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兩千五百三十七年前五月月圓日,人類的偉大導師─佛陀誕生了,他的誕生給黑暗、痛苦中的人類帶來了光明和希望。
佛陀出生在迦毗羅衛國的釋迦族王室,父淨飯王,母摩耶夫人,他本名悉達多,意為一切願成。世人尊稱他為釋迦牟尼,意為釋迦族的聖者,作為未來王位的繼承人,文經武略,蓋世無雙,他的父王及臣民都希望他成為統一印度的轉輪聖王。十六歲那年,他與耶輸陀羅公主成婚,生活美滿,享盡了人間的榮華富貴。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看到了社會的不平等,目睹了人生的生老病死諸苦。他意識到,所有這一切,無論是誰,哪怕他成了統一印度的轉輪聖王,都無法逃脫。
當時的印度,和中國春秋戰國時期一樣,各種新學派應運而生,出現了百家爭鳴的局面。絕大多數和宗教都致力於如何解脫現世的痛苦,而獲得常樂。當時最為普遍的一種思想就是修習苦行能夠消除業障,而得到真正的快樂。
十九歲那年,他不辭而別,毅然拋棄了王位的繼承,離開了皇宮和親人,獨自一人遍訪當時的宗教家和哲學家,並親身實踐了他們的學說。但是,他總覺得所有這些都不是徹底的解脫之道。因此,他毫無保留地放棄了他所學的一切,來到一苦行森林,修習苦行達六年之久。
但是,苦行並沒有使他覺悟真理而獲得解脫。因而他認識到苦行也不是正道,於是他又放棄了苦行,獨自一人來到尼連禪河邊,端身正坐於菩提樹下,觀察思維緣起法,如是禪思,終於獲證菩提,成為佛陀─覺者。
成道以後,他並沒有把真理視為己有,更沒有因眾生的難以教化而退卻,而是不辭辛勞,宣說真理,廣度眾生。他的足跡遍及整個中印度,以種種方便,恆順眾生,導歸法海,乃至在八十歲高齡,身體不佳的情況下,他仍不畏長途跋涉,說法度生,即使在他涅槃前一刻,還不捨眾生,度化了一位慕名前來歸依者。
佛陀的一生,是追求真理,並把所覺悟的真理無私地傳播給人類的一生。
在一般人看來,佛陀的一生充滿了神秘,神聖得不能談及。但佛陀首先是一個人。他生於人間,長於人間,於人間成佛。大徹大悟後,他在人間的宣說他所覺悟的正法,利益教化於眾生。佛陀的出現,使人類的尊嚴、人生的價值得到了充分肯定。所以佛法主要是為了人,而不是為了鬼和神。
佛陀是人,他並不是一位普通的人;他具有神的威力,但並不是神。他是人類和一切眾生的導師,是一位智者、仁者、覺者、聖者。他為世間有情開闢了一條通往幸福、美好的解脫大道。
正因為佛陀是人,因而能對世間眾生生活的實相,有深入透徹的了知;正因為他還是一位覺者,因而能隨機說法,恆順眾生。也正因為佛陀具備了如此的智慧,功德,其信徒崇敬他,禮拜他。但是,人類禮拜他,並不是為了得到他的恩賜,而是出於一種尊敬、感激之情,把他當成一位導師,以他為榜樣,以期像他那樣,覺悟真理。
後來人出於對佛陀的無限崇敬,神話了佛陀,甚至把他當成救世主,這樣就忽視了佛陀應世的本懷。在絕大多數中國人的心目中,乃至在一部分佛教徒的信仰中,佛陀是超然於世間的神,可望而不可親近;人們要做的,並且能夠做的就是信仰他、禮拜他,而不是去瞭解他、學習他,乃至在生活中體驗倡導自我解脫,但更重視慈悲他人。佛陀就是慈悲和智慧的化身。
《覺者的生涯》用通俗易懂的語言,以故事的形式,再現了佛陀的真實形象,使我們能更親切地感受到佛陀就在我們的身邊,更深刻地認識到佛陀廣博的智慧和無量的慈悲。
本傳記作者賈雅瑟納.嘉亞闊提亞是斯里蘭卡一位著名的學者,他認為,《覺者的生涯》是他所有傳記中,最為滿意的作品。這本書在斯里蘭卡出版發行後,曾引起一場辯論。有些人認為本書過分強調了佛陀的普通性;而有些人則認為,正是這些「普通性」,佛陀才顯得更加偉大。
現在,我把這部《覺者的生涯》介紹給大家,願我們一起來緬懷偉大的佛陀,共享法喜,同沾法益。
我謹藉此機會向日光法師、法光法師、鄭於中教授、李鎮先生、韓曉征小姐表示衷心的感謝!在此我得特別感謝韓國法宣法師的鼎力支持!
學愚於斯里蘭卡
一九九一年一月一日
目錄
第一章為了眾生的幸福與快樂,難道我不應該去探索真理嗎?
第二章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要發現人生的真理。
第三章無論道路多艱難曲折,我將努力發現這條無上正道,以此來為現世或未來世眾生謀福利。
第四章在這個大千世界中,我的雙腳走到哪裡,哪裡就是我的家。
第五章我已披上了出家人的袈裟,我將利用一切時間和精力求證菩提。
第六章在解脫之道上,沒有捷徑可走,也沒有輕鬆可言。
第七章我戰勝了一切慾望、激情和懶惰,所以我的生活輕鬆得如同絨絲。
第八章世界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痛苦,根源就是貪。貪的熄滅即是苦的終止。
第九章無知是世間諸惡之根源,這就叫做無明。
第十章我是通過既不折磨自己又不傷害別人的八正道,即中道之法,證得無上涅槃的寂靜常樂。
第十一章住在豪華的樓房或狹窄的馬棚,對我並沒有什麼分別。
第十二章我的王國是覺悟的王國…我們沒有等級、種姓高低之分。
第十三章如果一個人具有真正的榮譽,這種榮譽是不會被玷污的。
第十四章是水重要,還是生命?
第十五章我從來沒有把來尋求我幫助的人拒之門外。
第十六章人們能得到的無上快樂就是幫助孤苦伶仃的人,使他們得到幸福。
第十七章我的僧團是為芸芸眾生而設立的,並不是專門為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種姓的。
第十八章把水倒在底朝天的船背上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第十九章不執著一事一物,也不被一事物所束縛……無牽無掛,這就是求證極樂的唯一途徑。
第二十章猶如飛鏢彈回,他們會自傷其身。
第二十一章好夢噩夢都是你意識的作用。
第二十二章年輕人,你們認為,你們對我的侮辱與這袋金幣是等價的嗎?
第二十三章瞋恨之火燃燒著人類世界,唯有慈愛才能給予冷靜和安撫……慈愛為第一善德。
第二十四章我所能做的,就是瞭解世界的本質,並向眾生宣示解脫之道……即使我涅槃了,我的教導仍是世間的甘露法雨。
主要人物一覽表
悉達多釋迦族人,迦毗羅衛國太子。即北傳佛教中的釋迦牟尼佛,佛教的創始人。
淨飯王迦毗羅衛國國王,悉達多太子之父。
摩耶夫人淨飯王的王后,悉達多太子之母。
摩訶般奢般提淨飯王的妃子,悉達多太子的養母,後出家,證阿羅漢果。
耶輸陀羅悉達多太子妃,後出家,證阿羅漢果。
阿難陀悉達多太子妃堂弟,後出家,常隨佛陀左右,多聞第一。
提婆達多耶輪陀羅的弟弟,隨佛出家,反對佛陀,分裂僧團。
羅候羅悉達多之子,從小出家,後證阿羅漢果。
舍利弗佛陀十大弟子之首,智慧第一。
目犍連佛陀十大弟子之一,神通第一。
尼干若提子耆那教教主,出家前為一國太子。
第一章
為了眾生的幸福與快樂,難道我不應該去探索真理嗎?
/悉達多太子
迦毗羅衛國的深冬,數九寒天,凜冽的寒風,刺入心骨。四野茫茫,一片蕭條。只有在中午時分,在微弱而無力的陽光下才有一點暖意。蕭蕭的寒風吹打著冰川覆蓋的喜馬拉雅山脈,一陣陣風浪,把樹枝搖晃得呼呼作響。枯黃色的花葉,沙沙地在地上滾來滾去,折斷了的樹枝在地上亂舞。
就在這樣一個寒冬臘月的早晨,白皚皚的大雪覆蓋了整個鄉村、原野。苦行僧巴蘭德.克拉瑪披上一件豹皮縫成的的衣服,從隱居棚裡走了出來,正要去城裡乞食。他踏著平穩安詳的步子,走在沙石和樹葉覆蓋的羊腸小道上,兩手緊緊地靠著腰側,目視前下方。進城以後,他來到了離王宮不遠的太子樓,在大門口停了下來,木然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這時,一陣美妙的歌聲從宮中飄來,原來太子悉達多正靜靜地用著早膳。他的妃子耶輸陀羅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服侍著她的丈夫。過了一會兒,悉達多抬起頭,對她說道:
「耶輸陀羅,叫宮女們不要再彈唱了。」
「殿下,那就讓她們彈唱一曲您喜歡的《蜜迦瑪哈爾》,好嗎?」
「不用了。叫她們不要再彈了。哦,請把那扇關著的窗戶打開吧。我想聽聽寒風拍打樹技樹葉的顫抖聲,我喜歡聽百鳥歡叫於樹木叢中,載歌載舞時所發出的甜美樂曲。我得真實地瞭解一下我周圍的大千世界。」
琴聲停了下來,悉達多太子聽到寒風陣陣,眾鳥歡唱。
「耶輸陀羅,請把窗戶打開吧。」
「殿下,外面正刮著大風哪。要不是在暖房,我們就無法在這裡待下來了。」
「耶輸陀羅,那些住在貧民窟,飢寒交迫的首陀羅有替他們擋風的窗戶嗎?他們也有暖身的來服嗎?」
「殿下,他們已經習慣了那樣的生活。」
「難道我們就不能適應了嗎?」
「是的,我們也能。」
「同樣是人類,我們也應該體驗那樣的生活。耶輸陀羅,請打開窗戶吧。不然的話,我自己打開。」
耶輸陀羅很不情願地走了過去,打開了窗戶。突然,一陣冷風襲入屋內,王妃趕忙扣上衣襟,用手摀住耳朵。太子吃完了早飯,洗了手,站起身來,面帶微笑,靜靜地望著窗外。
突然,他看到一個半身裸露,下身裹著一條豹皮的苦行僧正筆直僵立在門口,
儼然像一尊石像,忍受著刺骨的寒風。太子被深深地感動了。他恭敬地低下了頭,喊過耶輸陀羅:
「你看那位苦行僧,他如此地忍受著嚴寒,真是一位世外高人。」
「殿下,他就是巴蘭德.克拉瑪。我曾經看見過他來王宮乞討。」
「我好像也見過他,那麼我們就請他到屋子裡來坐一會兒吧。」
「他是不會進屋的。他向人家乞食時,總把飯菜放在手心上,吃完後,再用雙手捧著水喝,然後,他就會悄然離開。」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在這裡看著他,你去給他送一點好吃的東西吧。」
耶輸陀羅在銀飯盒裡裝了一些飯菜,然後喊過宮女庫玖達羅,叫她拎著一瓶水,用外衣裡好了自己的身體,端起飯盒,走下樓來到院內。
太子面帶滿意的微笑,站在窗前,全神貫注地凝視著那位孤獨的僧人。他想,這是一種多麼簡樸純潔而又樂在其中的生活啊!
這時,耶輸陀羅來到了門口,她叫宮女打開門,向站在門口的苦行僧行了禮。苦行僧伸出雙手,攤開手掌。耶輸陀羅在他的手上擺好一張芭蕉葉,然後,從飯盒裡拿出飯菜,恭恭敬敬地放在葉子上,供養苦行僧。
苦行僧微微地閉上雙眼,但還是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合攏起雙手把飯菜送到嘴邊,然後就慢慢吃了起來。他從葉子的一邊吃到葉子的另一邊。飯菜吃完了以後,他連芭蕉葉子也一起吃了下去,但他仍然閉著雙眼,一句話也沒講。當他又一次伸開雙手時,一直靜靜地站在一旁的耶輸陀羅趕忙從宮女手中接過水罐,輕輕地把罐中的水倒在他合攏的手掌中。如同吃飯的姿勢,他把捧在手中的水送到嘴邊,喝了下去。然後,他微微地睜開眼睛,望了耶輸陀羅一眼,舉起右手,伸到耶輸陀羅額前,向她表示祝福。接著,他輕輕地放下手,準備告別。他慢慢地轉過身去,踏著威儀、莊重的步子走了。
耶輸陀羅還站在那裡,虔誠地望著漸漸消失在遠方的苦行僧的背影。突然,她想起了她的丈夫,回頭仰望窗口,發現他出神地站在那裡發呆。他完全被遠去苦行僧的身影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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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飯王好久沒有見到太子了。由于思子心切,在大臣克魯德亞的陪同下,淨飯王來到太子寢宮,探望兒子。老國王坐下以後,耶輸陀羅跪倒在他的腳前,行了禮,然後退回一旁,恭恭敬敬地站在不遠的地方。
「兒媳呀,太子在家嗎?」國王問道。
「父王,我夫君到隱居處拜訪隱士巴蘭德.克拉瑪去了。他去了好久,可是他到現在還沒有回來。」耶輸陀羅答道。
突然,耶輸陀羅看到,國王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警覺不安起來,淨飯王久久地默然無語,顯得心神不安。最後他說道:
「兒媳,你還記得,在你來這裡的第一天,當我吻你,並祝福你時所關照的話吧?你還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不要做任何會引起他厭惡人生、疏遠世俗生活的事嗎?是我,他的父親,而不是那個苦行僧巴蘭德.克拉瑪能為他的生活快樂提供一切。但他為什麼還要去見那個苦行僧呢?難道他能給我兒子榮華富貴嗎?唉!每當我想起婆羅門國師的預言將變成事實時,我就心急如焚。為了我的江山社稷和釋迦王族,我在他身上寄托了我的一切希望。兒媳啊,當你發現太子稍有不安和煩躁時,你就應該及時地告訴我,這是你的責任。」
「請原諒我。親愛的父王,也許您還記得吧,有一天,我曾經告訴過您,即使在萬籟俱寂的時候,我夫君也還是久久地坐在床上深思冥想,不與我同枕共眠。自從您關照我的那一天起,我一直謹慎小心,我的一言一行都想使他心靈恢復平靜,如同他的身影,我時刻寸步不離地伴隨著他。即使如此,親愛的父王,他總是滔滔不絕地對我說,在我和他之外,一定還有一個更為廣闊的大千世界。為了瞭解和認識這個大千世界,他總是喜歡坐在樓上,透過窗戶,凝視著外面的世界。他就是不願意和我多講話,更不用說與我一起愉快地娛樂了。昨天,他看到在門口不遠的一個垃圾箱裡,一個首陀羅種姓的孤兒抓著一把粘有米的垃圾,貪婪地吃著。這樣的情景深深地觸動了他,他跑下樓去,走近那個小孩,手拉手地把他帶到這裡。他叫我拿出王家的飯菜,讓小孩盡情地吃飽。」
「兒媳啊,你怎麼能讓傭人把剩飯菜扔在那片開闊地,使人容易看見?」
「父王,在我來這裡之前,那個垃圾箱就在那裡了。我夫君一定早就知道那裡有個垃圾箱。他受到的刺激和觸動並不是垃圾本身,而是那個吃米粒、孤苦伶仃的小孩攪亂了他平靜的心。」
「兒媳,我將下令不許任何首陀羅及其他賤民進入王宮大院。請你現在詳細地告訴我,當太子把這個小孩帶到這裡之後,他又說了些什麼?」
「父王,當我看到那個小首陀羅被帶進來時,我就感到十分的驚訝,我趕忙跑到我夫君身邊。只見小孩渾身顫抖,嚇得講不出話來。他十分瘦小,皮包骨頭,眼睛深陷。我夫君的手還一直拉著那個孤兒的手,他對我說:
『噢!耶輸陀羅,這個無依無靠的小孩同樣是人類的後代。可是,當我們在享受王家的山珍海味時,這個不幸的小孩卻在垃圾箱裡撿吃被拋棄的食物。他一看到我就嚇呆了,感到無地自容。我真是傷心不已。噢!耶輸陀羅,拿出香美可口的飯菜,讓他盡情地吃一頓美餐吧。」
「你就沒有做聲?」國王焦急地問道。
「父王,我又能說些什麼呢?在我夫君示意之下,我就給那個小孩盛了一缽飯。他接過缽飯,一屁股坐在地上,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王家大院哪裡有給首陀羅種姓吃飯的缽?你難道瘋了不成!」國王發怒了。
「原諒我!請父王息怒。我知道我應該遵循對待首陀羅賤民的風俗習慣,所以,我叫一個宮女拿來一張芭蕉葉擺在地上。可是我夫君卻叫我給他一個飯缽。」耶輸陀羅眼睛裡噙著淚花。
國王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這是他以前想像不到的。帶著一腔憂傷,他咕噥道:「哦!天哪!天哪!」
在一旁一直沒有做聲的克魯德亞說道:
「陛下,請聽我說。太子賦有無限的智慧,要想使他有些世俗觀念,就有必要讓他面對這樣的環境。陛下聽從了婆羅門的勸告,不讓太子瞭解認識現實世界的真實生活。陛下在太子面前所展現的只是充滿了善良的生活。我老早就認識到,聰明過人的太子總有一天會親眼目睹生活的另一個方面,那就是痛苦與不幸。只有那些親自體驗了生活的無限樂趣,又遭受了無限悲慘的人才能真正清醒地認識人生。成千上萬的人生活在苦樂兩極之間,他們產生不了對生活的特別厭惡。他們成天為生活操勞、擔憂,而不知道痛苦。陛下,您也許想把太子置於您萬無一失的保護之下,永遠地幽禁於王宮深院。」
「是這樣,這又有什麼錯呢?太子認識這些吃垃圾、滿身骯髒不堪的首陀羅,
以及那些只住在深山老林,寧願吃糟糠,而不願吃白米的傻瓜,他又會有什麼獲益呢?我希望看到他征服四方諸國,把整個印度統一在一桿大旗之下。他具有完成這統一大業的福德和雄力。但我必須時時鞭笞、鼓勵他。再說,又有什麼事值得他痛恨、厭惡人生的呢?如同一位慈母拿開鋒利的鋼刀,而使小孩構不著,我想方設法阻止他,不使他的心思從富裕的物質享受中轉移開來。明天,我將進一步加強防範措施,所有乞食者及雲遊僧一律不許走近王宮大門。」
國王越說越激動。
「陛下,請息雷霆之怒。這樣的措施只會更加激起他的反感情緒。如果真的這樣做的話,說不定有一天,太子會神不知鬼不覺地逃出王宮。千萬不要這樣做。就讓太子瞭解一下現實生活也無妨。」
耶輸陀羅兩眼一直緊緊地地盯在地上。這時,她走上前去說道:
「父王,我去拿一些您喜歡喝的酒來。請原諒,請允許我暫時離開一會兒。」
「酒對我一點用都沒有。我走了,等我兒回來以後,叫他立即來見我。」
說著,國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顯得焦慮不安,鬱鬱不樂。耶輸陀羅趕忙下跪行禮,然後,一直恭恭敬敬地送他到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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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悉達多太子離開隱士巴蘭德.克拉瑪的住處時,已是午後時分。他懷著一種輕鬆、喜悅的心情,與他的車匿一同騎馬回宮來了。在偌黑泥河岸的一塊高地上,他被隱士林的美麗深深吸引了,從而使他流連忘返。小蟬輕聲地鳴叫;小蜜蜂低聲細語。微風下,蘆葦瑟瑟作響。在他一生中,他從來沒有聽到過如此真正能使人興奮的妙曲。
不過,雖然太子被寂寞而富有魅力的竹林吸引住了,但是,他並沒有能使苦行僧開口講一句話。
「一切都如願以償。但美中不足的是,苦行僧一句話都沒有講。他為什麼不跟我講話呢?車匿。」
「我曾聽宮廷侍衛說,修行者巴蘭德.克拉瑪只有在適當的時候才講話。他認為只有那些希望隱居持戒之人,才應該進入這修道院的竹林。」
「車匿,即使是輕拂於竹林的徐徐涼風,也使我感到親切。我看到了那種自然的本質美,對我來說,享受這種美比受到國王般的招待還要舒適珍貴。」
「國王的榮耀是一切榮華富貴中最珍貴的。」車匿說:「公正無私的國王,為了無數窮困潦倒的黎民百姓而勤勞地工作著,他們治國安邦,他們的生命價值要比隱身退居、力行苦行以期靈魂解脫的苦行僧要高尚得多。如果您允許我坦率表達的話,我認為,一個農民為了供養全家人的生活,起早貪黑,辛勤耕種,他的生活要比那些以乞討為生的修行僧要高尚得多。因為,這些人害怕人類今生後世各種各樣的痛苦,逃避到荒山野嶺,一心只願尋找自我解脫,他們就是失敗主義。由於害怕挫折,他們逃離現實,迴避困難,一味追求自我解脫。但是,為了養活妻子,農民整天泡在汗水中,扒土犁地,辛勤耕種。」
悉達多太子答道:
「車匿,我也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吧。我對解脫的理解與你所說的不同。我堅信,我蘊藏著一種潛在的力量,這種力量能為人類作出更偉大的貢獻。這種事業遠遠地超過我繼承王位、領導釋迦族所能為黎民百姓做出的一切。車匿,我的朋友,如果真的有一種能幫助人類擺脫痛苦、追求幸福的聖法,難道我不值得去發現這種聖法嗎?為了眾生的快樂與幸福,難道我不應該去探索真理嗎?」
「太好了!太好了!太子。我祝願您不斷努力,順利成功!」車匿歡叫起來。
兩人騎著馬,一路來到迦毗羅衛城中的一個蘋果園附近。在那裡,一群年輕人正圍成一堆。他們興奮得無法控制自己,一個勁地叫喊著,手舞足蹈,洋相百出,喧鬧聲響個不停。
「什麼事,車匿?」太子問道。
「可能是一群不法之徒又在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他們好像在戲弄一個絕望無授的人,以此來娛樂自己。」
揚鞭催馬,太子走近人群。大約二三十個立菜威族、拘利族、以及釋迦族的子弟們正強按著修行僧,迫使他禮拜一個一絲不掛的妓女。提婆達多王子一手拿著寶劍,一手拎著可憐的苦行僧的頭髮,耀武揚威地對發著命令。
「太子,您看到了嗎?您的小舅子就是這群專橫霸道之徒的頭頭。這些可鄙的強人,只顧自己的快樂,忘記了對神聖的尊敬,也忘記了對他人人格的尊敬。」車匿憤憤不平地說道。
悉達多太子縱身下馬,推開人群,來到提婆達多眼前。那個妓女笑嘻嘻地仰躺在地上。提婆達多正挾著那個絕望無援的苦行僧的脖子咆哮道:「拜!快拜!」此時太子早已怒火滿腔,忍無可忍,他躍身上前,給提婆達多猛的一拳。提婆達多措手不及,昏頭轉向地被擊倒在地。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摔倒的地方爬了起來,眼裡冒著火花,四處尋找攻擊他的人。
悉達多太子儼然像一尊威嚴的天神站立在他的跟前。
「聽著,提婆達多兄弟。我打的是那個纏住了你頭腦、無法無天而又自高自大的魔王。我願同這樣的魔王戰鬥一生。你侮辱了一個對一切眾生沒有惡意的慈悲的修道者。你怎能幹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來!這不是像你這樣的人能幹得出來的事。侮辱一個聖人,就是侮辱你自己。」
提婆達多怒火沖天,咆哮道:
「好大膽的悉達多!從來沒有一個人膽敢碰我一根毫毛。今天,你竟敢打我。雖然你是我的姐夫,但讓它見鬼去吧。我要把你殺死在這裡,千刀萬剮,以洩我心頭之恨。」
悉達多太子鎮定自若,平靜地說道:
「可憐的東西,請努力駕馭纏住你的那個魔王吧!」
被怒火吞噬的提婆達多,在他的同黨夥伴面前怎能容忍如此的行為、奚落。他的自尊心受到極大的傷害。
「你就是侵犯我的那個膽大包天的魔王,我要跟你算帳。」
說著,他揮舞著寶劍,直奔悉達多太子而來。說時遲,那時快,車匿已縱身躍到他們中間。
「走開,車匿,把寶劍給我。」悉達多太子靜靜地說道,他接過車匿手中的寶劍,把車匿推到一旁。
這時,拘利族和立菜威族的王子們一下子又圍起一個圈子。提婆達多和悉達多兩人面對面地站在圈子的中間。但是,就在車匿被推開的一瞬間,那位修道士已經站在他們的中間了。
「尊敬的王子們,真理不能由瞋心來顯現。收回你們寒光閃閃的寶劍,各自分開,請聽我布說提善棄惡之道。」修道士說道。
「你的真理對我來說狗屁不通。滾開!廢物。不然,我將把你碎屍萬段。」提婆達多狂叫了起來。
「釋迦族子弟們,提婆達多王子,我相信你可能會這樣做的。你殺我比殺你姐夫容易得多了。但是,我不會因害怕而躲開的。你可以像撕香蕉皮那樣把我剁成碎片,但是,你最終會認識到你的勇猛、高傲給你所帶來的一切。」
提婆達多的心完全被這位隱者震懾住了。他的話語平靜而誠懇,他沒有記恨挨打受辱之事。這時,提婆達多意識到,與他姐夫拚命並不是一種道德的行為。他強壓住怒火,把劍狠狠地插入劍鞘,怏怏地走開了。
悉達多太子對漸漸遠去的提婆達多說道:
「兄弟,不要把我打你的事記在心中。我這裡給你陪禮了。我雖然動了肝火,但是,你和你的朋友當眾侮辱這位聖人更是一件錯誤的事。再說,我打的不是你,而是那個糾纏住你的魔王。今後你自己小心,不要再做出這種無法無天的事。這樣的事不應該是我釋迦族人做的。」
第二章
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要發現人生的真理。
/悉達多太子
耶輸陀羅端來一盆水,準備丈夫洗腳時,太子說道:
「耶輸陀羅,你不要洗我的腳,你還是我的手洗一洗吧,把我的右手先洗一洗吧。」
耶輸陀羅用毛巾擦乾了他的腳,站起身來,仔細地端詳著他的右手。
「殿下,您的右手沒什麼呀。不是同您的左手一樣地乾淨嗎?」
「不。我的右手並不乾淨,你一定得洗一洗。我希望這件事由你這位提婆達多的姐姐來做。」
耶輸陀羅驚訝地望著丈夫鬱鬱不快的樣子。
「殿下,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您悶悶不樂,好像憂傷著什麼似的。您知道,您的擔憂就是我的憂愁。您為什麼提起我弟弟的名字?他是一個十分機靈的人,但他確實也不守規矩,目中無人。請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
「等你洗乾淨了我的手以後,再告訴你。」
在太子的再三催促下,耶輸陀羅開始用水洗太子的右手。這時太子才說道:
「耶輸陀羅,我們的宮外發生了一件讓人不快的事。有一個人,一心潛入森林,虔誠修習離世的隱居生活,他不時地乞食於街頭。可是,另外有一個人,卻揪著他的頭髮,蠻橫地強迫他禮拜一個祼體妓女。就像一個人,為了自己的娛樂,迫使一個猴子玩耍似的。這個人就是你弟弟。今天,在城裡的一個蘋果園裡,他一手拿著寶劍,強迫苦行僧蒂乾巴羅這樣做。他的朋友站在一旁看得很開心,手舞足蹈。他們以這種寡廉鮮恥的勾當為快樂。當時,我忍無可忍,看不下這種猥褻的可恥行徑,衝到你弟弟跟前,打了他一拳,把他擊倒在地。」
「哦,我的天哪!他是一位粗魯而蠻不講理的人。他有時甚至殘酷無情。但奇怪的是他並沒有賭咒發誓地要報仇?」
太子走上樓,坐在樓上窗戶旁他常坐的椅子上。耶輸陀羅也跟著上了樓,善良、純潔的王妃知道她弟弟的性格,一想到一種不可預測的危險隨時會降臨到她丈夫身上,她就嗚嗚地哭了起來。
「親愛的耶輸陀羅,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哭呢?當他被我擊倒在地,並瘋狂地拿著寶劍朝我奔來時,那個苦行僧擋在我們中間。他那種無法抗拒的氣概鎮服
了你弟弟無法控制的怒火。我想,你弟弟對他所做的一切也有一點悔悟和抱歉。」
耶輸陀羅抱住丈夫的雙腿,望著他的臉,眼裡充滿了淚花,說道:
「殿下,千萬要小心。他像一個慣咬人的蛇,報復心極強。他隨時隨地都會向您進行報復的。為了您自己,請不要再出宮了,即使要出去,請帶上我。」
「耶輸陀羅,我怎能從此像個女人一樣地被關在宮中呢?」
「我不是這個意思,殿下。我是說,當您出去時,我也應該和您在一起。」耶輸陀羅趕忙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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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寒風從冰雪覆蓋的山裡刮來,暗淡的燈光在街頭一閃一亮。在幽靜的街道上,悉達多太子正朝他父親的王宮走去。
這時,國王正與宰相兀德在前宮商量國事。太子跪倒行禮之後,站到一旁。
「吾兒,你坐下吧。」國王溫和地說道,「今天下午,我去了你的寢宮,但沒見到你。」
「父王,耶輸陀羅告訴了我您來探問之事。我一聽到這個消息,就趕忙來了。我想一定有什麼要緊的事吧?」
「吾兒,聽說你去拜訪了苦行僧巴蘭德.克拉瑪。有這回事嗎?」
「是的。父王,哦,苦行僧的隱居處太惹人喜愛了。在那裡,即使是枯燥焦黃的草葉,在我眼裡也有一種超脫的美。可是,苦行僧一句話都沒和我講。」
「吾兒,難道那個苦行僧的隱居處比你的宮殿和王妃更能使你快樂嗎?」
悉達多沒有直接回答他父親的問話。過了一會兒,他說道:
「父王,耶輸陀羅是一個出色的好妻子,我愛她。但是,我卻深深地被苦行僧竹林的幽靜迷住了,我不能準確地說出為什麼。但是,我認為,那裡是一座遠離世間痛苦與貧困的極樂世界。」
「你有沒有世間的痛苦與貧困?」國王問道。
「沒有,父王。」
「吾兒,你是我釋迦王族唯一的希望。作為將繼承王位的太子,你一定不得有任何虛無渺茫、脫離世間現實的言行。隱居修行是老年人的事。我要把釋迦王國江山交給你,讓你公正地治理好這個國家。如果你還不滿足於這一個國家,你可以征服鄰近的諸侯國,如拘利、克捨。你不僅有統一北印度的才幹,你還可以成為一個聯合統一全印度的轉輪聖王,建立一個仁治的國家。明明白白地對你講吧,就像一位母親希望看到他的兒子從搖籃中掙脫出來,放手奔跑,我的希望就是想看到你臨朝問政,成為人間的一代英主。」
悉達多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謹慎地輕聲說道:
「父王,您還剛剛進入暮年,您仍然能為您的王國奉獻執政多年。我想,我的治國安邦本領,以及識別人類善惡言行的能力還不豐富。父王,現在我才意識到我對人類世間的事瞭解得太少了,請給我更多的時間吧!」
宰相兀德在一旁講話了:
「陛下,您說的確實千真萬確。但是太子說的也有道理。太子年輕有為,精力充沛,並具有非凡的軍事才能。他能征善戰;威服三軍。更重要的是,他具有無限的智慧,智勇雙全。陛下,釋迦王族當前急需的是一位掛印的帥才。現可宣佈他為王國的繼承人,並授予他大將軍軍銜。拘利族人常常騷擾欺負我們,他們在同我們接壤的偌黑泥河上游攔河築壩,搶走了我們的水源,我們的田野因供應不上水而荒廢。而他們卻水源充足,年年五穀豐登。如果我們戰勝了拘利王族,這個世世代代沒能解決的問題就會迎刃而解了。陛下,您就下令太子操練兵馬,準備攻打拘利王族。」
聽了兀德的高談闊論,悉達多太子平靜而溫和地說道:
「宰相大人,我們出兵攻打拘利族的目的是什麼?是不是想把整個河流占為我們所有?」
「是的,殿下。這樣,我們的國土、鄉村、城鎮就會有充足的水利資源。我國人民的貧困現象就會自然消失。釋迦王國自然而然就會成為全印度最繁榮富強的大國。」
「那麼拘利王國又將會怎樣呢?」
「那就不關我們的事了。只要我們的國家能和平繁榮,其他王國的事就不是我們所關心的了。」
「宰相大人,這樣做符合正義之道嗎?」
「這樣做符合王國的傳統習慣和規矩。為了王國的利益,哪管敵人蒙受多大損失。國王有責任用武力來解決爭端……」
兀德還沒有說完,國王就不耐煩地接過話頭,說道:
「吾兒,你為什麼如此關心拘利王族,你就不想你自己的同胞了?」
「父王,這並不是釋迦與拘利王族的問題。這是正義與非正義的問題。」
兀德立即插上話,說道:
「這裡並沒有正義與非正義的問題,這與剎帝利種姓的職責是不同的兩碼事。剎帝利的傳統就是:為了人民的需要,他們應毫不猶豫地奔赴戰場。殿下的神聖天職就是解決釋迦族人民迫切需要的一切,而不是考慮正義和非正義。釋迦族人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你是我們唯一能夠武裝釋迦族的人,只有你才能率領釋迦將士們馳聘疆場。為了釋迦族的利益與前途,你應義不容辭地肩負起這個光榮的使命。這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和希望。」
當宰相兀德如此激昂地說了一通以後,太子認為他應該針鋒相對地闡述自己的觀點。
「父王,無論剎帝利的傳統怎樣,我都認為,我的一生應奉獻給全人類的正義事業。我既不贊成,也不希望用屠殺眾生的手段來達到解決問題的目的。我憎恨這樣的暴行。同屬於人類,不管是釋迦、拘利,安歌、摩揭陀,還是南方的瑪黑裡,我看不出他們其中有什麼區別。」
「殿下,假如敵人正準備發動侵略我國的戰爭,試圖消滅釋迦族,破壞我們的村莊和田野,搶劫我們的財富,那時你將要怎麼辦呢?是不是因為愧疚、害怕殺人,你就徒手等待敵人衝進你的寢宮,橫刀架劍於你的脖子之上?」
「不,宰相大人。」太子斬釘截鐵地說道,「如果敵人發動了這樣野蠻的侵略戰爭,我將第一個拿起武器。為了保衛正義,我將毫不遲疑地衝鋒陷陣。我講一個今天發生的事給你聽聽。在我們的蘋果園中,我的兄弟提婆達多迫使苦行僧帝乾巴羅禮拜一個祼體妓女,他陶醉於這種低賤的勾當。當時,我被激怒了,忍無可忍,衝上去把他打倒在地。看在增進人類幸福事業的份上,請不要再慫恿、鼓動我去做那種邪惡不公正之事。如果是為了正義,即使是戰爭,我也在所不辭。我時刻準備著為此戰鬥一生。」悉達多太子毅然說道。淨飯王沉默不語,兀德忡忡地望著地面,久久地誰也沒開口講話。最後還是國王打破了沉悶的氣氛,慢慢地說道:
「兒呀,我真不明白你。」
「父王,真的,就像您不瞭解我一樣,我也不瞭解我自己。我唯一希望就是發現人類的真諦。請允許我這樣做。也許要花好幾年,我才能發現宇宙人生的真諦,但只有這樣,我才能像您希望的那樣考慮繼承王位的事。」
淨飯王無力地站了起來,一臉的不高興。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顯得無限的悲傷,失望。他猛然想起婆羅門智人憍陳如在太子誕生日的預言,淒涼地說道:
「兒呀,我將回去躺在床上為你的選擇傷心。」
他的話像利劍一樣深深刺著太子的心,太子看到他那年邁體衰,傷心不已的父王,踏著碎步,踉踉蹌蹌地走開,太子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他雙眼一動不動地緊緊盯在地上,然後望了望宰相的臉,頹然地坐在一旁,兀德聲音顫抖地說道:
「哦,太子呀,傷害慈父的心是一大大的不是。他愛你超過了他自己的生命。而你卻給他在精神上帶來極大的痛苦。這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罪孽啊。你還不趕快去安慰安慰他。」
「宰相,我真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
「太子,你的父王一直生活在一種痛苦的折磨之中,整天憂心忡忡,擔心你將拋棄世間的生活,離家出走,成為一個穿著糞掃衣,過著隱居士生活的苦行僧。你剛才的一番話足使他相信這一點。你應該向他保證你決不會放棄世俗生活而隱居。」
「宰相,我現在還沒有過隱居生活的想法,但我不敢保證將來不會,我現在的希望就是尋求真諦。」
「果真如此的話,快!殿下,快去告訴你父王,你還沒有想出家的事」兀德興奮地說道。
「請原諒我,父王。」太子趨步走到床前,站在他父親腳邊,低聲說道。
國王擦了擦帶著淚花的眼眶,睜開紅腫的眼睛,望著他的兒子。
「父王,我是帶著無限的慚愧來看望您的。父王,請不要悲傷,我還沒有想什麼出家的事,我想的只是如何尋找真理。」
「兒呀,從你的這些話中,我又能得到什麼安慰呢?答應我,你將永遠不拋棄世間生活。答應我,你將繼承釋迦王族的王位,捍衛釋迦王族的利益。兒呀,這些才是我想得到的啊。」國王懇求道。
「父王,我不敢肯定我將來是怎麼想。但是,至於您深厚的期望,那就是繼承王位的事,我現在就可以給您一個直截了的回答。我答應,保證在您百歲之後,我將處理好王國大事。」
淨飯王聽了太子的話,喜上心頭,一下子坐了起來,緊緊地擁抱著太子,說道:
「兒呀,這才是我想要想到的。」
第三章
無論道路多艱難曲折,我將努力發現這條無上正道,以此來為現世或未來世眾生謀福利。
/悉達多太子
轉眼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王耕節」。淨飯王穿戴整齊,跨上駿馬,帶著太子,在文武百官前呼後擁下,前往王地舉行傳統的王耕大典。牧民們趕著膘肥體壯的牛群走在隊伍前面。一隊隊馬車拉著鞭子、繩索及其它農具緊跟在後面。當浩浩蕩蕩的隊伍走近宮門時,太子一眼看到一只老母羊和一隻小羊被拉進宮。一個人正使勁地拉著套在羊脖子上的繩索,另外一個人揮舞著滿是荊棘的樹枝,拚命地抽打著兩隻不肯朝前走的羊。兩隻羊撕心裂膽地嚎叫著,但在一陣鞭抽棍打之下,它們又不得不拖拉著身子往前走去。望著這種情景,太子感傷不已,說道:
「父王,您看到那兩隻羊了嗎?它們為什麼不肯進宮呢?為什麼這樣?」
「吾兒,那是兩隻奶羊,也許是因為害怕馬群而畏縮不前吧。」
老國王明白這兩隻羊是被拉到宮中宰殺,用來王耕祭祀的,但他不願對太子吐露真情實相。太子沒有從他父親那裡得到滿意的回答,他想進一步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哦。父王,您看那些可惡之人,使勁地抽打兩隻遍體麟傷的羊,羊奶還在往下淌呢,腿也在流血了。它們的嘶叫聲有多悲哀啊!好像瘋了一樣,恐懼地往後退縮著。」
國王答道:
「吾兒,你為什麼浪費時間,談論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呢?我們談一談今天的王耕節不更好嗎?吾兒,在這吉祥的節日裡,百姓們用六十張犁,耕種九十畝王田。對我來說,他們的積極性和快樂感是十分重要的。在這塊肥沃的土地上,汗流浹背的百姓們,無憂無慮、快樂平安地勞動著。他們肩並肩耕種,並不理會什麼等級差別。吾兒,如此充滿了吉祥的王耕節給我帶來了無限的喜悅。可是那些隱士們,害怕今生後世的痛苦,隱居深山老林,依靠別人的供養生存。他們的寂靜安詳是無法與我這種喜悅的心情相比的。為了解除飢餓,農民們辛勤地在田里耕種,他們比那些一心想消滅痛苦的隱士要高尚得多。兒呀,我們生在世上,就為了盡可能地生活得幸福、美滿、長壽。人類沒有必要來探索什麼是生活之本。
勇於戰勝一切艱難困苦,排除道路上的重重困難,這些才是人類應該追求的。這也是人類最高尚的。我不相信巴蘭德,克拉瑪這種你所極力讚美之人。他們一看到蚯蚓被犁斷在犁溝中,就不從事這種『罪惡』的職業。從而,他們痛恨世間的世活,尋找安隱。看看跟隨著我的黎民百姓吧,他們的臉上充滿了希望和信心。他們把農耕當成他們的終身職業,從不厭惡生活。兒啊,你有匡世濟民的宏志,又有戰勝一切困難的勇氣和膽略。勇敢地承擔起領導百姓的重任吧!供給他們需要的食物。你也能享受人世間的美好生活呀!」
「父王,您講了這麼多是針對我而來的吧。」太子微笑道。
「是的。對你,我的兒子,我就直截了當地對你說了。」
「父王,人類僅僅是為了消除飢餓而掙扎、奔波嗎?我以為,每一眾生都在為了消除飢餓,滿足慾望作著無休止的、你死我活的鬥爭。即使是野獸也尋求肉慾,獲聚糧食。這是世間普遍存在的自然規律,可您怎能說這是人類的高尚道德情操?」
「吾兒,野獸自己並不生產糧食。他們以捕食其它動物為生,或許以食植物的葉、根而生存。他們毫無人性可言。」
「父王,您認為那些以遊獵為生為樂的之人也屬於人類?」
「吾兒,不吃肉,人也能生存。釋迦族有的是稻穀。」
「父王,您可知道,王耕節的特別午餐是什麼嗎?」
「我想,我們將吃米飯,還有一些蔬菜和肉食。」
「父王,您又從哪裡弄到肉呢?我想,肉不是一種可以種植的食物。父王,我猜想,那兩隻在棍棒驅趕下,被拉進宮的羊會成為我們的盤中餐。父王,我明白了,它們並非我們的奶羊。屠殺那些無辜的動物,做出可口的佳餚,這是一種殘忍的行徑。為了享受而宰殺生靈不符合人類的尊嚴。哦,父王,為了我們的午餐,它們真的要被殺掉嗎?那只絕望了的母羊、以及靠在它身上發抖的小羊是多麼可憐啊!太殘忍了,父王。」太子悲傷地說道。
「兒呀,我不敢肯定地說這兩隻羊將會被殺死。再說,這不是在我的指使下干的,而是宮中那個管理御食的官員指使這樣做的。正如一個苦行僧無所分別地接受人們供養的飯菜,我品嚐擺在我面前的所有佳餚,不管端來的是蔬菜,還是葷菜,我並不加以區別。因為我喜歡多種多樣的味道。我沒有必要檢查這些食品是由公羊肉、母羊肉,還是小羊肉做成的。我不想知道它們的顏色、大小及年齡。兒啊,廚師和官員會檢查飯菜的質量。你不要為此多費心神了。」國王說道。
「父王,那隻母羊和小羊的影子又浮現在我的眼前,我真受不了。眼巴巴地看著這些無辜的食物,一會兒的工夫就要成為高傲自大的釋迦族人的盤中餐。父王,對這些可憐的四足動物發發慈悲吧!請下旨廚師,不要為了飲食而宰殺這兩隻小動物了。我這就趕回去傳達您的旨意。」太子激動地說道。
在太子的再三懇求下,國王最後同意了。太子快馬加鞭,火速趕回宮中。突然,從王宮後院的御廚傳來了一陣駭人的嚎叫聲。太子調轉馬頭,刻不容緩,直奔過去。但是,他只看到兩隻羊,直挺挺躺在地上,腿還被綁著,頭卻歪在一邊,鮮血一個勁地從脖子裡流淌出來,全身也無力地顫抖著,痛苦地呻吟……
太子滿腔悲憤,不禁大叫起來:
「哦,不幸的人啊!你們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來?你們還有一點善心嗎?」
太子責問道。
太子不忍心再看一看這可怕的場面。他左手撐著前額,把臉轉過一旁,眼裡含著悲傷、痛苦的眼淚,緊緊地盯著那位手提血淋淋的屠刀、毫無表情地站在一旁的屠夫。
「屠夫,你怎麼如此殘忍呢?一刀捅死這只還有小羊吃奶的母羊。太殘忍了!告訴我,你又怎麼忍心殺死這只如同嬰兒、仍然還在吃奶的小羊?為了什麼,你要屠殺無辜?」
「請息怒,殿下,請原諒。那隻母羊是用來做王耕節的祭品的。小羊肉是專為大王和殿下準備的。」屠夫惶惶不安地說道。
「誰下令為我宰殺這隻小羊的?」
屠夫膽顫心驚,一聲不吭,雙手並排著放在胸前。過了一會兒,他小聲地說道:
「請息怒,請殿下息怒。宮中每天都要為殿下和王妃準備肉食。這些肉都是從一隻小羊或一隻小牛身上取下來的。今天和往常一樣,並沒有什麼不同啊!」
「住口!不許為我和王妃再從宮中拿取任何肉食。我一點也不知道宮中每天幹著這樣的罪惡。我將特別注意,以後不再吃葷食了。狠心的屠夫,告訴我,你是怎麼以屠殺為生的?難道你一點善心都沒有了嗎?你怎能逃脫這些罪孽的報應呢?」太子聲音顫抖起來。
屠夫趕忙扔掉沾滿鮮血的屠刀,雙膝「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低著頭,雙手合十道:
「殿下息怒,請容我稟告。我每年到恆河裡洗一次澡,用藏紅色的乳液塗抹整個身體,然後再把整個身子浸泡在水裡。這樣,聖水將洗刷我的罪惡。宰殺牲畜已是我家七代相傳的手藝了。他們都是用這方法來洗罪的。」
「愚昧無知的人,你還積德行善不?」
「殿下,我也做善事。我親自服侍、清洗、餵養我那年邁多病、臥床不起的父親。他每天氣喘如牛,遭受著無限的折磨。我每天要照顧他的起居。懷著一顆報恩的行善之心,我這樣做已經七年了。」
「愚昧無知的人,假如聖潔的河水會洗掉你的罪惡,你怎麼想不到,聖水也許會沖走你的善德呢?可憐人,不要盲目地相信這一套。不要再幹這種從根本上講就是罪惡的事了。你父親慘受七年痛苦,正是這種罪惡的果報。」
滿懷感傷的太子,最後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兩隻羊,他聯想到整個世界就是一個由無限痛苦構成的整體。他弄不清楚醫治這種病苦的病苦的方法是王權,還是聖法?
太子沒再說什麼,一聲不吭地走了出來,跨上馬,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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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寶曾經是全城最漂亮的妓女。人人都為她爭風吃醋。她曾有傾國之貌,名噪一時。但是,她現在已是人老珠黃,再沒有人來找她了。這時,她正毫無目標地信步走在迦毗羅衛城裡。價值連城的卡絲衣裙拖拉在泥水裡,不一會兒,她又呆坐在路旁,好似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裸露著上身。她久久地凝視著長長的釋迦族高官達貴的遊行隊伍,不禁自言自語道:
「這些人中,只有年輕人我不認識。但我對他們的父輩們太熟悉了。他們現在也都白髮滿頭了。那時他們的頭髮都是烏黑發亮。想當年,他們來到我的身邊,並不像現在這樣地望著我。哦!釋科達那,你還記得吧!你曾向我求婚,並叫我放棄妓女的生活,而成為你的妻子。釋科達那,當我告訴你,不僅許多釋迦族的王子們曾這樣對我說過,那些曾來到我的床邊,漂亮而瀟灑的立菜威王子們也曾這樣說過。當時,你的臉一下子變得多麼難堪。哦!釋科達那,我的戀人,現在立菜威的王子們不再找我了。你就娶我為妻吧!」
蘇寶望了望四周,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大路上早已沒有人影了。當她發現沒有一人在聽她的夢話、笑語時,這位女人閉上了嘴,低下了頭。
她看到,在她的面前,一群黑色劇毒螞蟻竄成一隊,匆匆忙忙地趕著路。她入神地望著,突然,一個念頭躍入她的腦中。她小心翼翼地用兩隻手指抓住起一隻大螞蟻,放在胸前,並用手緊緊地摀住,然後閉上眼睛,自言自語地說道:
「咬吧,毒螞蟻,不停地咬吧!當你咬我時,我就會想起頻毗沙羅王,那一夜,就是他使我不再是處女了。」
蘇寶緊閉著雙眼,雙手牢牢地地抱在胸前。突然,她使勁地捏死了那只螞蟻,一手撩起她的裙子並開始沿路奔跑起來。跑著,跑著,她猛地看到一個氣宇軒昂、風度翩翩的年輕人正騎著馬走來,她不顧一切,發瘋似地衝到馬前,牢牢地抓緊馬的韁繩,拉住了馬。
騎馬之人正是悉達多太子。因時間已不早了,他正趕去參加王耕大典,但他並沒有因為這個瘋女人的無禮而發怒。蘇寶擋在路的中央,靜靜地望著眼前的太子,好久好久。當太子明白了,這是一位精神失常、可憐的女人時,他就任其站著喊著。過了一會兒,蘇寶放下韁繩,抓住了馬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
「哦!太子啊。我的女傭曾送走了十二個像你一樣的王子和四位小公主。她用破布把他們包裡好,出去扔在街頭。當我的女傭空手回來時,我從來不問一句我的小王子、小公主怎樣了。這不是我問的事。可我知道,有些小王子、小公主,我的親骨肉被那個魔鬼女人活活悶死以後,送到荒郊野外的墳墓堆中去了。哦,天那!多麼殘酷的罪惡呀。哦,太子,我又有什麼辦法呢?也許你就是其中一個在我的腹中呆了九個月,後來又被那個傭人送走的嬰兒吧!你逃脫了魔鬼女傭的手掌,現在長大成人了。兒呀!我就是你的媽媽。你父親是淨飯王。我一眼就就認出迦毗羅衛城中每一位釋迦貴族的臉。但是,他們再也不認識我了。當那個心毒手恨的女傭包裡你們嬌嫩的身子時,你們掙扎著,哭喊著。我吻著你們的臉,說道:『原諒我吧!我的兒子。』我哪有其他什麼辦法呢?如果我暗中偷偷地把你們撫養,那個可惡的女傭就會拉扯著我去見老闆娘。然後,她就會把我從人人吹捧迎奉、滿城聞名的歌妓位置上趕下來。兒呀!我的親骨肉。我的奶曾經餵過你,我的血也在你身上流淌。原諒我吧!叫我一聲『媽媽』,祗一聲,然後,我就可以安安靜靜地死了。」
蘇寶擦了擦眼淚,然後又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太子突然感到一猛烈的寒顫。他趕忙下馬,一隻手輕輕地撫摸著可憐女人的頭,說道:
「老媽媽,我就是淨飯王的兒子。」
一聽到太子這親切的話聲,這個飽經滄桑的女人,帶著一股強烈的母愛,發瘋似地撫摸著太子的臉、胸脯和手。她身不由己地顫抖起來,薄薄的嘴唇輕輕地掀動了幾下。
「老媽媽,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嗎?」太子問道。
「兒呀,我的親骨肉。我餓得很。我想要一塊金幣,請給我金幣吧!」
蘇寶伸手接過太子送過來的兩塊金幣,雙手捧著,貼在胸前,兩眼緊緊地望著太子的臉,一步步地往後退著。突然,她猛地轉過身去,發瘋似地飛跑起來。跑著,跑著,她終於感到精疲力盡,一屁股坐在地上,深深地低著頭,喘著氣,然後,她又放聲大哭起來。
太子的大腦一陣劇烈的騷亂。他站在那裡,想走可就是抬不起腿。他目不轉睛地望著那個苦命的女人。
哭著,哭著,蘇寶緊緊地捏著手中的金幣。她又猛地抬起頭,貪婪地凝視著這兩塊金光閃閃的金幣。當她發現太子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正出神地望著她,她又朝他奔了回去。
「孩子呀,收回這些金幣吧!我不需要填飽肚子的食物。我需要的是醫治絕望、空虛靈魂的聖藥。拿回這些金幣吧!請告訴我,如何拯救在痛苦中掙扎的靈魂。」
「老媽媽」悉達多太子對這位被遺棄的老女人深情地說道:「為了像你這樣絕望了的眾生,我正在發心尋找一條無上正法。無論道路多麼艱難曲折,我將努力發現這條無上正道,以此來為無數現世或未來世界眾生謀福利。我不需要我已給你的錢,你就拿去買點東西吃吧!」
「善哉!善哉!兒呀。在我死以前,把我從苦海中拯救出來吧!」蘇寶哀求道。
悉達多太子最後望了一眼這個孤苦伶仃的女人,只見她兩手緊握著金幣,眼裡充滿了慈母般的愛,也正望著他。太子翻身上馬,迅速地繼續趕路。
第四章
在這個大千世界中,我的雙腳走到哪裡,哪裡就是我的家。
/悉達多太子
「親愛的耶輸陀羅,要不是因為你,我早就放棄了太子的榮華富貴。不過,我現在正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驅使者。」太子一邊說著,一邊坐到床邊。他的王妃就在一旁。
「親愛的,僅僅為了我嗎?還有腹中的小生命,您的親骨肉吧?」
太子回答道:「耶輸陀羅,由於孩子的緣故,我對你的愛會不斷增長。但是,一股為千百萬眾生奉獻的動力正越來越激烈地驅使著我。這不僅是為了無數的印度人民,而且是為數不勝數的將要出生或者正在出生的眾生。你多次問我為什麼總是坐在床邊一言不發,苦思冥想。我不再隱瞞你了,如果你為我生下一個小王子,我將感激不盡地離開你。我兒將繼承我父親的江山。我已答應了父王,他的王國將得到保護和繼承。」
「哦!我的天哪!您在說些什麼啊!」
王妃緊張得再也說不出話來,曲伏在太子的大腿上,淚如雨下。她顧不了王家的禮儀,放聲痛哭起來。
太子可以感覺到她的心在劇烈地跳動,枕在她頭下的手被淚水沾濕了。她那懷孕的身子特別引起他擔心。太子扶起他的腰,他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她腹中輕輕地顫抖著一個小生命。太子暗想,是不是由於疼痛,小生命蠢蠢不安起來?他身子向後移了移,帶著一種熾烈的愛,深情地望著她,他想摸一摸那個不安的小生命。他對泣不成聲的耶輸陀羅說道:
「愛妃,不要再哭了。擦乾眼淚,站起身來,讓小生命舒服舒服吧。」
太子把耶輸陀羅從膝蓋上扶了起來。望著她那痛苦的臉,撫摸著她那蓬亂的秀髮,他試了好幾次,想擦乾她的眼淚,但都徒勞無益。她的眼淚像泉水一樣湧出。
最後,她終於講話了:
「殿下,請答應我,您永遠不會丟下我。除非您答應我,您將無法擦乾我的眼淚。只要我有一天活著,請不要離開我。不要使我感到孤獨、寂寞。離開了您,我就沒有了我的世界。我為您而生存。只因我能愛您、關心您,照顧您,我才能快樂地生活。不要使我苦澀的生活再充滿淚水吧!」
「親愛的耶輸陀羅,你不要把你的愛心僅僅施及於我。把這種愛擴展到王宮以外的大千世界中去吧!成千上萬生活在外面的眾生都值得我們愛護和同情。如果你把你的慈悲擴展到外界的一切眾生,那麼,我們的分離就不會成為你痛苦的源泉。
耶輸陀羅,我離開你,不是今天,也不是明天。如果你給我生了一個兒子,繼承父王的江山,那麼,我將會離開你。如果是一個女兒,我們的分離就會拖延。」
「殿下!在那次求婚大典上,當你把一束鮮花送給我時,您難道就不曾希望同我白頭偕老嗎?並不是在您給我戴上花環時,我的生命才與您連在一起的,早在我第一次聽到您名字時,我就發誓在此娑婆世界中,我將始終不渝地與您同甘苦,共命運。在無數生死中,我們就有夫妻之份。親愛的夫君啊!我愛您的音容花貌,我愛您的撫摸,我愛您身上的每一個部分。但是什麼原因使我得不到您的愛呢?告訴我,最親愛的,如果我身上有任何不純潔之處、邪惡之處,或者不足之處,只要我能成為您忠誠的妻子,我就一定改掉這些瑕斑污點。」耶輸陀羅請求道。
一陣從來沒有過的深沉的愛湧上太子的心頭,他用手指輕輕地梳著她那瀑布式的秀髮,靜靜地等了好一會兒。
「我最親愛的王妃!」帶著一種溫和的聲音,太子深情地說道,「我找不出你的任何不足和缺點,就像其他身為丈夫的男人一樣,能找到像你這樣賢慧的妻子,我感到十分的幸福。即使有一天,我們真的分離了,我將一如既往地愛你。但是,我現在想做的就是把我對你的愛擴展到每一個眾生。愛妃啊!我不是為了保護方圓幾十里的釋迦王國而生的,這終究逃脫不了生老病死。白白地用自己的白骨肥沃大地,那不是一種正當的生命觀。我想,拯救人類才是最高尚的正道。」
「我的夫君啊!如果您不見怪的話,我就大膽的說了。」耶輸陀羅鼓起勇氣,用手擦了擦眼淚,抬起頭,激動地說道:
「殿下,請允許我說說我知道的事。如果說錯了,請原諒。您想遁入森林,從事折磨肉體的苦行生活,由此來發現離苦之道。您想在鄉村、城鎮、王國以及整個世界上宣揚聖道,拯救整個人類。但是,正如父王所說的那樣,以迦毗羅衛國為中心,建立一個強大統一的大印帝國,廣施仁政,使之政清人和,給全國人民帶來和平與財富。您不認為,如果這樣的話,你將為整個人類作出更偉大的貢獻?這樣一個強大統一的政府將會保護人民,使之不受貧困、死懼的威脅。」
太子悉達多笑著答道:
「耶輸陀羅,不久以前,我也曾這樣想過。但是,只有發動一場屠殺人類的殘酷戰爭,才能建立這樣一個像你所說的王國。以如此有限的人力、物力資源,永遠實現不了這樣的宏願。話又說回來,在你想來,哪一種王國才是沒有恐怖而又繁榮昌盛的呢?耶輸陀羅,我想,你的王國並不是那種只有國王、王后、僧侶,以及高官貴族縱情享愛豪華生活的王國吧?相反,你是指政府迎合廣大群眾的需要,由貧民百姓自己民主管理。在這裡的王國中,將不再有種性、等級及權力之分。雖然我可以跨出宮門,輕而易舉地成為一個普通老百姓。但是,我們釋迦族那些一貫心高氣傲,把人民當牛馬的人也能這樣做嗎?即使他們都積極地為統一整個印度而戰,他們的目的是為了加強他們的地位和權力,而不是為了摧毀種族、等級以及權力階級。雖然世界上沒有做不了的事,但你想一想,即使我們建立一個大印帝國,我們對如此追求得來的東西會安全得萬無一失嗎?就如同新生植物會蔓延於剛被燒焦的草原一樣,人們的貪心,慾念、憎恨和惡意是無法控制而加以消滅的。它們將重新升起,並不斷帶來各種各樣的痛苦和煩惱。耶輸陀羅,並不是善於統治國家的本領,而是一種培育道德的體系,才能給無數災難深重的眾生帶來和平與快樂。」
耶輸陀羅聽罷說道:
「殿下,我想,這樣的道德培育只能促進精神修養。但這又怎可能促進和提高社會必不可少的物質和經濟的繁榮呢?比方說,一個聖人能根據道德法規來安慰引導眾生,並使他們從世界的貪慾和污染中解脫出來。然而,人類社會就會在一代之內消亡了。這並不是什麼為眾生服務,而是一種不可想像的罪惡。」
悉達多太子驚訝地望著王妃。不用說,他為她的獨特見解而欣喜、滿意。太子沒有隱瞞他的欣賞之情,說道:
「我對你的博學多聞感到高興。我也感到十分的幸福,快樂。我的愛妃不僅美麗無雙,道德高尚,而且是一個出類拔萃的女中豪傑。我期望探討的是對真諦的發現和認識。為了認識真諦,我需要你的幫助。告訴我,剛才你所說的是你自己的觀點,還是別人教你的?」
「殿下,這些全是我自己的。不過薩布拉也給我這種鼓勵。所以,這種鼓勵使我對社會、人生時有這樣的態度。薩布拉是我父親的婆羅門國師。我常常聆聽他具有哲理的見解。他教我認識字,像其他婆羅門一樣,他並沒有自找麻煩地教我背誦呔陀經典,而是鼓勵我積極地獨力思考。他給我講了許多宗教導師的世界觀以及他們的教理教義。這樣,我認為,只有在穩定的經濟基礎和完整的道德教育體制下,一個獨立自主的政府才能對人類做出更偉大的貢獻。」
「耶輸陀羅,我沒有任何反對觀點。但哪些才是救濟眾生的經濟體系和道德教育呢?首先,你說一說,你認為什麼才是最完美的經濟制度呢?對我來說,不管是薩布拉的學說,還是其他宗教師的,都沒有關係。」
「殿下,薩布拉所說的和您先前所做的基本上一樣,談的都是怎樣遠離恐怖,建立一個充滿繁榮的世界。他說,國家財產都應由政府接管,工業、商業以及農牧業都由國家統一管理,然後就不再會有百萬翁和窮困潦倒的乞丐了。」
「這種理論真的好嗎?」
悉達多太子接著說道:
「毫無疑問,一旦成立了這樣一個政府,沉醉於金錢的富豪巨商將會被消滅。但是,難道他們的位置就不會由國王及其心腹幕僚來代替嗎?」
「即使這樣可以消除經濟上的不平等,但是我不認為這樣可以建立政治上的平等。那麼,就會產生這樣一種現象,那就是,長久遭受痛苦的黎民百姓雖然擺脫了一種形式的壓迫,但是他們還得受另一種形式的壓迫和剝削。」
「殿下,在公正道義的君主政權之下,這樣的事永遠不會發生。」
「耶輸陀羅,你聽說過,曾有哪一個君主實踐了我們所設想的經濟制度?」
「沒有。陛下,薩布拉說,只有徹底摧毀現有社會秩度的戰爭,才能建立這樣一個沒有種族、階級和權力差別的政權。」
「耶輸陀羅,我希望你現在已明白了。我早就說過,道德教育具有更偉大、更重要的意義。只有實行正法,即使是公正慈善的國王也會得到培育和約束。眾生的解脫和快樂並不取決於財富的多少,而是取決於他們思想中產生的正確意識。假如說,到目前為止,還不曾有一個真慈善的國王誕生於印度國土,那是因為正道還沒有顯示於人間。所以,許多國家雖然貌似繁榮富強,但是,整個社會依然淹沒於無邊無際的苦海之中。耶輸陀線,為了眾生的福利和快樂,我應追求、發現這一聖道。我知道這需要很長的時間,我知道這很艱巨,我也知道這種使命意昧著奮發,勤勉。我親愛的耶輸陀羅,我需要你的幫助。這樣,我才能為人類奉獻出最高貴的禮品。」
耶輸陀羅站了起來,久久地凝視著她的丈夫,然後,堅毅地說道:
「夫君,我為您自豪。我知道您在想什麼。我也十分清楚這種理想遠遠高於大印帝國的概念。但是,為了認識及發現智慧之本,我認為沒有必要要到深山老林裡去修行。住在王宮裡,和我相依為命,您難道就無法得到這圓滿的智慧了嗎?
生活在森林裡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您從小嬌生慣養,您是不能適應那種生活的。即使是為了追求高尚的道德,我又怎忍心看著您受苦呢?在這宮院周圍一塊風景美麗的空地上建一楝房子,您就住在那裡,盡情地享受您的禪悅,思維您的無上正法。我將像僕人一樣關心、照顧您的起居。最親愛的夫君啊!請不要離開我。這樣大的打擊和痛苦,我又怎能承受得了啊!」
「你確實很有智慧,我知道你的意思。這是由於你對我的愛深不可拔的原故。但是,想要一心一意地修行,家庭生活是不適當的。就像漂浮於天空中的一撮絲絨,我的思想必須從額外的紛擾中解脫出來。」
「要是這樣的話,親愛的夫君,您就住在迦毗羅衛城裡任何一塊您所喜歡的地方吧!」
「不,耶輸陀羅。」
「那您就住在釋迦王國中的一個適當的地方吧!」
「我現在還不能立即答應。為了消除自我,我必須拋棄種姓、家族和王國的概念,從而才能真誠地適應知足常樂的生活。所以,在這個大千世界中,我的雙腳走到哪裡,哪裡就是我的家。」
耶輸陀羅見他決心已定,「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緊緊地抱著太子的雙腳,親吻著,悲吟道:
「殿下,生生世世以來,我一直愛慕著您。願您忠貞妻子耶輸陀羅的祝願永遠伴隨著您!我實在受不了,作為了一個同樣具有人類感情的女人,我真想放聲痛哭。但是,作為一個年輕的妻子,她丈夫的高尚志向就是為了解救一切眾生,我要自豪地微笑。我親愛的夫君啊!願一切高尚的思想輔助您!願您接受一切仁慈神聖的無量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