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文明,沉睡般度過了漫長的史前蒙昧時代,又踽踽跋涉,穿過六千年有遺留資訊的歷史塵煙,到近兩三個世紀,方才進入加速前進的階段。這是一個興起於西方的、物質文明飛速發展的時代。物質文明在西方的發達,被認為植根于古希臘哲學和猶太教傳統思想,其實主要是被資本增殖的貪婪欲望所鼓動的工業化的直接產物。工業革命大大開發了人類的工巧技術,創造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得多的財富,給人們的生活帶來了空前的便利,使人類得以大自然主宰者的姿態顧盼自雄。隨工業革命俱來的科技革命,大大擴展了人類的知識,使長期以來被人們敬畏的自然界迅速揭去了神秘的面紗,變得日益清晰可辨。科學成為人類全部文化的軸心,使各種新興人文思潮都不得不象走馬燈般圍著它轉。工業革命、科技革命製造了一系列社會矛盾和社會變革,掠奪、戰爭、革命、動亂,無不以它為杠杆。工業革命、科技革命還改變了人們的世界觀,將一切傳統思想納入科學的價值判斷框架,使幾千年來君臨人們思想王國的各種宗教大大貶值,急劇衰落。總之,近代物質文明的飛速發展,極大地改變了社會結構和人的生活方式,攪亂了人的內心世界,真可謂天翻地覆,乾轉坤旋。
自從步入二十世紀以來,物質文明的發展益加迅猛。在兩次世界大戰後所產生的厭戰心理籠罩下,形成了近半個世紀以來較為和平穩定的世界局勢。在此期間,工業和科技的發展更加風馳電掣,一日千里。今日發達國家中普通公民的物質享受,大概足以令中世紀的國王豔羨。知識膨脹的速度越來越快,目前已達三年增長一倍。各種新學科蜂湧而現,令人目不暇接。人的足跡已從月球向太陽系邊緣進軍,標誌著地球人在開始上升為太陽系人。地球隨資訊傳遞和交通航運的發達而日益“縮小”,一個一體化的世界文化正在形成中。然而,在這物質文明與人類理性的發達臻于極盛的繁榮外觀下,也暴露出諸多危機,人類精神的貧乏和行將使整個人類毀於一旦的危險,令頭腦敏銳的東西文化精英深深憂患,進行對近現代文明乃至全部西方文明的反思,探索拯救文明危機的出路,企望著一輪智慧旭日的升起。在這種心態下驀然回首,人們發現從古代東方的地平線上早就放射出燦爛的曙光,東方古代哲人的深刻智慧,尤其是在東方影響最為深廣的佛法,從反思近現代文明的角度被重新認識,引起了越來越多的現代文化人的關注。
以現代人的眼光看,佛法與現代文明的關係,主要有兩個方面的表現:一、現代文化尤其科學的發展,表現出與佛法遙相接軌的趨勢;二、佛法蘊藏著堪以拯救文明危機的睿智。
【現代科學與佛法遙相接軌的趨勢】
在近現代科學思潮衝擊下,“科學主義”氾濫,人們唯科學之馬首是瞻,以科學為標準取捨一切,宗教,被目為與科學背道而馳的迷信、愚昧,非宗教成為文明進步的表現,“宗教與科學水火不容”、“宗教是科學的死敵”,直到時下尚為不少近代文化的遺老遺少對宗教與科學所持的基本觀念。戴著宗教帽子的佛法,當然也不在例外,然而,現代科學的新成果,在在表現出與古老佛法相近似之點,甚至往往作了佛法的注腳,這不能不使東西方公正的科學家和其他文化人,對古老佛法刮目相看。
“佛法是科學”,為現代不少熱忱護法者——其中頗多具高深學養的科學家——所高唱。儘管這種說法從較通行的科學概念來講未必十分確切,從佛教的立場看來甚而有貶低佛法之嫌,因而受到一些教界、科學界人士的批評,但若不拿現代科學體系去嚴苛衡量以談解脫之道為中心、應古人之機而說的佛法,僅以佛學中對世間情狀的描述與近現代科學的觀察作粗線條的比較,佛學中有不少與近現代科學發現相吻合、超越古代知識水準的知見,殆非牽強附會之談。諸如佛言一缽水中有八萬四千微蟲,人身中有無量蟲聚,早已為顯微鏡下的放大圖像所證實;又如經雲佛觀此閻浮提(地球)有如掌中阿摩勒果(橢圓形),及佛經描述的字宙結構:大約一日月與四個住人的洲(星球)為一小世界,約百億小世界組成一三千大千世界,無數三千大千世界組成一世界種,無數世界種組成一世界海,世界海之外還有不可說數世界海,每一世界形狀各異,皆處於成住壞空的變化中,“滅壞生成互循變,於虛空中無暫已。”(《華嚴經》)與現代天文學用高倍射電望遠鏡觀察到的星系、超星系、總星系的結構甚為相近。就微觀世界而言,佛學說一切色法(物質現象)皆由地水火風四大種集成,四大種由極微(微觀粒子)集成,一切色法乃至極微,皆處於生滅變異中,刹那不住,以無常為其共性,與物理學關於微觀世界結構的描述相符。佛學並表明其對宏觀、微觀世界的描述,非出構想推論,而出於聖人天眼的現量直觀。以天眼直觀、就當時人思維水準之機而說者,固然未必及於科學儀器觀測、定量分析所得者精密,然作為一種宗教哲學之說,能在兩三千年前就超越時代認識水準,描繪出近似現代科學發現的宏觀、微觀世界圖景,絕非以想像或偶合所能搪塞得過去,起碼,在古代其他學說中,難覓如此與科學新發現相符契者。這說明佛教聖者能以天眼直觀宇宙西洋景,確非虛誕。
現代自然科學的發展,進一步從更深的層次上表現出與佛法基本原理更多的相通相近之點,這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第一,隨物理學對微觀世界與時空認識的深入,及系統論等新說的出現,十九世紀科學的僵硬物質時空觀念被否定,其結論表現出向佛學的物質時空觀及認識論靠近的傾向。佛學以一心緣起論為本,觀察方法,揭示了世界萬象皆緣起性空、不離心識,而心識亦空,人們從通常認識途徑,用從感覺經驗中抽象出來的名言概念為符號所表示的一切,諸如色、心、時、方(空間)、因果等,皆因緣合集,具相對性,不離心識分別,並非如人們所固執的那樣,是離心識而獨存的實在之物,近代科學機械論以物質、時間、空間、因果性為絕對實在的觀念,在佛學看來正是須著力破除的法執。這種機械僵硬的科學理論,即使不用佛學破析,也已被現代物理學的新說所否定。普朗克、愛因斯坦、玻爾、海森伯、愛丁頓、薛定諤等物理學巨人,各以自己的研究成果,證明了物質、時空的相對性。普朗克首次測定了能量子的大小,證明物質以量子為單位跳躍變化,否定了舊物理學自然界無跳躍的觀念。愛因斯坦劃時代的相對論原理,揭示質、能可互換,物質與運動統一,空間、時間亦不離物質運動而獨存,打破了時空、物質與能量分割的陳舊理論框架。玻爾的“互補原理”,揭示了量子現象呈波粒二象性,認為微觀客體與觀測儀器相互作用,在微觀世界中不可能明確區分主體與客體。海森伯以其“測不准原理”進一步證明在微觀世界中客體受觀測過程的巨大干擾,粒子的客觀品質無法測准,認為微觀粒子只是人們試圖分割物質時所達到的基本數學結構的簡單表像,令人想起佛學“至微無實,強為之名”(《大智度論》卷十二)的說法。薛定諤的波動力學認為粒子和能量子hv皆是因錯誤解釋、干涉波的共振現象而生的幻覺。愛丁頓認為物理科學的世界無非是從人感覺經驗中抽象出可度量東西的“抽象的象徵世界”、“影子世界”,只是一種心智的構造,不離主觀意識思維,接近了佛學萬法唯識的立場,系統論、控制論、資訊理論等新說,皆突破了僵硬的物質框架,從事物的相互聯繫和內在結構著眼,近於佛學緣起論的方法。甚至向來被認為一切知識中最具絕對性的數學,在數學鉅子歌德爾眼裏,也成了一條暫時堵塞住漏洞、而無法保證終不出其他漏洞的船,失去了絕對性。
第二,研究人自身、以認識自己為旨的心理學、超心理學,有了可喜的進展,腦科學、思維科學、行為科學、心身醫學、社會醫學等以人為研究物件的新學科紛紛湧現,此類學科從研究物件、研究方法到理論,與佛學相合之點更多。其中最突出者為心理學,其研究物件人心,也被佛學作為探究的中心,心理學所用的內省法,與佛學內究、內觀其心的方法類同。佛教徒在禪的澄寂心中觀心,其照察之深細精密,自非心理學家在未經鍛煉的尋常波動心中內省者可比。佛學對九種識、九心輪、五十一心所法剖析之精微,即是明證。尤其是佛學所說意識層下的第七、八、九三層心識,長期以來未被西方學者察知,至近世萊布尼茨,始重潛意識,本世紀精神分析派心理學出,才對心理深層作了較深研究,佛洛德將無意識比喻為一座浮動于海面的冰山藏在水下的大半,謂此深層窩藏著為倫理信條、宗教法規所不容的原始本能衝動,任何心理過程的形成首先屬於無意識層,與佛家唯識學所言阿賴耶識的一部分功能相近。其後榮格更分無意識為個人無意識與集體無意識,前者儲藏著個人被壓抑的心理衝動,後者儲藏著與整個人類種族乃至有機界的進化過程相聯結的“原始意象”,更近佛學之阿賴耶識。人本主義心理學通過對自我實現者的研究,所說此類人常有的寧靜、沉思的“高原經驗”,近於禪的三摩地正受,獲存在性認識的“高峰經驗”,則近於禪的頓悟,人本主義心理學創始者馬斯洛用佛教術語涅槃稱呼這種經驗。榮格、馬斯洛、羅傑斯等都注重開發心靈深處的本性,榮格號召西方人在自心深處挖掘可以帶給西方智慧光明的東方精神,馬斯洛的“超越性自我實現”,可引向佛學自性成佛的終極歸宿。
其他以人為研究物件的新學科,其研究成果也頗有可為佛法作注腳者。如當代腦科學權威艾克爾斯通過多次腦手術實驗,認為意識乃先天性的實在,非可僅歸結為腦組織的功能,為佛學心識為本然存在之說提供了證據。又如心身醫學以精確實驗證據說明心身密切相關,精神、心理的失調能導致生理失調,令內分泌的化學成份發生變化,影響免疫功能,孳生疾病,通過精神、心理的調整,可治癒身病,為佛學心身不二說提供了證據。
研究超常心理現象的心靈學、超心理學,及以人體潛能為主要研究物件的人體科學,與佛學關係更為密切。此類學科所研究的超常能力、特異現象,乃各宗教之常談,因其與常識及近代科學理論相悖,被很多人視為奇跡、魔術、騙術,對此類現象的研究直到今天尚被一些人斥為偽科學。然而,大量活生生的、經嚴格觀測、實驗證實的透視、遙視、預知、心靈傳感、意念致動、意念治病等事例,及氣功禪定健身治病、誘發特異功能的確鑿效應,證明此類現象確實存在,因而也就證明了佛學所說神通及禪定治病健身、引發神通之事信非虛誕。此類現象以其不可思議性,向在它面前無法提供解釋的科學及陳規俗見提出了具有震撼力的挑戰,吸引了一批有攻關勇氣的科學家的關注,被錢學森等有遠見的科學家看作即將于二十一世紀到來的科學革命的突破口,稱對此類現象的研究為“高技術的平方”。即佛學的輪回轉世說,也由心靈學研究者調查到的大量記憶前生的事例,提供了發人深思的證據。對UFO(不明飛行物)的研究,則打破了地球中心、人類中心的狹隘觀念,開拓了人類認識廣袤宇宙、高級文明的視野。
在對特異功能、瑜伽禪定氣功的探索中,不少人用現代科學知識,力圖解釋此類現象,或提出解釋此類現象的科學假說。不但禪定治病健身益智的效應被從它所引起腦電波的良性變化所說明,即佛學中頓悟、虹化等奧秘,也有了科學解釋。如依量子場論,謂每個系統基礎中最少激發的真空態——純無狀態,具對該系統的完整知識。又低溫物理學中超流體無限相關、完全有序、完全無阻地流動之特性,人在超意識狀態下的腦神經也具有,可用來解釋瑜伽超覺態及佛家一念不生狀態下發生的身心效應,牛實為教授用生物光量子場概念解釋大圓滿妥噶之虹化現象,用生物場達“絕對零度”(一念不生)時大腦皮層橫向聯絡的固有內明得以顯現,解釋頓悟和光明定。至於神通、特異功能,則有從量子論、生物場論、多元空間論等角度提出的多種解釋。此類解釋有的提供了禪定、神通等超心理現象的生理基礎或所致生理變化的證據,有的或許未能揭示現象的本質,或許只是一種假說,雖然未必盡契佛法本意,未必稱得上圓滿的科學理論,但畢竟邁出了科學地解釋超心理現象的步伐,提供了理解超心理現象的方便,而佛學之說,對建立解釋超心理現象的理論體系,極具啟發意義,氣功界人體超巨系統多功能態理論和生物全息論的背後,便隱約透露出佛學一心具十法界、一念三千說的影跡。
作為對現代科學成果的總結概括和反思、互補,現代西方哲學的思想軌跡,也不乏與佛法相重合之點。現代西方哲學,多以對西方傳統唯心主義哲學和近代科學的批判為實質。實用主義、實在論、新實在論、分析哲學、邏輯實證主義、科學哲學、語義學等,各從不同角度否定唯心主義的本體、理念等形而上問題,其中一些學派對認識論的研究成果,頗可與佛學認識論比較。如美國批判的實在論者桑塔亞那等,謂認識關係由外在物件、能知心靈、“感覺與料”構成,心靈不能直覺境物本身,只能達到仲介的“感覺與料”,與佛學根境識三緣和合而生識、自心分別自心影像之說不無相近點。分析哲學的維特根施坦,通過對哲學用語的分析,認為哲學旨在清楚地呈現能說的東西,以便顯示那最有價值的、不可說的東西,有點近於禪的不可言說。胡塞爾、柏格森皆尚直覺,在一定程度上認識到了理性的局限性,否定傳統西方思辨哲學理性的局限性,否定傳統西方思辨哲學理性自我限制的方法。存在主義、新湯瑪斯主義、人格主義、唯意志主義、結構主義、哲學人類學等,則從人本主義出發,以被科學忽視的人的存在、人的價值為中心議題,多認為人的問題宜憑直覺體驗去把握,表現出一種從自然界和邏輯思辨回歸人的存在的趨勢,與佛學的出發點和根本立場頗為相合。
隨現代科學、哲學的深入發展,近代片面尚科學而非宗教的觀念在今日已大有過時之勢,西方文化人持對宗教與科學雙重肯定態度者漸多。如普朗克便說過:“宗教與科學之間,絕不可能存在任何真正的對立,因為二者之中,一個是另一個的補充。”(《科學向何處去》)愛因斯坦自稱信仰一種在事物之有序和諧中顯示出自身的泛神論意義的上帝。愛丁頓認為宗教的正面證據來自神秘體驗,這種體驗值得尊重,雖然現代科學並未提供足以代替神秘體驗的直接證明,但通過廢除墮性物質及嚴格決定論的陳舊觀念,向神秘主義提供了支持,“一個普遍精神即邏各斯的觀念,是從科學理論的現狀推出來的一個相當有道理的推論。”(《生物學的世界》)至於被西方根多人認為無神論的佛教,更受到如叔本華、尼采、馬赫、羅素、榮格、愛因斯坦、海德格爾、弗洛姆等一大批西方文化精英的讚賞。不少西方科學家、哲學家的思想,深受佛學啟發。馬赫因被引入對佛教的理解而欣慰自慶,其感覺複合說與自我說中不無佛學影響之跡,榮格自稱其無意識說受藏密《中陰救度法》之啟迪,海德格爾自稱鈴木大拙的禪,說出了他想要表達的東西。美國心理學家弗洛姆對禪宗與精神分析進行了比較研究,認為對禪的知識及實踐能提高精神分析的理論和技術,拓展和深化精神分析者的視野,幫助他們更徹底地洞察本性、把握真實。物理學博土F·卡普拉在其暢銷全球的《物理學之道》中,將現代物理學新說與“東方神秘主義”進行比較研究,發現《華嚴經》哲學與現代物理學的理論模型之間有驚人的相似性,佛教哲學思想表現出與現代物理學的相對論、量子場論、靴袢理論等的驚人的平行性,說明東方哲人早已通過神秘直覺認識了世界實相。作者把科學和神秘主義看做人類精神的互補體現,“不能通過一個來理解另一個,也無法從一個推出另一個,兩者都是需要的,並月只有相互補充才能完整地理解世界。”在今日世界,禪、禪定、瑜伽已被作為一種心身療法、氣功鍛煉法、潛能開發法而被越來越多的人所接受、實踐,大量實驗報告證實了其治病、健身、益智、改善性格、陶冶性情、提高工作能力等效用。佛學還被應用於電子電腦計畫、邏輯學、倫理學、美學、數學、生理學、哲學及企業管理、人才開發、體育競賽等方面。今天,思想開放、有現代科學知識的人,尤其是通曉尖端科學、西方哲學、關心氣功、人體科學的人,往往比缺乏現代知識的佛教徒更易理解佛學,這說明從現代科學的前沿通向佛學,較從常識通向佛學更近,透露出一種科學與佛學可能接軌的資訊。
在現代尖端科學中,以開發人體潛能為旨的人體科學,與佛學的主攻方向可謂相合。如果這一學科得到突破性的進展,可能使整個科學的理論和方法隨對人自身認識的深化而全面飛躍,實現自然科學各學科及自然科學與人文科學的統一整合,隨這種整體科學的深入發展,佛學的基本觀點有可能被全盤證實,使科學在一個新的高度上回歸於佛學,其時,佛法可能被世人公認為是一種整體科學。
【佛法蘊藏著拯救文明危機的智慧】
當我們從現代科學發展的趨勢著眼,瞻望未來人類文明的燦爛前景時,不能不被橫亙在不遠處的文明危機的厚重陰霾遮障視線而深深憂患。
現代文明隱伏的危機,早已被羅素、湯因比、貝恰、池田大作等東西方智慧精英所敏銳洞察,呼籲拯救,現在越來越多的人都感觸到了這場危機的嚴重性、迫切性。正如池田大作所說,這場危機是文化危機,是人的文化活動所製造的。危機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人與自然和諧關係的嚴重破壞,遭受自然界報復的危險;二是人自身精神田園的荒蕪,心理失調、道德淪喪等及由此而生的各種社會問題,尤其是世界大戰的危險。這兩方面的危機,皆由西方文明片面發達物質、征服自然以滿足人類欲望的方向所導致。
西方近代文明的發展破壞人與自然的和諧關係,令人類嘗受自然界無情報復的苦果,乃其片面發達物質、征服自然以滿足人的物欲的路線必然導致的後果。今天,這種情況已達相當嚴重的地步。經濟上的拼命掠奪剝削、激烈競爭,驅使人們不顧一切後果,忘了子孫後代的利益,向自然界施加高壓,拚命索取,不到二三百年間,工業生產與自然界的矛盾便發展到了威脅工業機器能否繼續運轉的地步:作為工業機器運轉動力的能源,已呈枯竭之象,全球石油、天然氣的總儲量,據統計已不足百年之用,煤的儲量最多也只能用二百年,目前不少國家能源問題已相當嚴重。雖然科學提出了開發原子能、地熱能、太陽能的方案,但要變為足以解決全球能源問題的具體設施,還有很大的不現實性。不難設想,一旦能源供應中斷,工業機器停轉,停電、停水、停運、停郵、停氣,……建立於工業機器運轉基礎之上的全部現代生活方式、生活秩序便會很快崩潰。而爭奪能源,又極易成為戰爭之肇端。其次,由工業排泄物和市民消費生活所造成的環境污染之公害,對人的健康威脅日益嚴重,目前工業國家的都市,已很難找到未經污染的空氣、水和魚,就連植物、糧食、水果、家畜,也遭農藥污染,迫使人們不得不服食自己製造的化學毒素以致慢性自殺。尤其是大氣層的化學污染,醞釀著極可怕的危險,法國大預言家“太空九百九十九次燃燒”的預言,多數解釋者都認為最大的可能是太空化學污染引起的大爆炸。向大自然拚命索取的另一惡果,是因濫伐濫墾、破壞植被、殺戮動物而造成的生態系統平衡的嚴重破壞,成為氣候反常、空氣惡化、沙漠擴張的重要起因。而因人的非理性繁殖所造成的人口爆炸,對人類的生存威脅更大。據統計,全世界總人口目前正以每三十五年翻一番的速度增長,按這一速度增長下去,不到七十年間,地球總人口便會超過它所能養活的最高值二百億,屆時經濟發展的多高速度也會變為負值,無法解決饑荒、水荒、住房荒等向題。目前,人口飽和已成為包括中國在內的不少發展中國家面臨的最大問題,根深蒂固的生殖欲望和多子多福的傳統觀念,給這一問題的解決造成了巨大障礙。科學家設想的移居海底和外星的方案,顯然不大現實。
近現代西方文明片面向外逐物,不能不造成人內在精神田園的荒蕪,造成諸多心理、心身、精神、文化及社會問題。向外逐物的風潮,物質文明的誘惑,各種人造的文化資訊對感官的過多刺激,使現代人忘記了內在的精神修養,不自覺地接受一種以物質享受、物質利益為目標為尺度的商品化價值觀念,它以超過任何社會道德教化和宗教說教的魔力,襲據了現代人的內心世界,驅迫人們昏頭昏腦地向錢看,跟著感覺走,被捲入非理性經濟競爭的風潮,失去了內心的寧靜祥和,或者在過快的生活節奏的高壓下,感到精神緊張、心身疲憊;或者因追求物質享受而向下墮落,良心喪失,道德敗壞,縱欲無度,紙醉金迷,貪污受賄,作奸犯科,甚至墮落為罪犯;或者因感商品化的人際關係之冷漠而寂寞孤獨、憤世嫉俗;或者因感自己被物化為工業社會機器中的零件,迷失自我,從而惶惑不安,萎靡不振;或者因信仰的崩潰而彷徨歧路,茫然無措。這些現代精神、心理問題,愈是在經濟發達國家,愈為嚴重。犯罪率比以往任何時代都高,心身病患者有增無減,整個社會呈現出一派病態。在美國和日本,有的少年兒童因不堪學習的高壓而自殺,還有人出於對現代文明的厭惡,建立了隔離社會的社團,集中表現出現代人對回歸自然的嚮往。普遍以自我或社團大我為中心的人生態度和經濟利益為尺度的價值觀念,造成國內、國際、民族間的各種社會矛盾,一旦能源、人口危機嚴重,社會矛盾尖銳化,按社會發展的規律,必將以戰爭為解決矛盾的手段。事實上,當今世界各大國,莫不在備戰,全世界有近半數的科技人員投身於軍事防衛,為製造超級殺人武器、準備戰爭而殫思竭慮,當前人類自相殘殺的技術已遠遠超過保存自己的技術,據統計,全世界核武器的儲量,已足夠毀滅人類六十次。不難設想,只要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核大戰在所難免,全人類將在第一次核攻擊和核反擊中同歸於盡,幾千年文明的成果將毀於一旦。佛經中預言的刀兵劫,蓋即指此而言。
縱觀近現代文明的來龍去脈,完全有理由作出這樣的結論:近代以來興起於西方的、以征服自然滿足人類物欲為旨的物質文明的片面發展,必然導致全人類及其文明的毀滅,這是文明的方向性錯誤所造成的惡果。欲圖回轉劫運,挽救危機,必須對文明的功過進行深刻反省,使全人類建立高度的文明自覺,同心合力,補救文明的過失,撥正文明的航向,這已是一件擺在人類面前的、刻不容緩的重要工作。
近現代文明的根本錯誤,並不在科學技術和工業革命本身,而在於其主客二元化的、唯理主義的思想方法和私我為中心的根本立場。由於視人類主體與其所生存的自然界客體為二,無視主體與客體的密切關聯,於是便一昧向外馳求,欲征服自然而為我所用,結果勢必破壞人與自然一體的大系統的協調關係,使自然界固有的節奏紊亂,受到強大自然力量的報復。由於以私我為中心而向外逐物,以自己物欲之滿足為宗旨,不知省察物欲的虛妄和片面滿足物欲的危害,結果心為物役,精神被污染扭曲,喪失了真正自我及內心安祥寧靜之真樂。這種主客二元化的思想方法和私我中心的立場,被當代學者們尋根于西方文明的發端處,歸咎於猶太數的二元化思想,溯源於《舊約·創世紀》中神允許人類自由處置、利用他所創造的萬物之訓示,及柏拉圖把世界二重化、神化理性的哲學,笛卡爾高推人為“自然的主人和佔有者”的科學思想,這無疑是有理由的。
文明危機之根源既然在西方文明本身,使難以從西方文明得到拯救的希望,無論是基督教神學、希臘哲學,還是現代自然科學、人文科學,都無力承擔文明自救的重任。那種確信科學技術可以救世的信念,已成為一種過時的信仰,在當今已不能使發達國家的人們消除危機感、末日感。科技雖然高度發達,其能力總的看來還相當有限,即使在美國這樣的發達國家,遇到大旱災造成的城市缺水及森林著火等災害,尚應付支絀,更不用說堪以解決因能源、人口過剩、戰爭引起的全球性劫難。何況現代科學的基本著眼點仍在財富之增殖,尚未把解救文明危機列為重要課題。現代哲學人類學創始人舍勒在其《知識的諸形式與社會》(1960)中講過:“即使科學完成以後,人作為一個精神的存在仍然是絕對空虛的。事實上他將陷入與古代人相似的野蠻狀態中……而得到科學支援的野蠻狀態是所有能令人想像野蠻狀態中最令人驚駭的。”自然科學的發達,不僅帶給人物質生活的便利,而且有加深現代戰爭殘酷性、加快人類毀滅速度的副作用,失去正確思想指導的科學新玩藝,還具有誘使人逐物迷心的強大魔力,目前就有不少人的生命被電視、錄影的資訊所吞食,心靈被色情、武打片和靡靡之音所腐蝕。舍勒呼喚對人類自身尤其精神現象研究之重視,然而,目前各國在社會科學、人文科學方面投入的財力人力,與自然科學相比,尚微不足道。心靈學、人體科學,還被不少科學界正統人士斥為偽科學,不得進入科學的大雅之堂,更談不上有多少投資。
至於西方現代各種以人自身為研究物件、力圖提供針治人類心靈弊病方案的新說,如深層心理學、第三心理學、哲學、哲學人類學等,雖然從深化人對自己認識的角度而言,各有千秋,但總的看來,仍缺乏一種堪以提供安身立命之本的正見正智。從尼采把生命意志引向對超人和權力的崇拜,到馬斯洛所說不離假我之執的自我實現,從佛洛德泛性欲主義之牽強,到薩特爾絕對自由而又無家可歸的純粹自我意識之迷朦,表現出西方文化人在如實認識自己方面,文化根柢畢竟過於淺薄,易流於偏激,難免漏洞和弊病。尤其是現代西方哲學,不是發現理性的極限後茫然無措,便是跟著科學轉,只講實用,或拘囿於艱深枯燥的數理邏輯與語義分析而忘了人生之大本,不能提供一種像樣的宇宙模式說和人生觀。總的來講,西方人文科學,雖有精於邏輯演繹及實驗觀測之長,卻缺乏從超越世俗知識的高度俯瞰宇宙人生、審視文明利弊的清澈智慧,終嫌其立足點過低,目光過於短淺,抓不住人存在的根本矛盾而予以合理解決。
就在這彷徨求索之際,一些西方人士把希望寄託於古老的東方文明。早在本世紀二十年代,西哲羅素就曾警告西方人,若不向東方文明學習,西方必將走向文明的毀滅。榮格、湯因比、弗洛姆等,皆盛讚東方文化。當代西德青年學者霍爾根·凱斯頓在其《耶穌在印度》一書導言中表達了西方人對東方智慧的嚮往:“過去和現在,促使思想深化的決定性因素來自東方,首先來自印度。今天,人類必須有新的指南,就這一問題的真正含義而言,就是轉向東方。”東方儒、道、婆羅門教等傳統文化,皆持天人合一的整體觀,注重精神生活的完善及天人關係、人際關係的和諧,注重直覺,與西方文化主客二元對立、注重物質生活與理性的傳統很是不同。《老子》早就洞察到片面發達物質生活的弊端。更為精深博大的佛學所蘊藏的深廣智慧,對於促進文明自覺、挽救文明危機來說,更如對症良藥、歧路明燈。從拯救現代文明危機的角度觀佛法,其蘊含的明哲睿智,有以下五個方面最值得注意。
一、確認文明出發點與終極歸宿的慧眼
開創文明,當先選准目標,確定方向,這是人類立身於天地間所應首先樹立之大本,也是每個人在青年時代便應確定的安身立命之本。確定文明進展方向,須以清澈的慧眼審視自身的需要、自身與外界的關係、自身在宇宙令的位置及現實生活的價值,抓住人存在的根本矛盾而設計解決方案,確定文明的出發點與歸宿。佛學正是從這裏入手,首先對人生價值和人生的根本矛盾進行反思,四聖諦中第一苦諦,便是對這一問題的答案。以佛陀慧眼如實觀察,發現人有生老病死等諸苦,與人本性常樂的需求相違,此乃人存在之根本矛盾,正視這一矛盾而予以解決,應為文明的出發點,令全人類乃至一切眾生都解脫諸苦,獲得現前的“現法樂住”乃至永恆的常樂我淨,應是文明的終極歸宿。人所需要、追求的幸福,無非是精神心理上的安樂,深察人生之苦樂,可見一切依一定條件、尤依賴物質條件而生,由官能刺激所得的樂,皆較粗劣短暫,實質是苦。欲圖以滿足物質欲望而獲永恆幸福,有如飲咸水止渴,永遠不得滿足和安寧,不得真常之樂。滿足常樂之需求,需從自心的智慧化、淨化著手。這是佛法所確定的基本文明路線。而近現代西方文明,正好背道而馳,逐物役心,其在短短二三百年內造成的惡果、釀就的危機,恰好作了佛法的反證。歧途回首,深思文明的出發點與歸宿,深思佛學對人生根本矛盾的揭示及解決方案,對文明反思中的現代人來說,
當有深刻的啟示意義。
二、對人與世界、人與人關係的正見
觀察人生,應弄清人類存在的基本關係或大系統的內在結構,東方傳統思想大都從此著眼,佛學也不例外,從緣起論的立場觀析人的存在,認為人的生命由五蘊——物質(包括身體)與精神、心理活動集成的動態結構,身心境三緣和合,彼此不離,心色不二,依(國土)正(根身)不二。欲期依報清淨莊嚴,生存環境富樂理想,關鍵在於人類能自淨其心、自嚴其心,《維摩經》雲:“隨其心淨則佛土淨”。這是佛法處理人與世界關係的根本立場。佛法並不忽視物質文明的建設,大乘號召菩薩掌握工巧技術醫方明,豐富和便利物質生活,以饒益眾生,莊嚴國土。但物質生活的建設,需以淨化人心為本,以令眾生獲得正受之利樂為本,防止逐物役心的弊端,反對自相殘殺技術的發展,這當然離不開精神文明的建設,應把淨化人心的技術看得比發達物質的工巧技術更為重要。這對近現代文明忽視精神文明、本末倒置的錯誤,正是一劑良藥。就人際關係而言,佛法力倡眾生平等,人際之間應以慈悲喜舍為懷,佛陀“視諸眾生猶如一子”(見《涅槃經》),視眾生為過去世父母、未來諸佛,極度尊重人的價值和尊嚴。這種平等與慈悲,甚至遍及包括低於人類的動物在內的一切眾生。以這種理性人道主義的精神進行社會教化,對於淨化人心,淳化世風,優化人際關係,促進世界和平,乃至保護生態平衡,針治現代文明因不尊重人的價值和尊嚴、不等視眾生而造成的人情冷漠、欺淩壓榨、鬥爭殘殺乃至戰爭等弊病,當有良好作用。
三、諸法無我與人心自覺之道
作為印中之印的諸法無我,是佛教智慧的宗要。佛學高標無我,通過對眾生認之為真的自我之如實觀析,力破世間一切醜惡現象的淵藪——生死苦惱之根株——對假我、幻我、小我的錯誤;執著,根本改變以假我為中心的立場,提供給人類一套消除我執、體認真正自我的大道——以無我為宗的般若智慧如實觀照,修習三學六度四攝等諸善法,在自度度人中使人格高尚、智慧圓滿、生命昇華,社會國土亦隨之清淨莊嚴。這是一套以智慧為導的、實現池田大作所說“人的革命”的極佳教化體系,堪作正確的人生司南,對於針治現代文明以自我為中心而向外擴張佔有欲的病根,建設精神文明,極具積極價值。
四、掌握解決人生根本矛盾、打開宇宙奧秘總機關的智慧寶鑰
科學文化對人生問題與宇宙奧秘的探究解決,至令尚處在零析碎割、見部分而失全體、治標不治本的幼稚階段,其學說知識愈演愈繁,社會、人心問題也愈來愈多,關鍵即在缺乏一種從根本上、整體上觀察、解決問題的大智慧,未能掌握解決人生問題的訣竅和打開宇宙奧秘總機關的鑰匙。而佛學之所長,正在其從根本和整體著眼,力圖掌握並真正掌握了這種解決人生根本矛盾、打開宇宙奧秘總機關的智慧寶鑰——這就是對真實或真如、實相的契證。佛法以此為智慧之大本,觀行之樞機,只要能如實觀察體證真如,則假我之執自然銷落,真正自我與常樂我淨之涅槃自然呈露,本具直覺宇宙萬法本面的智慧潛能亦自然顯現,可謂一了百了,“一真一切真,萬法自如如”。而體證真如訣要在如實知自心,明心見性,這方面的技術,是顯密佛學的心髓。這是佛法獨具的智慧,對於針治文明病根,可謂如塗毒鼓,如阿伽陀藥。如點石成金的仙丹,對於淨化人心、挽救劫難,最具靈妙力用。
五、圓滿開發自性潛能的技術
與近現代文明唯重開發物質潛能相反,佛法唯重開發自性潛能,從佛眼觀來,世間萬法中,人心為樞,最靈最妙,乃最高技術、最大寶藏,蘊藏著最不可思議而又最易於開發的潛能。
佛法創立了經過實證的圓滿開發自性潛能的技術,全部佛學的教理行果,其實可看做一套自性潛能開發學。若人類全體按佛法的路子開發自性潛能,其結果將別是一片新天地:當自性神通被普遍開發之時,人皆飛行自在、視聽無礙,得到比依靠科技工具所能得到的便利大得多的自由,交通、糧食、醫藥、保密、資訊傳遞等方面的設施可大大縮減;當自性慈悲平等的道德潛能被普遍開發之時,社會面貌會得到根本改善,和平安樂,鬥爭、欺淩、戰爭等將永遠息滅;當自性智慧潛能被普遍開發之時,人都成為“超人”、“聖人”,得現法樂住,斷生死流轉,昇華為宇宙性的永恆生命,地球文明也隨之昇華為宇宙性的超級文明。這種自性潛能的開發,無須藉豐厚的物質,無須靠大量的知識,耗資最小而效益最高,效益最高而技術最簡易,對自然界和其他眾生又無損害作用,其價值顯然較開發物質潛能的科學技術高得多,其前景顯然較開發物質潛能的前景燦爛光明得多。而自性潛能之圓滿開發,實非各門科學和中西哲學所擅,唯佛法久久專攻此道,理論方法至為圓滿,宜乎為文明反思、文明回歸時代的人類所珍視。
放眼浩渺宇宙,縱觀古往今來,審視百家之學,佛法蘊藏著堪以撥正文明航向、挽回劫難的智慧,為人類文化的無價寶、人類最偉大的精神成就,殆不難為明眼人所首肯。人類能否珍視這份祖傳的無價寶,在它的智光照燭下迅速糾正幾百年來西方文明的過失,建設以正智為導、精神與物質統一的新文明,是能否拯救文明危機、回轉劫難的關鍵,為弘揚正法、挽救劫難作出最大努力,是一切發菩提心、救世心者,關心人類命運者義不容辭、刻不容緩的責任和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