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過後,雁兒已不再在小燕的窗前停留。他想他怎麼也來不及在冬天來臨前教會小燕飛,然後帶著她飛往南方。他知道,今年他必須在這裡度過冬天了。
雁族是無法適應寒冬的。天氣一變冷,它們就會飛往溫暖的大陸。從北到南,從南到北。這次為了小燕,決定待在北方過冬,對雁兒來說實在是非常大的風險。暴風雪的來臨,可不是任何一般鳥兒所能夠抵擋的,只有少數的鳥類如寒鴉才能例外。
於是他必須學習到懸崖邊的石洞裡做溫暖的窩給自己使用,還得大得容得下他自己、冬季的食物、還有小燕!他的直覺與謹慎告訴他:萬一小燕需要!
這是前所未有的事,無例可循。他只能自己嘗試摸索,做起來特別艱苦,特別是冬季的食物。他上一回從彩虹橋過來時,看到了整片大地白雪茫茫的景象,思索著冬天要到哪兒找食物呢?他不敢自信能學得到寒鴉在冬季生存的能力,至少他要自己做足一切可做的安全措施。
他四處尋找可貯藏的乾果等糧食。幸好秋天之後天氣已冷,食物放在石洞裡不易壞。
他在忙碌之餘,還很用心教育一些逃離人類籠子的鳥兒學飛。有些已飛向南方較暖和的地方,有些如寒鴉類就留在原地,他已無暇為刁蠻的小燕多費心了。
是的,他只有先做好自己的工作,自己先站穩,才有可能奉獻。不然也只有幫倒忙。
這段日子,他一整天都在忙碌飛行,幾乎無暇休息片刻,也因此磨練成超強的身體。他還趁夜晚飛出來,學習忍耐更冷的溫度。他學習思念陽光,他發現到只要心一直想著太陽,身體就會暖和得多。於是,他全心專注在夜裡一心不亂地觀想太陽,想像身體腹部有個熾熱的太陽,雙腋下與雙腳底也有太陽,甚至能觀想到太陽的光熱籠罩著自己。自從他發現到這個方法以來,耐冷御寒的能力大大地加強。
他學習在寒冷中一心專注,身體全然不動,專注到忘我的程度。他也學習在寒風中,發勇猛心英勇飛行,這也能鼓動熱能,只是這方法需要更多的食物。
這段期間,他真的多管齊下地準備這一切。雖然他自信自己過得了冬天的考驗,卻決心要給自己更多更多的餘力,去勝任意想不到的考驗。他必須有剩餘的能量去做更多的事,卻也須有超強的睿智去做一切保守的安全措施,去儲藏能量。
幾個星期沒看到雁兒叔叔出現,小燕開始又惱又悔,自憐自艾起來。生活中有太多的不如意:小晶晶忙於學業;咪咪吃剩的魚骨留下的腥味;黃鶯公主對黃鶯王子的撒嬌與打情罵俏;眾人的冷落與忽略;日漸增寒的溫度,小晶晶的爸爸還決定要讓鳥兒們磨練磨練,以免像往年一樣,形成對暖氣的依賴;雁兒叔叔的不再出現,或在窗外遠方飄過的身影……這一切都叫小燕心生煩惱。最近在夜裡,還聽到可怕的「嗦嗦」怪聲,也不知是什麼。
日子真的太單調乏味,小晶晶已很久沒有伸手進籠子裡來撫摸她了。這是去年她還天天做的事,今年就好像完全忘得一乾二淨了。
秋天終於到了尾聲,天開始下起冰雹,這是大雪來臨的先兆。夜裡的寒風陰森地在呼嘯著。去年的冬天,小燕在一無所知中度過大難,今年的冬天會如何?
此時小燕想學飛已艱難,即使雁兒叔叔肯教,外頭的天氣也會叫她無法抵擋。她開始恨自己對雁兒叔叔的刁蠻,後悔自己玩以退為進的手段,害得自己進退兩難。她終於向上天發誓,只要雁兒叔叔再次出現,她一定會好好聽話,做個單純的孩子,做個受教的學生。可是雁兒叔叔上了哪兒呢?
洞外暴風雪在瘋狂地呼嘯,才幾個小時,大地已一片翻白,在月光中,愈顯得淒涼。雁兒在洞內窩裡一動不動地蹲著,心一直念著小燕。每想起小燕,心中就有不祥之感。去年冬天小燕逃過大劫,今年冬天會如何?他不能做什麼,只能祈禱,這是他最無助時唯一能做的事。
他就這麼祈禱到深夜,到睡去,入了夢裡,他心裡還唱著祝福之歌:
也讓我
也許我不能為你做什麼
也讓我為你獻出真摯的祝福
也許我不能代你受苦楚
也讓我給你柔柔的法的慰撫
在最黑的夜裡
願心法光明
對最苦的考題
願心智空明
願你能感受到那苦中的愛
好讓你擁有力量在苦中獻出愛
願你能感受到那嚴中的情
讓你能如實珍惜那最真的心
最深的法
大師、帝釋與無名菩薩皆注視著雁兒與小燕的情況,知道今回他們必須靠自己的力量,共同度過艱難的考驗。
「過得了這關,雁王會更強,小燕也會得到她應得的教訓。」帝釋心裡這麼想。
「教育愚者的最後方法,就是任她為所欲為。小燕必須從自己的過失中學習,雁兒卻會從別人的過失中學習。只是遇上小燕,他還是對她新出的技倆適應不來,還好是學得快。」大師心想。
「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一切只是如此。」無名菩薩超然觀緣。
大富豪屋頂的雪已越積越厚。屋後有根木柱子已開始傾斜,是地洞裡的老鼠在柱子上磨牙,破壞了柱子原有的支撐力。小晶晶的父親一看發覺不妙,趕緊把兩隻黃鶯帶進屋前小晶晶的房裡,咪咪也在小晶晶的房裡睡覺。
眾生一旦到了運勢不好時,什麼事都可能發生。正當大富豪打算把屋後的小燕帶到屋前時,突然「轟」一聲大響,整間屋子後方塌了下來。小燕連籠帶身被壓在下面,金籠子被壓得變了形。寒風從碎木石隙縫中吹進來裡頭,忽然間變得非常寒冷。
「雁兒叔叔!」小燕被嚇得哭了起來,全身一直在寒風中顫抖。「小晶晶!」
狂風呼嘯,誰也沒聽到小燕的呼叫。小晶晶想去屋子後方救小燕,卻被她的父親阻止。
「救不了的,晶晶,她一定已被壓死了,而且現在外頭正下著暴風雪,誰也做不了什麼。」
小晶晶想起小燕的遭遇,哭得雙眼都紅腫起來。畢竟她們有過很深厚的感情。
雪繼續下著,把碎木石的隙縫封住了大半,寒風吹不進來,感覺上是比較不冷了,但要怎麼才活得下來呢?外頭是一片冰天雪地,裡頭是一個冰窖。
「天啊!難道這回要小燕活埋在冰雪中,活活凍死不行?」
雁兒正在用翅膀撥開洞口剛降下的雪。開始時,雪把洞封住了一半倒是好事,寒風較吹不進了。但接著雪越積越高,他開始感覺到那種危險,再下去整個洞口會被封住。而且雪一旦積久深厚時,會變得凝固,要再撥開就不容易了。
突然間,一隻寒鴉飛到雁兒的洞口來。
「怎麼回事?老鴉。」
「大富豪家的後方倒塌了,就是小燕住的那個部份,小燕恐怕遇難了!」
「我去看看!」
雁兒一飛出洞,以最快的速度向大富豪家飛去。
果然,整個屋子後方倒塌到不成形,被厚雪壓得幾乎看不出什麼了。
「天啊!停止下雪吧!」雁兒長鳴呼叫。
帝釋聽到了雁兒的求救,正想施以援手,無名菩薩已知。即刻又以萬里傳光音的神通,制止帝釋:「讓雁王開發『法』的力量。」
帝釋頓時明白。一味施予救援,是無法讓眾生自然地成長與發揮的。
幾次呼喊祈求,雪依然在下著。雁兒突然想起在大師跟前曾聽說過「真實語的力量」。他想,他一輩子未曾撒過謊,未曾欺騙過任何眾生,理應可以發揮這股力量來救小燕。
於是他展開雙翅,請天地神明作證。
「天啊!我這一輩子未曾撒過謊,未曾欺騙過任何眾生。願以這真實語的力量,讓這風雪即刻停止!」
頓時整個天氣大轉變,風雪神奇地馬上停止了。天上的烏雲也散開了,太陽也照耀在整個白茫茫的雪地上。
雁兒深受鼓舞,於是,又再發了一個真實語的願:「天啊!自從我放下王位,捨讓妻子、權力以來,從來未有一絲一毫的後悔。願這真實語的力量,讓我看到救小燕的方法!」
很神奇的,他突然看到白雪碎石堆下的小燕在顫抖,彷彿那些東西是透明的。
於是,雁兒又發了一個願:「天啊!我這一輩子,未曾對任何眾生起過嗔心。願這真實語的力量,令小燕能夠度過這個劫難!」
這個真實語的目的明確,卻不夠具體,故未見什麼動向。但隙縫中的小燕,卻突然感到暖和起來。
雁兒看看沒有什麼動靜,便邀寒鴉們一同來從事拯救工作。
很快地,雁兒與群鴉們用喙、爪與翅膀把隙縫上的雪撥開,很快就看到了小燕。
「雁兒叔叔!」看到隙縫裡投來的一線陽光,小燕驚喜萬分。
「小燕別怕,叔叔與鴉子兄弟們來救你了!」
「謝謝!」小燕聽到「鴉子兄弟」的到來,不禁感到羞愧,以往她還瞧不起他們呢。
如今隙縫的阻塞是被打開了,但小燕卻逃不出來,那是下寬上窄的隙縫,雁兒體積大下不去,小燕不會飛,上不來。鴉兒下去了,卻無法把小燕給弄上來,只好自己飛回到上來。
「我沒力飛……嗚……」小燕哭了。
「我們給你找一些食物來。」於是,雁兒便請求兩隻寒鴉去他的洞裡帶來一些食物給小燕。
小燕吃了食物,體力已恢復,感覺也溫暖了,卻仍然飛不起來,總是飛起幾寸又掉了下去。她至少要能飛五尺高才能出來。
很快小燕又氣餒了,雁兒一直在打氣,給小燕加油。小燕終於能跳飛到一半的高度了。
「我總是飛不上去,雁兒叔叔,我總是飛不上去。我不能了,我真的不能了。」
「吃些食物,休息一會再試!不要想還差一半,你的飛跳,不是從開始的一點點,進步到現在的一半嗎?你要看到你的進步,才是啊!」
「雁兒叔叔說的也是!」
但過了一會,小燕又氣餒了,她真的要放棄自己了。
「小燕!你怎麼這麼不爭氣,大夥兒都在幫你,你卻不幫自己,你太沒用了!」
「嗚!叔叔罵我,叔叔第一次那麼凶罵我,嗚……」
「就是要罵你,你是弱者。你辜負了大家的一番好意,你哭死也無法補償你的過失……」雁兒知道,一切軟的方法都用過了,都無法激發小燕的潛力,只好用硬的了。就在這關鍵點上,小燕若錯過時機,拖久了,之後若再下一場大雪,誰也不知還能做什麼了。
「叔叔罵我,叔叔罵我……」
「你只想到你的『我』,你沒有想想當下需要解決的問題。你沒有拿出勇氣,之前就已經錯過了那麼多次的學習機會,這次再不學,你只有死!」
突然間,小燕害怕起來,她想到「死」就害怕起來。休息時她檢討一下,想想雁兒叔叔罵的也有道理,便決心要真心自己救自己。於是,又一再振翅向上飛。
慢慢地,她越來越習慣用雙腳與雙翅使勁。一天過後,她終於飛到隙縫邊,抓住雁兒叔叔口裡銜著的樹枝,被救上來了。
真正的考題才剛剛開始。這到底會是什麼?請看下回。
善的種子
無風。
金色的陽光,照耀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氣氛特別寧靜。
陽光照在小燕的身上,在那冰寒的天氣裡,帶來一份溫暖。
是雁兒叔叔的真實語力量在靜靜地發揮效用。多生多世的真實語操守、至真無私的信念、一心專注的發願、超凡的功德……連合起來發揮著超凡的法力。
也是小燕的功德。過去世,她對當時是修行人的雁兒叔叔生起恭敬心,結下今日的善緣。
也是大師與帝釋天王的助緣,也是無名菩薩的指引,促成了今日法的力量之顯現。是無名菩薩才深明雁兒的潛質與角色呵!才能拿捏準行動、選擇與放手的時機。他不覺得自己厲害,「只是因緣,只是如此」。
雁兒叔叔現在面對一個最艱難的問題:怎麼護小燕度過冬天?
回到小晶晶家裡是不可能,也不合適了。好不容易才得來的自由,不可能就此斷送。小燕對人類主人的寵愛與餵養,已不再有信心。反而是,雁兒叔叔在她最艱難危險時,不顧自己的危險,千辛萬苦地守護她。她還不知道去年雁兒叔叔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救了她,以及一直以來為她所作的祈禱與所費的心血呢!她不知道,雁兒叔叔也無意讓她知道,只希望她從此能走向光明,得到真實清淨無染的快樂。
「只有一個選擇。」雁兒叔叔在想:「幫助小燕找回鳥兒的生存本能:飛!」
「不。」無名菩薩心想:「這回不只是你們的身要飛,你們的心也要飛。放下一切心的枷鎖,無拘無束地飛吧!」
小燕想起雁兒叔叔為了救她,不惜讓她討厭,說了那麼凶、那麼狠的話,激發她內心的清明與鬥志去度過那難關,心中生起無限的感恩與信任,不知不覺地,她已靠在雁兒叔叔的大翅膀下,哭了起來。
多情的妙音天女看到這一幕,又發揮她那改編詞曲的急智能力,不禁又唱起歌來:
自然如此
多少因緣多少事
多少承擔多少好
多少善因多少善報
如實是自然之道
多少愛心多少淚
多少真情多少義
多少善法多少法力
真惠是久之道
空的無我
悲的同體
明智可相印?
忍的無極
愛的太極
生心可無住?
一份體諒一份親
一份包容一份廣
一份超然一份自在
無礙是用之道
這回天神們讓小燕也與雁兒叔叔一起聽到這首歌。
「這悅耳的歌聲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小燕在想。
她從小晶晶的師父那裡聽過「空」,也聽過「悲」,是很高很高的「法」。師父說:「悟了,就可做聖賢之事,對自己對眾生都會有大惠益。」以前,她以為她悟了,現在卻又不怎麼懂,但至少聽過。但「同體」、「無極」、「太極」……「生心」、「無住」……?她全不明白,只知道歌聲很好聽,很舒服,憾動心腑。
雁兒叔叔聽到這首歌就觸動內心深處一些古老的情感與體悟。「同體」就是打破人我差別,愛人如愛已,對別人的感受、成功與失敗、快樂與痛苦感同身受。同樣地,對自己、對別人的一切,明空無住而超然。
「無極」也就是「虛無」的力量達到沒有極限的極點。
「太極」,也就是「有」的力量達到極點。
…………
但眾天神為何要讓小燕也聽到這首難懂的歌呢?
「是小燕接受成長磨練的時候了,給她的心種下一個善種,往後終會成熟,終會產生實用價值。」天神們都這麼想。
好聽的歌曲是聽了,在雁兒叔叔大翅膀下的小燕,感覺好溫暖。可是,雁兒叔叔下一步要怎麼辦啊!天氣冷、食物、飛行……每一道都是難題。但雁兒叔叔的第三個真語誓言,是必然不敗的。
大翅膀抱著小燕,雁兒叔叔閉上眼一動不動,在尋求如何走下一步的靈感。
靜是動之本,無極是太極的基礎。所謂無極生太極,或無極而太極,「先能無為而後無所不為」,「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就是在強調空淨虛靜的重要。文辭雖異,原理不差。能靜才能定,有定才能生起真智慧。清明的心,才可能與自然界裡的法相印。與法相印,才能開發出法的力量。
對,要靠法的力量。靠一己的盲目頑力,就像靠四肢欲游泳過海,倒不如揚起帆、借風力,乃至……
雁兒的心慢慢沉靜清明,直到像一面鏡子,像一面無波的水面,映在上面的月亮是那麼圓滿。
無名菩薩在兜率天觀察雁兒心境的演變。
「可以了。」於是大菩薩把第一步心法印在雁兒的心裡。
靈感到了!
「小燕吃飽了嗎?」
「吃飽了!」
「想學飛了嗎?」
「想!」
「願意為學飛付出『代價』嗎?」
「願意!」
好單純的回答!
「好!第一步,就要先學會『展翅滑翔』。叔叔會用爪子,把小燕提到小樹枝上,小燕要把樹枝抓好,就像抓住金籠子裡的棒棒一樣。好嗎?」
「好!叔叔提我!」
於是,雁兒叔叔把小燕,提到約五尺高的樹枝上。小燕一往下看,心裡有點害怕。以前金籠子雖然有時吊得高高的,但畢竟是在籠子裡,不會掉出來,故不會畏懼。這回,下面就是五尺遠的地面了。
「小燕別怕!叔叔做給你看。哪!這樣打開翅膀,鎖著翅膀不動,尾巴直直的,雙腳一跳……哇!好舒服哦!」雁兒叔叔滑了下去。
「雁兒叔叔好棒哦!」
「小燕試試看!」
「嗯……」小燕感到害怕,一直在樹枝上擺動,不敢跳。「叔叔,小燕好怕!」
「別怕!別怕!有叔叔在,叔叔會保護你!」
「叔叔,小燕好冷!」
「敢敢跳!多動一動,就不冷。現在太陽正艷麗,小燕要趁機學會滑翔,再學會飛高。在太陽下山前,至少要飛到叔叔所居住洞穴的高度。」
「叔叔,小燕沒力,小燕很餓!」
「小燕不是剛剛吃飽了嗎?」
「不知怎麼就是沒力,不是餓是什麼?」
「不,這是因為小燕心裡害怕。害怕,就會奪去我們的力量。這不是體力的問題,不是餓這回事!」
「叔叔說小燕撒謊?」
「也不是撒謊!是小燕不明其理,所以說錯了。」
「叔叔說小燕笨?」
「小燕不是笨,而是沒有經驗,這道裡是要從經驗中學來的。小燕別在意這些好不好?不要分心,注意力放在重要的事上。」
「叔叔總是催小燕,不給小燕自然的時間成長,小燕不依了!」
「唉!小燕又不聽話了!別無理取鬧了!下一步總要走下去啊!」
「你說我無理取鬧?我告訴你,我剛剛從那麼危險的小洞中跳出來,身體沒力。你逼我,你才無理取鬧!」
「別耍嘴皮好不好?這個訓練是要趕緊的。拖久了問題會越來越大。」
「我可不是耍嘴皮。我現在很餓,我要吃東西!我要吃東西!」
「唉,這孩子!」
雁兒叔叔無奈地,又讓小燕吃了一些食物。
「小燕準備好了嗎?」
「你別催我好不好?!我剛吃飽,總要休息一會。小晶晶總會讓我吃飽後休息一會,才請我唱歌的。」
「唉!壞性子一養成,就很難改了。」雁兒叔叔心裡想到,卻不敢再說出來。「真正的真心太稀有了!」
「我告訴你,我才不像那兩頭黃鶯一樣,天天等待小晶晶疼愛、呵護。我可是會從艱苦中,闖出一條路來的燕兒!你瞧!我今天不是從小晶晶的家裡走了出來嗎?」
雁兒叔叔默默地聽,沒有反應。他知道,小燕的自傲,來自她失寵的自卑,是因為慢心,淹沒了她的理性。看到這點,他不禁又對小燕生起無限憐憫。
良久,雁兒叔叔又有點著急了。外頭的氣候變化大,太陽會下山,風會再刮起來。小燕在溫暖的屋子裡住久了,不曉得如今這風止陽曬的良機在冬天裡是不多的。無知者本應接受智者的引導,但小燕竟然要操控雁兒叔叔對她的幫助!
果然一會兒,風刮起來了。小燕打了幾個寒顫,冷到哭了起來。
雁兒叔叔又過來哄小燕:「小燕學飛好不好?」
小燕聽到雁兒叔叔溫柔的話,也不好拒絕。於是又從頭開始。
但小燕一到了枝頭上,雙爪就不肯放。此時再加上颳風,異常寒冷,她更展不開翅膀滑翔,因為翅膀一打開就露風,就更冷,冷得她縮起來。
於是雁兒叔叔把她放到三尺高的枝頭上,希望這次比較低會好些。但還是不行,小燕被風吹到冷得打不開翅膀。
看來不逼不行了。雁兒叔叔心想:「三尺也跌不死,反正雪面是軟軟的。」於是,便把小燕給從後推了下去。
「救命啊!你要害死我啊?」小燕跌在雪上。跌下去時,她的翅膀很本能地拍了拍,畢竟她早晨還飛起過五尺高,也就沒事。
「再來!」雁兒叔叔下令了。
看結果
有些眾生的學習又苦又慢。
有些眾生的學習雖苦卻快。
有些眾生的學習雖樂卻慢。
有些眾生的學習又樂又快。
有人說:是業,誰也改不了。
有人說:是業與業的模式,模式改一改就會好很多。
雁兒叔叔想讓小燕發揮得最好,盡可能不苦又快,可能嗎?
雁兒叔叔一話不說,就用爪子提起小燕,飛到四尺的高度,也不把她放到枝頭上,直接就在空中放了她。她急得翅膀直拍,掉落地上。
「哇!……」小燕哭了起來。
雁兒叔叔也不理,一次又一次地把她提起放下,愈來愈高,也不聽她抗議咒罵。
終於小燕知道叔叔是來真的了,抗議謾罵什麼也沒用,都要摔的,只好小心揮動翅膀下降。
慢慢地,她學會了展翅不動地滑翔。她開始歡喜那種滑翔的感覺,飢餓也忘了,也不覺得冷。
但她不會轉彎,有幾次,她在滑翔時撞上了樹頭,暈得滿天星斗。雁兒叔叔教她擺動尾巴來操控飛行方向。慢慢的,她就學會了。至少現在,她不怕從高處跌落下來摔死。
小燕吃了一些食物補充能量,想懈怠一下。
「不行!一停下來就動不了,要繼續飛才不覺得冷!」
「小燕很累嘛!叔叔一點都不體諒!」
今回雁兒叔叔學聰明了,不跟小燕說道理,只管做。他想:「太陽要下山了,我只有選擇用非常手段來訓練他了!」今晨他得到「果斷執法」的靈感,到現在他才通曉,懂得實踐了。
他開始從後方大力去撞小燕,小燕嚇得直向前跳。他又直追過去,一撞再撞,撞得小燕好疼,雙翅直拍起來。小燕飛了幾尺,又掉了下去。開始是兩三尺高遠,接著是四五尺、七八尺,終於飛上了十尺高的松樹枝頭。
「夠了嘛!叔叔,尊貴的雁兒叔叔!今天已進步那麼多了!」
「不行,要飛進十尺高的山洞,不能剛剛好只能飛十尺,必須能飛得更高,必須有餘力,到時才不會撞到洞邊受傷。」
雁兒叔叔一說完,又緊追著要撞小燕,小燕真的振翅高飛起來,竟然飛到十五尺的高度了。
「好!今天可以了!小燕,吃點東西吧!」
「謝謝叔叔,尊貴的叔叔大師,以後別那麼凶,好不好?」
「只要你用心學飛,叔叔也不必費氣力逼你。」
「看結果。」蒙卡勒大師說:「修練在進步時,總有種種內外魔障。逆緣可以是障礙,順緣也可以是障礙。逆障容易看清,最怕是順障。順障就是一切好的,討好的內外因素,乃至成就感,讓你自己放逸,自己成為自己的敵人還不自知。」
「看結果。不論做什麼,不達最後的目標,絕不為任何小小的成就或好處所迷惑。好也增上,壞也增上。這樣好與不好的體會、順與逆的經歷,都會成為我們前進的因緣。」
「看結果。最終的結果。只有時時刻刻,剎那至剎那間如實觀緣,如實用緣,才不會在因緣變幻時僵硬不靈。」
「看結果。記得,一切以滅苦度苦為重。離了這個,一切成果都是虛浮不實的。諸佛也只教『苦』與『滅苦』啊!」
雁兒叔叔想起大師的話,心想:「你就是必須飛!謾罵也沒用,甜言蜜語也沒用!」
理論與實踐
他們終於飛回了山洞。小燕真的累了,當晚躺在雁兒叔叔溫暖的大翅膀裡,呼呼大睡,還睡得真香。
當晚小燕做了一個夢。她夢見一個白鬍子的仙人站在雲端,對她笑了笑,還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對她說了一句話:「生命的考題誰也避不了,你倒不如迎向它,全心為它付出『代價』,漂漂亮亮地度過它。」
雁兒叔叔也做了一個夢。他夢見自己帶著小燕,無意間飛進一個森林大火的火圈裡。火圈有約十公里直徑,裡頭有許多小動物在哭泣,不知逃往何處。他必須放下小燕,叫小燕自己飛出去,她已有能力飛。於是,他一直來回背負他能背負的小動物,飛出火圈。直到最後,火圈越圍越小,他奮鬥到最後一刻,要救的也沒救完。最終,他筋疲力盡,陪著逃不出的動物葬身火海。很奇怪的是,火燒到他身上時他還很快樂!
在接近醒來的迷迷糊糊之中,雁兒叔叔聽到心裡有一股聲音:「你不能只教身體的飛行,你必須也教心的飛行。」
心的飛行?雁兒驀然醒過來。對!那就是說,心要戰勝自己,那必然是大師所講的那些。但教小燕,要怎麼下手啊?
「天啊!給我一點靈感吧!」
…………
靈感沒來!原來靈感是越求越得不到的,有求就有染,有染的鏡子照到的怎麼會是真的呢?
「不!我自己要先戰勝自己,實踐一下自己要教授的功夫。」雁兒憶起自己先前的錯誤,可是他又靜下來,放下一切,放下自己,放下小燕,放下內外世界……直到心如明鏡。
此時,在大師身邊所學過的法,在他心裡湧現。這是他最近為了小燕的事忙忙碌碌而忘了溫習的。對了!就是這樣,靈感從他內心深處,浮現了出來。
突然,翅膀下的小燕在他胸膛上啄了一下,令他跳了起來!
「小燕『啄』叔叔幹嘛?」
「小燕要看自己是不是在夢裡,所以啄一下,看是不是真的。」
「無聊!起來吃點東西,吃完繼續用功!」
「還要用功?昨天才這麼辛苦,今天休息一會吧,叔叔!」
「不行。生命的考題誰也避不了,你倒不如迎向它,不用被逼。選擇走向它,會比較快樂,會過得更漂亮!」
「叔叔說的話,好像是我夢中的仙人哦!夢中的仙人還對我說,要『全心為它付出代價』。叔叔好棒!」
「好!好!吃點東西吧!吃完繼續用功!」
「哇!好嚴!句句不離用功。」小燕望了望雁兒叔叔,不敢再出聲。
「叔叔,外頭還很冷,可以遲一點再開始嗎?」小燕又懇求了。
「可以。」太意外了,小燕高興得不得了!
叔叔的下一句話更意外!「我們在洞內,上飛行理論課。」
「學飛還要學理論?」
「對!不只是身體要學飛,心也要學飛。」
「心要學飛?心怎麼飛?」
「戰勝自己就能飛。所以心要戰勝自己。」
「自己……自己……怎麼戰?」
「首先,放下一切自己在捉著、造成自己不能自由自在做自己要做的事的東西。」
「我們的心?我們的心執著什麼?」
「就如你昨天恐懼。」
「可是那是『自然』的反應啊!站在高處,一定會怕跌下來摔痛嘛!」
「對。那是『自然』,但那是『無知的自然』,不是『智慧的自然』。」
「叔叔是說,『自然』有兩種?」
「也不是兩種,也不是一種,也不是很多種。」小燕張大了眼睛。
「『自然』就只是『自然』。」雁兒叔叔的話很深奧。他頓了頓,又繼續說:「火的『自然』就是帶來光明與熱量,水的『自然』就是能撲滅火,太陽的『自然』就是會日升日落,月亮的『自然』就是會圓缺轉換,虛空的『自然』就是能任萬物自由來去,生的『自然』就是會死,鳥兒的『自然』就是飛。這可以說是很多種『自然』,也可以說是一種『自然』,看你怎麼說而已。怎麼分、怎麼數呢?那只是說法的不同。『自然』卻只是『自然』。」
「那為什麼恐懼會是『無知的自然』?『智慧的自然』又是什麼?」小燕開始對雁兒叔叔的理論課程充滿興趣起來。
「你問你自己,當時你為什麼會恐懼?」
「因為我怕跌啊!」
「好。那你可能跌,也可能不跌。但叔叔問你,恐懼能幫到你不跌嗎?」
「嗯……沒有。甚至還可能讓我更容易跌。」
「那你為什麼要恐懼?」
「那不是我要的!是……是沒辦法,是無奈的!」
「對!那就是關鍵!恐懼不是你要的,是無奈的。」
「但為什麼說,恐懼是『無知的自然』呢?」
「叔叔問你,當你心生起恐懼時,你是不是想保護什麼?或怕失去什麼?」
「嗯……我想保護自己,我怕受傷、怕死、怕失去這個……這個生命!」
「但恐懼有幫到你保護自己嗎?」
「有、也沒有。」哇,好絕!全說完!
雁兒叔叔張大眼睛,看著小燕,等她說下去。
「有,是因為它讓我不想去做危險的事。沒有,是因為如果我真的做了,恐懼根本不會給我安全或做得更好。」
「對!那你最後不是做了嗎?」
「是叔叔逼我啊!我沒得選啊,叔叔!」
「好!如果你知道有件事你非做不可,如果你能不恐懼,你願意讓恐懼生起嗎?」
「這還用說,當然不願意!當我發現到叔叔硬要動粗的時候,我也沒辦法,只有專心小心落下去,免得摔痛,也就什麼恐懼都沒了!」
「叔叔也不是要動粗,只是沒辦法!但你看到嗎?當你專心做一件事時,什麼恐懼也沒有?」
「對!」
「這是一點。剛才你說,如果你能選擇,你不願意恐懼,這是因為你已明白恐懼對你沒有幫助,對嗎?」
「對!」
「所以明白的心,不願意恐懼的心,就是智慧的心。所以說,恐懼不是『智慧的自然』。」
「但即使明白,有了『智慧』,還是會在那種處境裡出現恐懼啊!」
「對。那是『智慧』不夠徹底、不夠圓滿。」
「那怎麼才是更圓滿的『智慧』呢?」
「剛才小燕不是說,恐懼是沒辦法,是無奈的嗎?」
「對啊!」
「那恐懼會是你嗎?你不能控制的東西屬於你嗎?」
「好像不屬於我,就是控制不了!」
「那就是生命的一種真相。看得透,用『智慧』去深入看透那種真相,就能脫離恐懼,甚至斷除恐懼。看不透,就控制不了恐懼了。所以說,恐懼是『無知的自然』。」
「能給一個比喻嗎?」
「好。小燕,除了怕高,你還怕什麼?」
「還怕……還怕蛇!」
「好,如果這洞裡有一條繩子,你以為它是蛇,你看了會不會害怕?」
「當然會!」
「如果,你知道那只是一條繩子呢?」
「當然就不怕了!」
「這就是為什麼恐懼是『無知的自然』,不是了知或『智慧的自然』。」
「即使我看清楚那地面,知道恐懼不能幫助保護自己,但我還是會怕啊!」
「如果要克服這種恐懼,你要看清的不是地面,也不只是恐懼沒有幫助保護自己,而是你自己!」
「我自己?」
「對!太陽出來了,我們去學飛吧!這個以後再談。」
「可是,叔叔,小燕想現在就知道答案!」
「理論是理論。實踐──才能帶來更真更深更實用的『智慧』。不然習慣了,會借沉迷理論來逃避當前的實踐。一步一步實踐下去,你就會明白。」
「還不是你先開始要談理論。」小燕心裡一片納悶,現在又要到外頭面對寒冷。
備險
小燕與雁兒叔叔一同跳到洞口,向面前金光燦爛的雪地望了望。
「小燕,你看,多美!」
「嗯。」小燕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這洞口並不太高,以叔叔的飛行能力,昨天就可把我提回洞裡,用不著趕在太陽下山前逼著小燕學到能飛上來呀!」
「叔叔當然知道自己的能力。叔叔只是以此作為昨天學習飛行的目標。只有當我們有目標時,才會學得好。再說,難得昨天風止陽曬,小燕也剛好有了戰勝自己、跳飛出木石隙縫的經驗,正好一股作氣再接再勵。不然一旦自己趨向舒服安逸了,在這種冷天氣裡,很快就會不想動了。」雁兒叔叔只說他能解釋的,他沒說出他的直覺與靈感的關鍵性作用。
「叔叔真有智慧!」
「叔叔關心你!」
「那今天的目標是什麼?」
「小燕說呢?」
「叔叔說嘛!」
「今天小燕要學到有能力從這個山洞飛到那棵松樹上,休息一會,再從那棵松樹飛回這個山洞。怎麼樣?」
「哇,那麼難!那要很多體力的,小燕行嗎?」
「不難。只要小燕掌握到飛行技巧,乘風滑翔,如何消除阻力與如何善用能量。」
「這麼多?能不能一天學一樣?」
「不,這是一套的,得一起來。首先,我們先溫習一下昨天學過的『展翅滑翔』。」
雁兒叔叔也不給小燕遲疑,大翅膀在小燕身後一拍,唱一聲:「下去!」
「哇!」小燕來不及抗議,就往下掉,急忙打開翅膀。還真不得了,竟然滑翔了三十多尺遠。
「飛上來!」雁兒叔叔又下令。
「叔叔不要逼我,我討厭被逼!」
「飛上來!別想多多!」
「不要!」
「快上來!」
突然,在小燕身後約十五尺的亂石堆雪面上,露出了一雙鷹一般的眼睛,在盯著小燕,是一隻流浪的野狗!
「快上來!危險!」
「不要!」小燕耍賴。
雁兒叔叔顧不了那麼多,直往小燕飛衝過去。野狗看到雁兒叔叔飛下來,正好是更好的獵物,直奔過來。
就在雁兒叔叔與野狗離小燕約五尺的距離,雁兒急智發覺不對,來個急轉彎,繞去另一邊。小燕一時慌到腳軟,不知所措。野狗貪圖大的獵物,也轉去追雁兒,而放下了小燕。小燕才回過神來,一舉飛回洞口。雁兒飛了一個圈,也回到洞口。
「雁兒叔叔!」小燕倚在雁兒叔叔身上哭了起來。
「好,好,沒事就好。」
「對不起!是小燕不好,小燕不聽話,害得叔叔差點被狗兒捉去。」
「叔叔倒不怕狗兒,只怕小燕被逮住。」
「但叔叔總要逼小燕?小燕討厭被逼!」
「小燕啊!叔叔不逼小燕,小燕願意自己磨練自己嗎?小燕願意盡自己的潛力,為學習付出代價嗎?」
「願意啊!」
「還說!小燕啊!你看到你剛才飛了多遠嗎?如果沒有叔叔,沒有野狗,讓小燕自己飛,小燕會一下從下面飛上來嗎?」
「下去倒不難,滑翔而已。上來就……嗯,小燕也真本領。」小燕始終不願意歸功於叔叔和野狗。
「小燕啊!在外面的動物世界裡,是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在運作。時時刻刻都有風險。我們一定要充份發揮我們的天生本能,才能保護自己。這也是叔叔要小燕快快學好飛行的原因。小燕試想一想,如果昨天叔叔不是逼著小燕學飛,小燕今天能飛上來,能逃得過野狗的爪牙嗎?」
「謝謝叔叔!」
「小燕啊!生命裡的機會要充份把握啊!」
…………
「叔叔!為什麼成長要那麼苦?」
心與身
雁兒叔叔展開大翅膀把小燕擁在懷裡,良久無言。小燕似感動,也似難過,不禁哭了起來。
雁兒叔叔也感到一陣陣心酸,心想:「唉!這孩子,從小就被關在籠子裡,習慣了依賴餵養保護。鳥兒的自然生存方式,對她來說是真的苦了些。但生命裡有更好的選擇嗎?」他想起自己的成長歲月……
「小燕啊!從前叔叔也曾這麼想過,也想過種種生命問題,都沒有得到圓滿的答案。苦就是所有眾生生命中的一部份。生、老、病、死、要的得不到、不要的又避不了、種種的遭遇。生命中好的東西留不住,不好的隨時都會來,都會發生,始終沒有安穩。弱肉強食,到底這一切是為什麼?叔叔找不到答案。也只好盡可能帶快樂與真惠給週遭的有緣者。不論怎麼做,生命中都有苦。成長苦,不成長更苦,因為不走向老化,不走向死亡是不可能的。世上從來沒有一個眾生從古遠活到今天。所以不肯成長,就等於不肯學習,並非能拒絕老化衰敗。」
小燕抬起頭望著她心目中有大智慧的雁兒叔叔。竟然還有問題是叔叔找不到答案,也克服不了的。
「難道世間真的沒有答案嗎?」
「叔叔還在尋找,叔叔找到了再告訴你。」
此時他想起雪山修行的蒙卡勒大師的一番話。
「我曾在雪山遇過一個大師,他說世間沒有圓滿的答案,只有跳出世間才會圓滿。」
「跳出世間?」小燕充滿興趣地問。
「大師說,那就是死後不再投生做什麼。」
「死了還能投生嗎?」
「對,這叫做輪迴。人可以投生做動物,動物可以投生做人。還有餓鬼、地獄、天堂……」他想起看「緣起宿命鏡」的經歷。
「哇!那一定是好好玩!還有天堂!」
「天堂是好玩,但若下到地獄就很苦了。像我們在動物界的,天天都在逃避危險,常常都要活在恐懼之中,都很苦的。」
「但,不再投生不就什麼都沒有了嗎?好可怕哦!」
「大師說,那是未曾證悟者所不能瞭解的。從前佛在世時說過,不再投生就是永恆的快樂……」
「佛是誰呀?」
「佛是一個圓滿證悟者,有能力救眾生脫離苦海的大聖人。」
「哦,原來佛也是人。對了!我好像聽過小晶晶的師父提過,他還說過願佛保佑我。嗯,佛……佛……好像越想越熟悉。」
「野狗走了。我們繼續學飛吧!也得解決眼前的問題。」
「好!」
「小燕,你滑翔時身體很硬。要放鬆,輕鬆地保持那姿態就行。學飛雖說是苦的,但你的心不要去想飛行很苦,那會苦上加苦。要想想,熟悉了飛行後是很自由自在很快樂的事。心念快樂,身體就輕盈,也輕鬆,飛起來就不費力了。小燕,試試看。」
小燕試了幾回,有些進步,但還是很費力,很快就沒力,就累。
「叔叔,為什麼叔叔能飛很久很高很遠都不累,小燕飛一會兒就累了?叔叔也跟小燕吃一樣的食物呀!」
「因為小燕還不習慣,所以飛行時心放得不夠開,心還有自己製造的阻力。心有內在的阻力,身體就有阻力,相互抵抗,就耗費能量。所以一會兒就累。」
「心真的有那麼大的作用嗎?小燕還以為飛行只是身體的事!」
「小燕記得嗎?當那只野狗衝向小燕時,小燕不是一時慌到不會飛了嗎?」
「對呀!後來他追向叔叔,我才突然間恢復勇氣飛起來。」
「這就是了!當我們的心處在不好的狀態,如恐懼、懷疑、生氣或任何不好的心境時,我們身體的表現就大受影響。」
「所以叔叔說『不只身體要飛,心也要飛』,對嗎?」
「對!但心要飛,也不只為了身體要飛,心要飛是有更大的意義與作用的!」
「什麼意義與作用?」
「說來話長,我們繼續訓練,以後慢慢小燕就會明白。」
「又是要等以後。」小燕心裡又納悶了。
自滿
幾個星期後,小燕終於能輕易地在空中飛翔了,她與雁兒叔叔在空中追逐嬉戲。速度上總是比不上雁兒叔叔,但小燕身體小巧,轉變方向卻比雁兒叔叔靈巧一些。
此時她感到很快樂,她從來沒有這麼快樂過。原來活出鳥兒的自然是這麼快樂、這麼自由自在的。
「還沒有。這身體的自由還不是真正的自由,心的自由才是更高的自由。」雁兒叔叔總是有更高更高的目標,小燕聽來總覺得掃興。
「但小燕自由在空中飛翔時,不只是身體很自由,心也覺得很自由很快樂呀!難道叔叔飛行時,心就無法自由?」小燕不服雁兒叔叔總是有潑冷水的話。
「小燕別苦惱!叔叔不是有心給小燕潑冷水,也不是沒有看到小燕的進步與自由快樂。叔叔只是如實地指出自由有更高的程度與定義。」
「小燕很滿意當前的進步,覺得一切都很好啊!為什麼總要有那麼辛苦的『如實』呢?小燕相信只要這樣訓練下去,就會得到真正的快樂!鴉子兄弟都是這麼說的!」
該怎麼說呢?小燕總在順境中自滿、犯錯,總在逆境中發奮改過。此時她會飛了,我慢心也大了,連教會她飛的雁兒叔叔的話也聽不進去,還用諸多理由反駁。雁兒叔叔深明小燕的這種習性,也就沉默,不再說什麼。
「說話,要看因緣時機。」大師說過:「話不只要真實,還要能帶來惠益。只要真實、有利益、合時機,不論話會帶來好受或不好受,智者都會說。若不能帶來惠益,即使真實也沒用。智者不說沒有惠益的話。」
雁兒叔叔想起大師的教誨,總是心生感激。「雁兒啊,當你幫不了別人時,就先幫自己吧!當下充實自己的『法』,自己的實力,永遠是更實在的。要平等對待自己與別人。不要忽略了更易受教的自己啊!」
「我現在該為自己做些什麼呢?」雁兒一直在想,一直在想,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雁兒一直都為週遭的眾生忙碌,也該充實自己了吧!」無名菩薩心裡在想。於是他觀一觀大因緣與雁兒自己的因緣。「嗯,就是如此。」
在迷迷糊糊之中,雁兒聽到心裡有一股聲音:「你要放下一切,一切。你的心要飛,飛得越高,看得越遠,不能為小燕停留。增強自己『法』的實力,往後你會為一切眾生做得更好,包括度小燕。」
他翻了一翻身,又睡了下去。他夢見自己成為一個像大師一樣的修行人,禿了頭,穿著褐色的衣服。不,那是袈裟,大師穿的那種,在雪山的山洞裡修行。有一位美麗的女神,從天上來到他的洞口,彈起琴來,唱了一首歌。
發現潛龍
你心裡深藏著個不平凡
能力挽狂瀾轉乾坤
你懷著令人感動的心願
叫天地都為你震撼
你為了醞釀實力放下我
總把光芒往內收斂
你可要記得及時成就法
改變那法衰的局面
深明因果無差
法業的法惠恆不假
要深修無我堪忍悲同體
再中極轉乘萬千法
忍耐吧忍耐吧潛練的龍
把六根世界全放下
同體心不忍眾生的癡苦
一心要為眾生成法
觀透苦磨是空
世樂也生滅無可住
懷超然時空緣幻的智勇
中極那深藏的法器
這一步這一步中極轉乘
練養用本來是一體
呼吸中弘法護僧度眾生
已中極深藏的法器
太震撼了!雁兒從震撼中醒來,夢中的記憶猶新。
「『法』!『法』!這就是答案!」
「『練、養、用』。功夫用了那麼久,現在是繼續練功夫的時候!」
「『這一步中極轉乘』、『呼吸中……』,當下這一剎那就是關鍵,專注呼吸就是竅門!」
雁兒過去無數世的修行功德,讓他一聽到這首歌就得到很深的領會。
「中極轉乘萬千法!」雁兒他看到了光明!
出離、上路
「小燕,叔叔要走了。」
「叔叔要走了?」
「是的。」
「為什麼?」
「叔叔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修行。」
「修行?『修行』是什麼?」
「那就是心的飛行。」
「叔叔不是說要教我心的飛行嗎?」
「對,但不是現在。現在小燕還沒準備好接受更高的訓練,叔叔自己在這方面也還做得不夠。」
「我不要!我不要!叔叔騙小燕!叔叔不要理小燕了!嗚!……」
「別再哭哭鬧鬧了,叔叔已決定了。小燕現在已能夠自由自在在天空中飛翔了,也會自己尋找食物了,朋友也多了,用不著叔叔操心。祝福叔叔上路修行吧!」
「我不要,我要叔叔在我身邊!」
「唉!叔叔在小燕身邊還有什麼作用呢?」
「陪伴小燕啊!」
「叔叔的生命有更遠大的理想。小燕要想,叔叔將來有更大的成就,能幫到更多的眾生,不是很好嗎?」
「我不管,我要叔叔留下來,叔叔別走!」
…………
「唉!這孩子,始終那樣任性。功夫是學到了一些,本性卻始終不改,生生世世都循著這個業的模式。」雁兒叔叔想起看「緣起宿命鏡」時,有回憶過小燕與自己共有過的過去世。
小燕哭哭鬧鬧地拖了近半天,雁兒看太陽已將近升到正中,再拖就不好了,看來只有狠下心走了。「執著美好的結局、追求灑脫的分離,也是一種愚癡。生命中總有無數的不圓滿,不能讓追求圓滿成為自己的弱點。這時也要放下我。該做的事總要做,不能期求完美無瑕的時機。要能在亂中、在不圓滿中前進向上!」
雁兒叔叔心一決定,對小燕說了聲「你好好保重」,轉頭就飛走了。小燕哭著直追,雁兒叔叔也不回頭,一會就消失在雲端。
穿梭在雲間,再次是孤雁的他,再次感到出離放下的灑脫與自在,由然的在心中唱起一首歌來:
生命屬天下
這一個生命 屬於天下
這一個生命 不屬於她
走出狹窄的框框 活出廣博的悲願
這個生命 不能被佔有
龍不能 困在湖泊
只因為龍的伸展 不是湖泊承得下
放下吧 走天涯
生命屬天下 這生命屬天下
雁兒又作出偉大無私的出離壯舉,眾天神們都在隨喜。妙音天女還為他改編了一首歌,給他的出離,添上新義:
最真的情
問我有多少情愁
恰似江水東流
不是我不為你憂
眾生苦長我不忍受
你可知道我的情義多深
佛的智悲教我更遠的謀
祝福我 祝福我
早日 成就
雁兒聽了,在想:「對了,是佛,要學習佛的智悲,大師說:佛是大智大悲的覺者,只有佛才有救度眾生的答案!」
他一直飛,一直飛,一直向雪山飛去。
飛到很累了,他就降落在湖邊喝些水,吃些乾果,再飛到一個懸崖邊的石洞裡休息。
一會兒就睡著了。
他這一睡,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生命如夢,真假難分。這會是怎麼樣的一個夢?究竟此真或彼真?且看下回。)
悲夢
人生如夢
追求奮鬥有為皆如夢
得失成敗榮辱皆是空
因緣空性如夢
如如不動
不再在意異義與認同
不增減是法真實
萬卦空輕鬆融
苦聲喚動
悲心懇切無住生心勇
孤寂心不纏萬緣
中極授記八功
舞台上的戲子在唱著這首人人覺得奇怪的歌。
「太不尋常了,」阿明想:「好像在做夢一樣。」
阿明牽著小花,走出了劇院。「這種一開場就唱怪歌的戲,不會有什麼看頭!」阿明搖搖頭說。
「說不定正是有大奧秘在裡頭呢?」
「什麼奧秘我也不要。我們好好地腳實地過生活,享受人生,用不著聽這些什麼又夢又空的大道理。」
「噓!別說那麼大聲!老人家說『欺它就會變成它』,小心有一天,你變成這『夢』和『空』的擁護者!」
「不會!別迷信!」
「對了!那首歌最後一句好像是什麼『受計八功』,可能是什麼武林秘笈呢?你不覺得可能錯過了一場好戲嗎?」
「算了!我一功都不要,只要錢!還有你這小丫頭!」阿明捏了捏小花的臉蛋。小花「嗤」的一聲笑了起來。
戲在繼續演著,但越來越多人走了,戲子卻毫不動心地演下去,直到最後只剩下一個觀眾看到結局。
到了第二天,這成了報章上的新聞:「千人觀戲,一人守終。」
「哪,是嘛!我都說了,怪事年年有,我們還是最有先見之明,最先走出來的。其他後知後覺的都跟著我們離開。嘿!竟然還有人看那齣戲看到完,真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傢伙。那些演員也真夠絕,會為一個人演戲!」阿明指著報章的報導向小花自誇。
「好啦!好啦!第一與最後的都是奇人,好了吧!我們今天要去哪裡?」
「卡拉OK!去唱我們自己要唱的歌,演我們自己要演的戲!」
永別
當一個人的業命轉變的時候,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這時在夜叉界裡,有一個惡夜叉因為窺視夜叉王的美後,及專門對名花有主的母夜叉打主意,而被夜叉王趕出夜叉界。惡夜叉又羞又辱,無地自容,故來到人間散散心、解解悶。
這一晚,他來到了阿明與小花所去的K歌房。看到阿明與小花一同唱歌跳舞,那麼親密恩愛,不禁妒火中燒。其實,在那個時候,還有許多對的情侶在店裡親密取悅,惡夜叉卻只對阿明看不順眼。
「奇怪?怎麼就是只討厭你?」惡夜叉心想。夜叉族一般都有業所帶來的宿命本能,這一觀,讓他回憶起了他與阿明的怨仇。
原來過去有三世,阿明都是惡夜叉的情敵,總是手段高明地把惡叉的愛人奪去,也就是橫刀奪愛。其中兩次,那愛人就是小花。而在那三次裡,阿明還故意在成功之後,羞辱他一番,無情地打擊了他的自尊心。惡夜叉一回憶到此就怒髮衝冠,也沒想起阿明後來對他的懺悔、彌補與改邪歸正,事實上也幫助他提升。
「有我在,不由得你逍遙!」惡夜叉好恨好恨。
此時阿明專門奪人情侶的業也正好浮現。
「要出什麼手段呢?」惡夜叉想:「離間!」這一念自然浮上心頭。這正是阿明慣用的技倆。
於是,他便施法術在小花身上,此時的小花雖然倚靠在阿明身上,但眼神卻好像看著其他的男人。小花自己不覺,阿明看到眼裡,感到異常難受,卻不敢說出來,只是靜悄悄地停止碰她。
小花看阿明神情有異,更努力施展嫵媚去取悅他。
「明哥,別這麼酷嘛!怎麼突然間不理人,你看別人的男朋友對他們的女朋友,都那麼溫柔體貼。來嘛!」若是平時,小花說這類話時,阿明會做大英雄狀,一把將小花擁住。他怎麼會認輸呢?但此時的小花,看起來很明顯地心儀別的男人。惡夜叉也趁小花說這句話時,向阿明注入一股莫名難受的能量,讓阿明心裡好難受!好難受!
「你喜歡別人的男朋友,你就去吧!有本領就去搶過來!」惡夜叉又趁阿明對小花講話時,向小花注入一股嗔恨的能量。小花沒想到,她向來所善用取寵的女人招式,今天竟然招來阿明的污辱,便也生氣起來。
「你以為我不敢,我就做給你看!」
「就憑你這個臭女人!」
「你!……相愛三年,今天我才看出你的真面目!偽君子!」
「你知道得太了遲,我早就看出,你是個水性楊花的淫蕩女人。只是同情你沒有男朋友,不忍心拋下你而已。」阿明一賭氣,說起更刺激的話,撒更多的謊。其實,他一直都是真心愛著小花的。
「你這麼虛偽。原來你一直以來的甜言蜜語、海誓山盟全是在騙人,你真下流!」小花一聽到「水性楊花的淫蕩女人」的言語,心都碎了。為了阿明,她拒絕了那麼多英俊有錢的青年帥哥追求,沒想到換來這樣的對待。
阿明也知道自己在撒謊,正想改正時,惡夜叉又在他心中施與邪惡的能量,讓他狠下心腸、鞏固慢心、決不認錯退讓。在公眾場合給一個女人罵「偽君子」,他是下不了台的。再說小花說要「做給你看」,令他更是惱羞成怒。
「你這臭女人……,只有我才會瞎了眼睛,才會跟你相處這麼久。你有種就滾!」
「好!我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你這偽君子!偽君子!偽君子!」
小花衝了出去,一個人在夜路上恍恍惚惚地奔跑。雨正下著,淋得她混身濕透。
阿明也瘋狂了,拿起酒瓶,一個勁兒的往肚子裡灌。
整個局面已無法收拾了。
路上,小花踉蹌地走著。突然有輛大轎車停在小花邊,走出了一個男人。
「小妹妹,來,我帶你回家。」他拉著她的手。
「不,我不要看到你們這些臭男人!放開我!」
「現在正下著雨,你這樣會弄壞身體。來,上車,我帶你去歇一歇再說。」
小花突然站立不穩,在這男人的挾持下,上了車。
當阿明突然醒覺追出來時,小花已無影無蹤。
從那晚以後,阿明一輩子再也沒有見過小花了。有人說她當了有錢人的夜市夫人,也有人說她被賣到國外當了按摩女郎,謠傳紛紛。總之,阿明再也沒有見過她,或者是見了也認不出來。
惡夜叉得手了,他終於讓阿明嘗到失去心愛女人的苦果。
醒悟
阿明繼續過著夜生活,走遍他與小花共同去過的地方,沉醉在自艾自傷自責自怨的痛苦中。他要打擊自己、處罰自己;他不肯原諒那晚自己對小花所做的一切。他再也不相信自己是好人。他是偽君子,真的是偽君子。他的回憶讓他痛苦,卻繼續在痛苦中回憶。他已很久不能正常的入睡了,天天都靠吃安眠藥入睡。
有一晚,他夢見自己走進那間劇院。上演的還是同一齣戲,唱的還是同一首歌。全部人都走光了,卻只剩他一個人看到劇終,所有的演員都為他一個人演到最後。
這個夢中的戲改變了他的一生。
「人生如夢」,是的,人生就像夢兒,像泡泡,看似很真,因緣變化時一切可變得那麼快。像他與小花,三年的愛情,就在那一夜間斷送。想挽回,小花也不知去了哪裡?
一切的追求奮鬥,還不是一下子就過去。好命的,也還不是只有短短幾十年。還是要放下一切,兩手空空地離開。得失成敗榮辱,有什麼那麼重要呢?
戲裡說,生命本身沒什麼,生命的意義由我們自己決定。一個人活著,可以很空虛,也可以很充實;能活在自己的狹窄世界裡,也可以為廣大無量無邊的眾生之福利而活。
「如如不動,不在乎異意與認同。」對啊 ! 多少次我們的苦,來自執著別人的眼光與看法。如果當時,他放得下小花在情緒波動時所說的話,一切過了後不是又能相安無事,何必有那麼劇烈的反應呢?若能學到那戲裡的演員,即使大部份觀眾走了,為了一個觀眾也願意把戲演完,平平常常地演,毫不動心,那不是很好嗎?只要自己做對,何必在乎別人明白不明白、體諒不體諒?
什麼「受計八功」他就不是很懂 ? 什麼佛啊 ? 菩薩啊 ? 他也不懂。但他開始感覺到,內心對生命的真諦有一股求知探索的慾望。
悟
無名菩薩在兜率天看到了阿明的遭遇,無限悲憫吟念了一句:「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他觀一觀因緣,知道阿明生命的轉捩點,就在惡夜叉給他消了那重大惡業、讓他苦果成熟之後將要出現。於是,以萬里傳光音的神通,指示下方的妙音天女:「你去他夢裡給他唱一首歌,點一點醒他吧!」
「好的!」唱歌的任務妙音天女最歡喜不過了。於是,便趁阿明入睡時,來到他夢裡唱了一首「醒夢」,借用了阿明熟悉的「悲夢」旋律。
醒夢
人生如夢
愛愛恨恨最終一份空
得得失失何需太沉重
苦因編織苦夢
多年以後
憶起故人同體淚填胸
想彌補重結善緣
其人已去無蹤
當下醒夢
毅然放下對錯人我夢
空悲心體諒寬容
從此慈悲惜眾
阿明看坐在雲團上的妙音天女那麼漂亮,歌聲又那麼悅耳動聽,歌詞又那麼舒解心結與鼓舞人心,心生起無限感激。
「天使啊!您告訴我,我應當怎麼做啊!生命對我來說太痛苦了。您帶我走出來吧!」
妙音天女一話不說,只微微地笑了笑,又以歌代言地唱了一首歌:
智勇豪情
想起了過去愚癡的錯
心中無限良知發現
無限的虧欠想彌補
此時那人兒又在何邊
無奈 苦海總不圓滿
未斷染 總有迷惑
有因 身心總要受果
慈悲 安撫 同體的我
慈悲地原諒無明的錯
真心地懺悔就要放下
真誠地決意再來過
慈悲回向給你補過
要放下 不要追悔過去
應智勇 中極當下
悲願 揚起豪情萬千
空悲 斷染 成佛度眾
這首歌令阿明更大大地震撼。「成佛」?那好像是心裡深處一股廣大又遙遠的聲音。
對,要懺悔,要決意再來過。要放下過去,拿出勇氣。其他的什麼「回向」、「斷染」,他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他也沒問,一心只想著要振作,要從頭來過。
但,以後,以後,怎麼辦啊?他想。
天女似乎全知道他的思緒,因此又念了一首詩給他:
仁者心頭禪
萬事都有其因緣
很快一切都變遷
生命本苦無可執
無我空性誰樂憐
死時此事可還念?
百年以後誰還怨?
事過境遷可無悔?
可還記得初心願?
往事已過不足念
不必費心未來緣
現在好好沒問題
當下正是好磨練
「因緣!因緣!」阿明一聽到這個名詞,過去宿世修行的波羅蜜已在心中生起。這正是看破一切的竅門!
「的確。一切都會過去的。」
「但,我的『初心願』!我的初心願……?莫非就是『成佛』?」他想起妙音天女給他唱的「智勇豪情」中提到「成佛」。
過去、未來都做不了什麼。
當下!當下!磨練。
「天使!天使!當下,要怎麼磨練啊?」
妙音天女笑了笑:「時候到了,你就會知道。」瞬間就消失了。
「當下!當下!」阿明口裡念著這兩個字,直到從夢中醒來。
時候到了我就會知道?真玄!
但他已感覺一股光明的能量在心裡浮現,他過去的修行善業正逐漸成熟。
有人說,善業就是最好的朋友。當過去造過的善業成熟時,你幾乎不必刻意做什麼,好事會自動找上你,天使也會為你歌唱。
反覆
生命的轉變,常會出現一種反覆過程,就像季節轉變一樣。雨季來臨前,雨總會下下停停,直到正式進入雨季,結束時也一樣,鮮有一變卦就變完的。當年的曹操因為不明其理,才被諸葛亮「借」的東風打敗,在赤壁一戰中陰溝裡翻船。
阿明的轉心也一樣,一會兒他滿腦子清醒,活在當下,好像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一會兒又掉入之前無法自拔的哀傷情緒裡。
此時,他又掉入了深深自責內疚的情緒中了。「只有『法』,只有『法』可以救他。」無名菩薩心想。這回他自己編了一首詞,用神通傳給妙音天女。
妙音天女於是便知道怎麼做了。
月圓夜,阿明在海邊散心時,睏了就在石頭上睡著了。妙音天女又進入阿明的夢裡唱歌:
一樣的童心
魔要讓你 摧毀自己 與自己為敵
佛要考你 可否能夠 寬恕愛自己
佛魔巧遇 考磨著你
磨你空悲 看你是否能 智勇再站起
對也不是我 錯也不是我
空因緣造下了過失
無我因緣寬恕了我癡愚
一樣的心情 一樣地平常看自己
一樣的空悲 一樣地愛著失足的你
一樣的誓願 一樣地在風中揚曳
一樣的笑容
一樣的童心
一樣的道志
一樣地愛著你呀你
「對啊!我幾時開始已成了自己的敵人!但『魔』,『魔』又是誰呢?……啊,是我心中的『魔』啊!如果我不對小花起嗔心,如果我當時能忍一忍,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嗎?
『佛』呢?莫非『魔』的對待也可以是『佛』的考題?對啊!現在不是在考我有沒有智慧與勇氣走出來?
『空』,莫非就是那齣戲裡所講的空,一切因緣如夢如幻,無可捉取,包括自己?
對了,都是無奈的!我當時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是我的修養不夠,也不是我要的。無奈的東西,怎麼會屬於我呢?所以要寬恕自己啊!寬恕者也是空的啊!要慈悲自己無奈的過失啊!
『平常看自己』,空的,何必有什麼好壞差別心呢?
一樣的心情,……一樣的童心……是我的執著令我不再能好好生活。
要愛自己啊!不愛自己的人,不自愛的人,怎麼還值得別人來愛你呢?」
…………
阿明的善業讓他很快就能在思想上理解這些深奧的法。
「只差體證。」無名菩薩明白。
但這種思想上的理解,即使只在夢中,也能給阿明帶來很大的生機與力量。
他看到了希望。
妙音天女唱完歌,只對震撼的阿明慈愛地微笑,就消失了。
再次從夢中醒來,阿明終於下定決心:「要振作!」
雖是如此,但他要如何才能把握當下磨練自己呢?以及如何開發與延續他的初心願呢?空悲、因緣……又是怎麼樣的法呢?那天使一再強調的法,必然不會是他現在所理解的深度而已。要怎樣才能更真更深地去體悟、去發揮法的力量呢?還有度眾生,他自己都還未自度,妙音天女給了那麼一個高高的理想,也似乎是任務,他要怎麼樣去實踐呢?
這一切都是未解之謎,還有那妙音天女總在夢中給他一個意義深遠的微笑與眼神,總在心底留下一個玄機。
這一切太神奇,太玄秘!
雪山
飛機在雪山的上空飛著。重重的雪山,在東方初升旭陽的照耀下,反射出一片金光,彷彿在告訴阿明:希望就在此。
阿明終於放下一切,來尋找生命的真諦。據說雪山裡有許多修行僧與得道大師。
世間真的是有人在尋找真理哦!這是他在一年前想都未曾想過的事。但自從走出劇院,去了卡拉OK店的那一晚,一切都變了。
小花,她現在在哪裡呢?她是否也會深思生命的真義?她是否還擁有一樣的童心?
阿明不敢再想下去,只想下了飛機快快邁入雪山,尋找他的師父。
大師
他拜見了很多各種各樣的修行人,全身赤裸的有;折磨自己的有;埋頭苦修的有;不說話的有;娶妻生子的有;辯才無礙的有;苦口婆心的有;慈悲無限的有;懷大將風範、風度萬千的也有;有的過著很清苦簡樸的生活;有些出入名貴房車、左擁右簇、在社會有廣大的影響力。
他們都自稱是真理的追隨者,不然就是探索真理的求法修法者。他們許多都很有真心善心,當然也有混飯吃的。
每個修行人或大師都很有自己的一套,都很自信。他感覺上就像走進了一個五花八門的大商場,不知從何看起,從何買起。
終於,他遇到了一個他一見如故的單一修行人。這個修行人住在山洞裡,每天只吃一餐,每個早晨都拿著一個缽到村裡去化緣,風雪無阻。穿的是褐色的袈裟,據說古時候的大覺者佛陀都是這麼生活這麼穿著的。他是眾多修行人之中唯一不接受金錢供養的。他說,他只是遵從佛陀所立的戒律。他不以覺者自居,每每皆說:「佛陀是這麼教的,佛陀是這麼講的。」最與眾不同的是,他竟然是黃皮膚!當地人都說他是外來人。但他說:「這裡是他的故鄉。」真奇怪。
他很少說話,他對問題的回答總是那麼簡短,總叫人深思不解。有一回阿明在無意中,挑戰了佛陀的教法。
「涅槃,度眾生入涅槃,還不是教眾生走入永遠的死亡嗎?」
「你千萬別這麼說,那是要造重業的。涅槃是你所不瞭解的,不該對自己沒有能力領悟的『法』妄下評論?」他無限慈悲地勸阿明。
「誰說我不瞭解?沒有身,沒有心,不是什麼都沒有了嗎?那與虛空一樣,什麼生命也沒有,還有什麼意義?」
「你要小心你說這句話的心!」
「有什麼不對?學者都是這麼研究的!」
「我不是指你的語言文字,我是指你說那句話時的心。」
「怎麼了?」
「真正的學者研究學問的心態是開明的,是不對未知妄下判斷的。」
「對啊!但涅槃沒有感受,沒有身心,還會有什麼呢?」
「我問你,如果有一個一生下來就盲眼的瞎子,從來沒有看過光是什麼。你想,你有辦法讓他明白嗎?」
「…………」
「很難,對不對?」
「這光就像是虛空,摸不著,卻遍佈虛空;大地上一切物體都擋得了光,它卻穿得透玻璃;能隨著天上日月星辰起起落落,卻也可以拿在手中,隨意開關……你想天生的瞎子會明白嗎?」
「…………」
「涅槃是覺者方體證的,不是一般凡夫所能夠用文字理論去推敲的。你如嘗試用文字去理解它,你永遠走不出那種矛盾。涅槃不是思想所能夠理解的。你要承認思想是有局限的,才有可能開發超越思惟的智慧。」
從那一天開始,他再也不敢輕視佛陀的教法。
有一回阿明又問他:「究竟涅槃有什麼好呢?」
「因為那是一切污染與一切苦的息滅,是永恆的快樂。」
阿明想:「這應該就是生命的最高目的了吧!讓自己與大眾一同來達到這目的就是佛的任務了吧!」
沒有人問這佛弟子叫什麼名字,他們都叫他黃大師,因為他是這裡唯一的黃皮膚修行者。至今他幾乎未與任何人提起他的過去,也沒有人會問他,因為他總叫人們:活在當下。
古老的傳承:(1)打破思想局限
黃大師不想講太多,只叫阿明嘗試修心、觀心、瞭解心。
於是,在黃大師的引導下,阿明的心放下了許多心結、精神的負擔、感情的掛礙、思想的死角,還認清了許多思想的局限。
「思想的局限,導致我們無法如實地開發心智。」
「怎麼說呢?」
「就像一頭從小就被人類養大的大象,從小它就習慣了被一條普通的麻繩束縛。小時候,它沒力掙開。長大了,它以為它掙不開,雖然事實上它可以輕易掙脫的。這時,導致它繼續被束縛的,已不是那條麻繩,而是它心中的『繩』──那思想的局限。」
「在修行上呢?」
「在修行上,思想的局限是一種破壞,不,是阻礙。比如說,現代很多人只相信物質,不相信有超物質的修行境界。他們一輩子就只把一切追求快樂的心力精力在物質生活上下手。到最後,累積了許多財富,卻兩手空空地離去,心靈上完全沒有得到昇華。有些人認為息滅貪嗔癡是不可能的,因為外道說神也會發怒、妒忌,何況是人。於是他們就放棄了戰勝自己、淨化自己的機會。有些人雖然用功修行,潛在心裡卻懷疑自己的能力,這也成了思想的局限,讓他們作出了很多表面的努力,心卻無法深入體驗,無謂地耽誤了自己的進展。這一切都是思想的局限在阻礙啊!」
「那怎麼才能破除思想的局限呢?」
「放下一切武斷的假設,讓未知保持為未知,認清世間有超越思惟的智慧,佛稱此為『禪慧』,也就是洞察性的智慧、如實看到的智慧。放下一切不如實的態度與思想模式,繼續開發如實的能力……」
「如何開發如實的能力呢?」
「你想學嗎?」
「是,請大師慈悲教弟子。」
「好,那你就一步一步來。」
(2)真心
「學法最重要在真心實踐,老老實實,不能靠小聰明。」大師說。
「有人不真心學法的嗎?」阿明不解。「那不是自己騙自己嗎?」
「聽來不可思議,對嗎?自己拚命努力,卻也自己障礙自己。」大師頓了頓:「因為他們沒有看自己的心,不知道自己在騙自己。」
阿明張大了眼睛。
「能不能給一些具體的例子?」
「最嚴重的是一些人想當大師,想快快成名,想收許許多多的徒弟,因為他們嚮往當師父的權威。於是修行的出發點就有了污染,充滿貪念。整個修行過程都是投機取巧,越修私心越重,雜染越多,不只沒有提升,還墮落。」
「那麼可怕?」
「對。有一些初心很純真,一開始都在尋求淨化。但久了,不知不覺開始與人競爭,競爭修行成績,競爭名聞利養,妒忌別人得到的恭敬與注意力,開始與同修勾心鬥角。結果原有的真心失去了,到後來也墮落。」
「自己成了自己的敵人?」
「對。有一些,一開始目的明確。修行久了,有時成果還無法很具體地顯現,就感到氣餒,注意力開始分散,尋找其他的東西為依靠與寄托,例如導師的關懷。」
「徒弟喜歡導師的關懷,就像孩子喜歡父母關心一樣,很正常嘛!」
「是很正常。但一旦形成了一種執著,不合理的期盼與佔有,就有問題了。」
「什麼問題?」
「有時他們會妒忌其他的同伴,有時會企圖獨佔導師的時間與注意,排擠同伴同修。較輕微的就是自己在痛苦,無法專心用功修行。」
「還有這回事?」
「所以,由始至終自己的目標要清楚,時時警惕,常常內觀自心,守護自己心中的法、原來的真,直到達到目標。許多人一開始都跟你現在一樣,有很單純的動機的。」
「那不是說我也有風險了?」
「那也不必過度擔心。你可以自己決定不願迷失。只要老老實實跟著佛陀的教法修,修行是不會越修越墮落的。」
「但那些迷失的人……」
「他們是用錯了修行的方法。」
「能不能再說一說這點。」阿明有點擔心起來。
「他們用世間那套,忘了來修行是要放下世俗那條路,而是走超越凡俗的路。」
「是不同的路?」
「阿明啊!你以前是怎麼讀書應考,與怎麼賺錢闖事業的?」
「哦!很簡單,學校裡、社會上都有一種自然的推動力,就是競爭。做得好就得到獎勵,做不好就得到恥辱。所以每個人都想贏過別人,沒有人受得了被拋在後頭。所謂『出人頭地』,人人都爭做『人上人』,如此而已。」
「是什麼讓每個人想當『人上人』,不願被拋在後頭呢?」
「是我們的自尊心與自卑心啊!」
「這就是了。修行人最怕就是這自尊心與自卑心!」
「為什麼?」
「自尊心與自卑心,都同樣出自私心,都是心裡的『我』。用佛教的術語,就是『我見』、『我執』、『我慢』。簡單說就是『私心』。一切眾生的染著,乃至一切世上的苦,和苦因──也就是惡,都源自這個『私心』。建立在『我』之上的推動力是錯誤的修行態度,只有導致越修越糟。」
「哦,原來如此。但,沒有我,我們又要為誰修行呢?我們又怎麼會有修行的推動力呢?」
「這就是許多修行人轉不過來的地方。暫時放開這個問題。我問你,你還沒來這裡之前,你有慾念要來這裡嗎?」
「有啊!」
「那你來了之後,你還有慾念要來嗎?」
「何必呢?我已到了呀!」
「對。我們一開始都免不了為了自己尋求快樂消除痛苦,因為『我』就是最大的動力。但當我們發現到只有逐步放下這個私心才能達到目的時,有智慧的人就會逐漸依佛陀的教法去克服它,慢慢做到無我的層次,這就對了。」
「好像很難。能不能再給個比喻。」
「好。就像你爬梯子一樣,你是不是手腳並用,抓一根梯柱放一根,直到上面?」
「對啊!」
「我們走的每一步,都有一些工具來依靠,只要我們知道它們只是工具,我們就會在不需要時放下它們,而不會死抓到底。」
「這點我可以明白。但是如果一個人死抓某一級的工具,最多也只是停留在原位,怎麼會墮落呢?」
「有些停留只是停留,有些停留是不進則退。如逆水行舟,若不努力向前劃的話,就必然被沖走。」
「在修行上應該怎麼說明?」
「要知道,修行圈是每個人都努力尋求提升淨化的地方。在這圈子裡,修善會有很大的功德,造惡也會有很大的罪業。就像一把很利的刀,用得好就很好,用得不好也會有很大的殺傷力。所以,如果一個私心很強的人,基於私念來到了這個修行圈裡,如不趕緊淨化內心,即使他只是保持原有的不善心與習氣,他也會墮落,因為他的每一刻私心、私慾、惡念,都會讓他離『法』越離越遠。惡業不可思議,善業也不可思議啊!」
「那豈不是一開始這修行的大原則就需要拿對、悟對?」
「對。」
「所以說由始至終都要有真心?」
「對。」
「請師父引導我。如果我有不真或迷失的時候,請師父指正。」
「好的。但責任也在你,你自己也要小心避開修行的風險,其實也是生命裡的風險。」
「還有什麼風險?」
「這需要一樣一樣來,我們先看一些容易的。」
「弟子信任師父的智慧,也深信師父慈悲弟子,一切就由師父決定。」
(3)佈施、戒、定、慧
「關於那個導致心不真的私心──『我』,我們還沒說完。」大師頓了頓,繼續說:「幾乎每個人最初行善修法時,都是有『我』的成份,這個『我』有時也會跟『慈悲』混雜在一起。於是佛陀教我們『佈施』,以便放下對東西的佔有私慾,關懷別人的福利,這有助於消除自私心。」
「但是,師父,很多人行佈施,不是也為了得到善報而做嗎?那不也是在鞏固私心?」
「你記得爬梯子的比喻嗎?」
「記得。」
「佛陀的善巧就在此。要一個人一開始就像大聖人一樣完全無私地奉獻是很難的事,所以佛陀不反對,甚至鼓勵弟子們給自己累積功德。」
「佛舵手段高明!」
「這也不是手段,是如實。本來行善就有功德,佛陀只是說明自然界的現象,作為眾生提升的推動力。佛陀也只是說真實語而已呀。」
「接著呢?」
「接著是守戒。居士守五戒、八戒,出家人守出家沙彌戒、具足戒……還有修種種德行,例如慈、悲、喜、捨、恭敬師長賢人,……讓弟子們不犯太大的過失,因為一些過失如殺父殺母等,一犯了就會下地獄,等到消了業障後,才可能在『法』上得到突破性的進步。其餘如一般的殺生、偷盜、淫人丈夫妻女等,都會造下很深重的業,不只阻礙修行,也會給自己給社會帶來很多困擾。」
「那麼一個人守戒之後,是否就放下了佈施?」
「不,而是放下最初較低層次的佈施方式與心態,以更純淨的心、更有慈悲的心、更無私的心去佈施。同時佈施的內容,也更豐富更有價值。開始時,一般人只能給物質上的佈施。當一個人在『法』上有所成長時,他便能夠且懂得行無畏施及法佈施。簡單來說,給人消除恐懼、給人安慰信心所做的行動都屬無畏施。師父教你『法』,則是在給你法佈施。」
「為什麼法佈施是更高層次的佈施呢?」
「阿明啊!如果你飢餓,別人給你一口飯,那恩情如何?」
「一飯千金!」
「那麼如果有人教你如何耕種,如何製造糧食,如何尋找糧食,那恩情又如何?」
「那恩情可大了,不能比的。」
「為什麼呢?」
「因為給我一口飯,只解決我一時的問題,教我耕種、自己賺取生活,是讓我自己學會解決生存的根本問題,那是完全不能相比的。」
「對。法佈施也一樣。給人財佈施,只解人一時的問題,其實也是讓別人的善業成熟為善果。法佈施卻是教人行善因,有善因就會有善果。因果真實不虛啊!」
「所以教人不殺生、不傷害生命,比救人一命、醫人病痛更殊勝。一是治因,一是治果?」
「可以這麼說。但也有好多醫生大夫在救人醫人時,也教人不殺生、不傷害生命的。所以他們同時是果也是因了。」
「那麼佛陀教了佈施、守戒修德,接下來又是什麼呢?」
「是修定與修慧。」
「不能跳級嗎?」
「基本上都是次第修學的,卻也都串在一起的。若說樹根是佈施持戒,樹幹是定,樹葉、花與果就是慧,你想它們是怎麼相互成長呢?」
「我明白了,從小樹到大樹,根、干與枝葉是分不開的。根是基礎,提供水份養料,干為輸送與增高的作用,好讓枝葉能得到陽光,能製造食物,再輸送下去讓根得以加深加強。所以守戒會幫到修定,修定會幫到修慧,慧又會加強、提升我們的戒……對不對?」
「對。今天你的聽聞是聞慧,你去思考得來的理解叫做思慧。這聞慧與思慧給你正見、正思惟,教你如何去佈施、守戒、修行。往後修成了定,再以定力去觀照世間的真相,生起超思惟的觀慧或禪慧。那禪慧是有不同層次的分別,最高的層次是聖道,讓你徹底斷除雜染煩惱。到時你的戒就毫不費力,更自然,完全輕鬆自在,是不退轉的戒了。戒、定、慧之間的關係簡單說就是如此。」
離間
那天晚上,阿明特別高興,他想他終於找到了他生命中的光明,他的師父。一個能善巧地解答他心裡的種種疑問的師父。而且黃大師還很謙虛,說法總是依循著佛陀的教育。他心想多麼慶幸能看到這一生怎麼走下去,至少已不再茫然。也感謝那次在卡拉OK店裡與小花鬧翻的事件。雖然代價太痛苦了,但沒有那一次,他怎麼也不會來到這裡。當時只會想到錢與情慾,那種生命確實太空洞了。如今看清生命的無常短暫,他決心為自己活出有意義的一生。只可惜小花為這個代價受傷受得太無辜了。想起小花他就歎息。但有了今天的法,生命的代價再苦還是值得的。
懷著無限感恩與安慰,他第一次無需吃安眼藥就已倒下去呼呼甜睡了。
此時,那離間他與小花的惡夜叉正在尋找已失蹤的阿明。他要知道阿明的下場如何,他要看阿明潦倒一生、懊悔一輩子。
他找呀找的,終於發現到阿明在雪山的黃大師處學法,心已趨向祥和平靜,今晚他竟然還慶幸自己因禍得福。
「不行!沒這麼便宜!小花為了你受苦受委屈,你竟然還因禍得福!」他已沒想自己是禍首!
於是夜叉俯衝而下,直搗阿明住處。但他一靠近,就被四面的光明正氣給擋住。這裡的山神也施法力阻擋,不讓他靠近。這些護法神,是守護有德行道行的修行人的,再加上黃大師的修行功力,邪惡力量靠近不了,「法」的力量太強了。
惡夜叉又氣又怒,心想:「哼!總會給我找到機會毀掉你!」
惡夜叉退一步思量計畫:「黃大師是有『法』之人,不可碰,碰必自傷。他的『法』在引導與保護著阿明,我也做不了什麼。唯一的方法是讓他走出這股『法』的保護罩,我才有可能對他下手!
阿明惡業不成熟,我動不了他,只有等待時機。對了!上回我就是用離間計輕易讓他自毀前途,看來這離間的業可再利用一番。」
此時,兜率天的無名菩薩又以大悲眼觀世界,看到阿明又要遇難,惡夜叉又要造業時,只有無奈的悲憫。
「都知道有業必有報,有苦因必有苦果,為何還要造惡業呢?」無名菩薩千里傳光音地對惡夜叉說。
「是誰要管我閒事!我就算是要面對下地獄的果報,也不惜一切要摧毀阿明。寧可兩敗俱傷都要消除這心頭的深仇大恨!」惡夜叉聽到聲音看不到影,又氣又怒。
無名菩薩知道不能再做什麼,當業報成熟時,誰也擋不了。有「法」者可以法承擔,無法者又拒絕「法」,只有惡性循環。
眾生的苦與苦因都是因為無明。無名菩薩對阿明與惡夜叉的慈悲心,始終無分別。
妙音天女不死心。她不忍心阿明遇難,不忍心惡夜叉又要造業,想以自己的慈悲心來感動惡夜叉,便在遠方唱了一首「寬恕」歌,讓惡夜叉間接聽到。
寬恕
寬恕吧 再恨他又有什麼用
慈悲他緣塑有苦衷
當下就留個好終
體諒吧 無明也是一種苦痛
忘了吧 莫留個陰影在心中
純潔的夢 在我心中
是有多少
無我空明 同體慈悲
真摯初心 發願度苦迷
昨夜夢 我放下 上路多輕鬆
寬恕吧 寬恕的心是最美麗
給自己開闊新天地
給眾生重生生機
寬恕吧 給當下一個新生機
寬恕吧 寬恕是真愛的提攜
惡夜叉聽了妙音天女之歌更怒。
「你別以為你歌聲甜美就要炫耀,想說服老叉!休想!
老叉已決定要幹的事,連佛也不給面子。我可不當菩薩!
你就算答應嫁給我,你都休想讓我不動阿明!」
心腸柔軟慈悲的妙音天女看勸不動惡夜叉,急忙飛去向帝釋天王報告。
帝釋天王說:「眾生有苦因,要眾生不受苦果是很難的。除了大覺聖者入無餘涅槃,不再投生,惡業才會沒有機會產生果報之外,還有誰逃得了惡報呢?唯一能幫的是在他們惡業未成熟以前給他們『法』,教他們累積有幫助的善業,增強他們對果報的承擔力。如此而已。眾生惡業要成熟,誰也擋不了啊!」
「那有沒有什麼辦法增加阿明的承擔力呢?」
「啊!我想起了,以前我剛任天王時,兜率天有位菩薩曾送我一首詩詞,叫做『超越離間』,也許對阿明有幫助。我現在傳給你,你去傳給阿明吧!」
於是妙音天女即刻背熟了「超越離間」,編了一首曲子,便來到阿明的夢裡唱了起來。
惡夜叉看到此舉又惱又怒,喝止無效,卻也不能做什麼。
超越離間
明空心 無人我 不怕魔離間
同體心 悲自己 不偏待親或怨
放下我 只依法如實 中極當下緣
空悲圓 就不怕有離間或沒離間
明空心 他不執 任何人
同體心 深廣遍 不棄一眾生
平等心 如大地平等 分辨各因緣
平常心 如如如實中極著每個緣
或有天 魔暗中拉頸毛
或佔有他身心 製造毒打擊
我超緣生幻相 虛忍中極 消那苦緣
空悲忍 法超越魔離間或業離間
明空心 他不能恨生滅
同體心 愛自己 總度著可度緣
智忍願 把苦楚 轉化成 菩提波羅蜜
正知念 恆中極 增升實力 度眾緣
空悲圓 法如實 不怕魔離間
妙音天女一唱完,即刻從阿明夢中消失。
奈何這回阿明惡業正當浮現,心不太能理解這首歌的深義,不像往常善業成熟時,那麼容易理解法。醒來時,這個夢的記憶也不深,只知道聽了什麼離間不離間的歌。
一般上眾生惡業成熟時,身體的氣脈會特別容易阻塞,特別容易生起苦受。不善的業,總會生起不好的業生色法。此時所謂的色法,也就是指色身。
阿明的身體開始會沒理沒由地感到難受,特別是在聽黃大師說話的時候。因為身體難受的關係,他聽法已不再怎麼專注。對黃大師也不再怎麼恭敬,總會不耐煩地打岔,最糟糕的是因為心難以相印,總會誤解。而且在大師講法講到關鍵點時,阿明常會自己叫停,上廁所或什麼的。
黃大師看在眼裡,慈悲在心裡,只想能給他多一點法,就多一點法。
為了保護阿明,黃大師開始定修行規則,要阿明嚴守。其中如:不許與人說話,不許離開山的這一面,不許太陽下山後離開茅舍,每天早晚要誦佛的護衛經,時時刻刻活在當下一剎那,定時向大師作報告,時時刻刻觀心,保持正念等等。
以前阿明很歡喜信受的修行指示,如今成了他的壓力來源。他想到界外去闖一闖,想在夜晚到山頂上看看星空,想到鎮上去給朋友打個電話,卻都給黃師父阻止了。於是他開始不滿師父了,開始懷疑大師有私心,要掌控他這個弟子。
很快的,一個小小的惡念就像火苗一樣竄燒。他越來越會去看黃師父的過失,越來越對黃師父的法不以為然,總愛挑剔,與他剛來時的一片虔誠信受完全相反。
「阿明啊!要保護自己受法的功德啊!所謂受法的功德,其實就是指你的心的受法能力。受法的心要像一個空杯,杯口朝上,杯子乾淨,裡頭沒有雜質,沒有毒藥,才能盛好東西。你越受法,越用心實踐,就越能受法。一切善心善行都能幫到你受法,特別是無我的真心。那是以法受法,是更殊勝的。在這方面,以法供養師父比用物質供養,還要殊勝。」
阿明聽在心裡,不但不能好好受教,還覺得師父好像在影射說他心中有毒。於是,他開始盤算著如何找藉口離去。
「當一個人惡業成熟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會轉變。」大師說。
「這怎麼可能呢?整個世界怎麼為了一個人而被牽動?那太不合邏輯了!我不可能相信這種荒謬的理論!」阿明心裡在反彈。與以往不一樣的是,他向來有不明之處總會直接請教大師。但此時他對大師已生起了許多不滿、批判與傲慢心,所以遇到不明或誤解時,也不請求講解,就妄自下定論。
大師看出阿明心中的盲點,雖然阿明不問,大師也嘗試破解他心中的誤解。
「要知道,每個人都活在不同的世界裡……」
「怎麼可能?!!」大師話沒說完,阿明心中又反彈。他想,他與大師,還有週遭的人,不是都活在同一個世界裡嗎?
「我們每個人的世界,就是我們眼、耳、鼻、舌、身與意所接觸到的經驗……」
「天啊!經驗是經驗,世界是世界。世界是這個地球、太陽、月亮、星星、宇宙、太空……。大師不懂科學,竟然要教我!」阿明心中又反彈,他皺起了眉頭,以完全不可置信的神情望著大師。
大師看在眼裡,卻如如不動,繼續緩緩地說:「阿明啊!當你入深睡時,外界什麼都不知道時,這個世界在你的主觀意識來說,存不存在?」
「存在啊!我只是當時不知道而已!」
「你會在當時知道世界的存在嗎?」
「我不是說了,我當時不知道,但它存在!」
「好,你所知道的,只限於你的世界而已。你所不知道的,對你個人來說,是沒有什麼意義的。」
「天啊!怎麼能說沒有意義!」阿明心裡又反彈。「世界就是世界,我死我活世界都有意義。」此時阿明心裡一再反彈,但他不願表達他的不服。
阿明與大師此時正處在兩個不同的世界裡。
大師看出阿明的疑惑與不滿,又舉一個比喻。
「就像一個色盲的人,如果說他一輩子只能看到黑與白的畫面,那他的世界就只是黑、白、灰色的。青山、綠草、紅花……在他的世界裡,也只是像黑白電視機裡所看到的一樣。同樣地,一個心懷嗔心的人,與一個心懷慈心的人,也都活在不同的世界裡,因為即使兩個人同處一個空間,他們的感受、體會、知覺、反應都不一樣。一個可以很悲傷,另一個或許會很快樂。」
「哦!原來要講的是這個,那就不要用『世界』這個字眼來混淆視聽嘛!」阿明心裡還是反彈,理論上找不到挑剔,找文字缺陷。「大師的表達方式有問題!」他想。
「阿明啊!學法要嘗試去明白內涵,文字永遠有局限啊……」
「那你還不是在用文字!」阿明心裡又很快速地反彈。
「有個古老的比喻—『如人以手,指月示人』,文字就像手指,像地圖,只是要嘗試表達一些真實意義。但真實的東西,還是要親自去體證。你只有順著手指的指向,望向月亮,才會看到月亮,不是大費周章用無謂的心思在研究手指啊!」
「還不是你千言萬語說個沒完,到底是誰在手指上花無謂的心思呢?」阿明又反彈在心。
慈悲的黃大師原想用直指人心的強手法來點破阿明心中的狂慢及受法的障礙,但看到阿明那種叛逆卻又努力掩飾的狀態,他想:「他會受不了,算了!」
阿明的世界變了,變得不可理喻起來。黃大師對他來說,已不再是個睿智與慈悲的導師。白雪茫茫的山峰看來是那麼的淒涼孤獨,村民為他準備的簡單食物已變得太單調與沒有趣味,人們單純無邪的表情看來是那麼的無知且不成熟,這種一開始覺得平靜的日子已變得十分苦悶。
終於……
「我要走了。」他來到大師面前,也不敬禮,就站著說。
「隨你的意吧!」大師平靜地說。
「他竟然不留我!」阿明心裡惱了,也不知能再說什麼,轉身就走了。
他的惡夢才剛剛開始。惡夜叉開心地笑了。
剛一踏出界,阿明就有點後悔。他想起自己剛走進來時,心是多麼的茫然、迷惘與無知,遇上黃大師之後,學了好珍貴的法,心裡有點開竅。現在走出去,何去何從呢?
正想回頭……
「不行!不能讓他回到『法』的保護罩!」惡夜叉即刻運一股力量推著阿明,也在他心中灌一股硬硬刺刺的能量。
阿明感到好像身不由己,腳步很自然地繼續向前走。
「唉!想到回去就難受,算了吧!」
到了鎮上,阿明想到自己已很久沒吃一頓好的了,便到一間西式餐廳吃西餐。
惡夜叉正考量著是否要親自化個身去離間阿明,鞏固他對黃大師的不滿與誤解,還是要借另一個人的身體。自己去,恐怕阿明會奇怪自己特別紅的眼睛與不留身影的身體。即使阿明對這點一無所知,見了也不疑不覺,這裡山區的人都頗熟此道的,被人們發現了,尤其是有道之人,那就不妙了。於是惡夜叉決定借用一個人的身體做事。
他在路上一直尋找。心很光明的人,他控制不了;太老殘的人,恐怕沒有說服力;醉漢簡直就像廢物,用他也無法勝任;用女人,他又恐怕會造成男不男、女不女的表達方式,會露出馬腳。找呀找的,他終於看到了一個精神有點恍惚的紳士。
這紳士看來高大英俊,衣冠楚楚,是從大城市裡來的一個大學教授,年齡約五十開外。他最近剛與妻子離了婚,唯一的獨生女又生病逝世。每當他想起妻子與人有染,讓他帶綠帽,就無限憤恨與悲傷起來。他習慣了一走出來就保持他的紳士形象,但卻總在獨自一人時,落入極度悲傷苦痛裡。他想來這裡散散心,希望在這純樸的地方能找到一些撫平內心創傷的安慰。
然而,人在業運低時,一衰再衰!
此時,惡夜叉看上了他。
就在他走近那西餐廳的門口時,他突然失去了自己,只剩下半個知覺,好像整個心都不屬於他的,卻還在運作。
此時,他已是與惡夜叉合一的夜叉紳士。
夜叉紳士剛在門口向內望一望,守門的侍者,已恭恭敬敬地開門彎腰。於是他便風度翩翩、昂首闊步地踏進來,環顧四周。阿明即刻就發現到他,很禮貌地對他點頭笑了笑。夜叉紳士也很自信得體地給阿明回個禮,望了望阿明身邊的空椅子。阿明即刻明白,很恭敬地伸手指一指椅子,還站起來拉開椅子,請夜叉紳士入座。夜叉紳士走了過來,與阿明握了握手,便坐在那椅子上。餐廳只有他們兩人,這還不是當地人用餐的時間。
他們點了菜之後,開始拉開話題。
「先生來此有何貴幹?」夜叉紳士問道。
「坦白說,我是來尋找真理……」阿明有點猶豫。彷彿與一個看來受過現代教育的人說這個有點失禮。
「哦?太好了!太好了!現代年輕人會有這種想法的太稀有,先生必然是個思想有深度的人!」
夜叉紳士果然有紳士風度,阿明看到他沒取笑自己,還恭維一番,不禁鬆了一口氣。
「聽說這裡雪山區有大智慧的修行人,我是來探索的。」
「探索很好!探索很好!嗯……只是……」
「只是什麼?」
「沒什麼,運氣好也不一定要很小心。」
「你是說,要很小心?」
夜叉紳士很欣賞地對阿明笑了笑,阿明也很高興紳士欣賞他的領悟力。看紳士笑笑不說,阿明又追問。
「是不是有什麼風險?」
「倒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只是若遇人不素,恐怕有被誤導的可能,不然也是被利用或浪費寶貴的時間。」
「我不明白。你能再說清楚一點嗎?」
「先生已去過了哪裡?」
於是阿明把他四處參訪、所見所聞、思想感覺都說了一遍,一直到他到黃大師處修行兩個月的經歷與體會。
夜叉紳士以無限關懷擔心的神情看著阿明,令阿明深受感動。想到黃大師對他還蠻平淡,甚至嚴格時,心裡不禁比較起來。
「我往後再帶你見一見真正有道修行人,好不好?」夜叉紳士小心翼翼地問。
「為什麼要往後?現在我已有空檔?」
「你可不知,好的修行人不是那麼容易見到的,一般都閉關不見人。我認識一位聖人在那邊的一個山洞裡。他發誓閉關十年,今年已是第七年,還有三年。三年後你回來找我,我再帶你去見他,他肯定能幫到你。」
「三年?那我現在要做什麼呀?三年,太久了吧?」
「不學三年,好過學錯三年。學錯了再改,不是更痛苦更麻煩嗎?年輕人,學『法』不要急,最重要是遇到對的、可靠的上師。不要遇上虛偽作假的騙子。」夜叉紳士說得頭頭是道,阿明也覺得蠻有道理,但他還有疑問。瞭望
「但黃大師他?他可能沒你說的聖人那麼好,但是若說騎牛找馬,他或許有在這段期間幫到我一點吧!」他對黃大師始終還有點信心。
「我們別談你那黃大師好嗎?我們談談別的吧!」夜叉紳士故意迴避這個話題。
「你好像一直在避開談黃大師,到底有什麼問題嗎?」阿明自覺掌握到寶貴的線索。
「唉!我都說不談了。既然你追問,我就跟你說一些吧,你可別苦惱哦!」
「不,不,我相信你一定是為我好,不會生氣你。」
「我問你,你這位黃大師有沒有告訴過你,他為什麼到來這裡嗎?」
「沒有。」
「這裡的人有告訴過你嗎?」
「也沒有。」
「你覺得是為什麼?」
「他一直都叫人們要活在當下,活出當下一剎那。所以也就沒有人會跟他談過去與未來的事。他除了談『法』,好像什麼都不談。」
「那正是他保護自己、隱藏自己過去的方法!」
「他保護自己?他隱藏自己?需要嗎?」
「我再問你。你一開始見到他時,他對你怎麼樣?」
「也沒什麼,他只是靜靜的,很少說話,我請示他在『法』上的問題時,他才會簡單地回答幾句。」
「很超凡脫俗是不是?」
「對,就是超凡脫俗!」
「之後呢?」
「嗯,我挑戰佛陀的教法,他就表現出不平凡的辯才,處處維護佛陀的教法,看來很有學問與才幹!」
「這就是了。你看他多麼真人不露相!時候未到,你都看不出他真正的另一面!」
「但那有錯嗎?」
「如果單單如此倒沒錯,只可惜……」
「可惜什麼?」
「只可惜他的隱藏功夫太高明了,你看不出來;這裡山區單純的人們也看不出來!」
「那你怎麼看得出來什麼?」
「我再問你。你知不知道他在這裡住了多久?還會住多久?」
「我沒問過他。但山區的人說他只來了不超過一年,他也說修行人不該執著一個地方,應像候鳥一樣來去自如、灑脫無礙。」
「這就是了。這正是他高明之處啊!」
「高明?這不是修行人的本色嗎?聽說古時候的佛陀也是一樣的。」
「若果真學佛陀倒也無妨,恐怕他……」
「恐怕他什麼?」
「恐怕他另有原因!」
「啊 ?!」
「食物來了。我們吃一些吧,我也沒太多時間,還有一些事要辦。」夜叉紳士把注意轉向端食物來的侍者。
惡夜叉不敢逗留太久,惡事一拖容易露馬腳,要速戰速決。於是他急急地吃。
未吃完時,阿明又急著問了,惟恐夜叉紳士走掉,再也問不到線索了,好像只有他瞭解黃大師啊!這裡的人全都被蒙在鼓裡,消息好像是越隱密的越真,這是人類的心理!
「先生,請您告訴我,黃大師他怎麼了?他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好了,我也要走了,就告訴你;他會用邪術手段操控人心,養鬼施咒語現假神通。但邪不能勝正,他最終總是被神明揭穿,被人們發現,於是他又從一個地方逃到另一個地方。他開始會表現得超凡脫俗,慈悲待你,然後就開始控制你。如果要的話,你可以自己去慢慢發現!」
「但是……為什麼……?」
「對不起,年輕人,我有些事要走了,後會有期!」說完夜叉紳士轉身就走,留下阿明付帳。
「天啊!這世界怎麼這麼危險?原來黃大師也只不過是個玩弄邪術的巫師!」阿明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
他想不起黃大師的樸素生活,憶不起黃大師教他謹慎與佛法,想不起妙音天女在他夢裡唱的「超越離間」,忘了黃大師帶給他心靈上的轉變與希望。
他只想到最近黃大師對他愈來愈嚴格,規矩愈來愈多,不讓他走出界外,不讓他與人交談。他只覺得黃大師慢慢在逐步操控他。
三年,那將是一個漫長的時間,對一個心力不強,在茫茫苦海無法無依的人來說,更是風險重重。他已無心再尋求真理了。他只想回到他平平常常的世界裡,做一個平平凡凡的人。
(阿明到底會怎麼度過接下來的日子呢?請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