性、時間、地點而變化,它沒有明確劃一的標準答案,也不是從思考理解得來的。所以,如果不是禪門的師徒,有時候很難明白其中的道理所在。禪宗講究參悟,完全是心的體悟,是心對真理的響應。
長樂先生:
這讓我想起印度聖雄甘地,他一生中很多時間都是在牢獄中度過的,但是,他卻在困境中保持著內心的寧靜、淡泊,即使居危也安穩無懼。
星雲大師:
歷史上許多高僧大德之所以受人尊敬,在於他們甘於淡泊、不貪安逸、不務奢華。無欲無求,人格自然就高貴了;有了淡泊,心靈也就進入了寧靜的世界。不過,所謂“寧靜”,並不是指外在的一切運作都停止:飛機不飛,車子不跑,人們不講話等等,不是這樣的;我們不必抹煞外在的一切聲音,而要學會在喧鬧中沉入內心的空寂境界,即使在熱鬧場所,心靈仍然澄澈靈明,絲毫不為所染。如此,在心靈的寧靜和莊嚴下,道德可以完成,人格也可以昇華。
當我們在蔚藍的長空下靜靜獨處的時候,宇宙是那麼廣闊,自然是那麼靜謐安詳;當我們一卷在握,徜徉經卷之中時,上下古今,多少英雄豪傑與我們對語,風流千古,一切盡在心裡,如此任意暢遊在太虛之中,你能說我們不富有嗎?生而為人,還有比這樣的境遇更美好的嗎?
所以,一天當中,我們起碼應該保有十分鐘的寧靜,讓精神有喘一口氣的閒暇,有一個可以讓陽光照進來的間隙。佛光山的叢林學院為什麼規定每周放假一天?就是為了讓學生有自己的生活,體會寧靜的樂趣。所以我想,在一年當中,都市裡的人們至少要有一個月的安靜生活。否則,長期陷入浮躁、動盪、嘈雜的生活中,人們會迷失方向、不辨是非,被人趁亂牽住鼻子走。而沉靜下來以後,才能真正面對問題,與自己對望,與佛與天地與古今聖賢交談,才能最終達到“身心安泰”的平安境界。
為凶手立一塊祭奠的石頭
星雲大師:
許多國家與國家戰爭、種族與種族仇視、宗教與宗教排拒,都是來自仇恨的情結。仇恨讓心如熱火爐,讓人倍受煎熬;仇恨有如身上刺,讓人如坐針氈。冤冤相報何時了,苦苦相逼何時消?只有布施寬恕與諒解,將仇恨融化,彼此才能和諧共存,讓心出獄,獲得解脫自在。
人生最大的美德是寬恕,不能寬恕他人,便無法獲得別人的寬恕。當有人怨恨我,跟我產生敵對的時候,要布施寬恕與諒解,不要太計較,不要太執著,尤其不能讓仇恨一直在心裡發酵,否則最終受害的是自己。
長樂先生:
美國人民有一個陣亡將士紀念日,源自1868年祭奠美國南北內戰雙方戰死的60萬人。當時,很多南方婦女在春天到陣亡戰士的墓前獻花,不分南方人和北方人,這種舉動感動了全國。
1991年,中國留學生盧剛在美國愛荷華大學射殺6人。事後遇難者安妮女士的悲傷的三兄弟給盧剛家人致信:“安妮相信愛和寬恕。此刻如果有一個家庭正承受比我們更沉重的悲痛的話,那就是你們一家。我們想讓你們知道,我們與你們分擔這一份悲痛……”
2007 年5月的弗吉尼亞校園槍擊案裡,韓裔兇手趙承熙連同被射殺的32個無辜生命一起在那片寬闊的綠地上受到祭奠。發起這個行動的,是一個美國女生。儘管存在爭議,豁達的美國人民還是接受了女生的做法,最終原諒了趙承熙。沒有人去毀壞代表趙承熙的第三十三塊石頭,同學們還在他的墓碑上留下自己的紙片:“你沒能得到必要的幫助,我們感到非常悲哀。希望你的家人能得到安慰並儘快恢復平靜。”“今後如果看到像你一樣的孩子,我會對他伸出雙手,給予他勇氣和力量,讓他的人生變得更好。”
星雲大師:
佛教裡有超度法事,為天災人禍、事故戰爭中的死難者超度,這也是佛法對於生靈最深切的悲憫。祭祀亡者,也是撫慰生者。和佛陀同時代的提婆達多,本為佛陀的弟子,也是佛陀的堂兄弟。但是他一直心存不軌,三番兩次想陷害佛陀。他有時派人去行刺佛陀,有時驅遣惡像想踏死佛陀,還曾命人埋伏在路上,推下巨石企圖把佛陀壓死。但是佛陀卻不計較,甚至告誡弟子說:“你們要多尊敬提婆達多,他是我的善知識,我們因他而更堅強,我們因他而更能發揚佛道,他是我們推展佛法的逆增上緣。”
沒有黑暗,就顯不出光明的可貴;沒有罪惡,就顯不出善美的價值;沒有作惡多端的人,就顯不出好人的值得尊敬;沒有非道德的行為,就顯不出道德的崇高。有道德的人,不僅愛他親近的人,甚至陷害他的人,也一樣的愛護。佛陀的感情,是將慈悲推廣到愛他的仇敵,佛陀的感情是無限無私的慈悲。
上與君王同坐,下與乞丐同行
長樂先生:
在生活中我們常常發現,越是德高望重的人,越是懂得謙卑。似乎從前的禪門都是深山自修,不拜皇帝的。
星雲大師:
以前的出家人的確是“上與君王同坐,下與乞丐同行”。與君王同坐,是因為出家人具有尊貴的德行,能得到君王的愛戴;與乞丐同行,是因為明白“心佛眾生無差別”,即便是乞丐,出家人都能夠以謙卑的態度去納受他們。
在泰國,只要出家披上袈裟,即使是國王將相,也要對其頂禮致敬;同樣的,地位尊貴如僧皇的出家人,只要脫去袈裟,也就跟平民一樣了。出家為僧,為人天師範,自有其值得禮敬之處。
印度比丘以乞食為生,即是要出家人從與眾生接近之中,培養謙卑的美德。平常我們至誠禮佛,把尊貴的頭匍匐在地上,以雙手承接佛陀的雙腳,也是要袪除我慢貢高,養成謙卑的個性。
長樂先生:
孟子說:“自暴者,不可與有言也;自棄者,不可與有為也。”一個暴躁的人,不可和他講道理;一個自卑的人,不可與他共事。儒家說培養浩然之氣,是要從謙卑中養成自尊;因為謙虛不是畏怯退縮,不是卑微諂媚,更不是自暴自棄。
星雲大師:
如果能把暴躁的脾氣改成柔和,把孤僻的性情改成隨緣,命運一定隨之改觀。現在醫學發達,有人得了心髒病,換個心臟,仍然生龍活虎,充滿活力。我們的肉團心壞了,固然要動手術換掉,智能妙心壞了更應該更換。只有把壞心換成好心,把邪心換成正心,才能延續生命,常葆健康。
改性換心是改變命運的藥方,回頭轉身更是創造命運的良劑。人間有許多的紛爭、痛苦、遺憾,皆起因於不知回頭。平時我們只知道向前擠進,甚至把自己趕入煩惱的牛角尖而渾然不覺。其實,凡事還是要留個轉身的餘地,遇到難題了,回頭退一步想一想,這時候,我們眼前的世界可能就會寬廣遼闊起來。
社會人士有社會人士的節操,佛教徒也有佛教徒的“有所為”和“有所不為”。不管什麼人,他的節操必定是建立在健全的人格和自尊之上的。唯有自尊的人才懂得尊敬別人;唯有自尊的人,才不會侵犯別人,做出令人不齒的事情;因為高貴的人格和嚴謹的自律,都源於自尊的心。
長樂先生:
某位西方哲學家說過,“一個人如果驕傲,即使身為天使,也會淪為魔鬼;如果謙卑,雖是凡人,也會成為聖賢。”
星雲大師:
為什麼要謙卑?因為我們沒有什麼可驕傲的;為什麼要自尊?因為我們沒有什麼可怯懦的。一個偉大的人物,一定是謙卑的;不成熟的人,才會趾高氣昂,我慢貢高。
四、度己 -- 每天講三句讚美的話
長樂先生:
人們不是常常講嗎,做一件好事很容易,難的是年年做好事,月月做好事,天天做好事,不做壞事。這就是說,貴在堅持。職業精神也是如此。為了表彰我的員工這麼勤奮努力,我就對自己承諾,無論多忙,每天必須對他們講三句讚美的話。現在我一直都在堅持。這個讓他們高興,我自己也很開心。
星雲大師:
世界上沒有比歡喜更寶貴的東西,有時我們用再多的金錢、物資送給別人,別人未必很歡喜。不如給人一個笑容,給人幾句讚美的話,用歡喜心結緣,不但不需要付出辛苦代價,而且會有很大的收穫。所以,給人一些歡喜、給人一句讚美、給人一點安慰,乃至給人一點希望,給人一點祝福,都是十分美好的事情。
長樂先生:
1995年,美國哈佛大學心理學教授丹尼爾·戈爾曼提出了“情商”(EQ)的概念,認為“情商”是每個個體的重要生存能力,是一種發掘情感潛能、運用情感能力、影響生活各個層面和人生未來的關鍵品質因素。他認為,在人成功的要素中,智力因素是重要的,但更為重要的是情感因素。在美國,人們流行一句話:“智商(IQ)決定錄用,情商(EQ)決定提升。”事實上,IQ和EQ都很重要。
還有一個人類學調查的例子:一個針對世界500強的大企業裡排名前100和排名100後的CEO做的EQ的調查顯示,這些人在智商、知識層次沒有什麼差別,真正的差別在激情方面。前者的EQ明顯高於後者。心理學研究還證明,創造力與智商並不成正比,智商明顯高於他人的人,創造力不一定強。相反,一個智商中等,善於自我激勵、有強烈進取心的人,可能擁有很強的創造力。
曾經有一位外國媒體的朋友問我,中國大陸和香港有幾百個電視媒體,為什麼你能做得這麼好?我說因為我是中國人,我熟知中國的一切。他說,但是我看到其他的人也是中國人,對中國也很了解。我說,我既是股東,又是管理者,我還是一個乾了多年記者的媒體人,更重要的是,我是一個對這個行業充滿了激情的人。他說,噢,那這樣的人就比較難找了。
持久熱情,才能耐得住寂寞
星雲大師:
能夠胸怀大志,熱情奮發,並且按部就班地向目標前進,必定會有非凡的成就。有人調侃我,說我已經退位了,猶四處雲遊弘法,野心實在太大。其實,此言差矣。出家人本來就應該有“弘揚佛法遍天下,普度眾生滿人間”的慈悲,這不是野心,而是一種難行能行的願心啊。人生在世,若能時時以這種心甘情願的態度來實現理想,必能有苦時不覺苦,有難時不覺難,一切困境自可迎刃而解,而無事不辦,無願不成。
此外,也常有人問我: “是什麼力量,使您在這麼多的橫逆阻難下,還能屢挫屢起,永不灰心?”我想,這與我生來容易感動的性格有著密切的關係。由於我很容易被一個人、一件事所深深感動,所以,有了感動,就能心甘情願;有了感動,就能不怨不悔。尤其,從事推動佛教文化和佛教教育的人,更要具有永不消失的熱情,才能耐得住寂寞。
長樂先生:
在我看來,用蘊含無限創造力的職業精神來換取工作成就,是年輕人成長的最好途徑。因為,專業主義的核心是全力承擔社會責任的生命境界,是超越物慾的一種追求,是人格和人性的真善美在職業生涯中的體現。
我覺得,要想把公司裡的員工變成您所說的高覺悟員工,帶頭人的示範作用很重要。老闆勤勞誠信,沒有雜念忌諱,盡職盡責,恪守公平,企業員工也會任勞任怨、誠實坦蕩,因為這裡有他自由發展的廣闊空間,這空間是不用扭曲自己換取的。
星雲大師:
孔子說:“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身為一個領導人,要言行一致。如果領導者只知要求屬下,自己卻與所言相違背,則下位者必不服之。再者,如果領導者操守不良,下位者必投其所好,甚至依循而行,所以領袖必須以德行服人,以身教服眾。領導者要率先做模範,且言出必行,如此無須頒布法令,屬下也能努力於崗位上。
中國人向來有“寧為雞首,不為牛後”之說,說明人性里大都希望領導別人,而不喜歡被人領導。但是,一個本身無能力又不肯接受別人領導的人,反而是團體進步的絆腳石。所以,做人既要懂得領導別人,也要樂於被人領導。身為一位領導者,能夠時時心系大眾,懷著“為大眾”的心情,才能使大眾心悅誠服,盡忠職守。
長樂先生:
據說禪師們常常將弟子逼到某個領域的死角,然後要他們各覓生路。用披荊斬棘的啟發式管理,讓員工跳出窠臼,不落入被制度牽著鼻子走的困境,而是學會用發自內心的激情、創造力和智慧來工作,另闢蹊徑,獨立承擔,自我追尋,自我完成,這的確是禪學值得借鑒的精要所在。
星雲大師:
是啊,將弟子逼到死角,然後要他們覓出生路,這是禪門教學法的一種。有一個故事可以說明。從前有父子兩人,同是小偷,有一天,父親帶著兒子去作案,到那里之後,父親故意把兒子關在人家衣櫥內,隨後就大喊捉賊,自個兒卻逃走了。兒子在情急之下,偽裝老鼠的叫聲,才騙走了那家的主人。他逃出來見著父親的時候,一直不停地抱怨。父親告訴他:“這是訓練你的機智,看你應變的能力,這種應變能力必須你自己掌握,別人是幫不上忙的。”
長樂先生:
不久前,我在北京看台灣林懷民先生“雲門舞集”團隊的“水月”演出,當廣播說完注意事項、大幕拉啟約1分鐘後,林先生突然決定合幕,原由是台下依然有人攝像、嘈雜,開場氣氛不好。等到幕布重啟時,台下果然鴉雀無聲,70分鐘的演出裡,大家也始終遵守著“演出中不鼓掌”的規則,將掌聲留到最後謝幕時。我感到,人是可以接受熏陶改變的,大家隨演員進入“水月”情境中,才明白這樣的全場融入和配合多麼重要。舞台上我看到的不只是專業主義的精神,還包含著一種儀式感和宗教感。我想不論哪個年代、什麼職業、何種手法,要想成就一番業績,熱愛、敬畏到忘我或許是唯一途徑。
一切阻礙都是線索,所有陷阱都是路徑
星雲大師:
禪宗有這樣的公案:有人問趙州禪師:“什麼是禪法?”回答:“去洗碗。”又有人問他:“什麼是禪法?”回答:“去掃地。”學生不滿意地責問:“難道洗碗掃地以外,就沒有別的禪法了嗎?”趙州禪師不客氣地說道:“除了洗碗掃地,我不知道另外還有什麼禪法。”
另一則公案是這樣:有源律師請教大珠慧海禪師道:“如何秘密用功?”
大珠禪師道:“飢時吃飯,困時睡覺。”
有源律師不解地說道:“那豈不是天下每人都在修行?”
大珠禪師道:“不同!別人吃飯,挑肥揀瘦,千般計較;別人睡覺,胡思亂想,萬般苦惱。”
我們現代人的生活,普遍追求感官刺激,以為只有到處外求才有快樂,其實,閉起眼睛來觀照禪心,快樂就在我們心裡了。
長樂先生:
所以應該學習水的無常之勢:滴水穿石,匯流成海;飛躍高崖成落瀑,蒸騰天際作閒雲。在水面前,一切阻礙都是線索,所有陷阱都是路徑。
星雲大師:
只有心包太虛,才能俯仰皆得。
長樂先生:
CNN(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有一個著名的“失敗者和局外人”的理念。他們說:“我們是美國廣播界的弱勢者和局外人,我們為此而自豪。我們與眾不同的開端使我們處於競爭的前沿,我們失敗不起。嚴酷的競爭是有利的,它將使我們確保精幹、節儉和警醒。”
星雲大師:
一個人具有競爭力,就不會被社會淘汰;一個公司具有競爭力,業績就能蒸蒸日上;一個國家具有競爭力,就能在世界舞台上揚眉吐氣。競爭力不是打倒別人、破壞別人,而是自覺、自發、自動地培養自己的實力,尤其是良性的競爭,更是進步的動力。
長樂先生:
幾年前有件事使我感觸很深。美國國務卿鮑威爾訪華時接受鳳凰衛視和美國CNN的專訪,兩個媒體在同一個地點做著採訪前的準備。採訪計劃在下午3點開始,我們中午12:30就到了。我和阮次山先生都在做功課,默默地想著自己的問題,力圖報出一些新東西。攝影隊也把器材和燈光調了又調。因為我們把自己擺在弱勢的地位,面臨著與強勢媒體的競爭。但我們聽到旁邊CNN的人一直在聊天,討論如何吃飯的問題。我們做完採訪已經是下午5點多了,我們仍然沒有吃飯,忙著去發稿。專家和學者對我們這次採訪給予了高度評價,聲稱此次專訪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CNN是我們所尊敬的、有著很高成就的新聞同行。他們討論著吃飯的事,也能將採訪駕輕就熟地完成。我們不能,我們是弱勢者,我們只能努力,才不輸給他們。
有人概括“鳳凰衛視”的精神時說過一句話:“這是一個瘋子和五百個瘋子的故事。”當然,現在已經有一千個瘋子了。我查了一下資料,醫學上是這樣形容瘋子的: “精神病患者的俗稱。特徵是不能自控、自我陶醉,腦中不斷重複一些思想或意念,無法停止,或長期情緒高昂,過度活躍,自覺精力過人,對事物反應過敏。”
“鳳凰衛視”有一大群被稱作“媒體瘋子”的人,他們永遠被自己的熱情燃燒著,腦海中不停冒出新的創意,他們對重大事件有著不可遏止的“渴望”,他們一走進演播室和拍攝現場就情緒高昂。採訪時他們被認為“過度活躍”,一旦有大事發生,他們就興奮緊張過度,常常會連續工作十幾或幾十小時,自我陶醉,樂在其中。
星雲大師:
有志者,事竟成。時常有人問我:“你沒有學過建築,怎麼會建房子?你沒有讀過師範,怎麼會辦教育?”我告訴他們:“我沒學過建築,也沒進過師範,但是,我從大陸到台灣,又從台灣到世界各國,我走過很多路,見過很多房子,每次我都會注意別人怎麼建房子,也常設身處地想過如果我是個建築師,這棟房子應該如何設計?這塊土地應該如何規劃得更整齊美觀?當我還在學院求學時,我就思考:假如我將來辦教育,我將如何計劃、實踐理想。由於過去的用心,一旦機緣成熟,創建道場、籌辦學校,構想早已成竹在胸。”
文化血型與世界華人
長樂先生:
“鳳凰”成立十年來,我們一直在進行中華傳統文化的“掃盲”工作,試圖改變這種文化失序的現狀。長期以來,中華文化一直處於被割裂、誤讀、曲解的狀態,四書五經、二十四史、佛經等文化典籍都被指為“封建糟粕”,出版社不出版,學校裡不教授,整整一代甚至兩代人對中華傳統的了解是從革命大批判文章中得來的。
“鳳凰衛視”在《世紀大講堂》、《文化大觀園》、《縱橫中國》等節目中,比較系統地介紹了儒學、易經、佛教、道教、中醫、甲骨文、京劇、龍鳳文化、關公崇拜等中國文化經典,用我們自己的眼睛重新審視祖宗留下的遺產,用自己的手去挑揀其中能觸發我們靈感的寶貝,用我們的心去感應千百年前的先賢遺韻和神秘智慧。
擁有文化遺產的人是幸福而且高貴的,歷史的驚濤駭浪不能白白淘盡,祖先留下的般若智慧,不能變成我們手裡的垃圾或天書。要包容世界,就要先包容自己的國家;包容自己的國家,是因為愛。
星雲大師:
愛是最大的包容。愛它,你才懂得它的美,它的好,它的珍貴。愛從哪裡來呢?從我們的心。只有隨時清洗掉現實利誘的塵染掛礙,在名利貪欲的牽迷前,時刻保持清醒,克服盲目的焦躁和不安,我們才能看到自己心裡,其實還有一個博大精深的世界,它有那麼豐富的歷史,那麼燦爛的文化,有直透心靈的思想,有放之四海皆準的智慧準則。
長樂先生:
我們“拉近全球華人距離”的口號,有很大的包容性。全球華人在政治領域裡是非常多元的,甚至是對立的,中國大陸的主流民意和香港、台灣的就有很大差異。所以,我們強調求同存異。
韓國總統盧武鉉有次接見我時說,中華經濟是“日不落經濟”。為什麼?華商遍布世界,是舉足輕重的經濟體。把他們聯繫在一起的紐帶是什麼?是我們的民族血緣和中華文化。因此,“拉近全球華人的距離”是跨越意識形態、跨越政體的,是文化的、感情的、血脈的聯繫。這個“拉”是我們電視人的一種企圖心。 50年沒有回過大陸的文化大師李敖被鳳凰“拉”來完成了一次快意還鄉之旅。他在北京秋涼如水的大街上,在歡聲笑語的小學母校裡,想到了他的好朋友、華人著名導演李翰祥。李翰祥在北京導戲的時候,在日記裡面寫了一行字:夢裡不知身是客。他覺得回到北京,怎麼會拿他當客人?李敖說,我到北京不是客人,是個反客為主的身份。
有記者問李敖對“去中國化”的看法,李敖說,去中國化容易嗎?日本人統治台灣50年,日本人垮的時候,日本文化一夜之間幾乎不見了。這種不能生根的,從外邊硬往裡塞的教育,不要介意。有的台灣人說我們要說台灣話,那是媽媽教給我們的語言。什麼是台灣話?語言學上沒有這個東西,語言學上是閩南話。全世界說閩南話的人口是5600萬。台灣人口2300萬,那3300萬人在哪裡?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福建省南部。
中華文化是全世界華人文化血型,是一種近乎天然的遺傳基因。因此,鳳凰衛視對於全球華人的大事小情,包括他們的危難、災害,往往給予最大的關注。在許多需要為華人伸張正義、主持公道、取得幫助的時刻,我們的記者總是爭取第一個站在他們身邊。
對工作存有敬重之心
長樂先生:
天才的成就是上帝給的,普通人的成就是職業精神換的。我們都是普通人,所以,無論跟隨誰,無論外界如何動盪不安,有了職業精神,我們的內心就有了安定的力量,有了抵抗外界壓力的承受力。一個人的工作態度折射著人生態度,而人生態度則決定了人一生的成就。
星雲大師:
人生必須有一份正當的職業,對工作要存有敬重之心。尤其工作時,必須與很多人互動、合作,所以在群眾之中,一定要與人和樂相處,不可有我無人。懂得敬業樂群的人,人生才能一帆風順。
長樂先生:
我認為職業精神大致可分為四種類型:敬業、專業、勤業、創業。有了這四種精神的人,幾乎可以肯定他事業有成。
我們資訊台有一位名叫張潔慈的港人編譯,她在“鳳凰”工作多年,每天早上四點半起床,趕到公司上早班。公司因為常有加班,所以偶爾晚到幾分鐘也不會扣工資,但是,她在這里工作的一千多天裡,沒有遲到過任何一次。在她看來,遲到不是一件小事情,因為這“事關個人的名譽”;但她也從不認為不遲到就是什麼大事情,所以她從來沒向別人炫耀過。
我們的辦公室裡貼著很多條幅。其中有一條,據說是美國一位總統對他的幕僚說的,雖帶調侃,卻也有深意:“如果/你受不了/這裡的熱/就滾出/這廚房。”
星雲大師:
真正的願力是不受時間、空間限制的,它會在忍辱、持戒中萌芽,在慈悲、精進中結成奇花妙果。
長樂先生:
有一個真實的寓言。一位名叫阿費烈德的外科醫生在對藝術院校教授的調研過程中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一些頗有成就的教授之所以走上藝術道路,有很多是受了生理缺陷的影響,人體患病器官為了抵禦病變,其代償性往往比正常的器官機能更強。阿費烈德將這種現象稱為“跨欄定律”,即一個人的成就大小往往取決於他所遇到的困難的程度。豎在你面前的欄越高,你跳得也越高。
星雲大師:
只有不懼承擔、不畏犧牲,最後取得的成功才是激動人心的。唐朝鑑真大師是江蘇揚州人,他飽讀經論,弘揚佛法,深為當時士民所重。有兩名日本僧人榮叡、普照,久仰鑑真大師的盛名,特地渡海來請大師前往日本弘法。大師欣然應允。許多弟子勸他不要貿然前往,以免遭遇不測,他說:“為大事也,何惜生命!”但是,幾度揚帆都未能成功,困在海中孤島兩年,大師雙目失明。此時,他越發覺得弘揚佛法於海外的事業“舍我其誰”,因此愈挫愈奮,再接再厲。經過十二年的艱苦備嘗,大師終於在第六次航行圓滿東渡。
長樂先生:
犧牲是一種崇高的激情,但“鳳凰”決不主張自己的員工去做無謂的犧牲。無論如何,最大限度地尊重民眾的知情權,盡可能多地將新聞傳達給大眾,盡可能多地將客觀事實展現給社會,盡可能多地瞄准民眾關注的焦點,這是華人媒體取得國際“認可證”的首要條件,所以,“鳳凰”始終認定,“到達現場”是邁向這條件的第一步。當“到達”存在著各種風險時,“鳳凰”人的思想境界便超越了西方單純的契約主義,不僅講信用,講忠誠,還包含著東方文化中最重要的友誼和感情。記得XX年,“鳳凰”記者準備遠赴阿富汗時,沒有一個保險公司肯接受投保,我們依然上路了。當然,“鳳凰”精神最後也贏得了保險公司的認同,現在已經有保險公司為“鳳凰”做戰地保險了。
儘管我們不願看到災難和戰爭發生,但不可否認,一個媒體若不能真正面對重大事件,不能深入採訪報導,你就是一粒無足輕重的棋子,最終不可避免地在國際傳播的大棋盤中出局。
信息多元遏止信息霸權
長樂先生:
中國大陸最早成立的電視台是CCTV,成立於1958年。而中國大中城市的居民真正能看到電視,是在20世紀70年代。此前人們看到的帶圖像的新聞大多是在電影院,電影開演前加映十分鐘的“新聞簡報”,所謂的“新聞”已經是數月之前的。當中國滿懷希望打開國門的時候,驀然回首,發現自己正處在弱勢挨打的位置。
在世界500強企業中,有8家傳媒公司,其中美國4家,法國2家,德國、日本各1家。中國入選世界500強的企業18家,沒有一家是傳媒企業。美國文化產業年生產總值佔GDP的1/3,中國的文化產業僅佔GDP的。美國的音像業年出口額超過1000億美元,中國僅為1億元人民幣。
西方的媒體軟實力遠超過他們的經濟硬實力。目前四大西方主流通訊社美聯社、合眾國際、路透社、法新社每天發出的新聞量佔據了整個世界新聞發稿量的4/5。人們被封閉在“國際化”的圍牆中,強者的觀點會強加給你,否則,你就什麼也不知道。
中國《國家信息安全報告》對信息時代的國家進行了分類,認為當前世界的格局的組成是一個“信息霸權國家”、十幾個“信息主權國家”和大多數“信息殖民地國家”。聯合國專家告誡傳播弱國,應該盡快放鬆版權法規,促進信息傳播技術自由交流,鼓勵出版業發展,才能有效改善國內、國際只有某一種聲音的畸形狀況,建立起一個公平、合理的“新世界信息與傳播秩序”。
星雲大師:
媒體的功用與學校類似,是知識的傳遞者。我們每天都會花很多時間接觸傳播媒體,從中獲得新知,它對知識多元化的推動具有很大的貢獻,對知識普及化也有深遠的影響。所以,傳播媒體作為信息的傳播者,就應盡社會教育的責任,引導正確方向,以提升大眾的智識水平。
長樂先生:
我們現在所做的,不是去破門,而是要開窗。先讓空氣能夠流通,再讓內外能夠互望,最終做到人與人、國與國的溝通。而使世界和睦的最有效的武器,就是新聞信息的全方位開放與多元化交融。
美國第三任總統杰弗遜曾經說過:“最終的安全是在新聞自由中。”因為只有最大限度地揭示事件真相和時代的本質變化,反思為什麼會發生,才能最大限度地減少國家安全的隱患,捍衛人類共同的利益。所以,讓世界華人有更大的知情權,讓外部世界對華人圈有更大的理解度,這將會給全人類帶來福祉,也是“鳳凰”的著力之處。
重要的還是改變傳統思維方式。中國的封建傳統是用“二桃殺三士”的辦法去獲得利益,殺來殺去,傷了民族的元氣。
星雲大師:
媒體是信息的傳遞者,也是訊息的分選者,負有促進人類交流、教育大眾的功能,因此,尊重別人的隱私,多報導社會的光明面,是傳播業者應負起的責任。
長樂先生:
我記得2003年“非典”爆發時,在宣布調整衛生部長人選之前,我們接到通知,不能直播,央視的轉播車也已經走了。但是我告訴現場的“鳳凰”記者:“你們堅持到最後一分鐘,如果事情出現轉機,仍然執行原直播計劃。”後來,在電梯裡,我們的記者和國務院新聞辦公室主任趙啟正一起請求有關領導允許直播,終於獲准了。那時,現場只剩下“鳳凰”一家的轉播車還堅守陣地。我們順利地進行了直播,這成為一場使中國政府擺脫困境的直播。央視也第一次轉播了鳳凰的Live信號。當時,我非常激動,並非因為“鳳凰”贏得了一場戰役,而是我覺得中國有救了。
深入才有洞察,熱愛才能感動
長樂先生:
據《中國廣播電視年鑑》記載:中國目前約有電視台3540家,電視的人口綜合覆蓋率達,約合10億人口。一方面,這些人佔世界傳媒受眾的20%,潛在的文化消費能力達到5000億人民幣,因此中國被稱為“世界上傳媒受眾最多、市場潛力最大的王者之國”。另一方面,這種局部的繁榮不能改變中國媒體的整體弱勢。
2004年9月3日下午5:25,鳳凰資訊台突然切斷正常的播出,畫面上出現了俄羅斯北奧賽梯別斯蘭的一所學校,一場挾持與反挾持的槍戰在這裡打響。世界各大媒體的三百餘名記者拼命趕往那裡。
還好,這群記者中間有一名黃皮膚黑眼睛的華人盧宇光。之所以強調這一點,不是想表達民族情緒,而是在這一行業的競爭中,華人常常是被忽略不計的。以往,迅速抵達重大事件現場進行電視直播的華人記者更是鳳毛麟角。
當時現場被封鎖,盧宇光和他僱傭的俄羅斯攝像背著兩台攝像機、五塊電池、兩支腳架,各負重二十多公斤,從機場步行25公里到達現場。他們12小時粒米未進,僅靠著飛機上發的兩塊巧克力維持體能。
盧宇光凌晨1時到達別斯蘭人質現場,並於1小時後對香港做了連線報導。媒體到場的順序是:卡塔爾半島電視台、俄羅斯獨立台、俄羅斯國家電視台、俄羅斯地方電視台,鳳凰衛視。鳳凰衛視是第二家到達現場的非俄羅斯媒體,並拍到了許多獨家畫面。
當時,盧宇光的經典語言是:“恐怖分子開始向我們衝過來了!”在那千鈞一發的時刻,他開始撤離,他的攝像機仍然啟動著,持續工作,留下了大量的經典鏡頭。這些獨家鏡頭後來被全世界的媒體採用,包括美聯社等外國大型主流媒體。
這就是尊重觀眾知情權的“鳳凰”理念。打動人的一定是真實的力量,深入才有洞察,熱愛才能感動。
星雲大師:
這讓我想起佛教中有一種“問道禪”,似乎與你們的報導精神相近。 “問道禪”說的是,參禪要不斷地問,不斷地參,小參、普參,甚至千山萬水,到處參訪問道,直至機緣成熟,豁然開悟。
長樂先生:
“鳳凰衛視”作為華人傳媒機構,在報導世界重大事件的問題上,是以這樣的姿態不斷遞進的:“9·11”解決了有沒有聲音的問題,伊拉克戰爭解決了在不在現場的問題,別斯蘭事件解決了報導得好不好的問題。
但是,也有不同的聲音。大陸一家新聞權威雜誌發表了文章《反恐報導中的新聞管制與媒體自律》,認為,此次反恐報導現場失控,內容失控,機密信息失控,細節報導失控,血腥場面報導失控。作者說:“一位活躍的電視記者被稱為英雄,其實,這是新聞界莫大的悲哀。作為在場的新聞記者,面對326名死難者(當時公佈的人數),面對那些失去孩子的家人,誰能坦然接受這一'英雄'稱號呢?”
盧宇光看了這篇文章,無奈地笑著說:“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英雄。我是一個手無寸鐵的記者,在最關鍵的時候我會逃命,只有保存自己才能完成工作。”一個富有職業精神的記者在大事現場可能會隨時失去生命,這一點有誰懷疑嗎?一旦沒有了生命,錢和名還有什麼意義?
也許有人會說,“鳳凰衛視”特別有運氣,什麼好事都讓他們撞上了。真是這樣嗎?美國的杰斐遜總統說過:“我是絕對相信運氣這回事的。並且我發現,我工作越努力,我的運氣就越好。”
星雲大師:
真理是每個人平等共有的,佛陀恨不得每一個人都早點開悟。佛光山開創至今每年舉辦一到兩次台灣佛教寺院行政管理講習會,以促進各寺院道場之間的交流與研討。我會把寺院經營的管理方法和盤托出,在這方面,佛光山總結歸納成十八種經驗,包括淨財來源、人才培育、組織製度等,完全公開。佛法沒有本位主義,沒有知識產權,知識不能私藏,應該和大家分享。這是一個共生的世界,必須你好、我好、大家一起好,才能共創幸福的社會。
自省者自強,自律者自尊
星雲大師:
唐太宗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賢君之一,他之所以能成就千秋偉業,主要原因在於他能謙沖自牧,虛心反省。專門記載唐太宗言行的《貞觀政要》裡有一段他的自述,他說:“朕每閒居靜坐,則自內省,恆恐上不稱天心,下為百姓所怨。”可見,一個偉人之所以成功,確有其為常人所不及的地方。
長樂先生:
反求諸己,就是修煉自己還在發育的內心,不斷發現成長中的問題,調整步伐;不斷地瓦解不安定因子,積蓄高飛的能量。所以,自我反思是一個大氣的指標。有人批評我們的歷史情結,說世界上很多民族都不自揭瘡疤,至少現在不揭瘡疤。我說,我們的《口述歷史》節目一周只有一次,從所佔節目總體比例來說我們並非總揭瘡疤。第二,我們如果不能正確面對自己民族的歷史,就不能面對現實,我們不希望那些悲劇重演。
在有一期《口述歷史》中,何方說,他最不應該的就是在廬山會議之後批判張聞天,但是最後劉英原諒了他。那一段很感人。這種自我批判不是單純地控訴“文革”,而是在自我反省,非常有力度。我跟我的員工們講:“要做能夠自我反思的人。”
星雲大師:
禪宗初祖達摩是在梁武帝時期從印度航海到廣州的,當時佛教在中國香火已經很盛。梁武帝於是專門派人迎請達摩祖師入京。初見達摩大師,梁武帝已有邀功倨傲之心,即問:“我已經建造了許多寺廟,抄寫了許多佛經,供養了許多僧尼,大師看我的功德如何?”
達摩大師淡然道:“無有功德。”
梁武帝有些不高興:“明明功德巍巍,怎說沒有功德?”
達摩大師說:“陛下這些功德,不過是人天小果,是有漏之因。”
“那麼,如何才算是有功德呢?”
“不可著功德之相。不可著貪相。自淨其意,自空其體,不以世求。”
梁武帝並沒聽懂這些道理,但又急於表現一國之君的智能,於是氣焰萬丈地繼續問道:“天上地下,何謂至聖?”
“天上地下,無聖無凡。”
梁武帝這次聽懂了,盛怒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達摩大師淡淡一笑,搖頭,“不知道。”
梁武帝哪裡受得了這番奚落?當下擺出聖明天子的威勢,拂袖而去。
長樂先生:
現在看來,梁武帝的問題就在於“我”的過度膨脹:全世界只有“我”在做善事,只有“我”在建佛塔,只有“我”在供養眾僧……所以,他把自己當成了佛教的大功德主,既懷炫耀之心,又缺乏見道之誠,自然不能了悟禪師的妙理。
星雲大師:
如果一個人做的每一個“善舉”,都只是為了讓自己盛名遠揚,為了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別人心裡,那麼,他自然就有積功攬德、賣弄功德之嫌,把本來相融的人與我、施與受之間的關係,生硬對立起來,當然得不到別人的認可和尊重。如此“積德行善”,偏離了中道,自然也就不能了悟佛法“非真非假,非善非惡”的要義真諦。
長樂先生:
要領悟“非真非假,非善非惡”的境界,就要先明了什麼是“真假”,什麼是“善惡”。只有標準明確了,才能找對方向。
星雲大師:
金碧峰禪師修煉多年,已能放下對其他諸緣的貪愛,唯獨對於吃飯用的玉缽愛不釋手,每次入定前,一定先仔細把玉缽收好。有一天,他的世壽將盡,閻羅王便差幾個小鬼來捉拿他。金碧峰預知時至,就進入甚深禪定的境界裡,幾個小鬼左等右等,始終捉拿不得。眼看無法向閻王交差,小鬼們就去請教土地公,請他幫忙想個使金碧峰禪師出定的計謀。
土地公想想說:“假如你們能拿到金碧峰的玉缽,他一掛念,就會出定了。”小鬼們一聽,趕快找到玉缽,把它搖得叮咚亂響。金碧峰忍無可忍,匆忙間就出定了,一把搶過玉缽。幾個小鬼笑道:“請你跟我們去見閻王吧。”金碧峰禪師剎那間大悟,了知貪愛將毀了他的千古慧命,於是立刻把玉缽打碎,再次入定,並且留下一首千古名偈:“若人欲拿金碧峰,除非鐵鍊鎖虛空。虛空若能鎖得住,再來拿我金碧峰。”
長樂先生:
不貪者無累,不欲者剛。要想高飛暢遊,就要像天空中的鳥和水中的魚一樣,讓自己的羽毛和鱗片光滑無染,不被物墜,才能順風飛翔,迎浪溯遠。
五、变通 -- 退步原來是向前
星雲大師:
寺院裡,常常可以看到一尊大腹便便的笑面和尚塑像,彌勒佛。實際上,這個心寬體胖的和尚是唐朝的布袋和尚。據說,布袋和尚是彌勒菩薩的化身,他時常背著袋子四處行慈化世。有一天,跟農夫一起下田時,作了一首詩:“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六根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這首詩告訴我們,從近處可以看到遠處,退步也可以當做進步。我們只有虛懷若谷地低下頭來,才能看清自己的軌跡,了解自己的進程,調整方向,選擇速度。
長樂先生:
常言道,退一步海闊天空。在人我、是非中包容三分,將會收穫怎樣的自在遼闊,這都是平日里緊張競爭狀態下的人們不曾思考過的。人生的舞台並不大,有時也許容不得我們一直往前直衝。這時候,若能退到幕後平心靜氣地思考一番,若能於人於事退讓一步,再起步會發現路更寬廣。
星雲大師:
只有退一步,你才能夠看得更全面。我們照相的時候,不是都用過廣角鏡頭嗎?如果要拍一幢尖頂的房子,你站在離它半米的地方,可能只看到它的一塊磚;如果退後半米,可能就能看見一面牆;再退後一米,可能就能照見整棟樓;再退後一些,可能連房子的屋頂、天空的白雲、屋前的花草,全部都能拍進去。
只有退一步“出世”,才能進一步“入世”。出世的時候,高瞻遠矚,洞悉天下;入世的時候,運籌帷幄,成竹在胸。
長樂先生:
退步原來是向前,從“博弈論”的角度看,博弈雙方有時既針鋒相對,也避免魚死網破。古巴導彈危機時,美國和前蘇聯的關係降至冰點,但他們的共識卻是馬上在最高領導層建立了熱線電話。中國如果沒有劉翔,阿蘭·約翰遜也許不會到上海參加田徑黃金大獎賽,如果沒有兩人的同場競技,從來沒有觀看田徑比賽習慣的中國觀眾絕對不會把上海體育場圍得水洩不通。對抗導致了多種交流,認可對方反倒提升了自己的高度
星雲大師:
能夠以退為進是不爭,以無為有是富足,以眾為我是擁有,以空為樂是法喜,一個人能夠不爭、富足、擁有、法喜,自然能擴大人生領域。
長樂先生:
出世的境界,其實是一種高度。只有當我們俯瞰這個世界的時候,才會發現,原來自己生活的空間那麼狹小,自己奔波得那麼忙亂,而且,很多時候都只是在原地打轉。
我們中國的武功最忌諱花拳繡腿、爭勇鬥狠、走火入魔,重在內功的修煉,它的最高境界就是“無招”,這“無招”,或來自於傳統的道家精神“無為而無不為”。
星雲大師:
有一位年輕的法師發心為我開車。剛開始,他非常謹小慎微,雙手死死地握著方向盤,可是卻常常出問題,不是碰到這個,就是碰到那個。慢慢地,他稍微自然一點了,握方向盤的手不再那麼用力,但轉彎和換車道都很突兀,讓人不踏實。又過了幾年之後,他開車可以“不用心”了。在車上,他一邊開車,一邊和我交談,我幾乎感覺不到他在更換車道、加速或減速,也沒有再發生任何剮蹭事件。無心開車,反而沒有錯失。
他的開車過程讓我想到,人對於事,最初總是十分執著,雖然用心、留心,因為有分別、有計較,就容易出差錯。總要等到無心,才能水到渠成,自在無罣礙。然而“無心”不是沒有心,無心是自然,無心是物我一體,無心是無所不用心。
忍是智慧,忍是擔當
長樂先生: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2005年12月26日通過的《人權與文化多樣性》文件中指出,“容忍”是21世紀國際關係中必不可少的基本價值觀念之一。
其實,“容忍”與我們現在經常使用的“融會”、“包容”、“寬容”等詞彙意義不同,它沒有任何居高臨下的意思,也沒有大度、接納、施捨的色彩,而是一種在不太舒服的狀態下的共存。在英文中,tolerance可以解釋為一種忍耐力:承認並尊重他人的信仰或行為的能力或行動。
比如在中日關係進入冰點的時期,“鳳凰衛視”堅決地反對了仇日排日的民族主義情緒。 2005年4月,中國爆發反日遊行。 《鳳凰全球連線》在北京學生反日遊行時,採訪了北大日本留學生會長加藤佳一,請他談談自己的感受,使中國民眾從日本留學生身上感受到盲目仇日的有害性。加藤佳一在現場連線採訪時講,雖然街上有反日遊行,但在學校里大家對他挺好,仍然在一起很愉快地學習。這就是容忍的力量。
星雲大師:
忍是智慧,忍是力量,忍是認識、擔當、負責、化解的意思。佛教講“忍”有三個層次:即生忍、法忍、無生法忍。所謂“生忍”,一個人要維持生命,必須能忍。所謂“法忍”,就是除了維持基本的生存條件之外,還要活得自在,所以心理上的貪嗔癡成見,都要能自我克制、自我疏通。對於時間上的生老病死、憂悲苦惱、功名利祿、人情冷暖等,不但不為所動,而且要能真正地認知、處理、化解、消除。
能夠擁有“生忍”,就具足面對生活的勇氣;能夠擁有“法忍”,就具備斬除煩惱的力量;能夠擁有“無生法忍”,則到達了處處桃源淨土、自由自在的世界。
長樂先生:
有一次,吳小莉在四川簽名售書,隊伍中的一位老人突然在她面前跪下來。小莉一驚,剎那間老人就被幾位保安架走了。小莉後來得知老人是蒙冤告狀者。這事竟被個別記者炒作成一則“吳小莉無視百姓痛苦”的熱點新聞。
有一天我經過她的辦公桌,看她正在邊哭邊寫著什麼。一問,原來她在寫“申辯書”,誓要“一雪冤情”。我說:“你的名氣有多大,人們對你的關注就有多大;你得到多少讚美的鮮花,就要準備接受多少攻擊的口水,忍受多少委屈的眼淚。如果這點都受不了,還怎麼做明星呢?”
後來,小莉不再為此傷心、申辯了。她學會了承受和容忍,更明白最好的證明是行動。所以在電視上,我們能看到她坐小船深入洪災現場採訪,架著拐杖長途跋涉報導台胞捐贈骨髓挽救大陸患白血病的女孩……
星雲大師:
舍恚行道,忍辱最強。 《維摩經》上說:佛法在眾生身上求。沒有眾生就沒有佛道,尤其對於思想、意志、立場不一樣的人,如何能夠釐清矛盾、誤解和隔閡,感化對方,使雙方拋棄成見,重新認知彼此,更是考驗彼此肚量的機緣。如果能有和他人殊途同歸、並肩合作的勇氣和氣度,那麼,二者之間的關係,就不再只是為了容忍而容忍。
長樂先生:
常言道“消滅敵人的最好辦法就是與之成為朋友”,我們感謝贊同我們的人,也敬重那些持反對意見的人,他們是鏡子和鞭子,讓我們發現自己臉上的灰塵,鞭去我們身上的惰性。因此對於“鳳凰”,其他華語電視台是對手也是朋友,我們會聯手做節目,從中發現差異,找到共性,互補共進。
在衝突中學習
長樂先生:
我們的電視中有很多“說”的節目,《鏘鏘三人行》、《有報天天讀》、《口述歷史》、《一虎一席談》以及《時事辯論會》等等。我們的員工說:“真理越辯越明,有時也會越辯越暈。”因為有些爭論沒有絕對的對與錯、黑與白,而是要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不同於我、我不同於你之中,求得和解的最大公約數。在劍拔弩張中,最值得敬重的資質還是忍辱負重、和緩妥協,那是後退一步的勝利。
星雲大師:
佛教裡有一種“辯經”練習,通過辯論加深對佛法的理解。重要的不只是講什麼、怎麼講,而是創立一種大家都能講的機會。
長樂先生:
每段歷史都是人的創作。在很多歷史的關鍵點上,一念可以定乾坤。所以,我們更要心懷歷史的價值觀。 《時事辯論會》是正反兩方辯論,保持多元化話語空間,強調不同,還有直播網民互動的優勢,打破“一個聲音”的現狀。所以這個節目在中國現有的新聞語境中,是一次大膽的嘗試。
在日本小泉首相執政後期,官方和民間的中日對話渠道幾乎都關閉了。一個偶然的機會,日本朝日電視台的製作人高橋政陽看了我們的《時事辯論會》節目,提出要跟我們辯論。這種新的對話方式,在中日關係史上是絕無僅有的。於是2005年8月9日,雙方舉行了第一次電視辯論《破局之辯——中日熱點大交鋒》,應該說有些火藥味。次年又舉行了第二次中日辯論會,討論後小泉時代問題,辯論氣氛更為理性,中方嘉賓沒有再出現激憤情緒,更沒有手指對方的場面。
日本NHK(日本廣播協會)買下了《時事辯論會》全年的節目,每天固定時段在其衛星頻道上播出,根據日方的反饋,該節目的收視率在其外購節目中是最高的。
星雲大師:
對於立場、意見不一樣的人,其實我們應該心生歡喜,因為他們是我們最好的逆增上緣。天下是大家的,不必要求每一個人都和自己一樣;世界是嘈雜的,當我們因各種原因而放棄直接溝通的時候,就難免橫生枝節誤解。既然我們生活在千萬眾生共沐的陽光世界裡,又為何將自己的心靈禁錮在歷史的陰影裡,只見扁舟不見海呢?
長樂先生:
英國有工黨與保守黨兩大主要政黨,因工黨長期執政,保守黨的生命力日漸式微。據說,此時深感不安的不是保守黨而是工黨。為什麼?因為保守黨如若衰沒,工黨在沒有對立政黨的情勢下,很難繼續進步。
古老的希臘文明是第一次東西方文化衝突的產物,悠久的中華文明也是從黃河文明、長江文明等多種文化的衝突交融中產生的。可見,不同文明的共存與衝突是維持人類文明發展的動力。哪個民族具有文化包容的氣量與博採眾長的智慧,哪個民族就能持續上升。
星雲大師:
在衝突中學習,衝突也會變為動力。最怕的是一潭死水。
長樂先生:
西方人拍片子的角度跟我們不一樣,在與他們的合作過程中我們學到了秘訣。 1999年,“鳳凰”跟拍過一個獨行去西藏的新西蘭年輕人邁克,做出一期專題片《邁克眼中的西藏》。我們還與法國雷諾重走絲綢之路,合拍了《重回馬可波羅》,與英國獅子集團合拍了非常精彩的專題片《中國》。按我們傳統的模式拍《中國》,一定會從若干個大方向入手,而西方人則是從具體的一個家庭、一個人切入,重視形象思維,還偏愛演繹的方式,營造出時光倒流的真實感。最近,有一位英國製片人提出跟“鳳凰”合拍“中國改革開放30年”這一專題,我們同樣也強調通過具象的人、事、物來表現。這就是融合學習的過程,是電視報導形式上的革命。
受保護的文化,榮耀與危險並存
長樂先生:
一個民族的文化受到世界的關注和保護,儘管榮耀,彰顯了祖先的聰慧,但也是一個危險的信號,說明這種文化的生命力正在萎朽。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呼籲:“防止和減輕全球化環境下的文化趨同,以促進和保護文化多樣性。”
美國學者高皮納便是這樣說:“如果一個國家感到它的文化應該具有生存的力量,就應該向美國學習,對國內外的人民普及它的文化,而不是試圖把它保護起來。”
星雲大師:
世界上的任何一種文化,都有它的起承轉合,舊文化對人類仍然是非常重要的。人們常說要“復興中華文化”,過去的忠臣孝子,三綱五常、四書五經都是好的文化,但是纏小腳、太監製度、三妻四妾,則未必是好的,所以我們應該有所選擇,復興對人類有益的文化。中國古代的萬里長城、兵馬俑、紫禁城,埃及的金字塔、獅身人面像,都為國家所保護。
長樂先生:
美國等西方發達國家依托多媒體、互聯網、衛星電視等方面的強大實力,可以毫不費力地打入他國文化市場,獲取利益。文化產業發達的背後,通常是一個國家的文化自信。當我們指責西方的傲慢時,是否也有意無意流露了東方的偏見?西方文化的強勢,對應的不也正是東方文化的弱勢?所以,當我們自豪於自己的傳統文化財富時,更須創造新的文化財富。
創造力並非“超能力”,它更像一種精神狀態。 “不放棄”本身就是一種創新,一種魅力;而讓一些聽起來“荒唐”的事變成現實,是創造力的另一種境界。音樂只有7個音符,為什麼可以魅力無限?那是由於它變化多端的節奏、質感、旋律……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個旋律將會給你何種不同的感受。
電視也是一門藝術,它沒有過去,只有現在和未來,你必須把過去的自己像影子一樣踩在腳下,前赴後繼地去創新。
星雲大師:
歷史不是一條直線,有時也有頓點,也有俯衝,也有看似徒勞的彎路,也有迷失方向的時候。關鍵就是能認識到自己最真實的處境。知幻即離,認識到了問題,其實也就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星雲大師:
擁有富貴榮華,究竟好壞?其實都在一念之中。如果太執著於有錢、有勢、有功名、有利祿,就會介意、掛念,甚至為之牽絆,感到不勝負荷。但假如我們能擁有而不負擔,隨緣而不著意,“富貴於我如浮雲”,那麼在我們的世界裡,什麼東西都能容納,就能逍遙自在,心的世界,也自然寬廣無限。
長樂先生:
一個守著萬貫家財又茫然無措的孩子,他的處境的確是既孤獨又危險的。我們曾經經歷過這樣的歷史。如果我們沒有駕馭這種財富的能力,那麼就可能淪為自己土地上的奴隸。
星雲大師:
財富是人人所希求的,它是一般人共同的願望。財富可以分成很多種類,有物質的財富,也有精神的財富;有世間的財富,也有出世間的財富;有私有的財富,也有公有的財富;有現世的財富,也有未來的財富;有染污的財富,也有清淨的財富;有外在的財富,也有內心的財富;有一時的財富,也有永久的財富;有狹義的財富,也有廣義的財富;有有價的財富,也有無價的財富。
真正的財富在自己的心裡。我心裡生起智慧,智慧就是我的財富;我心中生起滿足感,滿足感就是我的財富;我心中生起慚愧心,慚愧心就是我的財富;我心中生起禪定,禪定就是我的財富;我心中生起般若智慧,般若智慧就是我的財富。所以我們不一定要在心外尋找財富,真正的財富,應該是內心源源不斷的能源。
寬可容人,厚可載物
長樂先生:
“鳳凰”的許多主播是台灣人,教育背景不同,常常產生文化和理念上的衝突。比如,台灣來的主持人很多用詞與普通話不同。我們說“水平”,他們說“水準”;我們說“游泳圈”,他們說“水套”;我們說“一座村莊”,他說“一條村莊”;我們說“挾持”,他們念成“夾持”。我們把字典翻出來,說你這樣念不對,可是他有台灣的字典,裡面註明“挾”就是念“夾”。還有台灣那些所謂“總統”、“國防部”之類字眼,都需要有變通的說法。
最終,大家也能找到一個平衡點。我們有一個準則,翻譯的東西要以大陸立法為準,但是個別的詞語,屬於台灣的習慣用法,我們也就接受了。
“和”的要點,就是對人的尊重。尊重他人的信仰、利益和隱私;尊重與自己不同的觀念與文化;尊重世界通行的遊戲規則;尊重自己的對手;尊重自己的員工;尊重不同的聲音;尊重反對自己的人和敢於提出不同意見的人。
星雲大師:
我時常有感於人生處世,不可能單獨生存,必須過“群我”的社會生活。 “寬可容人,厚可載物”,涵養包容不僅是立業之道,也是待人處世的良方。人人以慈悲安住身心,包容與我不同思想,不同信仰,不同性別,不同種族的人,如此社會自然祥和。
長樂先生:
只有認識到自我不是世界的中心,認識到競爭的存在,認識到地域之間、行業之間與其你死我活、兩敗俱傷,還不如各執所長、聯合經營,將對手變為幫手。這樣一來,華人在世界舞台上才能形成合力,才能找到自己安身立命的位置,才能共同繁榮,共同改變中國人在世界舞台上的歷史形象。
談及對話語權的把握,我們希望是有著豐富聲樂組合的合唱,而不是一個旋律的齊唱。政府、媒體和受眾,是一個三維的體系。這個體系中的聲音要多元化,有不同的聲部,既要有中央台,也應該有鳳凰台,鳳凰是低音部分,但是合在一起就構成了中國主旋律的媒體大合唱。
同樣的道理也適用於“鳳凰”這個單一頻道的整體形象,有的節目是以表揚為主;有的要做批評,揭露社會陰暗面,整體上構成了一個有血有肉的、多元的品牌形象。精神是銳而新的,表現是柔而軟的,這是“鳳凰”目前的狀態。
由於觀念、利益的不同,在中西文化的交往上,難以統一,只能存異;難分正誤,只能接納;難免衝突,只能化解;沒有勝負,只能妥協。關鍵在於雙方信息傳遞的真實流暢,利益關係的相互磨合,達到一種高層次的“和諧”。這是妥協中的和諧,交鋒後的交融。
寬恕讓未來變得開闊
星雲大師:
在禪堂裡,同樣講究包容。有一次,禪堂裡面發現一個小偷,大家都認為不可原諒,要求堂主開除他。大和尚聽了點點頭,卻並沒有予以處理。這個小偷見沒有引起嚴重後果,於是再度下手,大家再次請堂主把他趕走,大和尚還是點點頭,依然沒有處理。第三次,小偷又偷東西了,這次大家很生氣地說,如果不把這個小偷趕出清淨的禪堂,我們就要統統離開。堂主大和尚一聽,說道:“你們統統離開,這個小偷留下來。為什麼呢?你們都是健全的人,離開以後,依然能找到容身之處。而這個偷竊的人畢竟身心不健全,我叫他走,他能到哪裡去呢?我這個禪堂是佛門的慈悲馴服場啊,我都不能包容他,這世間哪裡能包容他呢?”小偷一聽,感悟了,從此洗心革面。所以,禪堂的教育,是感化的教育,是慈悲包容的教育。
長樂先生:
我們從大師的開示中體會到一項非常重要的信息,就是東方文化更講究包容管理,感情的成分和理性的成分並重,有時感情的成分更大,也就是說,對人心的管理,可能比戒律、規矩更重要。這讓我想起一句名言:“紫羅蘭被一隻腳踩扁,它卻把香味留在那腳跟上,這就是寬恕。”
星雲大師:
還有一個例子。一個和尚住在山中的小廟裡,有一晚正在打坐的時候,小偷進來了。小偷一看,哎,有個人在這裡坐禪,一動也不動,好像睡著了。於是,小偷慢慢地摸到菩薩像前,從供桌下拿了錢,正轉身要出去,和尚突然喊一聲“站住”,小偷嚇了一大跳。參禪的和尚說:“你剛才拿了佛祖的錢,不說聲謝謝,就要走了嗎?”小偷趕緊向佛祖道謝。過了不久,這個小偷又在別處犯案被逮,招供說還偷過寺廟的錢,警察把他帶來廟裡對質。禪師說:“他是來拿過一點錢,不過不是偷,因為他跟佛祖說謝謝了。”這個小偷被禪師的寬容感動,於是跟他出家,成為一位很好的修行人。所以,管理不是非要用一定的製度,一定的處罰,有時候隨機應變,效果可能更好。
長樂先生:
傳說有一個非洲部落把寬恕作為一種儀式。當某人犯了過錯,就會被帶到村子中央,接受眾人的讚美。全部落的男女老幼都停下手裡的工作,將罪人團團圍住,輪流列舉他做過的好事。他的善行和美德被盡情歌頌,每一個細節都不錯過。儀式最終發展成一個歡樂的慶典,大家歡迎他回到集體當中。
這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把懲罰化為溫暖,把傷害變成祥和。犯錯的人沒有被遺棄,沒有受打擊,整個村子重新成為團結的整體。實踐證明,寬恕無法改變過去,卻能夠改變未來。
善待資源,兜里不能老是揣著弓和箭
星雲大師:
佛經中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有一天,有位善生長者得到了世間最稀有、最寶貴的旃檀香木做的盒子。長者對世人宣布:我要把這寶貴的東西,贈送給世界上最可憐的人。
於是,很多貧窮的人來向他要這個盒子,但善生長者總是說:“你不是世間上最可憐的人。”時間過去很久,這個盒子仍然沒有送出去。大家都覺得疑惑,便來問他:“你是不是真心要把這個寶盒送人?”
善生長者說:“當然。但是你們誰都沒有猜到答案。”
“那麼,誰是最可憐的人呢?”
“告訴你們吧,他不是別人,就是我們的波斯匿王,他才是世間最可憐的人。”
這個消息傳到了波斯匿王那裡,他非常不高興:我是一國之君,怎麼倒成了世間最可憐的人呢?
於是,波斯匿王把善生長者召進宮來,把他帶進自己的寶庫,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善生長者說:“這是您收藏黃金、白銀和珠寶的寶庫。”
波斯匿王大聲責問:“既然你知道我金銀財寶無數,怎麼可以散佈謠言,說我是世間最可憐的人呢?”
善生長者說:“因為這些財寶一直堆在你的倉庫裡。”
在善生長者的心中,波斯匿王不會照顧社會大眾,無視福利人群的事業,雖然有錢卻不會用,這不就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嗎?
長樂先生:
“君子性非異,善假於物爾。”其實一個人的成就,並非純粹的智力使然,通常是與他善於發現事物的價值、善於利用機緣、善於調配安排、善於使事物的價值最大化有關。我看過這樣一個報導:台灣歌手吳克群有一天去杭州做活動,因為主辦方失誤,未及時通知他的歌迷,幾乎冷場,急忙臨時找人來捧場。令人沒想到的是,吳克群開口就說:“我知道你們不是我的歌迷,你們不會唱甚至沒聽過我的歌,但我深深感謝你們今天能站到這裡。沒關係,讓我們一起隨便唱。”後來,那天到場的很多“臨時演員”後來真的成了他的歌迷。
所以,我們應該善待身邊的資源。善待他們,就是延長自己的生命力。於公司而言,充分地發揮員工的能力,才能真正降低成本,提升品牌形象,實現物我、人我的雙贏和諧。
星雲大師:
佛就是要我們對自己有期許,要能撒播慈悲的種子。如果我們所到之處,總能給人快樂,幫人除痛祛病,我們的慈悲心也會日益增長,我們的人生腳步就能愈走愈遠,越走越順暢。軍人作戰,萬里出征,也必須一步一個腳印;商賈好財,經商盈利,也要千里奔波;高僧大德,為宣教化,不惜犧牲自己的利益。積跬步而成千里,來幫忙的人就會越來越多,結下的緣廣福多,人生自然會有圓滿好運。
長樂先生:
有人說,你們踩鋼絲踩得比較好,擦邊球打得比較好。我說,不管是踩鋼絲還是打擦邊球,我們對社會對國家是善意的,積極的,我們提倡的東西是建設性的。我經常告誡我們那些憂國憂民、憤世嫉俗的編導、編輯、記者,善意的平台才有廣大的空間,兜里不能老是揣著弓和箭。洩憤的、拆台的事“鳳凰”不干,雖然自己挺解氣,卻於事無補。
星雲大師:
無論你是否意識到,或者是否願意,我們每個人都終將要在歷史上留下自己的痕跡。一旦我們的腳印匯聚在一起,就形成了一個社會的歷史,一個時代的歷史。所以,我們要對自己的那一步負責。
長樂先生:
人們常說,時間是最公正的評判者,其實,當我們內心的善意、良知、聰慧興顯之後,每個人都可以變成時間的馴獸師,在時間到達之前,找到自己最嚮往的那個王國。
六、多元 -- 讓“平等”回歸人心
長樂先生:
也許我們平時不曾深思,當一個社會中只有得到了財富和權勢的人才能享有自由生存的主動權的時候,這是否也就意味著,那些還在路上的人,他們的生存權一直要受到抑制和盤剝呢?而當這個社會中絕大多數人都感到自己的生存權利受到壓抑的時候,這個社會的發展怎麼輕快得起來呢?
如果按照“物以稀為貴”的原則追逐尊榮的話,這個社會就一定要控制富人和權貴的數量,否則,特權和榮耀將被稀釋和淡化;但是,如果這個社會只有這一條路通往生存自由,那麼誰都無法阻擋民眾闖入的決心和腳步。
星雲大師:
所以,如果一個社會有很多條路可以走,每一條路都是平坦大道,都能容納成千上萬的人,以順暢的速度行進,那麼,這就是平等。 “平等”的主張可以消弭人世間的不公平,事理都能平等才能帶來世界的和平。
平等,不是用強制的手段逼迫對方就範,而是應視人如己,互易立場;平等,應該顧及對方的尊嚴、權益,唯有人我共尊,才能達成彼此的平等。佛教主張“人人皆有佛性”,這是本性上的平等。不過,理上雖然“生佛平等”,事上卻有“因果差別”。因此,從本性上說,雖然人人皆得成佛,但因個人的福德因緣不一,就有聖凡之分。
假如,兒女與父母要求平等,要求與父母平起平坐,這是不懂倫理,因為平等要“長幼有序”;假如屬下與長官要求平等,要求同等待遇,這是不懂規矩,因為平等要“尊卑有別”。
真正的平等是立足點的平等,而非齊頭式的平等。一場賽跑,每個人的起跑點都一樣,但是槍聲一響,大家奮勇向前,各人的速度快慢不一,需憑本事爭取第一,不能要求大家同時抵達終點。
長樂先生:
歷史早已證明,分浮財式的平等,不如給人平等的生存、創業的機會。
星雲大師:
所以,一個好的社會,應該能夠給大家提供平等發展的機會。如果你想讀書,我有學校、圖書館、書店、閱覽室、讀書網站、讀書俱樂部……如果你想運動,我有健身房、運動會、操場、山道、公園、滑雪場、游泳池……很多選擇,人們就不會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一個焦點上,否則會消耗很多成本,得不償失。
長樂先生:
重要的是,在不同的渠道裡,人們都能找到自己最需要的,這就是多元世界的好處。但是,我們現在存在著一個價值判斷的誤區,那就是把財富、權勢、名利,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每個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生物都是大自然的寵兒,共同汲取著天地的靈氣。所以每個生命都是有尊嚴的生命。這種尊嚴是不需要由同類授予的,當然也就不需要倚仗權力和財富這些只有人類才能識別的附加條件。
只有當“平等”真正回歸到我們心中,我們才能重新認識到,生活裡還有那麼多值得我們去創造的領域,還有那麼多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把我們有限的生命拿來做一點對我們自己、對這個地球更有貢獻的事情,也許這才是大自然對我們真正的期許。
星雲大師:
佛教徒之所以吃素,就是因為佛陀尊重所有的生命。佛教認為,世間的所有生命皆有佛性,所以應該平等互愛。
平等所對應的,就是尊重的普及和無差別化。也就是說,平等就是要打破階級差別的門檻,對每一個人都尊重,讓每一個人都有尊嚴。這種尊重是不需要附加財富、權勢這些條件的。由貧富差距引發的社會問題,也許可以試試這樣的方法。
長樂先生:
無差別的尊重,也許就是解決社會貧富矛盾的基本態度。安撫那些因物質條件缺乏而受傷害的心靈,平緩那些由各種刺激而產生的敏感而激烈的情緒,人們才會有空間、有信心重新審視自己的價值和自己未來的發展道路。
星雲大師:
有一個富翁和海邊老漁民的故事。故事裡的富翁認為,人要拼命工作賺錢,要奮鬥半生,才有錢去海邊度假。但是那個坐在海邊看日落的老漁民說,他每天都可以欣賞這樣的美景。大海、落日、沙灘是不需要用錢買的,人人都可以欣賞、享有大自然的賦予。所以,在人生的旅程上,當我們遇到煩惱時,不妨從大自然中汲取經驗與教化,感受大地普載眾生的平等,感受海洋無有揀擇的包容,感受陽光溫暖普照的關懷。
信仰可改變一國之精神格局
長樂先生:
印度阿育王從亞歷山大窮兵黷武的下場中,從自己征伐時遭到的頑強抵抗和親身體驗的慘烈場面中,從佛教慈悲安忍、輪迴因果的教義中深刻意識到,只有摒棄武功而以文治,才能真正收穫勝利,開啟太平盛世之門。於是,他剎那間頓悟,放下武器,轉身成為了名垂千古的一代英主。
在中國的歷史上,秦王李世民與其父李淵推翻隋朝暴政的關鍵時刻,有少林寺的十三棍僧為其護駕,方才奪取了洛陽通往東南許昌、南陽方向的咽喉要道擐州城。玄宗即位以後,將李世民為此事寫的一封親筆信欽賜給少林寺,刻在了一塊石碑上。
這說明信仰在歷史的關鍵時刻具有重大貢獻,甚至能夠改變一個國家的精神格局和發展進程。
星雲大師:
當今有一些人,認為佛教對於國家沒有正面的貢獻,這是錯誤的。其實歷代都有許多高僧,用心為國家為人民做事。 “人間佛教”的倡導者太虛大師也曾經是一個救國英雄,他在抗日戰爭期間代表國民政府到世界宣揚中國文化,獲得了很多佛教國家的同情與支持。
歷史上也有過一些統治者,不了解宗教的意義、信仰的價值,只知為自己的長生安樂求神問卜,這是自私的。真正的信仰,一定是利益大眾的。沒有眾生,哪裡有佛;沒有人民,哪裡有國家。所以,無論是一國的領袖或各行業的領導人,應胸懷“但願眾生得離苦,不為自己求安樂”的悲願,才能得到民眾的擁護,凝聚起大眾的力量。
長樂先生:
美國人肯在宗教上花時間和金錢,每逢重大國事關頭,遠如珍珠港事件,近如“9·11”,都顯示出宗教文化的向心力和凝聚力。這可能是最大的軟實力。
我們願意接納人類文明的所有成果,並且認為任何事物都有其存在的理由,宗教也不例外。當然,中國佛教在復興的過程中,還有一些亟待解決的問題。比如對於佛學的研究通常由兩方面人來做,一個是由出家人對佛教進行研究整理;還有一個就是在家的居士,以及非佛教徒的學者專家。這對於悠久的佛教歷史、浩如煙海的佛學典籍來說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大量對傳統文化有造詣的人士參與進來。
好在我們也看到了,大師的佛光山已經薈萃雲集了一批中國學界非常重要的學者和專家,他們編著了若干種著作,在佛教學說的論著研究整理方面做出了很大貢獻。然而,從整個中國的佛教文化和佛教學說開發的角度看來,仍舊有很多的空白需要填補。
星雲大師:
佛教有一種現象,“上智”的人研究佛學,但可能不信仰佛教;“下愚”的人拜佛求佛,但又不了解佛教。所以我們希望今後在中國社會、在民間,不要只是把佛教當學術來研究,也不要把它當成一種求富貴的手段,而是要把佛法應用在生活裡,提升生命的意義。
信仰可改變一國之精神格局
長樂先生:
印度阿育王從亞歷山大窮兵黷武的下場中,從自己征伐時遭到的頑強抵抗和親身體驗的慘烈場面中,從佛教慈悲安忍、輪迴因果的教義中深刻意識到,只有摒棄武功而以文治,才能真正收穫勝利,開啟太平盛世之門。於是,他剎那間頓悟,放下武器,轉身成為了名垂千古的一代英主。
在中國的歷史上,秦王李世民與其父李淵推翻隋朝暴政的關鍵時刻,有少林寺的十三棍僧為其護駕,方才奪取了洛陽通往東南許昌、南陽方向的咽喉要道擐州城。玄宗即位以後,將李世民為此事寫的一封親筆信欽賜給少林寺,刻在了一塊石碑上。
這說明信仰在歷史的關鍵時刻具有重大貢獻,甚至能夠改變一個國家的精神格局和發展進程。
星雲大師:
當今有一些人,認為佛教對於國家沒有正面的貢獻,這是錯誤的。其實歷代都有許多高僧,用心為國家為人民做事。 “人間佛教”的倡導者太虛大師也曾經是一個救國英雄,他在抗日戰爭期間代表國民政府到世界宣揚中國文化,獲得了很多佛教國家的同情與支持。
歷史上也有過一些統治者,不了解宗教的意義、信仰的價值,只知為自己的長生安樂求神問卜,這是自私的。真正的信仰,一定是利益大眾的。沒有眾生,哪裡有佛;沒有人民,哪裡有國家。所以,無論是一國的領袖或各行業的領導人,應胸懷“但願眾生得離苦,不為自己求安樂”的悲願,才能得到民眾的擁護,凝聚起大眾的力量。
長樂先生:
美國人肯在宗教上花時間和金錢,每逢重大國事關頭,遠如珍珠港事件,近如“9·11”,都顯示出宗教文化的向心力和凝聚力。這可能是最大的軟實力。
我們願意接納人類文明的所有成果,並且認為任何事物都有其存在的理由,宗教也不例外。當然,中國佛教在復興的過程中,還有一些亟待解決的問題。比如對於佛學的研究通常由兩方面人來做,一個是由出家人對佛教進行研究整理;還有一個就是在家的居士,以及非佛教徒的學者專家。這對於悠久的佛教歷史、浩如煙海的佛學典籍來說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大量對傳統文化有造詣的人士參與進來。
好在我們也看到了,大師的佛光山已經薈萃雲集了一批中國學界非常重要的學者和專家,他們編著了若干種著作,在佛教學說的論著研究整理方面做出了很大貢獻。然而,從整個中國的佛教文化和佛教學說開發的角度看來,仍舊有很多的空白需要填補。
星雲大師:
佛教有一種現象,“上智”的人研究佛學,但可能不信仰佛教;“下愚”的人拜佛求佛,但又不了解佛教。所以我們希望今後在中國社會、在民間,不要只是把佛教當學術來研究,也不要把它當成一種求富貴的手段,而是要把佛法應用在生活裡,提升生命的意義。
我們有什麼可自卑的呢?
長樂先生:
曾經有人提出,我們到底該用誰的方式生活?現在,這確實是一個需要全社會深入思考的問題。
星雲大師:
誰都不能代替自己。
長樂先生:
是的。就像流浪在海外的華人一聞到中國菜的味道就會難以自已;就像在國外見到神閒氣淡、著對襟長衫的中國老者,總會油然而生親切和感動;就像大年三十鞭炮齊鳴的時候,無論在哪,都想要奔回家去吃媽媽包的餃子一樣——這些滲透骨髓的衝動,其實都是傳統文化在我們的潛意識裡悄然留下的印記。
正如佛說“人人皆有佛性”,其實每個中國人都有一顆中國心。只是,當我們在車水馬龍的都市裡倉促奔走,在燈火絢爛的繁華街頭寂寞徜徉的時候,常常會因迷惑而忘記了自身的價值。
“肯德基”真的就比佛跳牆好吃嗎?拳擊真的比太極好看嗎?西服牛仔真的比長衫體貼舒適嗎?為什麼我們會如此輕易地認同陌生人和摒棄自己?
星雲大師:
中國文化博大精深,我們有什麼可自卑的呢?倘若不能重視自己的文化,我們不就是那個守著萬貫家財還喊餓的孩子嗎?
長樂先生:
兩年前,中國京劇院在北京一些大學裡演出《四進士》、《將相和》等傳統京劇時,打出了這樣的廣告:“同學們,吃慣了比薩餅、麥當勞,不妨也品味一下中國茶吧!”
京劇與中醫、武術、國畫並稱中國的“四大國粹”,半個世紀前,那些名角、“頭牌”在演出時,往往萬人空巷,一票難求。而在當今,年輕一代往往對本土傳統文化棄之如敝屣,對帶洋字的文化則趨之若鶩。難怪台灣詩人余光中痛惜地說:“當你的女友改名為瑪麗時,你怎能送她一首《菩薩蠻》呢?”
星雲大師:
人間的許多文明都曾經歷過歷史的大風大浪,物是人非,是常情,但也令人感到悲哀。
長樂先生:
中國人這場“文化認同危機”的總根源,就是在追求“現代性”的過程中,撼動了民族文化的根基。也就是說,我們是“不得不在文化的根基處,即觀念體系和製度體制方面進行西方化的改革”。
在國內外,我見過許多成就頗高的華人文化藝術大師,這些人往往是一襲中式對襟衣裳,神情淡定,舉止儒雅。那種華人特有的氣質和風度,令人傾倒。我深信,文化就是一舉手一投足中所流露出的秘密,這些生命與文化的密碼,是任何形式的全球化都無法消弭的。
禪者眼中,萬物皆美
星雲大師:
藥山禪師有一次在山頂上散步,看到山邊有兩棵樹,一棵長得很茂盛,另一棵早已枯萎。這時,正好他的徒弟道吾禪師和雲巖禪師走過來,藥山禪師就問他們:“你們說,哪一棵樹好看呢?”
道吾禪師說:“當然是茂盛的這棵好看!”藥山禪師點點頭。
雲巖禪師卻說:“不,我倒覺得枯的那棵好看!”藥山禪師也點點頭。
一旁的侍者不解地問藥山禪師:“師父,您兩邊都點頭,到底哪一棵好看啊?”
藥山禪師於是反問侍者說:“那麼,你認為哪一棵好看呢?”
“枝葉茂盛的那棵固然生氣勃勃,枝葉稀疏的那棵也不失古意盎然。”侍者回答。
可見,萬有諸法自性平等一如,沒有善惡、美醜、高下、貴賤的分別,在禪者的眼中,榮茂的樹木和枯萎的樹木都一樣美好。
長樂先生:
人的本性是平等一如的,但人的境界有所不同。盲目的自卑或盲目的自大都是不可取的。這也是一個領跑者的境界:即使你的文化奇葩已經被全世界認可,但也要有能力看見,人類花園裡還有那麼多不同的顏色,不同的婀娜,不同的芳香。只有我們放寬眼界和心胸,我們享有的世界才會無比富饒。
佛光山上就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大佛城佛殿裡的佛像是密宗和顯宗並存的,這樣一種圓融的姿態,在佛光山很多地方,譬如儀軌、廳堂、佛像設置上,都能很好地體現出來。
。
星雲大師:
我不喜歡佛教分門別派,又是分南傳、北傳,又是分藏傳、漢傳,又是分比丘、比丘尼,又是出家、在家,把佛教分割成這許多派別,力量就減少了。所以我最初到台灣宜蘭弘法的時候,就立下“解在一切佛法,行在禪淨雙修”的原則。
多年來,我在佛光山倡導融合,顯密要融合,禪淨要融合,南北傳佛教要融合,在家出家要融合,由此,佛光山便成了八宗兼弘的道場。
長樂先生:
中國傳統文化中還有一個非常獨特的現象,就是把道教、佛教和儒教的偶像供奉在一起,比如重慶的大足石刻。經過漫長的歷史年代,釋迦牟尼佛、孔子還有老子,他們先是共存於一個縣,後來共存於一個山,最後被供奉在一個殿裡面。我們將此稱為“儒釋道”的和諧統一。
星雲大師:
這就是中國文化偉大的地方。我童年是在寺廟的佛教學院受教育的,那個時候還沒有道觀學校,所以同學裡就有來求學的小道士。他們先接受佛法的教育,然後再回去做道士。所以我童年時就知道,“儒釋道”是不分的,同中有異,異中求同。
每一個宗教都有教主、教義、教徒。教義可以不同,你是有宗,他是空宗,你主張這個,他主張那個,但大家可以互相往來,彼此和諧包容。這就像大學裡很多的科系共存,科系裡面各個學生可以互相來往、互相學習。
長樂先生:
即使是同一所大學,同一個科系,也會有不同風格的老師,不同的理論體系。應該說,任何一個精神領域的知識,都是需要反复熏陶,反复講解,反复思考和印證的。佛教是如此,中國的哲學思想也是如此。
星雲大師:
人類社會發展到當今,給我們的啟示是:要用智慧去莊嚴一切,不要用我執、我見去分裂。
中國的媒體是喜鵲叫,外國的媒體是烏鴉嘴
長樂先生:
當今世界如火如荼的信息整合,早在二次世界大戰前後的英語世界中便已出現。當時,美國《時代周刊》設立了“朝著一個大英語世界媒體進發”的目標。它逐漸建立全球發行網,各地派駐特派員、記者,快速分享了全美國及其他英語國家和地區的信息。美國的信息大網,為美國網住了全球“英語人”的心,也建立了一個媒體王國,為戰後的“美國世紀”奠下重要的基礎。
進入“信息就是財富,新聞就是權力”的時代,媒體的整合更是風起雲湧。我做了一個小小的統計:世界媒體的前5名——時代華納、迪斯尼、索尼、維亞康姆、新聞集團——年營業額最多的為(時代華納)億美元,最少的(新聞集團)為億美元,其業務範圍涉及電視、電影、有線電視、因特網、期刊、出版、報紙、體育、娛樂、電子遊戲等14個大項。相比之下,華人媒體的規模、財力和人才都處在弱勢地位,許多傳媒人都意識到了整合擴大的必要。同時我們作為媒體人也應反思,怎樣對國家人民的發展結果更好。正如大陸傳媒學者展江所說:中國的媒體是喜鵲叫,外國的媒體是烏鴉嘴。
禪者眼中,萬物皆美
星雲大師:
華人媒體的弱勢,實際上反映的是經濟、政治、文化的弱勢,大家經過反思,團結才能有力量。
長樂先生:
《亞洲周刊》總編邱立本先生認為,目前全球華人緊密互動的暖流,也是信息傳遞的暖流。全球華人社會不再是割裂的信息板塊,不再是彼此雞犬不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相反的,由於親情的密集交流以及商情的緊密聯繫,全球華人社會也是一個全球的信息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須臾不可分離。
華商張先生參與收購了香港、北美以及馬來西亞等地的《星洲日報》、《光明日報》、《明報》、《亞洲周刊》、《南洋商報》等中文媒體。張先生是這麼說的:“在自由貿易全球化的今天,如果沒有強大的集團力量,中文傳媒根本就無法跟其他同行競爭……”華人加大傳媒的發聲分貝,顯示出不甘示弱的企圖心。
整合、做大並不是壟斷。壟斷不僅限制了自身的活力,也會使全體華人媒體的活力受到影響。例如,香港只有香港無線、香港亞視兩個電視台,其中香港無線是一家獨大,通吃,跟“四大天王”等許多藝員都簽了約,不允許他們在其他媒體上出現。這在相當程度上製約了香港電視的發展。現在香港立法會提出,如果這種電視管理方法持續下去,所謂“東方好萊塢”的地位想都不要想。
美國的電視業為什麼發展那麼迅速?因為美國很早就有規定,任何一個電視台自製的節目量不能超過12%,其他的88%要從社會上採集。這就扶持了媒體製作業,保證了鮮活、變化和多種觀點並存。
意識形態是一道牆,佛教則是門窗
長樂先生:
《亞洲周刊》近期發表文章稱:“當下,中國大陸經濟學界、理論界關於反思改革的爭論如火如荼。不過,從地方執政的高官到中央領導人,始終沒有對這場爭論直接表態。他們摒棄爭論,繞過語言漩渦,超越政治標籤,擺脫意識形態之爭,著力解決具體民生問題。”文章認為,這是中國在政治上、思想上表現出更大靈活性的具體表現。
超越意識形態是中國走向科學和成熟的標誌。對於華人傳媒,如果說意識形態是一道牆,那麼牆上一定要有可以互相來往的門,有可以透氣的窗。佛教可以是門,是窗。
星雲大師:
真正的佛教是超越意識形態的。因為所謂的意識形態,只不過是為了方便分割而治所想出來的辦法。梁啟超說過,佛教的信仰,是正信而不是迷信,是兼善而不是獨善,是住世而非厭世,是無量而非有限,是平等而非差別,是自力而非他力。
佛教因應時空背景變換與眾生的不同需要,發展出各種不同內涵、形式、儀規的宗派。生活習俗、語言習慣完全不同的人,可以有相同的信仰和認知。在這個方面,國界不是問題,民族不是問題,意識形態更加不是問題。
長樂先生:
這也是佛教“無我論”精神的現實驗證吧。在中國歷代文人看來,成佛即是成聖、即是做人的新境界。 “不說過去未來,只說現在;不說出世,只說入世;不說神道,只說人事……滿街都是聖賢,處處無非佛地。”
對於華人媒體來說,超越意識形態差異就標誌著必須以華人利益為最高準則,對外,開展多邊對話與合作;對內,則不能簡單地以意識形態或社會制度的異同劃線,不以意識形態定親疏。相互尊重,不搞爭論。台灣東森媒體集團主席王令麟曾表示:“有人說,華文媒體不可能成為主流媒體,我的理想是打破這個魔咒。”他的話讓我感動,也更堅定了我的信念。
星雲大師:
華人媒體在傳播正知正見的路上,艱辛、責任與輝煌都是一體的。
佛教有所謂的“四依法”:依法不依人、依義不依語、依智不依識、依了義不依不了義。依法不依人,就是行為處世不依靠那些無常生滅的人為現象,而是遵循永恆不變的真理;依義不依語,就是從本質的角度把握事物的內涵,而不是執著於矯情抬槓、文字遊戲;依智不依識,就是以般若智慧作為人生行為的準則,而不用一般的俗知俗見障礙自己;依了義不依不了義呢,就是秉持那些已經被生活、被歷史證明了的真理,懂得辨別真偽,而不是盲目崇拜跟從。
佛陀當年定下如此“四依法”,現在看來,的確是用心良苦。只有依歸正知正見,我們才能真正了解宇宙人生的真相,才能探驪得珠,登堂入室。
長樂先生:
在我們看來,超越意識形態,就是把新聞回歸為新聞,堅守客觀真實性,秉持中間立場,爭取中間讀者,樹立起華人媒體的正面形象。
瞻禮佛指,讓中國率先統一
星雲大師:
2500多年前的佛陀,涅槃後化為捨利,直到現在,他慈悲智慧的生命一直在世間流傳著。金銀財寶,再大再多,你看了以後,頂多只是驚奇地“喔”一聲;但是當你看到佛指舍利,可能就會跪下來頂禮,可能就會涕淚悲泣,或是充滿法喜。這表示你不但看到了佛指的生命,也看到自己的本心。這時我們就會知道,佛陀的大威力一直都留存在我們的心中。
長樂先生:
當時您把佛指舍利請到台灣來,讓其在台灣停留37天,大陸領導人做了很大的努力,也可以說是發了很大的佛心。佛指舍利請到台灣來以後,大師與之形影不離。 “鳳凰衛視”通過電視鏡頭將這個過程傳播給了全球華人。人們趕到高雄來參加最後的送別,萬人空巷。
星雲大師:
現場不下10萬人。
長樂先生:
大師登上飛機的那一刻,很多信眾淚流滿面。
星雲大師:
佛指舍利象徵的是佛的總體,沒有台灣、大陸之分。因此,我向大陸領導人要求恭請佛指舍利到台灣時,幾乎台灣的政要、民間,一體恭敬。這個時候,海峽兩岸雖是一海之隔,但是人民心意相通,血脈相連,可見中國人的親情是分不開,割不斷的。佛教最初從印度傳播出來,傳到中南半島地區的,稱為“南傳佛教”;傳到西藏地區的,名為“藏傳佛教”;傳至中國、韓國、日本等地的,則為“北傳佛教”。佛教在中國的發展,又相繼有各宗各派的成立,舉凡禪宗、淨土宗等。之後禪宗走進了寺廟,而淨土宗則盛行於民間。但我覺得,這樣的分類太偏頗了,人們所需要的應該是綜合性的佛教。
我一向倡導融合,可以說佛光山就是佛教的一個大同世界。在佛光山男眾學部裡,有來自印度、尼泊爾、斯里蘭卡等26個國家的人;有黑人,也有白人;有藏傳,也有南傳的學僧。女眾的佛學院裡,有初中畢業的初級班,也有大學的碩士、博士班,我們都給予培育。我知道你們“鳳凰”也是包容四海。
長樂先生:
如同一個縮影。 “鳳凰”的主持人、記者、評論員來自兩岸三地、五湖四海,有的是大陸背景,有的是台灣畢業,有的是香港本地員工,我們的主持人曾被稱為“一群完整意義上的中國人”。社會背景不同,甚至世界觀都有差異。其中三十多位台灣籍主持人和記者,他們的政治觀點與本台並不一致,但這並不妨礙我們同心協力維護華人的話語權,我們的職業道德高於個人的政治立場。融和的氛圍使大家取長補短,相得益彰。
“鳳凰”的管理層也是中西合璧,就像“鳳凰”的名字和台標,借喻鳳與凰的陰陽交融,宣示東方文化與西方文化的互補、傳統文化與現代文明的整合。
星雲大師:
21世紀是太平洋的世紀,是華人的世紀,所以華人應該首先寬大心胸,更加包容。用包容的方式敞開心胸,心胸有多大,事業就有多大。包容有多少,擁有就有多少。中國地大物博,心量要大,心大才能和大國的形象匹配起來。
長樂先生:
大師這個開示非常精闢,我們有一句話叫“和諧世界,從心開始”。
文化衝突走向文化融合
長樂先生:
有一種極端的觀點,叫“人對人是狼”。衝突論者說,同行、同事,都是你的對手。而文化與文化、國家與國家、企業與企業之間,從本質上說,都是競爭關係。世界上只有黑白兩種顏色,各自都在千方百計地想吃掉對方,並已下定了“不是魚死,便是網破”的決心。
星雲大師:
我們在社會上,有朋友,也有敵人。不一定是戰場上兩軍對陣,殺得你死我活,才叫敵人。商場有商場的敵人,同行有同行的冤家,利益有利益的對手。敵人,不是以消滅他為最高手段。在戰場上,最高的戰術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甚至對於凶狠頑固的敵人,能感化至對方認錯,也就不必再置他於死地了。諸葛亮“七擒孟獲”,一次又一次地釋放,為的是“化敵為友”;齊桓公把敵對的管仲待如上賓,故能九合諸侯,一匡天下。
還有,人生最大的敵人是自己,病痛是自己的敵人,煩惱是自己的敵人。疾病雖是敵人,也要治療它,甚至“與病為友”;煩惱雖是敵人,也要面對它,更要“轉煩惱為菩提”。
長樂先生:
現在西方文化在世界上所佔據的陣地越來越大。有見地的西方學者也意識到這不利於人類的均衡發展。東方人也應看到這種差距的內因還在我們自身,要從制度上和方法上增加東方智慧及力量的比例。此外,我們也應當看到,文化雖有地域屬性,受益者卻是全人類。
星雲大師:
二次世界大戰時,日本偷襲珍珠港,雖然槍火大砲摧毀了美國的軍事實力,但征服不了美國人。反而是現在,日本的TOYOTA汽車出口到美國,佔領了幾乎一半以上的美國市場,征服了美國的交通、經濟。不過美國人並不認為這樣不好,因為商品總是要經過市場的檢驗,全世界的國家彼此都在互相觀摩,互相吸收對方的文化。
長樂先生:
其實美國的強勢文化也有消解、共融的趨勢,比如奧斯卡評出華語電影《臥虎藏龍》為最佳影片;姚明已成為NBA的主力,被中美兩國民眾所津津樂道。尊重、體諒與包容,是文化繼續傳承與交流的三弦琴,用這琴才能彈奏出全新的樂章。
星雲大師:
俗語說“有容乃大”,愈偉大的國家,愈有“泰山不辭土壤,大海不棄細流”的胸襟。我云遊世界弘法多年,既希望推動佛教發展“國際化”,又一直倡導“本土化”,但是我說的“本土化”是奉獻的、友好的、增加的,不是排斥的、否決的。我在五大洲建立寺廟,就是希望通過佛教,給當地人帶來更充實的精神生活。
長樂先生:
人類文明的多樣性、多元化走勢,正像各個大陸板塊上孕育不同文明的水系:密西西比河、尼羅河、多瑙河、恒河、黃河,最終是百川歸海,九九歸一。同樣,東西方文化終將融會貫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東西方社會進步的路徑,也將是殊途同歸,長安羅馬,大道相通。
七、管理 -- 柔性管理 自覺管理 感動管理
星雲大師:
談到世界和平,放眼當前社會,所以有諸多的紛爭,不能和諧,都是由於人們不善於管理自己,尤其不懂得如何管理好自己的“心”;如果人人都能把“心”管理好,則促進社會和諧,不為難也。我以為,針對“和諧社會”這個主題,有幾個管理的要點。
一是柔性的管理。過去西方一談到“管理”,都是講究“制度管理”,強調有組織、有系統、有計劃、有目標的企業管理;然而在佛教裡,除了重視組織、制度,佛教尤其有一套另類的管理辦法,也就是以慈悲、讚美、鼓勵來代替制度與規矩的“柔性管理”。世間上剛硬的東西不一定堅固有力,有時柔軟的東西反而有意想不到的穿透力。例如,滴水可以穿石、溫火可以融冰;乃至人體上堅硬的牙齒易斷,但柔軟的舌頭不死不爛。可見“剛”雖然不是絕對的不好,為人“剛直”有時也有其必要,但剛而銳的東西容易斫傷,所以佛教講“從來硬弩弦先斷,每見剛刀口易傷”,柔性反而能夠持久。佛教指導人坐禪,目的就是要培養柔軟心,心地柔軟的人才容易跟人融和相處,心性慈悲柔和的人,往往能製服頑強於無形。
“以柔克剛”的原理不僅可以應用在人事管理上,其實現在海峽兩岸雖因政治因素造成隔閡,但事實上兩岸都是同文同種,有著血濃於水的民族情感;兩岸一衣帶水,國土實不容分裂。因此,兩岸統一是時代的潮流,也是必然的趨勢;未來在“一個中國”的統一大道上,應該立足在“愛”與“平等”的前提下,如胡錦濤主席說:“和平統一,不是一方吃掉另一方,而是平等協商,共議統一。”也就是彼此尊重、包容,透過柔性的溝通,如此才能化解僵局,才能和平統一。所以,和諧社會要講究“管理”,但不是“強勢”的管理,有時以“柔性”的攻勢,更能發揮力用。
二是自覺的管理。自覺的管理,就是“心”的管理,也就是佛教的“自覺”與“自悟”。所謂“自覺”,就是自我要求、自我檢討、自我反省、自我發覺問題,繼而要懂得自己解決問題。例如自覺自己說話不圓融、做事不周全;自覺自己經常對人過分要求,乃至對自己無法信守承諾等。因此,“自覺管理” 就是舉凡說話、做事,都要事先設想周全,不要事後懊悔,要時時覺得自己的形象重要,自己的品牌重要,所以要自我改進;尤其要“自覺”自己一生承受各種因緣的成就,故要感恩、發心,要懂得先“舍”才能“有”。
當初佛陀也是透過自覺才能成道,所以人生在成長的過程中,有時候需要父母的教導、老師的訓誡、社會大眾的幫助、長官的提攜、朋友的勉勵;但是最重要的,還是要靠自己“自覺”。自覺就是自我成長,自我樹立形象,如果自己不能自覺,光是依靠別人,就如自己的身體,血管裡的血液是自己的,是自發的營養,對增進健康有最大的功效與幫助;如果靠打針、注射營養劑,總是外來的,利益有限。如果人人都能建立起自己慈悲、智慧、明理、樂觀、忠誠、忍耐、守信等“形象”與“品牌”,自然能夠建立和諧的社會。
三是感動的管理。人性是自私的,人有很多的煩惱,很多的意見,最重要的是面對不同的思想、習慣、經歷、年齡、族群等,如何在這麼多的差異之中,將人統攝起來,事實上是非常困難的。
有些人從事管理,善於以謀略在人我之間製造矛盾,然而一旦被人拆穿,就不容易為他人所尊重;有些人從事管理,喜歡用計策先試探別人的忠誠,但是一旦被人識破,就不能為對方所信服。所以最好的管理方式,應該是對人尊重、愛護,凡事“以身作則”,並且勇於承擔及包容部屬的不足或過錯;能夠用“感動”來代替“謀略”,用“施恩”來當做“助緣”,必然更能令人信服,更容易攝受人心。
長樂先生:
佛教自創教以來,就有一套獨特的管理學,主要以自我發心、自我約束、自我覺察為原則。可以說具“世間解”的佛陀,本身就是一個高明、一流的管理專家。我覺得管理不是命令,不是指示,不是權威;管理要懂得尊重、包容、平等、立場互換,要讓人心甘情願,給人信心,讓人歡喜跟隨,這才是最高明的人事管理。
過去聽過一則“剩菜的故事”,一個母親為了家庭、兒女,一輩子甘心情願地吃剩菜,這就是一種“感動”的管理。感動的管理,不是用規矩來要求人,而是要懂得尊重、包容、平等,彼此立場互換,要讓人“感動”後心甘情願地發心奉獻,所以感動的管理不是命令、指示、權威,而是要讓人自動自發,是一種“無為而治”。
十年前的一碗麵
星雲大師:
突然想起十年前的一件事。那天,我們一行五人在日本的藤田機場出關以後,一直到東京市區,都沒有看到一家賣素食的店鋪。途中經過一家自稱供應素食餐點的,在旁細看他們的佐料,也都是以魚、蝦熬湯,用蔥、蒜調味,原來他們的“素食”觀念與我們不同,只好作罷。
傍晚時分,飢腸轆轆。我提議買麵回去煮,好不容易走到一家食品店,發現櫃檯前面排了一大隊顧客。老闆娘見我們是出家人,立刻合掌彎腰問好,問明原委後說:“此地沒有麵店,必須要走到對街的後面,然後……”
依照指點,我們趕快轉身尋路。沒想到還是沒找著,只得又繞回那家店面。老闆娘看到我們一臉迷茫地回來了,便向排隊的顧客宣布:“對不起!今天要打烊了,害大家久等,請各位明天早來。”隨後,她親自帶我們來到一家麵店……我現在還記得,當時窗外寒風瑟瑟,我們每個人端著一碗熱面呼呼地吃著,心里格外溫暖。
長樂先生:
這就是給人歡喜、給人方便的布施吧。
星雲大師:
也許有人會懷疑,布施既是給予,又怎能發財呢?其實我們應該了解,布施如播種,你不播種,怎麼會有收成呢?佛教告訴我們,做功德就如種田,這塊福田又分為悲田和敬田。以慈悲心救濟貧苦大眾,叫做“悲田”;對於長輩、師長、父母、國家,盡忠盡孝,叫做“敬田”。在敬田、悲田裡面播種,都會有收成的。
長樂先生:
我覺得佛陀的意像是歡天喜地,悲天憫人的。遠在西天,又切近蒼生。
星雲大師:
我們的國際佛光會已在配合聯合國慈善工作,擴大公益面。比如投入南非希望工程計劃、馬拉維艾滋孤兒贍養計劃的長期慈善行動;南亞海嘯後第一時間啟動“賑災、救濟、重建、心靈輔導”四大救助,認養五百名孤兒;在台灣花蓮市慈濟基金會捐骨髓驗血累計突破了三十萬人,成為亞洲最大的骨髓中心,捐贈骨髓上千例……說起來,我們也是在送給別人“一碗麵”。
如果勝利意味著打敗所有人……
星雲大師:
有個故事是這麼講的。一個村子發生了械鬥,非常慘烈,戰到最後,只剩下一人,當這個人高喊“我勝利了”的時候,放眼望去,周圍已是屋倒牆塌、血流成河。他找不到自己的家,找不到自己的兒女,甚至找不到一個給自己遞一碗水的人……
長樂先生:
是啊,這樣的勝利還有什麼意思呢?在現代社會分工日趨細密的當下,我們的思想和心胸正在承受被分割、被壓縮的困窘,而由此所導致的後果就是,我們的視野越來越狹窄,我們的經驗越來越局促,我們對勝利的解讀越來越扭曲。而且,物極必反,強烈的壓迫感總是要找到反抗的出口。於是,本位主義、民族主義的情緒就會日趨強烈。
星雲大師:
嗔恚的情緒有時就像一把野火,可能幾絲風就會使它突然炙燃起來,原因是什麼呢?是因為那些可以燃燒的分子還在,也就是根源問題沒有解決。這個時候,如果我們還不肯用理智來調整自己的話,邪魔就會趁虛而入,把我們徹底俘虜。
這嗔恚的火,不是在外邊,而是在自己的心內。嗔恚到厲害的時候,引起對人的怨恨,由怨恨而發出行為,對他人生出種種危害。從道德上看,這不是好事,從信仰上看,更不用說了。所以嗔恚之害,能滅諸善根。如果此時懂得“忍”,懂得世間一切都是自他平等一如,無你我之別,無好壞之分,有此忍的修養,嗔病就不容易生起了。
長樂先生:
佛也說,無念念即正,有念念成邪。當我們偏執於某個念頭的時候,事情一定會向相反的方向發展。而所謂的“無念”,也就是孔子所講的“思無邪”。能夠“思無邪”,才能“住煩惱而不亂”,才能夠無欲而剛,才能夠真正獲得別人的尊敬。
在跨文化的交流中,文化衝突像河流一樣浪花翻捲,無始無終。從這個意義上說,近些年來被炒得沸沸揚揚的“文明衝突論”,並不是什麼新的創見。但是,衝突是短暫的,交融是永遠的。當衝突到來的時候,如何化劇烈為平和,化對立為共存,化恐懼為自信,化抗拒為接納,是文化衝突各方在交往中應該尋找的最佳道路。
和解是歷史的正途
星雲大師:
佛教是講因緣的,一朵花很美麗,美的不只是花的自身,還有綠葉的襯托。人在這世界上也一樣是因緣共生的,如同父母養育我們,師長教導我們,士農工商供應我們……血統、文化、語言、教育、生活方式、風俗習慣等多方面的充分融合,才鑄就成了一個民族,所以我們要喚起海峽兩岸的大家對過去中國文化的重新反思,珍惜現在的情誼,共同創造未來,共同爭取中國人在世界的光榮。
長樂先生:
在佛教和中國文化的融合過程中,我們看到了二者的包容性。儘管佛教在傳播經典的過程中遇到過很多文化衝突甚至迫害,但最後還是依靠自身的更新能力流傳了下來。這是否和它包容了相當大比例的中國文化有關呢?
星雲大師:
佛教有著和諧的性格,它和任何一種文化,都有和諧共通的內容。中國佛教協會會長趙樸初居士曾說:“佛教具有群眾性、民族性、長期性、國際性、複雜性。”現在看來,佛教更具有包容性、文化性、人間性、生活性、慈悲性。佛教不但能和世界所有宗教和平相處,而且也希望被國家的領導者運用,協助國家建設社會秩序,淨化人心。
中國“儒釋道”的發展已有近三千年的歷史,佛教不但融合了諸子百家,甚至融合了過去的中印思想,把傳統與現代緊密結合,現在更涵蓋了世界所有文化的精髓。因此,當中國文化融入佛教的精神義涵,未來舉世文化將無能超越其上。
長樂先生:
中國獨特的“和”文化在當代世界格局中,顯出了特殊的意義。孔子說:“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和,就是陰與陽對立統一,渾然一體,是中和適中,是和解和平,是善意包容,是坦誠和秩序。由此,我也嘗試著提出華人傳媒發展趨勢的三個關鍵詞:到達、超越、聯合,用以共勉與自勉。
歷經“文革” 的中國人有過切膚體驗:提倡衝突論或鬥爭哲學,最終受害的將是提倡者自己。柏楊先生在《醜陋的中國人》中寫過:“洋人可以打一架之後回來握握手,中國人打一架可是一百年的仇恨,三代都報不完的仇恨!為什麼我們缺少海洋般的包容性?沒有包容性的性格,如此這般狹窄的心胸,造成中國人兩個極端,不夠平衡。”
現在,我們終於明白,和解、包容、多元才是歷史的正途,才是世界的本質。
剛柔相濟,東方與西方的中庸
長樂先生:
現在,“鳳凰衛視”內部無論個人、部門,還是整體運作,都要把“規矩”立清楚。我們這一代大陸人受的教育是要“管得寬”,強調對整體的把握和責任心;香港的同事則更講究責任內的事情盡責,決不“撈過界”。我們的規矩,就是要融合兩方面的優點。在上市公司、電視頻道的運作規則上,我們老老實實按規矩辦,在規矩之內,你有多少個性,請盡情張揚。
要真正做到自然而然的境界,的確需要時間。這也是東西方管理的不同。同樣都是追求公平性,東方講究入情入理;而西方的管理依據是法規、制度。東方和西方管理模式的取向也不一樣。東方表現得含糊合理,取其中庸,共性的東西多一些,更強調文化;西方的強調精確、理性,個性的東西多一些,注重製度層面。
星雲大師:
這樣的話,效率就會有不同。樹幹很硬,樹葉很軟;骨骼很硬,腦組織很軟——什麼樣的位置,就該有什麼樣的質地。同時,水遇寒時結冰,久聚烏云成雨,在不同的機緣之中,也會產生不同的效果。
長樂先生:
“鳳凰衛視”是我們與美國新聞集團合資創辦的,也是香港的上市公司。上市公司的管理規則必須共同遵守,但是我們也有自己個性化的管理方式。我們現在是在東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的管理模式中間,找一條最能發揮能量、最能展示身段的中性道路,崇尚剛柔共濟。譬如,決策、預算、財務、投資等方面,基本上是西方的管理,為剛性管理,做得比較狠。而在涉及員工情感禀性的方面,更強調以人為本,根據企業共同價值觀進行人文化的管理,也叫柔性管理。
我們的CFO叫KK楊,他17歲就到英國伯明翰大學學習財務管理專業知識,完全是西方化的管理人才。他很嚴謹,所以我們管他叫“韋馱”——漢傳佛教裡面,站在彌勒佛背後、手裡面拿著一根杵棍的佛。彌勒佛在大門口一坐,笑迎八方來客,大家都比較喜歡,但是沒有韋馱的硬朗也不行。所以我們既有像主持人和管理層中間一些善於“笑迎八方客”的公關高手,也有像KK楊這樣嚴格內部管理的人物。把這兩個結合好,企業才有發展。
有人說,你們“鳳凰”那麼累,把女人當男人用,把男人當牲口用,靠什麼激勵隊伍啊?當然我們有自己的方式。經濟上的報酬高於國內媒體是其中一個方面,此外我們做媒體跟別的企業不一樣,它落地有聲,有互動,有呼應,這是一種最好的回報。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方面就是我們提倡表揚與自我表揚。我堅持一天至少要講三句表揚的話,也樂意大家表揚自己。
星雲大師:
人都是有感情的,很多時候東方入情入理的管理方式也很奏效。佛光山有一個在家弟子,名叫朱家駿。他原本是軍隊裡的通訊官,為宜蘭救國團編輯刊物時,我發現了他卓越的編輯才華,便請他為我編輯《今日佛教》與《覺世旬刊》。他的版面設計新穎,標題引人入勝,突破陳年窠臼,在當年台灣的雜誌界編輯藝術方面有著卓著的影響。
記得他每次到雷音寺為我編輯雜誌時,我總是預先將漿糊、剪刀、文具、稿紙準備妥當。晚上睡覺的枕頭、被單,也都是新洗、新燙。他經常工作到深更半夜,我都在一旁陪伴,並且為他下面、泡牛奶、準備點心。他常對我說:“師父,您先去休息吧。”我還是堅持等他完工,才放心回寮。遇有寒流來襲,我會將自己僅有的一床毛毯拿給他蓋。
有些人驚訝地問我:“您是師父,怎麼倒像侍者一樣對待弟子呢?”
我答道:“他如此賣力地為佛教奉獻所長,我怎麼能不做一個慈悲的師父呢?”
菩薩心腸+現代管理
星雲大師:
佛陀為了求得真正的解脫,毅然拋下榮華富貴,捨離一切五欲愛染,過著艱苦的修道生活。成道之後,他勇於挑戰當時階級森嚴的印度社會,以慈悲平等的真理,發出了“大地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的主張,後來又有“四姓出家,同為釋氏”四海皆兄弟的宣言。佛陀慈悲平等的主義,終於為數千年來被奴役的印度人民帶來了光明。
中國佛教到了明清時期,由於當政者的政策,逐漸演變成遠離社會人群,封閉自守的山林佛教,使得佛教無法普度眾生。民初佛教領袖太虛大師力排舊弊,倡導佛教革命,喊出“人間佛教”的革新口號。他認為學佛並不是渺不可及的事,將人做好,離佛也就不遠了。我深受太虛大師的影響,渡海來台後,將“人間佛教”從寺院帶入社會,從僧眾帶到信眾,把佛法落實於生活中,期使“人間佛教”的理念發揚光大。
長樂先生:
中國佛教史上還有一個重要的事實,就是自隋唐以後,“禪宗”已成為中國佛教的代名詞,而禪宗最核心處,就是把人心、自性歸結為一切諸法的落腳點。後人還提出了一個“六祖革命”,認為它對“人間佛教”思想的出現提供了可能。
星雲大師:
佛陀出生、修行、成道都在人間,所以佛教也是人間的佛教。 “人間佛教”是佛說的,人要的,淨化的,善美的,是幫助人生幸福安樂的。五戒十善、六度四攝、慈悲喜捨、四無量心都是人間佛教的主要內容。
在印度,僧團是一個引導社會道德歸趣、超越國家權力的出世間團體;然而在中國封建專制社會,一切都附屬於政治而存在,隨君主的施政方針而起伏興衰。民國以來,太虛大師極力提倡人間佛教,一些年輕僧侶受到大師的影響,對未來佛教應何去何從有了新的體認,致力於推動佛教的現代化。
近來,佛教曾經舉辦不少義學,禮請名師大德為國家造育英才,也提供了各種醫療救濟、教育、文化事業,造福社會。今後,只要能對國家民生、社會大眾、經濟利益、幸福快樂生活有所增益的事業,佛教徒都應該去做,這叫做普濟群生。現代佛教的走向必定要合乎現代大眾所需;現代大眾不需要的,也應該是現代佛教所不取的。
長樂先生:
我在佛光山走了一圈,領略到它的事業規模與管理,嘆為觀止。菩薩心腸加上現代管理,“人間佛教”好比是把雲霞落成了地上的花朵。
星雲大師:
自從創建佛光山以來,我一直在為教育、文化、慈善的佛教事業而努力。開辦培養弘法人才的佛教學院,以及一般的社會學校;辦有出版社,編輯佛教叢書刊物,辦報紙,設電視台;設立養老院、育幼院、診所等福祉設施。佛光山是希望透過佛教事業的創辦,為佛教開創新紀元。
如今,佛光山在美國創辦了一所西來大學,已經加入美國西區大學聯盟。它是中國佛教在美國創辦的第一所大學,寫下了中國人在美辦學的歷史新頁,被《聖蓋博谷論壇報》記者稱作“佛教的哈佛大學”。當初玄奘大師將大法帶回東土,我們不讓先賢,在13個世紀以後,也推促了大法西傳。很希望有遠見、有抱負的青年都能來西來大學就讀,讓中國人創辦的佛教大學能媲美常春藤名校,在美國揚眉吐氣。
長樂先生:
把東方文化融合於西方文化,在當今浮躁的物質世界裡點燃的是智慧之燈,它所融洽的是族群關係,彰顯的是人類文明。
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業
長樂先生:
佛教和中國的儒教、道教一樣,都是為人類提供了一種向善的路徑,它們的目的都是要提升人的自主意識。人間佛教所講的“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業”,其實就是把道家的“道法自然”與儒家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有機地結合起來,從而達到“至大無外,至小無內”,直至“無為無不為”的深遠意境。
星雲大師:
40年前,我初到台灣宜蘭雷音寺弘法時,有一位熊養和老居士經常到寺裡義務教授太極拳。他是江蘇人,曾任阜寧縣縣長,在宜蘭縣頗有名望。
他的侄子熊岫雲先生,是宜蘭中學的教務主任。正逢熊老居士七十大壽,侄子特地備了一份大禮,向叔叔拜壽。熊老居士說:“我不需要你任何孝敬供養,只要你肯在佛菩薩面前磕三個頭,念十句阿彌陀佛,我就心滿意足了。”
侄子是一位虔誠的基督徒,哪里肯磕頭拜佛呢?於是拔腿就跑。但是回頭想想,叔叔是他在台灣最親的人,心裡又十分懊悔。為了弄清佛教究竟用什麼力量,讓威德並具的叔叔心悅誠服,從此以後,每逢週三、週六的共修法會中,他都會坐在宜蘭念佛會的一個角落裡聽經聞法。起初,他雙手抱胸,桀驁不馴地聽我開示佛法,漸漸地,他會合掌問候。我沒有特別招呼他,也不曾勸他信佛。如是六年過去了,在一次皈依典禮中,我看到他跪在信眾中懺悔發願。他告訴我:“六年來我不曾聽您批評基督教不好,甚至您還會讚美。您的祥和無爭,讓我決定皈依佛教。”
長樂先生:
慈悲愛仁的心境,是需要長期環境熏陶,才能結出碩果的。可以想見,若社會上貪吝爭惡之風盛行,則人皆盜匪;若祥和仁容之風盛行,則人人皆佛。如果人人皆佛,我們也就不必再像陶淵明那樣,隱居世外桃源了。
和中國的儒道思想相似的是,禪也並不把管理當做一種控制,而是把它變成教化或教育,強調人的自我管理與自我控制。佛教管理學是一種動態管理,其管理的重心落在了人的精神世界和思想領域,這不但於整個社會關係的協調有益,也能使內部關係融洽,減少內耗。
星雲大師:
一個信仰佛教的人,會處處為別人設想,認為大家都是好人,自己也不能做壞人。如果世間上每一個人都能有這種觀念,相信這個世界是和諧的,人我之間就沒有可爭執的事情了。
舉個例子說,張三把電風扇打開了,李四正坐在電風扇邊上,於是大聲說道:“餵!我已經感冒了,趕快關掉,要不就搬到你桌上去吹!”張三不服氣地說:“你自己感冒,關我什麼事!直接吹風,我也會感冒的!現在我這裡的風很柔和,我為什麼要把它搬過來?”兩個人頓時吵得不可收拾。
長樂先生:
有些矛盾其實是可以用機制來調節的。風扇的衝突就是由需求和供給的錯位挑起的,也和機制的細化程度有關。我們來重新設想一下,如果給他們每人桌上都裝備一個可以自行開關的出風口,那麼吹還是不吹,張三自己決定就好了,根本不必爭執;如果風又可以調節為微風、大風、渦輪風之類的,李四也就不至於擔心感冒而乾涉別人。
這是一個企業內常見的配置問題。許多問題的關鍵在於,規則確定,情感通融,是否把每個人都放在了他們自己覺得最舒適、最能發揮才能的位置上。
還有個例子,甲從外面進門,剛坐下,一陣風吹來,門“嘭”一聲關上了。乙坐在裡邊看書,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弄得起煩惱:“進來也不會隨手關門!”
甲反駁道:“門本來就沒關,你怪什麼?”兩個人終於衝突起來。這也是個配置問題。在最淺顯的層面來講,辦公室里人來人往,起碼應該把門固定在最方便員工使用的狀態,這樣才不至於成為員工之間爭執的由頭;而這些事,需要專業分工人員負責解決。
我們常常津津樂道一些高科技企業的工作環境,比如可以穿著拖鞋上班,可以在公司裡睡覺,公司裡有餐吧之類,或者像很多歐洲公司,公司高層的家人醫療、孩子上學、度假、養老統統都由公司安排好。這些其實都是為了解除員工的後顧之憂,使他們不必在工作之外消耗不必要的精力,從而最大限度地把熱情集中到公司業績上來。這當然也是人性化管理的一部分。
我們一直在學習佛陀的精神,強調人的內在悟性和中庸。在具體行為上,強調合作而不是競爭。因而,我們在管理決策的製定和具體實施方面,力圖統籌兼顧,避免偏頗和極端。選擇了“從心”的管理,就是尊重心靈與個性,著重對心靈、思維能力、才智的開發,而不是用數不清的管理條文織成一張束縛人心的網。
星雲大師:
每一個人都有佛性。管理者就是讓每個員工都有機會認識自身的佛性,認識自身的能力與智慧。
西方的一分為二,東方的二分為三
星雲大師:
在這個時代,佛教要想有所發展,也要與時俱進。但是,佛陀早已經確立了一個放之四海皆準的“六和敬”法則。僧團因為奉行“六和敬”,得以和樂清淨。
長樂先生:
精神總是能歷久彌新。 “六和敬”對今人也定有參照啟示。
星雲大師:
“六和敬”不僅是建立僧團的重要基礎,推而廣之,也是建立清淨和樂的佛化家庭,乃至安和樂利的社會的重要根基。佛教僧團的管理方法在“六和敬”之中,即以揭櫫思想統一(見和同解)、法制平等(戒和同遵)、經濟均衡(利和同均)等為管理要點。略述如下:
一、身和同住:在行為上,不侵犯人,就是相處的和樂。彼此互相幫助、尊重、包容;遇有疾病,相互照顧,平等共居,和合共住。
二、口和無諍:在言語上,和諧無諍,就是語言的親切。說話懇切,言語柔和,和平共處。
三、意和同悅:在精神上,志同道合,就是心意的開展。不比較人我得失,不計較是非利害,心意的和悅才是當下的淨土。
四、戒和同修:在法制上,人人平等,就是法制的平等。受持戒法,進退有節,儀禮有據,行住坐臥,威儀莊嚴。
五、見和同解:在思想上,建立共識,就是思想的統一。捨去分別執著,彼此見解一致,達成共識,此乃共同成就之前提。
六、利和同均:在經濟上,均衡分配,就是經濟的均衡。不論是經濟上的財利,或知識上的法利,大家受用均等。
長樂先生:
這個“六和敬”,的確是團隊柔性管理的一個境界。現代西方管理學現在也講到“人性化管理”,這種管理思想的根應在東方,它和我們傳統的中華文化如出一轍,和古老的佛教教義也是息息相關。
我認為東西方柔性管理和剛性管理有兩點不同:首先是思維方式上的不同。西方的管理思維是一分為二,它明辨是非,一定要追究對或錯;東方是二分為三的,它會尋求一個中間路線,不去追究是非,或者說也難以分清晰是非。其次是目的上有差異。西方的管理目的是要解決問題,東方管理是要化解問題。化解問題和解決問題是不一樣的。解決問題,有的時候會治標不治本,解決了一個問題,又會出來另外一個問題,問題越解決越多。而化解問題,有些類似中醫治病。
星雲大師:
如果不能理清客觀真相的線索,找出問題的根源所在,那就容易深陷其中。而只有隨順自然,掌握規律,才能找出根治問題的最佳途徑,使問題轉化成契機。大珠慧海禪師說:“飢來吃飯,困來眠。”就是該吃飯的時候吃飯,該睡覺的時候睡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過去,釋伽牟尼佛創立教團,就是用戒律來管理。佛法傳至中國,祖師大德遵循佛陀制戒的精神,創叢林,立清規。大家共同遵守,就可以安心辦道,清淨無諍,生活得很自然。
長樂先生:
在學佛的過程中講究的是三學,就是戒、定、慧。在佛光山非常完整地保留了這三學的體系,它在執行中是不是很艱難?
星雲大師:
不艱難。一個教團的存在,必須遵守戒、定、慧三學。戒就是規矩,定就是安心,慧就是悟道。既不悟道,又不安心,又沒規矩,就不像修行人。
我年輕時就意識到,佛教最大的弊端就是沒有製度,不但服裝不統一,出家、剃度、傳戒、教育等也都沒有嚴密的製度。因此我從開創佛光山以後,就一直很重視制度的建立。
唯有健全的製度,才能健全僧團,才能帶動佛教的複興。但是製度也要與時俱進,必須“因時、因地、因人”而定,不能迂腐、守舊。我認為佛法真理不容更改,根本戒可以保存,一些不適合現代社會需要的“小小戒”,應該加以彈性調整。
提到佛教,一般人總認為信仰佛教必須守戒,於是這也不行,那也不能,很不自由。其實,守戒才能自由,因為佛教的戒律,與人性是相通的,其根本精神是不侵犯;只有在不侵犯的基礎上進而尊重別人,才能享受真正的自由。
不管理就是高明的管理
星雲大師:
禪堂,一朝風月,萬里晴空。從四面八方而來,感覺身心疲倦的人,想要重新調整,就進到禪堂。當然,報名、登記、進堂、出堂,都有一些規矩。他奉行這些規矩,就感覺到這是理所當然,心安理得。大家在這裡彼此平等,沒有差別待遇,平等就能快樂。
長樂先生:
今天有幸參觀了整個齋堂進齋的情況,儘管之前我們也見過一些內地的、香港的齋堂,但是在佛光山看到的這樣一種戒律或儀規的遵循非常令人震撼,五百多人的大場面,聽不到雜音。在誦經的過程中,大家都是那麼端莊,那麼虔誠,包括他們排隊走在去齋堂的路上,那樣心平氣和又步伐整齊。這樣的管理是一種內功,在管理中體現出來對人心的管理,對人的教化的管理,是絲絲入扣的。
星雲大師:
道場的管理與國家的管理尚有不同。國家要用強制性的外在的法律來管理,犯了罪就要受到製裁;佛門的戒律和規矩卻是發自內心,心甘情願的。比如排隊,是大家自覺自願地排隊,沒人強迫;吃飯不可以有聲音,不要說五百多人,有時候幾千人一起吃飯、辦活動,也是這樣。初學佛的人無形中也會被這種規矩、氣氛所震懾。大家都以這個模式規範舉止,相當於火車行駛在軌道上,飛機飛行在航道上。
長樂先生:
我們排隊到齋堂,看到隊伍中間有出家眾也有在家眾,有黑人也有白人,還有印度來的一批學者,他們在這裡同樣的如魚得水。漢傳佛教文化體係與來自五大洲的朋友進行溝通和對話,場面上,我們感受到了中華佛教、中華文化的力量;細微處,卻體現出管理的力量。
星雲大師:
其實,不管理的管理,就是高明的管理,最高的管理,是自己管理自己。中國過去的佛門叢林,組成分子早先來自社會各種行當,甚至還有江洋大盜。可是,很奇妙,只要進入叢林,進入禪堂,大家統統一樣守法。在禪堂裡,目的是讓人開悟。但是,開悟不是那麼簡單,如果自身條件還不具備,心燈就不亮。所以,參禪就是要耐煩,忍耐,讓禪心慢慢地融入。三個月後,再去觀察,整個人的氣質就不一樣了,因為靜下來後心境就柔軟了,不像過去那麼急躁、強硬。自在解脫,所以身心快樂。
長樂先生:
儘管您已經從管理的一線完全退出了,但是您所形成的這樣一種體系、一種制度,包括您的這種心態,留給了後來的管理者。
星雲大師:
佛教是一門最好的管理學,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都是管理專家。阿彌陀佛把西方極樂世界管理得那麼美好,沒有壞人,沒有交通事故,沒有政治迫害,沒有經濟恐慌。觀世音菩薩救苦救難,讓眾生沒有畏懼,隨類應化,觀機說法。
很多佛教經典,都可以應用於人間的管理。 《佛說孛經》就是一部政治的管理學;《維摩詰經》就是一種社會的管理學;《地藏經》就是地獄的管理學,《彌勒上生經》就是天堂的管理學。
管人難,管心更難
長樂先生:
每個企業面臨的環境條件千差萬別,企業性格也大相徑庭,而成功的企業都有相通之處,即大多可歸結到“人”上,“人”又可歸結到“心”上。
星雲大師:
管理的妙訣,首先須將自己的一顆心管理好,除了讓自己的心中有時間的觀念,有空間的層次,有數字的統計,有做事的原則,能合乎時代與道德以外,更重要的是,讓自己心裡有別人的存在,有大眾的利益。這樣才能夠將自己的心管理得慈悲柔和,將自己的心管理得人我一如。以真心誠意來待人,以謙虛平等來待人,才算修滿“管理學”的學分。
長樂先生:
很多企業家都有這樣一個困惑:一方面熱心於公益事業,有文化取向,但同時又要追求企業盈利,維持良性循環,所以還要有非常強的企圖心,這是相互矛盾的兩個方面。不過從大師的佛學角度來說,我們應該用平常心來對待各種事物。那麼怎麼才能將平常心和企圖心有機地結合在一起,有一個很好的平衡呢?
星雲大師:
你講的平常心,就與禪心相應了。我認為對公共的事業,對國家社會大眾的事業,要有企圖心,但是,對個人的功名利祿就要有平常心。所謂用平常心看淡,就是不那麼計較,不那麼著急,也就是有出世的思想,如此才能做好事業。台灣有一家天下文化公司,為企業界出版了很多書刊,書中提到過去一些企業的經營策略叫“紅海策略”,就是大家競爭得你死我活。現在企業界也覺悟了,與其競爭到最後兩敗俱傷,不如提倡“藍海策略”,就是讓大家和平友愛,你幫我,我幫你,皆大歡喜。
長樂先生:
現在企業競爭是很激烈的,各種類型的企業之間都有明確的競爭目標。在這種環境下,怎樣做到大師說的雙贏呢?比如說現在常常提到的“迎合”,既要“合”,又通過“迎”來“合”。還有就是“競和”,在競爭中做到和諧。我想從大師這裡獲得一些新的解讀角度。
星雲大師:
好比武林人物,雖然武功蓋世,也不會無端傷害別人、消滅別人,為什麼呢?因為即使勝利了,也勝之不武,消滅了,以後就沒有對手了。所以,不管文治武功如何興盛,人才是最重要的,尊重、包容是基本的,愈上位的人愈要謙虛。
有一年,台灣陷入經濟恐慌,大家為了年終獎金、加薪,遊行示威,社會動盪不安。我們佛光山也有退伍老兵在這裡服務,我跟他們開玩笑說,你們也拿個小旗子,到我們的門口搖旗,要求加薪。一位老兵說,我們不要。我問為什麼?他說:比金錢更寶貴的東西,就是尊重。我們在這裡服務,法師們每天見到我們,合掌、點頭,跟我們講老伯早、老伯好,我們在精神上就很富有了。我們不要加薪,我們要人尊重。所以我說這個世界人與人相處,最好的管理就是尊重他,愛護他,善用他。
長樂先生:
從西方管理學角度來說,包容和管理原本是對立的,但是在大師的管理學實踐中,包容佔了非常重要的部分。
星雲大師:
管理事情是比較容易的,因為事情不講話;管理金錢也好管,只要是你的,隨你處置;只是管人難,管自己更難,管心最難。
長樂先生:
管人先得管心,管別人的心得先管好自己的心。
星雲大師:
身教重於言教。今天,承蒙你們都稱我一聲星雲大師,我實在是一個貧苦家庭的孩童,根本沒進過正規的學校,誰在教育我呢?我身邊幾百萬的信徒。因為有那麼多雙眼睛,那麼多隻耳朵,我不敢抽香煙,他們不容許我;我不敢喝酒,他們不容許我。所以我要感謝他們,因為他們關懷我,讓我自覺做表率,要正派,要勤勞,要明理,要警醒,也依著他們的需要,我才能成為一個受人尊敬的出家人,做個一輩子和信仰同行的人。
八、信遠 -- 善惡若不報,乾坤必有私
星雲大師:
我記得台灣那次“九·二一”大地震,有戶人家供的佛像從桌面上倒下來,翻了幾滾,又站起來。我們有位法師嘆說,這佛很靈,地震都沒震碎。我說你錯了,這尊佛像是木材做的,所以沒有碎。佛像被地震震壞屬正常,重要的是,我心中的佛像沒有倒,我對佛教的信仰不會倒。
長樂先生:
中國社會在對佛教的複興問題上,已經有了一些基本的認識。一直以來,佛教在我們心目中都是一個富有愛心、善良的宗教。如果不給一個空間,一個確定的地位,當信仰危機出現的時候,邪教就會乘虛而入,這是我們需要正視的問題。
星雲大師:
在各種信仰中,正信的宗教給人的力量最大,尤其一旦對佛教的真理產生了信仰,則面對人生一切的橫逆、迫害,不但不以為苦,還能甘之如飴地接受。信仰真理的力量,使我們有更大的勇氣面對致命的打擊;使我們有寬宏的心量包容人世的不平,繼而改寫命運。而正信的宗教,必須具備四個條件:一、有歷史考據;二、世界公眾承認;三、人格道德完美;四、能力威勢具備。
長樂先生:
尼赫魯把佛陀的人格看做印度人民崇高精神力量和智慧的象徵。他擔任印度總理後,強調甘地的非暴力學說和包容哲學的重要性。他說:“我們從阿育王、甘地和其他思想家與政治家那裡,所繼承下來的'自己生存,也讓別人生存'的非暴力、寬容、共存的哲學,是解決我們現時代各種問題的唯一可行的方法。”
1954年6月,尼赫魯與周恩來簽訂了中印兩國政府聯合聲明,共同提出“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在聯合聲明中,尼赫魯就借用了佛教術語“潘查希拉”(Panchasila,即“五戒”)一詞來表述這“五項原則”,他說: “印度是佛教的祖國,向世界宣揚佛陀的和平主義,是我們每個佛子都應有的責任。”
星雲大師:
佛教所講的“因果業報”對人心的自律、社會的淨化,都有很大的裨益。我們佛弟子,只要一天身受佛恩,就要努力於佛法的弘揚光大。
長樂先生:
弘一法師在《李叔同說佛》這本書裡面也作了非常多的說明,他有一個重要的批註:“善惡若不報,乾坤必有私”。現今研究這句話,更有特別的含義。我們不能讓乾坤有私,不能讓善和惡得不到它應有的回報。
一提到佛教,一提到因果輪迴,很多人就會說,現在你怎麼又迷信了?我要說的是,在新的歷史時期,選擇研究佛教,選擇弘揚佛的精神,不是倒退。如果說達摩大師當年把禪宗帶到中國,是佛教選擇了中國;那麼現在,是中國選擇了佛教。
星雲大師:
你說得很對,這是佛教的光榮。其實,中國佛教經過與中國本土文化幾千年的融合演變,早已水乳交融,難分你我了。時至今日,它已經不再是一門古老的宗教,而是一種博大精深的傳統文化。佛教是般若智慧,是辨識宇宙真相的道理,是認識自我的“千古長夜一明燈”。這個光明如果失去了,是黑暗,很可怕。
重振勇氣,向死而生
長樂先生:
如今,世界正在全球化,企業正在同質化,人們正在世俗化。不同的個體生命和文化,正在變得越來越相似。人們讀同樣的書,說同樣的話,用同樣的方式表達思想和情緒,而那些獨行天下的個性,雄視宇內的志向,張揚生命的狂舞,正在被冷落和壓抑。
”
很多人都喜歡問成功人士:你成功的經驗是什麼?我看到答案裡“能力”、“努力”之類的詞語很多,但我覺得,成功和人體內的生命密碼有關。只是這種密碼的修整和完善,與後天修為的結果有關。
星雲大師:
所謂“萬物因緣而生”,十年苦讀也好,艱苦努力也好,如果沒有合適的機緣,仍然不會成功。當年我初到台灣的時候,孫立人將軍曾試圖說服我還俗從軍,還保證讓我十年之內當上將軍。雖然我當時處境危困,但還是未改初衷,繼續了弘法之路。如果當年我斬斷佛緣,投身戎馬,那麼現在也就看不到佛光山120尺的大佛,全世界近二百所佛光山的道場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其實這樣的轉摺機緣,每時每刻都存在著。有的時候,一個不經意的選擇,也可能會改變人的一生。
長樂先生:
的確,就像一個手電筒,如果沒有裝滿合型號的電池,沒有人啟動開關,沒有把它投射到合適的背景上,恐怕都不會顯出光芒。禮花再美麗,如果沒有人點燃,它也只是裹在紙箱中的一小團火藥而已。所以,儒家講:“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治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幾乎儒家的所有傳道者,都在強調“正心”、“誠意”和“致知”。因為他們知道,這些都是“明明德於天下”的根本。
星雲大師:
儒家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家的根本在個人,個人修身後,有了高尚的修養,才能齊家,家齊後才能治國、平天下。佛教亦云:“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學習佛陀的精神,要能克己復禮,道德自律,才能開發光明的智慧。由此可知,世間上不管哪一種宗教,都非常重視修身之道,因為修身才能去蕪存菁,修身才有光明磊落的胸懷,以及擇善而行的節操。歷代賢者,能為眾人表率,皆從自我修身做起。
長樂先生:
可是,現代人的特點就是忙。我們的日程已經被排得不能再滿了。在激烈的競爭下,我們根本沒有時間先去摸清整個宇宙的規律,再作選擇。而且,我們也許窮其一生,也未必能如願成佛。
星雲大師:
就像攀岩,如果你已經爬到了半山腰,突然覺得腿腳酸脹於是停下來,腳跟踩在半空,向上一望,望不到頭;向下一探,自己整個懸空。這時候,什麼狀況更可怕呢?
長樂先生:
猶豫。停在半空中要花費的力氣,和繼續上山花費的力氣其實相差無幾。戰場擊鼓,再而衰,三而竭。攀登險峰最初的原動力就是勇氣,而一旦勇氣消耗殆盡,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山崖,更讓人魂不附體。這時候,只有重振勇氣,才能向死而生。
星雲大師:
對。佛教講,心無所住,便妄念不生;妄念不生,便沒有恐懼;沒有恐懼,眼前就只是一塊又一塊落腳的山石,危崖自然也如平地。
危機:危險之中有機會
長樂先生:
美國19世紀著名哲學家愛默生說:“我們要用自己的腳走路,用自己的手操作,說自己心裡想說的話。”這番話對今天的中國傳媒來說,仍有深意。 19世紀初期的美國,生活在大英帝國的陰影之下,英國的批評家非常蔑視美國的文字與作品。但是不久後,隨著美國人對文化出版業、傳媒業的激情演繹,一大批世界著名作家、記者在美國出現,使世界為之折服。
當下,面對國際傳媒集團在中國咄咄逼人的攻勢,中國媒體的海外軍團還走在一條佈滿荊棘的道路上,中國媒體和海外華人媒體在對外傳播上,還缺乏話語權和影響力。這是讓人不得不正視的危機。
在中文裡,“危機”這個詞的構成很有意思:危險之中包含著機會。比如“鳳凰衛視”的應運而生,是時代的呼喚,也是物競天擇的結果。向世界發出華人媒體的聲音,應該說是天意使然。我們放不下危機感,也放不下使命感。
星雲大師:
過去四川有兩個人,同時發願朝禮普陀山觀世音菩薩。其中一人表示:我籌妥資糧,備好船隻,就會順江而下,朝禮普陀。另外一人,身無資財,沿門托缽,徒步而行。時隔多月,徒步者已朝拜過普陀山,踏上歸途;可是前一個人還未購妥船隻。
凡事不能久等。很多時候,謹慎地等待都只是徒費光陰。遇到機遇,不停地左顧右盼,無疑是在消耗生命。所以,只要是對大眾有利、對世界文明發展有利的事,都應該及時把握,努力去創造,不要錯失機緣,終生為憾。
長樂先生:
“鳳凰”在香港上市時,將近10億元港幣一分錢也沒套現,這在上市公司中是少有的。我們用這筆錢辦了一個24小時的新聞台——資訊台,做新聞的採集者,也從全世界的中英文媒體上收集、整合新聞資源,以華人的視角解讀。我們一路上精打細算,巧取不豪奪,搞新聞深加工,既節約成本,又包容百家。可是,萬萬沒有料到,資訊台很長時間裡真的成了一個“空中的鳳凰”,國內有關部門的政策調整使其在大陸落不了地,在台灣落地計劃也遭遇挫折。一時間,雪滿長安道,空看時光老,我們的萬丈雄心被潑了一盆寒冷刺骨的冰水。近200名新聞從業人員的生計啊,虧損億港元,還辦不辦?開了數次董事會,部分股東和投資銀行的意見是關門大吉。我心中的壓力和委屈是無法說出來的,我對提高華語媒體世界地位的一片赤誠也是難以表達的。真是傷痕累累,血濕戰袍。
讓我非常感動的是,兩個獨立董事鼓勵我:“無論如何,咬著牙也要堅持下去。”他們本來代表股東利益,在成本分析上經過了精確的核算,確保公司不虧損。但是他們更具有專業眼光,看準了品牌效益和長遠利益,堅定地支持我。至今想起,我仍然心存感激,佩服他們的膽識。
在最艱難的那兩年中,我去了一次五台山的五爺廟,許了兩個心願:一個是求受傷的鳳凰女主播海若甦醒;一個是求資訊台落地。結果10天以後,海若醒了。又過了大約半年,資訊台被大陸批准有限落地。中國以開放的胸懷接納了鳳凰資訊台。
憨商之道是聰明
長樂先生:
我們很早引進播出了韓國電視劇《商道》,講述的是一個憨商的發展史。國內一些企業家告訴我,他們深受震動。說到底,做人做事靠一個“實”字。 “實”看似憨,最後證明最聰明。憨商一路上可以廣得健康、快樂、友愛。
星雲大師:
1946 年,杭州武林佛學院院長會覺法師(太虛大師的弟子)在開學典禮上說:“我一生中最討厭的就是聰明的人。”為什麼?因為許多人聰明反被聰明誤。人笨拙不要緊,只要肯腳踏實地慢慢做,慢工出細活,從笨拙中啟發的靈巧聰明最能靠得住。所謂笨拙者,為學不求急取,做人不想巧取,穩穩噹噹,本本分分地做人做事。
中國人常笑日本人笨,呆板,不懂取巧。有一次,我在日本一家飯店的樓上,看到一輛卡車開到十字路口,剛好紅燈亮了,此時是凌晨兩點,馬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那輛卡車卻停在斑馬線前等了一分多鐘,直到綠燈亮了才繼續前行。
日本是世界經濟強國之一,而日本國民的巧,是從笨拙、從守法之中取得的。
禪宗大德有的看到桃花開放而悟道,有的聽到嬰兒哭聲而明心見性。不過,這種大道一以貫之的靈巧,絕非偶然得之。即使生來就有的佛性,也是要從多少經歷中,多少笨拙裡才能開悟貫通。
長樂先生:
所以老子講“大巧若拙”、“返璞歸真”。在很多問題上,“鳳凰”就一直在追尋中國古老哲學的光影,甚至不惜與現實的潮流反其道而行之。比如說,晚間節目的黃金時間段,別的電視台一般都用來播電視劇,廣告收益高,而我們就在播一檔叫做《鳳凰大視野》的節目。這種逆潮流的電視行為讓很多人認為我們瘋了,“播電視劇的黃金時段,你也敢拿嚴肅文化和它們去對打硬拼?”我們的確是瘋了,硬是跟它拼了一回。結果呢,我們得到了非常好的觀眾反響,這個用嚴肅文化作為主線的黃金時間段節目,一年收到了9000萬的廣告費,這是始料不及的。我們的願望、我們的訴求,終於能夠和市場的運作非常好地結合在一起了。
星雲大師:
當今的傳播媒體在收視率掛帥的歪風下,充斥著過多暴力、色情、腥羶的負面因素,不僅沒有淨化人心,反而是戕害人心。媒體有責任提供善美的、知識的、趣味的、感動的信息給社會大眾。從升斗小民的心聲傳達、社會普羅大眾的教育,到重大的政經問題的分析、督促國家社會改進,媒體都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希望傳播媒體能多加報導世間的溫馨面、光明面,讓人感動歡喜;多讚揚社會溫暖的一面,少一點負面思考,多一點人性積極面,才能為社會帶來一股清流,使人心向上提升。
我們欣賞身處困境仍微笑的人
長樂先生:
“鳳凰”的一位觀眾寫來一封信,說非常欽佩竇文濤和曾子墨兩位主持人,他們是追求良知的主持人,《文濤拍案》和《社會能見度》是追求良知的節目。也許,對“良知”這個詞,許多人已經感到陌生和遙遠了。但作為一個視誠信為生命、講究社會責任的媒體,“鳳凰衛視”應該幫助人們發現良知,追求良知,傳播良知。縱然有環境、政策、市場的壓力,但是“鳳凰”不會放棄自己的追求,因為良知代表了人性中最崇高的情感。
星雲大師:
正如鑑真大師所說:“為大事也,何惜生命?”為了人間的安樂,人民的福祉,為了世界的和平公理,更當奮鬥不懈。只要具有強烈的使命感,就能增添無限的力量。
長樂先生:
在我們現今的社會裡,企業、行業的競爭越來越激烈。競爭其實並非壞事,因為它是保持社會活力和人們實現自我的最大機緣。有時候,衝突越激烈,勝利也越光榮。我們欣賞身處困境仍能微笑的人,欣賞能從痛苦中聚集力量,從反省中激發勇氣的人。
星雲大師:
競爭的行為,就是進步的動力。競爭力不是打倒別人、破壞別人,而是自覺、自發、自動地培養自己的實力,諸如有學問、有修養、有知識、有遠見、有心胸。尤其在全球化的時代,要有國際語言、國際觀念,才有國際的競爭力。
過去,國際間都是以武力相互競爭,現在則以經濟、文化,甚至以改良農工產品、培養科技專業知識作為競爭目標。比如現在台灣的企業團體,講究多元化經營、策略聯盟、集體創作。有這些覺悟,就能增加競爭力,則未來的發展也就無可限量了。
以無聲的覺悟,求有聲的事業
星雲大師:
常常有人問我,為什麼要追尋涅槃呢?這時我也會反問他,為什麼不呢?難道我們的人生足夠幸福嗎?難道我們的生命足夠圓滿嗎?難道我們的生活中沒有力不從心的願望和遺憾嗎?
長樂先生:
人的生命,從時間上說,只短短百年,質量不高的話,五六十歲就已疾病纏身,所剩時間,不過風燭殘年。在空間上,我們這些七尺肉身之軀,“大廈千間,夜眠不過五尺;良田萬頃,日食不過幾碗”,面對著這樣有限的生命,我們如何能不思索,不修悟呢?
星雲大師:
佛教說人生、世間都是無常的,世間沒有永恆不變的東西。根據科學家研究,組成我們身體的細胞,時時都在新陳代謝,每七日或七年就是一個週期,尤其七年一次的新陳代謝,能使我們完全脫胎換骨,變成另一個人。
“無常”是佛教的真理之一,然而一般人不了解無常的真義,因而心生排拒,甚至感到害怕。其實無常並不可怕,因為無常,才有希望;因為無常,才有未來。
長樂先生:
如今的世界,是一個各種衝突交織,各種關係混雜,各種慾望張揚的時代。曇花一現多了,鐵樹就成了稀罕;急功近利多了,氣定神閒就成了堅守。樹木、樓房、城市、頻道、夢想都在拔地而起、見風生長,都在印證“變是不變”的真理。
不管這個世界如何滄桑變化,總有一種情懷是亙古不易的,那就是人類普適的價值觀——真誠、友愛、善良、寬容、民主、多元、和平、自由等等。它們決不會因為時空的變化而變質,因此,於大地它們是根本,於人類它們是靈魂。
星雲大師:
還有一種價值觀是永恆的,那就是美德。人可以沒有金錢、名位,沒有顯赫的家世、殷厚的背景,但不能沒有美德。什麼是美德?誠實、信用、莊重、整潔、禮貌、守時、慈悲、正派、風趣、正義、慷慨、幽默、責任、良心。美德是一種內涵,是一種人格的芬芳,是自然的氣質所散發出來的一種高貴的品味,讓人心怡,讓人嚮往,讓人讚美,讓人崇敬。美德要在謙衝中養成,在忍耐中成長。有美德才有人緣,有美德才有名聲,有美德必然會有好因好緣。
長樂先生:
面對短暫無常的人生,汽車大王福特先生認為,假如我們不能將一生的經驗轉接到未來,那麼此生的工作只是轉瞬即逝的徒勞;如果世界的文化寶藏不能留傳給後世,那麼,這個世界哪裡還有歷史可言。
星雲大師:
知識的獲取只是個人生活中的一部分,知識的傳承也很重要,將自己的技術、才能、經驗傳授給人,在佛教裡稱作“法布施”,這不僅能改善人們的生活,還能開發人類的智慧,利益更多人,實在是功德無量。現在各行各業也都講求經驗傳承,以培育新一代優秀人才來延續事業的發展。不吝於傳授知識的人,會在歷史上留下功德。
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
長樂先生:
小時候我讀俄羅斯的《船長與大尉》,裡面有兩句話一直記憶猶新:一句是“探求奮鬥,不達目的誓不甘休”,另一句是“永遠做一個出類拔萃的人”。出類拔萃不見得就是出人頭地,但在某種意義上講,一個有追求的人就是出類拔萃的人。
人類因夢想而偉大,因夢想而實幹。動物只為生命所必需的食物所激動,而人,卻懂得為遙遠的星辰——那毫無功利主義的光線所激動。 “鳳凰”十年,還只是蠶蛹破繭,未來遠在鳳凰涅槃。
星雲大師:
人生不能沒有夢想,人總希望自己能“美夢成真”。萊特兄弟飛機升天,富蘭克林發現電力,乃至近代的品種改良、山河改道、登陸月球等,都是人類的夢想,現在不都一一夢想成真了嗎?我本人連小學都沒有進過,但現在憑發心創辦了數所大學;我本來是一個到處掛單的行腳僧,現在也能在全世界創建幾所叢林寺院。因此,一個人只要有發心、有悲願,還怕不能成功嗎?
傳說鳥窠禪師在一棵枝葉茂盛、盤屈如蓋的松樹上棲止修行,好像小鳥在樹上築巢一樣。時常有人來請教佛法。
有一天,大文豪白居易來到樹下拜訪禪師,抬頭一望,道:“禪師住在樹上,太危險了。”
禪師答曰:“太守,你的處境才危險。”
白居易不以為然:“下官是當朝重要官員,有什麼危險呢?”
禪師說:“薪火相交,縱性不停,怎能說不危險呢?
白居易領悟到他是指官場浮沉、勾心鬥角,轉個話題又問道:“如何是佛法大意?”
禪師回答:“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
白居易聽了很失望,說:“這是三歲孩兒也知道的道理”。
禪師道:“三歲孩兒雖道得,八十老翁行不得。”
白居易頓時悟道。後來,白居易又以偈語請教禪師:
“特入空門問苦空,敢將禪事問禪翁;為當夢是浮生事?為複浮生是夢中?”
禪師也以偈回答:“來時無跡去無踪,去與來時事一同;何須更問浮生事,只此浮生是夢中。”
人生如幻如化,短暫如朝露。然而,如果你能在有限的生命中體悟到“無生”的道理,認識到“動靜一如”、“生死一體”、“有無一般”、“來去一致”的人生真諦,放寬胸懷,空出心智,合於自然,從而超越智勇奇巧,超越悲喜榮辱,超越沉浮生滅,超越時間“去”、“來”的限制,那麼,你的人生將會於無盡的空間中綿延而去,直至進入生命本真永恆的圓滿之境。
長樂先生:
毛姆說過,假如你非最好的不要,十之八九能如願以償。這可能是我們做事的因,也是成事的果。我很喜歡大師題過的兩句古詩,它也像一副對聯,可包容下“包容”的禪意,那就是:“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
跋:智慧的藝術
一
兩千多年前,兩位流浪者最終影響了三十億東方人的思維方式和精神力量。
公元前六世紀,生產力的發展使人類中出現了專門以傳授知識和思想為生的思想家和教育家。這時,一位流浪政治家從黃河邊走來,進入了歷史的視界。他周遊各國,傳播自己的政治主張和為人處世之道。他就是孔子,天生具有民本思想,到處推廣仁義禮智信的人。他敞開課堂,不論是貴族還是平民,只要交納十條肉脯的見面禮,就可以入學。他先後招收弟子三千多人,這些人成為中國文化發展與傳承的主要幹部。
幾乎與此同時,在恒河流域的一棵菩提樹下,一位流浪思想家正盤腿坐在那裡苦思冥想。他是古印度的一位王子悉達多,也就是後來的釋迦牟尼。據說,在他冥想悟道的過程中,曾受到魔羅及他的三個女兒的誘惑。那三個女兒長相迷人,卻分別代表無知、貪慾和憎恨。悉達多戰勝了她們,表示他已經可以克服人性之中最難以克服的三大弱點,找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同時他也領悟,只有健康的身體和愉快的心情,才是追求智慧的基本條件。
智者總是孤獨的。兩位流浪者在短暫的人生舞台上,各自上演著思考者的獨角戲。這是一種沒有迴聲的孤獨,他們為自己而苦,也為人間而思。
在一次次沮喪、失意、不被理解、難以溝通的宣講中,在寒冷、酷熱、漫長得無以復加的長路上,他們不屈不撓地向學生和民眾講述他們對世界的理解和對人生的看法。他們的思想像野草的種子一樣,隨風飄蕩,有的落地生根,艱難地生長;有的則煙消雲散,不知所終。當時沒有人能相信,就是這兩位流浪者的智慧,最終奠定了中華文化和佛教文化的基石。他們的基本思想和理念,至今滲透在東方人的言行中。孔子及其創立的儒學成為中國文化的主軸;釋迦牟尼的佛教成為世界信仰人數最多的宗教,成為東方智慧的一處源頭。
歷史的大河滔滔流淌,不捨晝夜,在求索真理的過程中,中華文化和佛教文化水乳交融,最終融為一體。
二
佛教傳入中國的時間,也許比西方紀元還早。
佛陀微笑著走進中土,大度地改變自己,誠懇地包容他人,終於成為中國文化的一根支柱,形成了儒釋道三教並存的文化架構。
後來,它的一些節日成了全民的快樂,它的特定語言成了全民的語言,它的某些觀念,成為國民集體無意識的一泓清泉。
中國佛教尤其強調包容。倡導慈善親和,嚴以律己,寬以待人,摯誠簡樸,珍惜百物,看重因果等等。
佛教的高僧們把中國佛教立為“二科”。一科針對“塵世”中的信徒,要求必具“奉上之禮,尊親之敬,忠孝之義”,這是標準的儒家的政治倫理;另一科是“出家修道”,在禮制上與世俗社會不同,但在“協契皇極,大庇生民”上,則與“處王侯之位”者沒有什麼區別。這種佛教的出世主義被解釋為,在具體的政治形式、善惡是非上應當超越,而在涉及國家綱常、生民存亡上,決不含糊。所以才有少林寺十三棍僧救唐王的傳說,才有棲霞寺在日本軍隊的南京大屠殺中解救數万民眾的義舉。
三
什麼是人間佛教?為什麼會提出人間佛教?
在人們印像中,佛教一直是出世的、消極的和不關心現實社會的。 20世紀初的中國社會,亂象迭生,宗教界也出現了一片混亂與迷茫。太虛大師就在這時提出了佛教改革,主張自覺適應近代社會需要的主流,“從山林回歸人間”。
太虛1890年生於浙江海寧縣長安鎮的一戶中產人家,1歲時做泥水匠的父親病逝,5歲時年輕的寡母再嫁他鄉,他由外祖母撫育成人。他少時怯弱內向,16歲出家,學佛讀經思維敏銳,記憶力和悟解力出眾,常被老法師們讚為法器。在20世紀30年代初,太虛提出了“人間佛教”的概念。 “人間”一詞包括全地球全人類。 “人間佛教”不是希望人們離開人類去做神做鬼,或皆出家到寺院山林裡去做和尚,乃是“以佛教的道理來改良社會,使人類進步,把世界改善的佛教”。
太虛的“人間佛教”思想中,人生佛教是其中心。他認為,佛教不應只關心死後的問題,應多注意現實的人生。他說:“人生,不論古今中外的宗教賢哲,總是教人為善,與人為善,向上進步以養成完美的人格,增益人類共同的生活,以求安樂、和平。佛教於充實人生道德,極為註重,人生佛教尤以此為基本。”
以此為指導,太虛在中國的抗日戰爭中,或啟迪民眾,或周遊列國,為國家民族鼓與呼,成為德高望重的一代宗師。
四
太虛大師,星雲大師,一脈相承。
“人間佛教,就是擁抱眾生。”星雲身體力行地繼承、光大了太虛的理念。
星雲大師用他自己直率雅緻的方式,給人們講述了一個生命本質的故事:
一位高僧大德的長者,踽踽獨行於一條最艱辛的山路上,攀登了一座別人無法企及的高山,如今站在山頂,他向問詢的年輕人回答一路上來的心境:
“是一步一步往上爬的,不是一步登天的。”
爬到山頂,回首自己的腳印卻是:“動容楊古道,處處無踪跡。”
鳳凰衛視與星雲大師結緣竟也是佛陀的引領:
2002 年2月22日至3月31日,中國政府以“星雲牽頭,聯合迎請,共同供奉,絕對安全”十六字授權,星雲聯合台灣佛教界共同達成恭請西安法門寺佛指真身舍利來台供奉協議。鳳凰衛視經過重重協調,對此項盛舉同步轉播,以“一月印三江,雷音震兩岸”的專題報導,使千載難逢的盛事唱響於海峽兩岸。海內外眾多華人同胞得以一飽眼福,同沾法乳滋養。星雲大師與劉長樂相識結緣。
佛經描述釋迦牟尼佛的氣度與教化眾生的風範時,常以鳳凰王來形容。 《大寶積經·清淨陀羅尼品》說:佛沒密跡力士宮殿。猶鳳凰王還住靈鷲山。 《度世品經》說:樹心一切智,堅住足飛行,如鳥獨遊行,慈愍為明曜。教化如鳳凰,眾生無能逮,拔度生死海,立誌上泥洹。描繪出佛陀的一種和美寬闊的氣質與光彩。
鳳講和美,佛講大愛。
在傳播中華文化的過程中,星雲大師與長樂先生的共同體會是:佛教文化是超越政治、超越歷史、超越地域、超越民族的,是連接全球華人的一座橋樑。
五
2007年是佛光山開山40週年,適逢星雲大師80高壽,他宣布“封人”,即所謂的“閉關”。自許80歲以後的人生仍要多為佛教、大眾做事,將不再有公開性的演講,把更多時間用在閱讀、寫作上。
“封人”之前,大師前往歐洲進行一個月的“弘法之旅”,在梵蒂岡與教宗會面,在日內瓦國際會議中心演講“融合與和平”,聽眾超過千人。 2006年12月在香港紅磡體育館的四場佛學講演,聽眾更是多達四萬。在中山大學為鳳凰衛視《世紀大講堂》錄製的演講《般若的智慧》,被稱為“收山”之作。
帶著崇敬的心情,鳳凰衛視董事局主席劉長樂先生於2007年元月前往佛光山,與星雲大師進行了幾次對話。
冬日佛光山,空氣中瀰漫著濕潤的氣息,蒼林掩映著廟宇,盈盈檀香和潺潺溪水,裊裊梵音和濛濛天光,交織在一塊人間淨土中。
星雲大師與長樂先生相向而坐。人們看到兩位的相貌,皆嘆“與佛有緣”。
身著迦裟的星雲大師辦報、辦雜誌、辦電視台,堪稱“媒體中人”。一襲中式衣衫的劉長樂由於對佛教文化的推崇和熱心,亦算與佛有緣。
二位智者,各具視野,款款道來,已見包容。
談中華文化,談人生履歷,談生死意義,談現代管理……其中的核心,就是“包容”。大千世界,芸芸眾生,上下五千年,縱橫八萬里,智慧的典籍,浩蕩如煙海,但仔細想想,“包容”二字堪已囊括。包容修的是心,包容煉的是心,心一點一點擴大,大到能包太虛,能盛宇宙。如果說做人、成功要靠智慧,包容就是智慧的藝術。
六
一位被尊稱為“撒切爾夫人”的英國女性無意中的一句話刺痛了我們。她說,中國不會成為超級大國。 “因為中國沒有那種可以用來推進自己的權力、從而削弱我們西方國家的具有國際傳染性的學說。今天中國出口的是電視機而不是思想觀念。”
“鐵娘子”的本意是批駁中國威脅論,但卻在不經意間說出了一個事實:一個真正的大國,不僅僅是靠給世界貢獻多少GDP ,它還必須在文化、思想、人類的價值觀上,擁有影響和引導這個世界的力量。那麼,我們到底有沒有真正能夠影響世界的價值觀呢?
包容的哲學,和諧的目標,就是我們貢獻給當今世界的具有“傳染性”的學說。
“和”是中國文化傳統的基本精神。
佛家講究眾生之和,道家講究天地之和,儒家講究人倫之和。其中佛教之“和”,更是經典。佛教十善,以不殺為首;佛教五戒,列戒殺第一。作為世界信仰人口最多的一種宗教,它要求對所有生命個體都採取慈悲有加的態度,強調眾生平等,人人都可以成佛,反對所謂“先進”文化征服“落後”文化,反對以文化信仰名義動用暴力。
畢加索用和平鴿和橄欖枝精妙地概括到達和平的途徑。
中國人用“包容”含蓄地指明實現和平的方法。
包容有五個層次:
——兼容。異中求同,同中容異,同則相親,異則相敬。
——交流。加深理解,消除誤解,取得諒解,增進共識。
——對話。尊重差異,不唯我獨尊,不製造麻煩,不加劇對抗。
——共處。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進步。要進步而不要倒退。
當年,清王朝強行在漢族中推行滿族服飾,引起了激烈的對抗,有“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的嚴苛與血腥。但是,百年過後,漢滿服飾的融合,造就了美麗典雅的旗袍。慘烈的血色之花結出了線條柔美的果實。
同理,東西方的文化衝突與交流必然會給我們許多陌生、許多痛苦、許多難以忍受的觀點、方法和態度,但是,當我們主動或被動地去容忍或接納時,結果就總會出人意料。回首東西文化衝突與磨合的歷程,似乎可以這樣認為:
方式是堅硬的,結果是柔和的;
妥協是困難的,利益是共享的;
容忍是痛苦的,收穫是圓滿的。
每一種生存都有生存的道理,我們感謝贊同我們的人,也敬重那些持反對意見的人,他們是鏡子和鞭子,讓我們發現自己臉上的灰塵,鞭去我們身上的惰性。激發我們新的活力。
附錄:佛教智慧的真義
——星雲大師《世紀大講堂》演講錄
曾子墨:
對於很多中國人來說,應該覺得佛教並不陌生,因為這是一種源於東方的智慧,它教給我們獨特的生活態度和思考方式,但同時,也會有很多人覺得佛教其實相當的陌生,因為佛學的典籍浩如煙海,儘管我們可以從中領略到佛學的魅力,但是卻很難真正地去掌握佛教本源的生命與智慧。今天我們很榮幸地邀請到了一位鳳凰衛視的老朋友,他是一位把佛教從聖壇帶到人間的使者。
星雲大師:
今天我要講“般若的真義”。因為智慧雖可稱為般若,但不完全能涵蓋般若的意思。比方哲學家、科學家都有智慧,這種智慧是對外界東西的分析、分辨、解釋,但是般若,就好像一面鏡子,不論什麼東西,往前一照,都能映現出原來的樣子。我們也可以把般若看成很神秘,是佛教教理專有的名詞,但般若其實就是我們的寶藏,是每個人的心。我們的心有肉團心,有分別心,有私心,有種種的心,但是般若心是平等心。這個平等心,是世界上“至高至大至美”的,就如太陽,哪裡有空間,它就照到哪裡,沒有偏心。像大地,它平等地普載大眾,也不偏心。像空氣,只要有空間,哪一個人想要呼吸,早晨的空氣,窗外的空氣,公園裡的空氣,它一樣平等給予,不會嫌貧愛富。像流水,無論取一瓢,或一桶,甚至接自來水到家裡,它都會任你飲用解渴、清潔洗滌。
陽光、空氣、水、大地都是人間最需要的,具有平等性,能和般若相比。此外,聖人的心也是無私不偏的,如:孔子、孟子、耶穌、釋迦牟尼佛,他們愛世、愛人的心,也能夠從般若中表露出。所以,般若的智慧,不但是我們的寶藏,也可以說是我們不死的生命。人雖有生死,但只要有般若,般若的生命是不死的。就如同茶杯打破了,茶杯裡的水流在桌上,地下,用抹布、拖把,把它再擦拭起來,一點都不少。身體的軀殼是物質的,有生滅無常,會毀壞,但生命的流水,在五趣六道裡流來流去,依然存在。所以,我們要把生命裡的般若寶藏發掘出來,因為它的功用是無限的。
般若最大的功用,不是哲學的知識辯論,它就在我們生活裡面,可以成為我們最高的人生知識,它是智慧,是靈巧。不過般若,也好像學校裡的課程,可以分為一年級,二年級,三年級,四年級,是有層次的。一年級的般若叫“正見”。正見就好像照相機,要對準焦距,調好光圈,才能照出原來的相貌。例如信仰,不怕迷信,就怕邪信,迷信只是不懂,但邪信了以後就很可怕、很危險。知識也是,沒有知識,頂多愚癡,你看中國的“痴”字,知字加個病字頭,就是愚癡。愚癡不害人,但是如果愚癡的人邪見了,就比較危險。所謂“正見”,比方說,正見世間上有前因後果,例如賺錢發財,必定是要有多少辛苦,多少機遇,多少因緣,才能有這樣的結果。就是貧窮,也要有很多原因,才會貧窮。因果不會負人,它就像般若一樣,很平等的,所以我們要正見有因有果、有善有惡。世界上一定有善有惡,什麼是善的,有一個公理,什麼是惡的,也有一個標準。相信有前生後世,有聖人凡夫,凡事有正確的認識,正見不隨境流轉,這就是一年級的般若。
二年級的般若叫因緣,例如:一朵長成花,不是只有花就好了,還必須有陽光、土壤、水分、肥料、人工等因緣,才能成為一朵花。世界上無論什麼東西,都要有因緣才能存在,而且物物之間都是相互關聯。例如:在我們的生活中,沒有工廠織布,哪裡能有衣服穿?沒有農夫種田,哪裡有飯吃呢?我在這個世上之所以能生存,都是仰賴著很多的因緣,父母養我,老師教我,朋友助我,機關用我,我才能存在。甚至我藉著這許多因緣,又再給人因緣,養活我的家小,幫助我的朋友,甚至對社會、國家做出很多的貢獻。所以認識了因緣,就不會自私,就會懂得同體共生、感恩感謝。所以,什麼是宇宙人生的真理?因緣。悟到這個道理,二年級畢業了。
三年級的般若叫空。空,不是沒有,而是要空才能有。茶杯是空的,才能裝水,杯子不空,茶水要倒在哪裡呢?口袋是空的,才能放東西;這個場地有空間,我們大家才能夠聚會,所以空才能有。我們不要把空和有對立、分開,《般若心經》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就是對於物質的有,空代表精神上的意義。所以佛教把空和有調和起來,空是一個真實的東西的樣子,不是我們說的什麼東西。比方說,我問大家這是什麼,你們說這是講台,是桌子。我說,它不是桌子,它本來叫木材,被做成桌子,做成椅子,所以桌子是個假相,不是它真正的樣子,真相是木材。
你們說,不對呀!木材是山里的大樹,大樹才是它本來的樣子,因為把樹砍下來,做成各種東西。我又說大樹也不對,它原本是一粒種子,埋到泥土裡面,經過陽光、空氣、水分、肥料等,宇宙萬有的因緣結合在一起後,才長成樹木,又被做成桌子、房子。所以說一切東西都是假相,因為它是空相,都是因緣和合而成的,就如《金剛經》所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所以,用般若來看這個世間,看起來好像是真的,其實是假的;看起來好像是假的,其實是真的。好比你認為這東西很清潔,他說很骯髒。你說很骯髒,他又認為很乾淨。又如人的大便,狗子把它當珍饈美味。小魚小蝦,是小動物的屍體,可人卻覺得蠻香蠻脆的。所以,心在這個假像上迷惑,就搞不清楚了。
《金剛經》裡“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可以用一則譬喻故事來說明。一對小夫妻結婚以後,有一天先生很歡喜地對太太說:我們釀在地窖裡的酒,應該可以吃了,去拿一點上來吃吧。太太走到地窖,把酒缸打開,一看,嚇一跳,先生竟然在這裡藏了一個美女。她氣呼呼地責備先生,怎麼在酒缸裡面藏著一個女人?先生說,哪有這回事,親自跑下去一看。哼,你這種賤人,自己藏了男人在裡面,還說我藏女人,兩個人因此吵了起來。後來,他們的師父路過,聽到徒弟在吵架,了解了怎麼回事後,就拿了一塊石頭,把酒缸打破。酒缸破了,酒流走了,裡面的男人、女人都沒有了。所以,如果我們常常為這個假相執著煩惱,就不能見到真相。空是正見,是緣起,是可以見到真相的。
四年級的般若,是要見到真理,般若的真理,不是你說你有理,我說我有理。真理是要經得起印證的。佛教的真理是要有條件的,第一,要有普遍性,就是這一個道理,不只在這裡,才是有理,在全國,乃至全世界,都是沒錯的。比方說,人生來要死,這個不會有人否認,沒有人生來不死,這是普遍性,又如花開花謝,我們從沒看過花開不謝的。第二,有必然性,比方說,人出生後,慢慢長大,生老病死,是必然的。一個小女孩,從嬰兒慢慢地長成女童,小姐,男人追求,做人家的太太,做媽媽,再慢慢,就做老太婆。那麼究竟這個人是女童,小姐,媽媽,還是老太婆?都是,也都不是。她有一個真正的生命,而前面所講的都是她的假象,無常變化,這是人人都如此的。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恆長不變,世間法都有變化,變也不一定不好,對無常我們不必害怕。其實無常很好,因為世間是會變的,所以窮不會一生一世都窮,苦不會一生一世都苦;甚至雖然笨拙,只要經過努力,就會改進。無常,可以改變人生,這就叫般若的智慧。本來如此,普遍如此,必然如此,不是說你有錢,你說的道理就對,我沒有錢,我就沒有道理,不管男女老少,有錢沒錢,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
基督教常講信主得永生,這句話很對,信主得永生,不過我們佛教在後面還可以補一句,不信也永生,因為永生不關信與不信的問題。有一位老婦人在醫院裡,醫生已經宣布沒有救了,親人都到齊,大家圍繞在老人床前。老人忽然說:“我現在很想喝杯酒。”人都要死了,怎麼忽然要喝酒,孝順的兒女,趕快找酒來給媽媽喝。喝過酒以後,她對大家說:“哎,我想抽一支煙。”信天主教的兒子不以為然,就說:“媽媽,醫生說將要歸天的人不可以抽香煙。”媽媽說:“要死的不是醫生,是我耶,他怎麼知道我的需要呢?”這話說對了,大家又弄香煙給她,抽過以後,她安然地笑笑說:“人生好美呀。”我覺得,這是很美的人生,因為有般若,如果沒有般若,她就沒有這麼解脫了。這世界時間有春夏秋冬,空間有東南西北,人生有生老病死,世界有成住壞空,如果我們能夠從般若當中,發覺出意義和美感,自然可以自在解脫。正如《般若心經》所說,“觀自在菩薩……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觀自在,誰是觀自在?觀世音。誰是觀世音?就是我們大家。除了我們大家,另外要去找觀世音,找觀自在,那是錯誤的。
我們自己才是真正的觀世音,自己不努力健全,只是妄想把自己託付給渺不可及的神明,這是錯誤的,要觀照自己,才能自在。當我們觀照到自己不自在,為什麼不自在?比方我看到這個人,我不喜歡,我不自在;我看這一個地方,我不喜歡,我不自在;我看這個時間,我不喜歡,我不自在;對這個社會,不肯接受,不認同,不把它視如自己,當然不能自在。假如能把宇宙天地、虛空萬物都視為是我的,用般若去分析世間的真相,慢慢地就能進入到觀自在。
“照見五蘊皆空”的五蘊,就五個東西是的聚集:色、受、想、行、識。第一個色是物質,最後一個識是精神,物質和精神結合起來,就有受想行的功用。色受想行識是什麼?就是我,五蘊,就是五個東西聚集的我。常常聽到一句話:佛教講四大皆空。什麼叫四大皆空?這個色,它有地水火風四大要素。好比我們堅硬的骨頭,是地;濕黏的痰涕、大小便溺,是水;暖度的體溫,是火;氣息流動的呼吸,是風。假如這四大要素,有一個不行了,就是四大不調,也就不能存在。花草也是一樣,要有土壤、水分、陽光、空氣才能生長,也要因緣和合,一旦因緣不具足,也是不能存在的。因此,所謂五蘊皆空,不是說死了以後才空,這句話的意義是世間萬物都不能單獨存在,必須要和其他的相互依存,所以空的意思,要相互關係。
舉一個例子,這是佛經裡面比較深奧的。有一個旅行的人,錯過了旅店,只好住到鄉村小神廟裡,睡在神龕的下面,打算等天亮再出發。半夜忽然進來一個小鬼,還背了一具屍體。這個人一看,糟糕,真的活見鬼了,怎麼辦呢?正在恐懼時,又有一個高大的鬼進來,指著小鬼說:“你把我的屍體背來做什麼?”小鬼說:“哪裡是你的,是我的。”那人聽了兩個鬼爭執,更加害怕。小鬼一看,哎喲,這裡還有一個人,就說:“喂喂餵,不要怕,出來,你替我們說一句公道話,這個屍體是哪一個的?”這個人很為難,心想:如果說是小鬼的,大鬼不會饒過我;如果說是大鬼的,明明看到小鬼背來的,這是偽證啊!唉,人之將死,說句真話吧。於是,這個人說屍體是小鬼的。大鬼一聽生氣了,就上去把他右邊的膀子扯下來了,吃下去。小鬼想,這怎麼得了,他幫我的忙,就趕快從屍體上替他接上一個膀子。大鬼仍不罷休,又把他左面的一個膀子給吃下去,小鬼再替他接上屍體的另一個膀子,總之這個人都給大鬼吃完了,小鬼也用屍體給他統統補好了。兩個鬼一陣惡作劇,呼嘯而去,留給這個人一個嚴重的問題,什麼問題?現在這個我是誰呀?我本來是某某縣某某村的張三,可是現在的這個身體,已不是我的身體了,我是誰呀?後來,他悟到一個道理:哦,原來這個身體不是我,身體之外的這個般若,是吃不了也接不起來的,才是我。
再舉一個例子,在歐洲有場足球比賽,十萬人都在那裡盯著足球看。有一位先生抽煙,因為看得入神了,香煙燒到旁邊人的袖子,就趕快道歉。旁邊那個人也是球迷,球賽正在重要的時候,他有忘我的精神,回答:“沒關係,再買一件就好了。”他也不計較,繼續看球賽。後來,香煙又把前面一個小姐的頭髮給點著了,抽煙的人又趕快道歉,說:“是我這個香煙的罪過,對不起。”大概那個小姐的頭髮是假髮,她也看球看得很入神,很忘我,說:“不要緊,回去再換一頂了。”從這個例子可以看出,忘我的時候,就能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因為無我,一切苦都沒有了。所以,人和人,人和物,人和環境、地理、氣候、社會等不能協調,無法和諧,就會很苦。假如能用般若照見五蘊皆空,就像我們所倡導的和諧社會,般若可以提供一個社會和諧的動力,大家擁有般若,發揮自己的般若之光,儘管中國有十幾億人口,那麼人人都有般若,人人都能和諧,不為難也。
曾子墨:
我想先請問您兩個我們在網上所徵集到的問題。一位叫“道不同不相與謀”的網友說,佛教是興起於東方的典型的東方智慧,以西方人的思維方式和既有的宗教信仰去接受佛教的理念,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佛教的解釋是否可能?
星雲大師:
信佛教不是釋迦牟尼或者觀世音要你信,信佛教是信自己,因為人人有“佛性”,所以佛教基本上並不是絕對崇拜偶像的,佛教是要信自己的佛性,佛是人,我們不要把佛當做神仙,我們應該發展以人為本的佛教,發揮人性。人性提升了,就到達了佛性。在西方,基督教人士慢慢地也有信教自由,我們佛教的人去信其他教的也有,信基督教的人來信佛教的也有,不過我感覺,宗教可以異中求同,同中存異,可以相互包容,不必那樣認真地一定要信哪一個教。等於學生修文學課,還可以去修哲學課、物理課;等於吃菜,我吃了這一道菜,還可以吃那一道菜。所以,信一個宗教和信兩個宗教,就跟交朋友一樣,交了這個朋友,還可以再增加另一個朋友,這不是很嚴重的事情。
曾子墨:
雖然您說不同的宗教之間可以同中求異,異中求同,但是我們還是想問您,在弘揚佛法的過程中,是不是會和當地其他一些原有的宗教發生矛盾,甚至衝突?
星雲大師:
佛教在歷史上和政治、社會、宗教都沒有發生過什麼衝突。從漢明帝佛教東傳兩千多年來,佛教在中國政治上從未有過反抗、革命。舉例來說,佛教就等於一個公司的員工,他們只曉得要服務社會,要慈悲,要無我,要有般若,要能捨己為人,把工作做好,就是要弘法利生。至於公司裡的董事會,誰上台,誰下台,有什麼糾紛,我們管不了。中國的社會改朝換代,對佛教而言,無論哪一個當家都擁護,像現在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共產黨領導的國家,全國各地所有的大寺廟、大和尚、出家人、佛教徒,都愛國,都擁護國家,佛教就有這個特性。
曾子墨:
另一位叫做“佛光山的追隨者”的網友問,您和大陸的佛教界常常會有一些交流,那麼大陸和台灣地區的佛教發展有什麼不同?
星雲大師:
基本上佛陀是同一個,教義是“三法印”、“四聖諦”、“慈悲喜捨”、“十二因緣”……都一樣的,沒有人有異議。但就戒律、制度來看,到了中國禪宗有五宗七派,慢慢地有不同的修行方法。學術界也會這樣,一個學術的道理,大家論議,你這樣說,他那樣說。兩岸佛教的相互來往,現在很熱烈,尤其在台灣,我常聽到“三通未通宗教先通”。其實,還是同的比較多,如果不同的太多了,就不要強求相同。
觀眾:
我想請問大師一個問題,佛教團體在歷史的不同時期,面對不同的歷史情境,會呈現出不同的性格特徵,比如在魏晉南北朝,或者唐宋時期。您認為,當今社會的佛教團體最應該突顯哪方面的性格呢?
星雲大師:
佛教在中國兩千多年來,最早的傳播是譯經、刻經、出版、雕塑佛像,像敦煌、雲門、龍岡。到了後來就慢慢地不同了,有的人歡喜參禪,就蓋了很多禪寺。那麼念佛的人,淨土宗走入到民間,有所謂三根普被,民間家家彌陀佛,戶戶觀世音。歷朝以來,除了一些宗派爭艷斗奇之外,甚至還有大乘的、小乘的,還有密宗的、顯宗的這些個派別,不過現在佛教要生存,要往未來發展,要靠人間佛教。 20年前我去北京的時候,中國佛教協會會長趙樸初先生說他倡導人間佛教,我真是高興,我說我從出家開始,就自覺有人間的性格,我也倡導人間佛教。現在這個人間佛教已經像陽光普照一樣,慢慢在全世界點亮了般若的火炬,假以時日,未來必定是人間佛教的時代。
觀眾:
基督教信仰,認為愛是從上帝那裡來。佛教也講愛,講奉獻,請問星雲大師講的“般若”從何而來?
星雲大師:
沒有宗教不講愛的,佛教有的時候排斥愛,是排斥那個自私,排斥那個執著,排斥那種虛假,因為不是真愛,如果是真愛昇華了,就叫慈悲。常常有人問,人從哪裡來?人是由愛來的,如果父母不相愛,就不能生出我了。我們叫“覺有情”,有情就是有愛的人,覺有情就是對於這個愛要覺悟,不能自私,不能一直愛得很糊塗,或愛得不當。比方說,佛教裡的五戒,有戒邪淫,邪淫就是愛得不當。正當的愛,像男女之間談愛情、結婚,佛教都准許,釋迦牟尼佛沒有批評過。像國際佛光會,先生來參加,必定要帶太太,太太來參加,必定和先生一起來,就是寺廟裡面的客房,你們要來借住,是夫婦就可以進去。為什麼?釋迦牟尼佛並沒有排斥,說夫婦要分開,佛教也很有人情,也很有愛的性格。所以,佛教講“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男女老少雖跟我不一樣,不過對方受苦了,我好像身上也感受得到,因為這樣的關係,我就會慈悲,就等於你和我是相等的關係。這種從修養上慢慢體會出的無緣慈悲、同體慈悲,就是更高的愛。
觀眾:
我有一個問題一直困擾到現在,希望能夠有所啟發。一向說佛教都以生滅無常為教理。我就很奇怪一點,從生到死的這一個過程中所遭遇的種種經歷,為什麼就要把它當成一種象,當成一種是假的東西呢?
星雲大師:
因為太過真實就變成一種執著,比方說,你有一百萬,被人做公司倒閉了,如果過於把它想成是一件真實的事情,會不罷休,提刑事訴訟,很難受。假如換一個立場,我可能是欠他的,我還他了,心裡面就會舒暢一些。過於把事情看成虛假,是一種執著,我們並不贊成,但是把世間看做是太過真實的,這也是一種執著。在佛法裡面,有“真假中”,即真的道理,假的道理,中道的道理,其中以中道的道理為最好。有的時候,像我們過生活,太過熱烘烘的,會樂極生悲,太過冷冰冰的,也會覺得人生毫無意味,最好熱中能平淡,苦中能積極,這是所謂的人間佛教。
觀眾:
古代的高僧大德們經常說,“出家人行必頭陀,住必蘭若”,這句話在今天還有意義嗎?戒律對佛教界來說非常重要,您與大陸佛教界接觸很多,您對今天僧團的戒律情況,總體有什麼看法?您覺得今天的僧團在戒律方面最應該注意的是哪些方面的問題?
星雲大師:
出家人有好多種,有一種比較有出世的性格,就是蘭若比丘,在山林中修行,獨善其身,苦行頭陀。這在佛教裡面很多,也受人崇敬,因為他不貪不要,苦行。但是也有一種叫人間比丘,他有人間的性格,見到你的苦,不忍心你苦,要救苦救難;甚至於要造福,像修橋鋪路、救災,這種人間比丘對人間佛教也就更需要。所以,我們現在培養的年輕學生,有少部分有出世性格的,就讓他做蘭若比丘;有人間性格的,就讓他做人間比丘。不過,最好先要有出世的思想,再要有入世的事業。所謂出世的思想,就是能放下世間的功名、富貴;然後再提起為這個社會積極地奉獻,這就是入世的事業,會更加有意義。第二個問題,我對於大陸上佛教的發展,還在研究。我並不經常在大陸走動,認識不多。不過講到戒律是很重要的,戒住則佛法就能常住,就等於大學一定要有校規,校規健全,大學發展就不為難了。
觀眾:
東方這個宗教會不會對人太樂觀了。比如道家說人人都可以成神仙,儒家說人人都可以成堯舜,那麼佛教說人人都可以成佛,佛教甚至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基督教則認為人都是渺小的,是有罪的,他永遠不可能說人人都可以成為上帝。東方人對自己的人性,對宗教的神聖性會不會太樂觀了?我想看看星雲大師是怎麼理解。
星雲大師:
西方的宗教,它是一神教;東方的宗教,基本上多神教。一神教就是只有一個,沒有第二個。你要信我的教,就信這一個,這就產生了問題,太專制了。東方的則比較民主。儒家說堯何人也,舜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人人都可以做堯舜,這是一種鼓勵。道家說神仙本是凡人做,有志學道者都能做神仙。佛教主張人人都能成佛。儒家、道家都有中國自由民主的思想,不過沒有佛教來的透徹。佛教首先要三皈依,即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皈依佛,就能跟佛平等了,這個多民主,多平等。受五戒就不侵犯人,人家也不會侵犯我。不殺生,不偷盜,不侵犯他人的財富、生命和自由,這樣我們大家都民主自由了。所以,佛教雖然沒有把自由、民主、平等,說得那麼明白,實際上佛教的教義如此。大家要問我信佛有什麼好處,這個我很難說,這需要時間。就如同讀書有什麼好處,讀幾年以後,就有好處了。信佛教也是一樣,一段時期後,自然就有好處了。不過,我也有一個快速的法門,我常跟信徒說,要他們跟我講:“我是佛”,直下承擔。我是佛,你承認你是佛嗎?想喝酒,只要想到我是佛,佛也喝酒嗎?想抽煙,佛祖有這樣嗎?夫妻、兄弟姐妹要吵架,即刻想,我現在是佛了,怎麼能跟你計較,跟你吵架呢?即刻就不一樣。所以,信佛的好處在哪裡?我自己一生感恩佛教受惠良多,甚至於現在80歲了,一點都不憂愁老死要來,一點都不憂愁明天怎麼過,覺得日子好自在,這個就是信佛的好處。
觀眾:
佛教所倡導的眾生平等,仁愛觀,對於促進人與人之間的和諧,起到很大的作用。大陸改革開放這麼多年取得了很大的成績,但也出現了一些問題,在當前,佛教中的一些文化對促進和諧社會,是不是可以大有作為?如果您這樣認為的話,是不是可以給大陸的黨和政府提供一些建議?
星雲大師:
你問得非常好,中國大陸改革開放以來,政治、經濟、軍事、建設等方面,都突飛猛進。我有一個徒弟是台灣人,他到中國大陸參觀,看到無錫那個大佛的蓮花那麼開下來,看到中國的這種建設,說中國一定強。尤其,現在倡導和諧社會,從過去鬥爭、革命、清算,進而到和諧社會,這是中國人的福氣。我現在雖然老了,也願意為中國社會的和諧盡一點力。在今年世界佛教論壇上,我也講了和諧對進步發展的重要性。我說了個故事,有一個家庭主婦在家打掃,想把垃圾拿到外面去倒,大門一開,看到寒風中有四個老人,他們看起來很冷的樣子。家庭主婦慈悲心一起,說道:“老人家,到我家裡來喝杯茶吧。”四個老人就問:“你們家裡有男人嗎?沒有男人,我們不能去。”中午先生回來,她說了這件事,先生也心生慈悲,說道:“你再去看看,說家裡有男人,請他們到家裡來吃飯。”四位老人還沒有走遠,太太跑去邀請他們。一位老人說:“我們不能四個人一起去,只能去一人,這一位老先生的名字叫財富,那位叫成功,另一位叫平安,我叫做和諧,你要請誰到你家裡呢?”太太說:“我得回去問一問先生。”先生一聽,當然把財富請進來了。兒子思想不一樣,說:“爸爸,成功最好了。”太太就在旁邊說,平安最好了。大家互相爭論起來了。小女兒說:“和諧,找那個和諧老人來啦。”爸爸決定聽小女兒的意見,請和諧來。這位太太又走到外面,說要請和諧進去。和諧老人一聽,大步往家裡走,另外三個老人也跟在後面走。太太著急了,說:“我跟先生講好了,就和諧老人一個人啊,怎麼都來呢?”和諧說:“因為你請我和諧,我們有個規矩,只要我到哪個地方,後面的平安,成功,財富,一定就會跟著來的。”現在中國社會,以和諧來建設,所以財富、成功、平安,一定會到來。
觀眾:
大師您親身參與和推動了這幾十年的人間佛教的改革運動,我想問,您覺得人間佛教運動,是佛教面對現代世俗化社會所做的一個方便施設,還是向佛陀精神的一個回歸?
星雲大師:
佛教是化導社會,還是為社會所化?當然佛教如果為社會所化,佛教存在的價值就沒有了。人間佛教必然是秉持著佛陀的本懷來化導社會,給予眾生信心、歡喜、希望和方便。佛法是為了人的需要而存在的,因此人間佛教不會隨俗浮沉、俗化。世間是一半一半的世界,善的一半,惡的一半,光明的一半,黑暗的一半,白天一半,夜晚一半,男人一半,女人一半,一半一半的世界,我們當然用善的那一半,去淨化另外的一半。
附帖1:星雲大師的雲水日月
星雲,江蘇省江都縣人,1927年出生。 1939年於志開上人座下剃度出家。 1949年春天遷徙台灣。幾十年間,他堅持弘揚人間佛教,並於1967年5月16日在高雄開創了佛光山,進而弘法於世界。
星雲大師的理論與太虛大師一脈相承。 20世紀二三十年代太虛提出“人間佛教”思想時,星雲還是一個孩童。 1928年,太虛大師在巴黎創建了中國的佛學院,成為把漢傳佛教帶向世界的先驅。在國運飄零的年代將本土文化成功推廣到海外,這是需要成熟的準備工作、完善的思想基礎和持久的推動力的。 “人間佛教”被認為是佛教改革中“最自覺適應近代社會需要的主流。”太虛說:“人間”一詞乃包括歷史所載交通所及之全地球人類而言。何謂“人間佛教”?即表明“並非教人離開人類去做神做鬼,或皆出家到寺院山林裡去做和尚的佛教,乃是以佛教的道理來改良社會,使人類進步,把世界改善的佛教。”
1947年前後,太虛圓寂。 1949年,星雲去了台灣。半個多世紀裡,他俯身佛土耕耘,身體力行地光大了“人間佛教”的理念和實踐,輝煌了佛光山並把帶有深厚中華文化印蹟的佛教文化帶向世界。佛光山的佛教推廣有文化、教育、慈善、共修四大旗幟,他並沒有把共修放在第一位,而是把文化、教育和慈善分別放到了前三位。在20世紀70年代,他在美國洛杉磯建立了西來寺,這是中國的佛教史上的一個里程碑。此後,星雲大師的事功不斷從台灣本土輻射到全世界,不分地域、種族、政體,廣建寺院、學校、福利院、基金會、診所,開辦媒體,普及佛教知識。他一直潛心推進佛教的現代化、科技化,在現代事業的經營上更是獨闢蹊徑,成效卓然,時時處處懷著回饋社會的願心。正是星雲大師云水日月般的行跡,使得“佛光普照三千界,法水長流五大洲”。
星雲大師不僅與中國的儒、道相容與共,與伊斯蘭教、基督教和天主教也和睦相處,參與其他宗教的重要法事和儀軌活動,進行布施、募捐。他認為宗教都是兄弟,應該互相體恤,並非哪家信徒最多就是最大最好。所以當他拜會美國天主教,歐洲教宗,以及在馬來西亞回教國家為8萬人講演,受到了真摯的歡迎與敬愛。
倡導“地球人”思想的星雲大師,1992年國際佛光會世界總會成立,現已在五大洲75個國家,成立一百七十多個協會,信眾兩百多萬人,成為全球華人最大的社團。
星雲大師說,所謂“人間佛教”,說到底是要人幸福。他是用看得見、聽得明、摸得著、做得到的方法,讓人得到自在,平安,善美。如此,悲天憫人的佛教,還帶來了“人間佛教”的歡喜處處。
附帖2:星雲大師的借鑒與獨闢
星雲大師與世界上的其他宗教經常進行交流和對話,發現基督教的成功之一在於基督教從來都是一種根植於世俗土地的人間宗教。比如佛教常常把寺廟、聖地修築在遠離人世的村郊野外,甚至深山老林;而基督教的教堂卻在世俗社會中無處不在,並成為凝結一方人心的核心建築。人們因為在同一個教堂做禮拜、領聖餐、受洗、佈道而彼此認同關心,形成了最早的社區意識。社區意識恰恰是整個西方文明發展出統一社會、民族與國家意識的根基。這也更堅定了星雲在多種宗教並存融合中發展“人間佛教”。所以,他不僅僅像歷代高僧大德那樣“援儒入佛”,還援基督教入佛教,借鑒其傳播交流的理念和方法,探討耶穌所說的“博愛”與佛陀的“慈悲”之間的關係。
星雲大師在佛教史上留下眾多的“第一”足印,包括:
創立第一支歌詠隊。
創立第一所中國人辦學並加入美國西區大學聯盟的西來大學。
創立第一個成為聯合國NGO的佛教團體。
創下第一次電台弘法、電視弘法。
創下第一次佛法演講進入台灣政府殿堂。
身為第一位出家比丘在內地北京大學、中山大學公開演講。
身為第一位先後獲得兩大傳統佛教宗派“朱大和瑪大”肯定的北傳佛教法師。
創辦全台第一所講經說法及共修講堂的宜蘭念佛會。
錄製第一張弘法唱片。
出版第一本白話精裝佛書。
發行第一份佛教團體辦的綜合性日報《人間福報》。
創辦第一家佛界出資主辦的電視台《人間衛視》。
先後著書立說達800餘萬言,堪為當代佛教弘法著述第一人。
佛教傳到中國兩千多年間,中華文化的精髓和氣韻已經深深地浸漬到佛教之中,如今我們所能接受到的佛教,被稱為“漢傳佛教”。在這項巨大的前赴後繼的工程中,把中華民族的漢傳佛教發揚光大到世界的,是星雲大師。
附帖3:人間佛教現代律儀
佛光山對佛教的影響:
1、 從傳統的佛教到現代的佛教
2、 從獨居的佛教到大眾的佛教
3、 從梵唄的佛教到歌詠的佛教
4、 從經懺的佛教到事業的佛教
5、 從地區的佛教到國際的佛教
6、 從散漫的佛教到製度的佛教
7、 從靜態的佛教到動態的佛教
8、 從山林的佛教到社會的佛教
9、 從遁世的佛教到救世的佛教
10、從唯僧的佛教到和信的佛教
11、從弟子的佛教到講師的佛教
12、從寺院的佛教到會堂的佛教
13、從宗派的佛教到尊重的佛教
14、從行善的佛教到傳教的佛教
15、從法會的佛教到活動的佛教
16、從老年的佛教到青年的佛教
人生二十最
1、 人生最大的敵人是自己。
2、 人生就大的悲哀是無知。
3、 人生最大的失敗是驕慢。
4、 人生最大的無明是怨尤。
5、 人生最大的過失是侵犯。
6、 人生最大的美德是慈悲。
7、 人生最大的收穫是滿足。
8、 人生最大的擁有是感恩。
9、 人生最大的本錢是尊嚴。
10、人生最大的希望是平安。
11、人生最大的毛病是自私。
12、人生最大的錯誤是邪見。
13、人生最大的煩惱是慾望。
14、人生最大的憂慮是生死。
15、人生最大的困擾是是非。
16、人生最大的勇氣是認錯。
17、人生最大的能源是信仰。
18、人生最大的修養是寬容。
19、人生最大的歡喜是法樂。
20、人生最大的發心是利眾。
生活律儀十事
1、養成讀書習慣,建設書香人生。
2、勇於戒除不當嗜好、不良習氣。
3、生活作息要正常,三餐起居要定時,不亂飲食,不亂看病。
4、僧眾晨間不得遲於六時起床,信眾不得晚於七時起床。
5、晚間十時以後,不打電話找人閒聊,也不宜洽談公事。撥打越洋電話,應該注意時差。偶有特殊情況,自當例外。
6、拜訪友人要事先預約,並且準時到達,停留時間不宜太久。
7、出眾威儀要端莊,不要蓬頭垢面、衣冠不整,尤其不可奔跑跳躍、嬉笑喧嘩、爭先恐後、爭搶坐處,乃至遙相呼笑、比手畫腳、私下耳語,或在眾中以方言對談。
8、講話要簡明扼要,措辭要文雅有禮,不說綺語,不可兩舌、惡口,尤其說話不可壞人信心,否則斷人慧命,也是如同殺生。
9、出門行車,要遵守駕駛禮儀,守法忍讓,不可違反交通規則,不得亂鳴喇叭,不要製造噪音,不排放廢氣污染,不胡亂飆車。
10、出國旅遊,應該吸收當地文化所長,同時注意參訪禮貌、重視公共道德,不可破壞個人和國家的形象。
做人密行二十五事
1、 忍一句,耐一時,退一步,饒一著,是為做人的密行。
2、 你大我小,你有我無,你對我錯,你好我壞,是為做人的密行。
3、 每日小額布施,持之以恆,回饋社會,是為做人的密行。
4、 功成不居,光榮成就歸於大眾,是為做人的密行。
5、 隨喜隨緣,幫助他人,是為做人的密行。
6、 口說讚美,給人信心、歡喜,是為做人的密行。
7、 對國家,作不請之友,是為做人的密行。
8、 對朋友,應不念舊惡,是為做人的密行。
9、 對自己,不要忘初心,是為做人的密行。
10、對社會,能不變隨緣,是做人的密行。
11、不比較、不計較,是為做人的密行。
12、見人要微笑,處事有禮貌,是做人的密行。
13、吃虧不要緊,待人要厚道,是為做人的密行。
14、遭惡罵時默而不報,遇打擊時心態能平靜,是為做人的密行。
15、受嫉恨時以慈悲對待,有毀謗時感念其德,是為做人的密行。
16、不為討便宜而侵犯別人,是為做人的密行。
17、不為逞己快而諷刺別人,是為做人的密行。
18、不為忌彼好而打擊別人,是為做人的密行。
19、以責人之心責已,以恕己之心恕人,是為做人的密行。
20、廣結善緣,從善如流,是為做人的密行。
21、不為護私慾而傷害別人,是為做人的密行。
22、放下執著,謙虛受教,是為做人的密行。
23、誠信待人,不求回報,是為做人的密行。
24、關懷鄰里,參與義工,是為做人的密行。
25、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是為做人的密行。
生活十事
1、 每天至少要閱讀一份報紙,了解時事;至少閱讀一本好書,要做書香人士。
2、 生活作息要正常,思想行為要正派;早起起居要定時,每日三餐要定量。
3、 養成運動習慣,每天至少五千步。
4、 遠離菸酒色情毒品,生活自治自律。
5、 惜福節儉,不亂用,不濫買。
6、 養成良好的習慣,不亂吃零食,不亂發脾氣,這才是優生保健的方法。
7、 每日吃飯要三稱念,居家飲食要五觀想。
8、 八千里路雲和月,生涯中,要有托缽行腳的經驗,也就是自助旅行。
9、 在一生當中,應該有一至二次,將身邊的物品全部送人,體會空無一物的境界。
10、掌握時間,善用空間,和諧人間;三間一體,人生不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