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山對大眾說:「習學叫做聞,絕學叫做鄰,能夠過此二關的,乃是真過關。」
有僧便問:「到底什麼是真過關呢?」
禾山說:「會打鼓。」
又問:「什麼是真諦呢?」
「會打鼓。」
又問:「即心即佛且不問,什麼是非心非佛呢?」
「會打鼓。」
又問:「向上的人來了如何接引呢?」
禾山仍然回答:「會打鼓。」
禾山對大眾說的那番話,出自《寶藏論》。學至無學,謂之絕學。所以道,淺聞深悟,深聞不悟,謂之絕學。永嘉大師道:我早年刻苦攻讀,也曾研討經論,學習久了,將學得的東西揚棄掉,才知道什麼叫做絕學無為閑道人。等到絕學後,才與道相近。
其僧問禾山,他以「會打鼓」相答,可謂淡而無味。欲明此語,不可涉理路,發議論,需當下即會,像桶底脫了似的,不殘留一點一滴,才真悟祖師西來意。所以雲門說:「雪峰滾球,禾山打鼓,國師水碗,趙州吃茶,盡是向上一路,接引學人。」
其僧又問「如何是真諦」,山仍以「解打鼓」相答。真諦不立一法,若是俗諦萬物具備。真俗不二,是聖諦第一義。
其僧又間「即心即佛即不問,如何是非心非佛」,禾山云「會打鼓」。即心即佛即易求,若到非心非佛則難,少有人到。
那僧最後問「向上人來時如何接」,禾山還是「會打鼓」。「向上人」即是透脫灑落、大徹大悟的人。
有僧問鏡清:「新年頭還有佛法嗎?」
鏡清說:「有。」
僧問:「什麼是新年頭的佛法?」
鏡清道:「元正啟祚,萬物咸新。」
僧說:「謝師答語。」
鏡清悔道:「老僧今日失利。」
像這樣答話,確有十八般失利。禪家宗風講究虛實相權,意在言外,不落言筌,不可湊泊。
有僧問淨果:「鶴立孤松時如何?」
淨果說:「腳底下一場(心+麼)(心+羅)(即羞愧)。」
又問:「會員沙汰時,護法神向什麼處去?」
淨果說:「三門外兩個漢一場羞愧。」
又問:「雪覆千山時如何?」
淨果說:「日出後一場羞愧。」
人們稱淨果為「三羞愧」。
又保福問僧:「殿裡是什麼佛?」
僧說:「和尚自己看看。」
保福說:「釋迦老子。」
僧說:「不要騙人。」
保福說:「是你瞞我。」
又問一個僧人:「叫什麼名字?」
「咸澤。」
保福便說:「澤水乾了時怎麼辦?」
僧說:「誰是乾涸了的人?」
「我。」
僧說:「和尚莫欺瞞人。」
保福說:「卻是你瞞我。」
又問僧:「你是干什麼的,肚子吃的這麼大?」
僧說:「你的也不小。」
保福作了個蹲倒的樣子。
僧說:「你不要欺瞞人。」
保福卻說:「是你瞞我。」
又問燒水工:「鍋闊多少?」
「和尚自己量量看。」
保福作量狀。
燒水僧說:「和尚不要瞞人。」
保福說:「是你瞞我。」
人們都稱保福為「四瞞人。」
又如雪峰被人稱作「四漆桶」,這都是一代宗師,接人各有深妙之旨,超人之絕招。
雪竇頌道:
一拽石,二搬土,發機須是千鈞弩。象骨老師曾滾球,爭似禾山解打鼓。報君知,莫莽魯,甜者甜兮苦者苦。
一天歸宗請大家拽石頭,歸宗故問管理總務的僧人:「幹什麼去?」
「拽石去。」
歸宗說:「石頭任你拽,但不要動到中心的大樹。」
凡有新到的學僧,木平禪師總是先令搬三轉土。他有頌示眾說:
東山路窄西山低,新到莫辭三轉泥。
嗟汝在途徑日久,明明不曉卻成迷。
後來有僧問:「三轉內不問,三轉外該怎麼講?」
木平說:「鐵輪天子寰中敕。」
僧無語,木平便打。
所以說,一拽石,二搬土,強箭還要靠強弩。沒有伏虎手,不能擒蛟龍;不是金鳳凰,不值得用金彈子打。
「象骨老師曾滾球」,說的是雪峰一日見玄沙來,三個木棍一起滾,玄沙便作斫牌勢。雪峰大為嘉許。
「爭似禾山解打鼓」,縱使歸宗、木平、雪峰似千鈞之弩,大機大用,仍不敵禾山之打鼓,直截了當。又恐人不明就裡,執著於話頭,魯魯莽莽,所以補充一句:「報君知,莫莽魯。」
最後一句「甜者甜兮苦者苦」,深深道出了公案的個中深味。「解打鼓」,明白人當下即會,豁然頓悟,一輩子受用不盡。不明白的,如抱了個刺蝟,紮得滿身腫痛卻找不到下口處,苦苦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