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覺者的生涯2
賈雅瑟納.嘉亞闊提亞著
24/04/2018 06:25 (GMT+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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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已披上了出家人的袈裟,我將利用一切時間和精力求證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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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行僧悉達多

那是陰曆五月的月圓日。一輪圓月從喜馬拉雅山的雪峰口冉冉升起。溶溶的月光沐浴著銀色的大地,熠熠生輝。突然,一陣毛毛細雨輕輕飄過,淡化了明亮的月色。晶瑩透亮的小水珠,沿著樹葉淅淅瀝瀝地落到地上。不一會兒,雲消雨散,整個釋迦王國又一次沉浸在溶溶的月光之中。就在這時,從悉達多太子的寢宮裡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頓時,宮中鐘鼓齊鳴。鐘鼓聲宣佈著一個人們盼望已久的消億,將繼承迦毗羅衛國的小王子誕生了。這時太子悉達多的寢宮東宮早已四門大開,整座宮樓在火炬的映照下一片歡騰,到處瀰漫著節日的氣氛。在火炬的照引下,人們奔上街頭、公園,伴隨著美妙的音樂,盡情地載歌載舞,城內沸騰起來了。

此時此刻,王妃耶輸陀羅正香甜地沉睡在寢宮,小王子就睡她的身旁。老國王早已下旨,令精通吠陀的婆羅門聚集宮外,念誦吠陀讚美歌。

悉達多知道,他盼望已久的兒子終於來到了世間。他看到,在燈火通明的街道上,成群結隊的百姓們嬉笑追逐著。整個城市沐浴在明月之中。婆羅門高亢的誦經聲傳得老遠、老遠。突然,一簇白雲向月亮漂移過來,不一會兒,白雲圍住了月亮,最後覆蓋了月光。太子意外地一驚,緊接著他趕忙回到起居室,穿好衣服,他急著想去看一眼他的愛妃和剛剛出生的兒子。他來到耶輸陀羅的寢室門口,一股濃郁的芳香迎面撲來。他站在門口,向屋裡張望著。坐在耶輸陀羅身旁的庫久達羅警覺地抬起頭,望著太子。

「庫久達羅,王妃和小王子一定睡著了吧!」太子低聲問道。

「是的,殿下。王妃和小王子睡得正香著呢。」

「我想,她們都好吧?」

「是的,殿下。她們都很好。」

「庫久達羅,你能告訴我,他確實是一個王子嗎?」

「殿下,放心吧,用不著懷疑,我親眼看見王妃生了一個寶貝王子。」

「這本是我所希望的。好好地照顧王妃和小王子吧,我先走了。」悉達多太子說道。

但是,太子仍站在一旁沒動,他望著王妃和小王子,好久,好久,然後默默地說道:

「哦!耶輸陀羅,我已告訴過你,我要走了。為了我父王,請撫養好小孩!現在是我出走的最好時刻。為了世界上一切眾生的利益,我要出走尋找無上正道。我會回來的,但那一定要在我證到無上正覺之後。我最親愛的耶輸陀羅,我走了!我親愛的兒子,我走了!」

悉達多太子走下樓,來到院子裡。然後,他徑直來到車匿的房子。門開著,車匿已穿戴一新,正準備出門。悉達多太子跨進屋,說道:

「車匿,快去備馬。」

「殿下,我正要去看市民的節日聯歡呢。我想,您也是去看聯歡的吧。請等一會兒,我這就去把坎達科牽到這裡來。」

車匿走出一段路,又轉身走了回來,說道:

「殿下,今天是您高興的日子。請接受我衷心的祝賀!」

「不過,您好像並不那麼快樂似的。」

月光下,悉達多太子望著跑向馬廄的車匿,他雖然知道,沒有一個人能覺察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出走,但他還是靜靜地聽了一會兒,看看宮中是否有任何動靜。但除了宮外市民的喧鬧,以及吠陀頌歌的念誦聲外,他什麼也沒有聽見。

一會兒的功夫,車匿牽馬走了過來。太子接過韁繩,翻身躍上馬背。渾身潔白如雪的寶馬坎達科,突然輕輕地碰了一下門旁的一顆花樹,鮮艷美麗的花朵飄飄瀟灑地撒在太子身上和馬背上。這時,車匿也躍上馬背,坐在太子的身後。

太子揚鞭催馬,離開了宮門,來到街頭。當他們穿過寬廣的街道時,身穿節日服裝的市民們一眼就認出了太子。頓時,他們歡呼起跳躍起來,使勁地揮動起頭巾。太子的到來更加鼓舞了他們的熱情。如醉如狂的人群沿著街道,歡呼著太子的名字。太子也摘下頭巾,放慢馬速,一路打著招呼,以此來回報一陣又一陣的恭賀聲。最後,他們終於來到城門的出口處。

太子還是馬不停蹄地繼續向城外走去,車匿也感到有點不對頭。

「殿下,城外的居民都興高采烈地湧到城裡來了,城外並沒有什麼慶祝活動啊。」

「車匿,這並不是一次觀賞慶祝的旅遊。」

「那麼這是一次這樣的旅遊呢,殿下?」

「這次旅遊必須經受嚴峻的失望、悲傷和痛苦。」

「殿下,坐在坎達科的背上就能完成這樣的旅行嗎?」

太子聽了車匿的話後想笑,說道:

「我的這次旅行是不可能在別人的幫助下圓滿完成的。不過,我將在你的陪伴下,乘馬穿過摩拉王國,直到安努瑪河。你看,月光多麼明亮,如同白晝一般。」

車匿此時才恍然大悟。啊!太子正在開始走上出家之道。雖然他知道,太子總有一天會走這條路的,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事會在今天這種情況下,這樣的時刻發生。一陣恐懼突然襲上他的心頭,保護好太子是他對國王的忠誠和職責。

車匿警覺地說道:

「殿下,前面的路佈滿了各種各樣的阻礙,這條路是土匪經常出沒騷擾的地方。」

「車匿,一開始時,我就告訴過你,我選擇的這條路確實困難重重。要使旅行充滿意義,各種各樣的困難是不可避免的。對我來講,沒有障礙的路是沒有意義的。車匿,別怕,沒有什麼可怕。一到安努瑪河,我就讓你和坎達科回去。」太子說道。

說著,他們已經走了四五十里路了。凌晨時分,他們來到了安努瑪河岸。在整個旅程中,一直都是月光高照,如同白晝。河水輕輕地流淌著,一路狹窄的溪水延伸到河邊的沙地裡。車匿揉了揉睡意朦朧的眼睛,四處張望。突然,太子深情地對坎達科說道:

「坎達科,為我作最後一次效勞吧!現在就衝過河去。」

馬通人意,太子話音剛落,坎達科猛地向前一躍,箭一般地穿過沙灘,衝過河流,不一會兒,又躍上對岸。

太子下了馬,他對坎達科充滿了由衷的感激,他緊緊地抱著馬脖子,吻著它的前額。

一縷淡淡的陽光從東方射來。整個河灘上,百鳥齊鳴,聲音飄蕩在空中,微風徐徐,輕輕地吹過桃花園,送來一陣陣醉人的芳香。太子突然思念起迦毗羅衛國和他的王宮,他的愛妃、兒子。他猛地感一陣難以抑制的悲涼、惆悵。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使勁地吐了出來。

車匿說話了:

「殿下,我想,一旦您父王和王妃發現您不在宮,他們一定會受到極大的刺激。在這個時候,王妃一定想望著您的臉,希望得到您溫柔、感激的微笑,以此來作為她給您生了一個王子的報答。可從此以後,她將以淚洗面,痛苦將會降臨在她的身上。您在此時此刻離家出走,,這太不合適了。」

「車匿,我也正受著痛苦的煎熬。與親人分離怎不痛苦!但是,我不能回頭,我應一往直前。車匿,當我們還是蹣跚學步的孩提時,我們就是好朋友了。但是,現在我也得離開你了。」

太子這樣說著,眼淚從車匿的眼眶裡湧了出來,簌簌地直往下淌。他左手扶著馬脖子,右手不停地擦著眼淚。坎達科眼巴巴地站在那裡,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它望著痛哭流涕的車匿,伸出舌頭,不停地舔著流到他臉面的淚珠。

然後,車匿輕輕地推開馬的脖子,背靠在馬身上,帶著一顆顫抖的心,對太子說道:

「殿下,您今後將怎麼辦呢?」

「首先,我將在這風景迷人的安努瑪河岸,換上苦行僧的袈裟。」說著,太子脫下昂貴的太子袍,解下身上的太子裝飾。最後,裡面露出了一件黃色衣裳。

車匿看得目瞪口呆。他一下子明白過來,早在王宮時,太子就在華麗的太子袍裡穿上了這件黃色衣袍。車匿強忍住,沒說什麼。太子伸出右手抽出寶劍,左手撩起一簇黑髮,輕輕地割下,然後同劍一齊放在太子服上。

「哦,我的太子啊!」車匿悲吟道。

「你為什麼如此悲傷呢,車匿?難道以前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志向嗎?」

「殿下,您確實告訴過我。但是,我從來沒有想到,我會眼睜睜地看著您去實踐這樣的理想。」

「朋友,單有理想,而不實踐是不行的。我一旦有了理想,我就要去實踐它。車匿,我的朋友,同你和坎達科分手的時刻就在眼前了。你回去重複我的話,把事情一五十一地告訴我父王。」

「車匿,把這些擺在地上的衣服、首飾,以及我的頭髮和寶劍帶回去交給我父王。告訴他,我已經換上了苦行僧的袈裟。就從這一時刻起,我將利用一切時間和全部精力求證菩提。只有等實現了我的崇高理想之後,我才會回來。告訴我那傷心的耶輸陀羅,以及母親般撫養我長大的王后,我一切都很好。請不要派人來找我。在適當的時候,我會自己回迦毗羅衛國。朋友,坎達科!朋友,車匿!我走了。」

車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慢慢地跪倒在地,雙手輕輕地撫摸著太子的雙腳。


突然,他無力地倒在一邊,失聲地痛哭起來。充滿靈性的坎達科也伸長脖子,靠近太子的腳,但它身軀仍然站在那裡一動沒動。太子微微地彎下腰,輕輕地拍了拍蹲在一旁抽泣的車匿。然後,他伸手摸了摸坎達科的臉。最後,他一聲不響踏著鬆軟的沙土,漸漸地朝遠方走去。

碧波蕩漾,流水潺潺。安努瑪的河水從上游隨波而下,晨曦從樹葉叢中漏了出來,灑落在地上。一朵朵花蕾從樹上掉下,親吻著河邊的沙地。明媚而又充滿希望的一天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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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說車匿回來了,淨飯王立刻親自召見。他焦急不安地在宮門口踱來踱去。好一會兒,車匿才踉踉蹌蹌地走了進來。他頭上頂著一個包裡,顯得精疲力盡。國王心知情況不妙,太子和坎達科曾同車匿一起去,但現在只有他一個人回來了。

車匿把包著衣服、首飾和一簇頭髮的包裡放到國王跟前。國王疑慮不安地望著他。車匿雙膝跪倒,參拜了國王。然後,他就坐在地上,兩手交叉,顯得十分狼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國王忍不住了,問道:

「快說,車匿,我的兒子在哪裡?」

「陛下,我將告訴您一切。不過,首先,太子一切都好。」

「他在哪裡?」

「在離這裡四五十里的瑪拉拉王國,有一條安努瑪河,在河邊不遠處,就是隱士瓦釋師德的住處,太子就在那裡停留了下來。」

「陛下,這是一個十分可悲的故事。過一會兒再講吧!陛下,在安努河旁邊,太子脫下了衣服,解下首飾,割下一撮頭髮,這樣,他披上了苦行僧服。現在太子已經是苦行僧了,他要我把他的話一字不漏地轉告陛下、王后和王妃:

「車匿,把擺在地上的衣服、首飾,以及我的頭髮和寶劍帶回去交給我的父王。告訴他,我已經換上了苦行僧的袈裟。就從這一刻起,我將利用一切時間和全部精力求證菩提。只有在實現了我的崇高理想後,我才會回來。告訴我那傷心的耶輸陀羅,以及像親生母親撫養我長大的王后,我一切都很好。請不要派人來找我。在適當的時候,我會自己回迦毗羅衛國。朋友,坎達科!朋友,車匿!我走了。」

陛下,這就是太子的口信。

淨飯王一聽到這個消息,猶如五雷擊頂,呆住了。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老淚縱流,悲哀地深深歎了一口氣,雙手緊緊地壓在一起,使勁地搓擦著。然後,他雙手捧起太子的衣服、首飾和寶劍,兩眼緊緊地盯在上面,聲音顫抖地說道:

「兒呀!如果您的希望就是大徹大悟,但願你能得到。我將盡力安慰我自己。」

接著國王雙手捧著太子的頭髮和其它東西,急匆匆地穿過庭院,來到太子樓前,車匿緊緊地跟在後面,宰相剋魯德亞走在他的身邊。

國王突然想起坎達科,問道:「車匿,直到你回來以後,我才得到太子的消息。七天以來,我派使者四處採訪。我想你是跑回來的,現在告訴我,坎達科怎樣了?」

「陛下,當時,坎達科兩眼緊盯著,穿著苦行僧服的太子漸漸地消失在遠方。當再也看不到太子的身影時,坎達科長歎一聲,四蹄亂蹦亂跳起來。我拚命地拉住韁繩,想鎮住它。為了穿過河流,我試了好幾次想跳上馬背,但是,陛下,它瘋了似地把我拋開,著魔似的奔過沙灘,跳到河裡。我想,坎達科是因為急躁傷心,故意跳到湍急的河流中去的。它本可以毫不費力地帶著兩個人跳過七、八米寬的河水。」

「那麼,你是怎麼做的呢?」

「陛下,當時我也不知怎麼辦好了,一種孤獨、恐懼感襲上我的心頭。我眼望著迦毗羅衛國的方向,背起裝著太子衣服、首飾,頭髮和寶劍的包裡,跳入河中,開始游起來。在河中央,我曾想淹死算了。但是,我必須把太子的消息帶給您陛下,所以,我下決心活下來了。」

第六章

在解脫之道上,沒有捷徑可走,也沒有輕鬆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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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行僧悉達多

王捨城中,各行各業的市民們,經過一周熱烈慶祝一年一度的頻毗沙羅王加冕紀念日之後,又回到他們的作坊、商店。大街小巷,人馬車輛川流不息,熱鬧非凡。

六年以來,苦行僧悉達多往返於拘利國、立菜威、瑪拉、安歌、瓦岡和摩揭陀國之間,參學了一個又一個隱修者,拜訪了一個又一個苦修竹林。這一天,他來到王捨城,身披袈裟,手裡捧著一缽,挨門逐戶地乞著食。然後,他徑直跑到盤陀山走去,在一棵樹蔭下,面西而坐,開始吃飯。

當地的市民們看到悉達多如此五官端正,高大魁梧,氣宇不凡,都不約而同地互相打聽起來。一時間,整個城市議論紛紛。地方官員們趕緊稟告國王,陳訴悉達多到來之事。國王一聽到這個消息,即刻乘馬車直奔盤陀山而來。他想親眼看一看這苦僧的風采。在離盤陀山還很遠的地方,國王就下了車,他輕手輕腳地朝盤山走去。在不遠處,他看到苦行僧剛用過齋,正在休息。

國王沒有立即走過去。當他第一眼看到這位苦行僧時,一種快樂、喜悅的情感油然而生。過了一會兒,他才慢慢地走了過去,恭恭敬敬地對雙足跏趺雙足而坐的苦行僧說道:

「尊敬的賢者,我是頻毗沙羅王。聽說您來了,我十分榮幸能與您相會,並和您交談。如果不打擾您的話,我希望向您請教一二。」

「大王,我只在適當的時候講話。但是,我想我會告訴你所想知道的一切。請問吧。」

「尊敬的賢者,我可以知道您是誰嗎?」

「大王,我是一個尋求真理的苦行僧。為了真理,我往來於許許多多的國家,參訪了無數森林、苦修竹園,以及寺廟。現在,我來到了這盤陀山。」

「尊敬的賢者,您神色慈善,非常受人愛戴。看得出來,您是一位貴族後代。您風華正茂,前途無量,一切都充滿了希望。您是一個穿著袈裟的王家子弟吧?告訴我,你是誰?我希望能知道您的家世。」

「大王,你可知道,在位於喜馬拉雅山附近,有一個經濟繁榮、國力強盛的拘利王國嗎?淨飯王是我父親。他是迦毗羅衛國公正、仁慈的國王。我是太陽王朝和釋迦族的後裔。大王,我拋棄了人世間的榮華富貴,追求苦行僧的清貧生活。現在,我出於對人類的廣大慈悲,雲遊四方,探索人類解脫的真理。」

「尊敬的賢者,世界上還有另外一個拋棄了王家的榮耀、一心從事苦修、追求解脫的他就是尼干若提子。您不以自我快樂為中心,而是為了其他眾生的利益,我十分榮幸能和您在一起。尊敬的賢者,請受我一拜。」

說著,國王跪倒在苦行僧跟前,五體投地地拜了三拜。然後,他站起身來,躬身站在一旁,說道:

「尊敬的賢者,您是第二個受我如此推崇的苦行僧。另外一個就是尼干子。我崇拜他,是因為他對世界上一切生靈都施於無限的悲心。尊敬的賢者,到目前為止,您覺悟到您所追求的真理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請講給我聽聽吧!」

「大王,我仍在勤勉探索之中。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能覺悟真正的無上真理。我跟住在安努瑪河岸的聖人瓦釋斯德學習,掌握了一心不亂的禪法後後,而達到制心一處的境界。在女婆羅門釋迦隱居處,我通曉了對意識的培訓和制約。在女婆羅門般若修行處,我學習了有關衣食住行的正確知識。從苦行僧悅瓦突,我掌握了思維高度集中的方法,其中包括如何控制呼吸。另外,我還去了拘利王國,拜訪了一代宗師阿羅邏迦藍,同他的無數徒弟一道,我實踐了禪定中思維四聖處,即慈、悲、喜、捨之法門。大王,我的思維已一塵不染,清淨明亮,無所障礙。但是,這就是我所追求的最高理智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阿羅邏迦藍所稱的,經三大阿僧祇劫修行到的無色界解脫的智慧已融集我一身。但是,我並不以此為滿足。然後,我又到了郁陀迦羅摩子的隱修處。他教授了我八種禪定法。不久,我就證得了至高無上的非想非非想處的境界。但我還是沒有以此為滿足。」

「大王,雖然我認為他們都是一代偉大宗師,但是,我並不能從他們之中得到我所追求的解脫,我認為,他們是人類的智者。我從他們那裡學了很多。阿羅邏迦藍和郁陀迦羅摩子是兩位值得尊敬的苦行僧。如果有一天,我成功地證得了引導眾生解脫的無上菩提和智慧,他們還希望我去傳授給他們。由此看來,他們對我都顯得十分謙虛。」

「大王,離開了拘利,我來到了距毗捨離不遠的一個山洞裡,那裡住著一位修苦行的聖者。他的名字叫達突魯瑪.唐蒂克子。我現在還清楚地記得,我是怎樣用四種不同的方法精進修煉苦行的。我成了一千個懺悔者,我執著於肉體上的自我摧殘,憎惡生活之心與日俱增,我變得十分的頑固、執著。起初,我無視社會風俗習慣,我行我素,赤身祼體地行走於路上。我用手抓著吃討來的飯食,戒除肉食和發酵的飲料,並且只向一家乞討。我住宿於荒郊野外,與草地為生。在那個時候,我吃過苔蘚、稻草,甚至牛馬的大糞,喝過牛馬的尿。我曾一根根地拔掉我的鬍鬚和鬢髮,身體倒立行走,以此來修苦行。但是,雖然如此,我還是沒能證得真理。我把慈悲之心傾注到每一滴水中,唯恐傷害了每一個微小的生命。我時時謹慎小心,提醒自己不要傷害到每一個細小的生命。我嚴格地追求離世嫉俗的生活,一個人住在雜草叢生、人煙稀少的原始森林中,日夜苦修。這樣如此嚴格的修習,除了一味地發展對一切眾生的悲心之外,我的意識並沒有得到安寧。我雖然奉行這樣的苦行主義,但是,我所探索的解脫之道卻並不見近,反而越來越遠。為此,我認識到,只有通過心境高度集中這一中道途徑,我才能得到真正智慧。因此,我放棄了自我折磨的苦修法,回到了毗捨離。大王,當我在毗捨離時,有五個同修者陪伴、照顧我。他們以為我隨時隨地都可以了證真理。但當他們看到我放棄了嚴厲的苦行,他們失望地離開了我。大王,現在,我已放棄了原來探索真理之道的所有方法。」

「尊敬的賢者,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將在這座山的上面或旁邊替您修建一所住,這樣讓您探求無上菩提。我每天供養您,請您就住在我的城裡吧!」頻毗沙羅王請求道。

「不,大王,我在準備前往優婁頻羅村,那裡環境適宜,這對實現我的理想最有益不過了。在那裡,我將一人力求上證菩提。」

「如果這樣的話,尊敬的賢者,中午請到宮中用齋。我希望能給您供養一些衣袍和生活所需。」

「大王,當我在毗捨離苦修行時,我有時背靠蘋果樹坐上一個月,摘取樹葉、樹莖以及蘋果,以此來支撐生存。我以無分別心看待一切食物,不管是王家的山珍海味,還是首陀羅的殘羹冷飯。大王,我將前去優婁頻羅村。一旦飢餓擾亂了我平靜的頭腦,我將會沿路乞食。」

「既然如此,尊敬的賢者,我希望供養您一些衣袍以及其它生活所需。請跟我來吧,您的衣袍已破爛不堪了。」

「大王,多謝你替我的衣袍、飯食操心。但是,我是一個修行僧,沒有什麼可計較的。」

「要是這樣的話,走著去優婁頻羅是十分辛苦的,我派車送您到那裡去。我想,這會對您的探求助一臂之力。」

「用不著這樣,大王。在解脫之道上沒有捷徑可走,也沒有輕鬆可言。道由修習而成,所以,必須以自然之法來實踐。」

國王不但沒有被苦行僧的話激怒,相反地,他被深深地感動了。他又一次跪倒在苦行僧面前,禮拜了他,說道:

「善哉!善哉!尊敬的賢者,我堅信您的精誠能使您取證無上菩提,在您證得至高廣大的佛陀之後,請前來教度我。現在,請接受我皈依為您的弟子。」

第七章

我戰勝了一切慾望、激情和懶惰,所以我的生活輕鬆得如同絨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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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佛

尼連禪河的水靜靜地流淌在沙石構成的溪流中。蔥鬱、挺拔的樹木密密麻麻地排列於河的兩岸。從樹上向北望去,就可以看到王捨城中的盤陀山。一望無際的森林把這裡圍得水洩不通。在樹林與寬闊無限的草原結合處有一個捨那尼村。這裡,百鳥從早到晚啾啾鳴叫。微風習習,引得樹枝、樹葉陣陣搖曳。

苦行僧悉達多正踏著鬆軟的沙土朝這裡走來。他在一棵鮮花盛開的金香木樹下停了下來。一朵朵鮮花爭奇鬥艷、濃香四溢。一串串蔓草翠綠若滴,與眾花蕾昂首相吻。這樣就組成了一幅燦爛迷人的景象。四週一片寂靜,如此賞心悅目的環境博得悉達多的衷心讚歎。經過一番長途的艱辛跋涉,他感到渾身無力。他希望就在這條河裡痛痛快快地洗個澡。於是他脫下衣袍,放在樹旁,走下河提。遠處從捨那尼村傳來了陣陣犬吠聲,這預示著那裡有人居住。除此之外,這裡沒有一點人類的聲息。

河水清澈而透明。河底裡,光澤而嬌小的卵石在碧波蕩漾下閃閃爍爍。踏著這些發亮的小卵石,悉達多走下河水,引起了一陣陣騷動,河底的沉澱物隨著一陣攪動向四周擴散開來。河水一片混濁,剛才還清晰可辨的卵石,頓時被圍在這些沉積物裡,像捉迷藏一樣隱身而去。苦行僧一動不動地站在水中,發渾的水又開始清晰起來。漸漸地,小卵石又一次明亮地出現在眼前。苦行僧心頭一陣喜悅,他的眼前突然一亮,情不自禁地自語道:

「當我從事自我折磨的苦行時,我就像一個傻瓜,把水攪渾,卻想尋找河底閃亮的卵石。因此,我就不能悟證三摩地。無上菩提本來就像這清淨河水中的卵石。到目前為止,我修習的一切皆是竭力疲勞思維的法門,正與攪渾河中本來平靜的水一樣。這樣,我所追求的真理就從我身邊不聲不響地流失了。現在,我應小心謹慎地放下這些念頭,置身於晶瑩透徹的河水之中。我要清醒意識,堅定而精進地上求一切智慧||佛陀之智。這樣,我的思維將得到恰如其分的組織和整頓。我的身體也應得到適當和調整。」

悉達多久久地浸在水中,慢慢地洗著頭髮,然後又在河水中游了好幾個來回,以此作為一種身體上的鍛練和安詳的娛樂。

這時,一個牧童正趕著一大群奶牛和公牛走來。他的主人就是捨那尼村主南帝柯。經過一天的放牧,他正趕著牛群回家。牧童跟在牛群後面,想趕著牛群從長著金香木的渡口過河。要是在平常的日子,用不著趕催,牛群會習慣地自己跳到水中,游過河去。可是,今它們都聚攏在河岸上,呆呆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地望著河水就是不肯下水。牧童三番五次地發出下水的喊叫,並用鞭子催趕它們,可它們還是不肯朝前移動半步。突然,牧童看到一件衣袍放在金香木樹旁,當他再朝河裡望去時,他發現一個無與倫比的英俊男子在河裡洗澡。他從來沒有在這遠離人煙的地方看到過如此解脫的人。只見這位陌生人身呈金黃色,頭髮捲曲,長長的耳朵,高鼻樑,給人一種穩重、矜持之感。尤其令人注目的是,他還有著迷人的膚色。這時,他正以一種無限慈愛、悲憫的眼神望著河岸上的牧童和牛群。

牧童曾聽大人說過,這渡口常常鬧鬼。他驚恐萬狀,呆呆地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但是,當他又一次看到那陌生人慈祥的臉時,他強壓住心頭的恐懼,鼓足勇氣,一步一步地走近河水,輕輕地問道:

「你是神仙還是魔鬼?」

「孩子,不要害怕。我是一個修行人。和你一樣,我是人。只不過我現在脫了衣袍,在河裡洗澡罷了。」

「不,你是一個魔鬼。」小孩聲音顫抖起來。「你看,我的牛都不敢下水,一個個惶惶不安地望著你。」

悉達多微笑道:

「不,孩子,不是這樣的。依我看,是你的牛群看到我在河裡,就不願穿過河。這是由於他們對我的敬愛。我給一切眾生施與慈悲,它們知道我對它們不對會有任何危險。不過,為了消除你的疑慮,我就走出水來。你自己觀察一下你牛群的反應,從而判斷我到底是什麼人。」

一步一步地,苦行僧從水裡走了出來,身上的浴衣水淋淋的,水珠滴在水面上呵叮叮作響。牧童心有餘悸,癡癡地望著眼前這位超凡脫俗陌生人濕漉漉的身子。可是,岸邊上的牛群卻一片平靜,沒有絲毫不安和騷動。它們一個個都低下本來昂著的頭,安靜、溫順地站在那裡。苦行僧一眼認出牛王,走了過去,用手輕輕地在兩隻尖尖的牛角之間撫摸。牛王突然四腳跪倒,伏下身來,溫柔地舔著他的腳。

牧童望著眼前的一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連忙拜倒在苦行僧跟前。

「先生,您是一位神仙。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奇跡,也沒有聽說過。」

「孩子,站起身來。」苦行僧慈祥地說道。「這並沒有什麼稀奇,我也不是神仙。如果你能以廣大無邊的慈悲之心去愛一切眾生,你也可以做到這一點。你用什麼樣的態度對待他人,他人也會用同樣的方式對待你。孩子,如果你對一個人恨之入骨,他也會對你懷恨在心。如果你對他慈悲仁愛,他也會用同樣的心對待你的。我對一切眾生平等、悲憤,所以,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眾生可以危害我。」

苦行僧伸出雙手,搭在牧童的肩上,把跪在地上的牧童扶了起來。然後,他又解下身上潮濕的內衣,穿上了衣袍。

牧童問道:

「先生,您從哪裡來?又到哪裡去?」

「孩子,我就是到這裡來的。」苦行僧答道。

「先生,我真不明白,這裡沒有一間房子,根本沒人住在這裡,連山洞都沒有啊!」

「孩子,你看看四周,人們怎能企望得到比這裡更好的棲息地呢?」

「高貴的先生,您將在哪裡過夜呢?」

「金香木的樹下就是最好的床鋪,我將睡在那裡。」

「尊敬的先生,這很危險。當夜幕降臨之後,這裡妖魔出沒無常。我每天都是在太陽下山以後穿過這裡。我聽說這裡在古代是一個恐怖的戰場。」

「孩子,在毗捨離時,即使在風雨交加、漆黑可怕的深夜,我也一人走進墓地,以骷髏為枕睡覺,身上披著從死屍上扒下來的裡屍布。但是並沒有一個人來驚嚇過我。現在,我將暫時住在這裡,精修禪定。不要替我擔心害怕,也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在這裡。」

「尊敬的先生,我家主人是一位貴族,慈善好施。如果他知道您在這裡,他將毫不遲疑地來拜見您。他將會在任何一塊您喜歡的地方,給您修起一座隱居精舍,供給您喜歡的飯菜。尊敬的先生,我將告訴他您在這裡修行。」

「不用了,孩子。隻字不要提起我。如果需要的話,我將自己來乞食。為了包括你在內的一切眾生的利益,我正在尋求一條解脫之道。我的身心需要得到寂靜安然。」

「尊敬的先生,聽您從的吩咐,我不說就是了。不過,您今夜的晚餐怎麼辦呢?我雖然害怕黑暗中的陰影,但是,為了您,我要從恐懼中掙脫出來。我從我主人家拿一點飯菜給您。」

「孩子,我不希望這樣做。」

「尊敬的先生,那麼我就把您的缽裝滿牛奶吧。您要多少有多少,早上和晚上都行。」最後,牧童說道。

苦行僧沒再做聲。牧童端起缽,來到河道,裝起滿滿一缽水。然後,他小心仔細地沖洗了一隻奶牛的奶頭。當他正準備好擠奶時,孩子驚訝地發現,這頭奶牛穩穩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心甘情願地貢獻出自己的奶水,牧童的手還沒有觸及奶頭,奶水就直淌了下來。

牧童擠了兩隻牛的奶,把缽裝得滿滿的。然後,他又恭恭敬敬地把缽擺在苦行僧跟前,說道:

「尊敬的先生,您的福報真是無量。因為您,今天發生了兩大奇跡。我現在就告訴您發生的事。今天早上,當我擠這兩條牛的奶時,它們一個勁踢著腿,掙扎著跑開了。它們不讓我把奶水擠掉,原來是想把奶貯藏起來。剛才,它們又是如此的馴服,自己就把缽裝滿了奶,這是不是奇跡呢?」

苦行僧答道:

「孩子,感謝你!你的牛群以及牛主人南蒂柯。但這並不算什麼奇跡。這僅僅是因為那兩隻牛表示了它們的意願。我把你的供養看成是一個吉祥的預兆。為了眾生,我將努力求證早就孕育在我思想中的理想。孩子,回家去吧。祝你晚安!」

牧童和牛群穿過河流,上了河的另一岸。他們又都不約而同地轉過身來,凝視著苦行僧,然後,又慢慢地繼續趕路。苦行僧面向東方,端坐在金香木樹下。當他喝完一缽鮮美的牛奶時,夕陽西下,把整個天空沐浴得鮮紅輝煌。

****

轉眼間,好幾天過去了。白天,牧童趕著牛群趟過河,放牧於大草原上。傍晚,他又趕著牛群回村。苦行僧悉達多白天在墓地裡靜坐冥思,夜晚他就來到金香木樹下,坐在一塊石頭上休息。

這一夜,圓圓的月亮高高掛在無邊無際的優婁頻羅大草原上,靜靜地閃爍著銀光。灌木叢中,以及高大粗闊的樹幹下,月影婆娑,若隱若現。時而有膽小害怕、外出尋食的夜行動物發出陣陣令人悲切的回音。從捨那尼村的墓地裡還不時傳來一陣陣豺狼嚎叫聲。

這是一個不尋常的夜晚。溶溶的月光下,悉達多一直很警覺。他披上一件襤褸的袈裟,藉著月光,穿過一塊草地,逕直朝豺狼嗷叫不停的方向走去。

夜晚陰影下隱藏著一股恐懼,顫抖著的樹枝使人膽顫心驚,恐怖籠罩著黑暗。遠近持續不斷地傳來豺狼的嗥叫聲,其中還混雜著一些樹枝折斷聲,以及樹葉的落地聲。朱鷺的鳴叫聲似哭似啼,時起時落。突然,四周又是一陣令人室的寂靜,恐懼籠罩著整個世界。

在這一神奇而又危機四伏的深夜,悉達多每走一步都冒著極大的危險。但他好像不知害怕似的,不慌不忙地朝一片黑綽綽的樹影圍困著的墓地走去。

墓地裡,一群豺浪正圍成一個圈,四周瀰漫著陣陣惡臭,它們爭先恐後地拉扯著什麼,嘴裡一邊咬著東西,一邊還發出陣陣嗥叫。原來它們正在啃著女傭羅達的屍體,她曾是南蒂柯家裡的傭人。腐爛化膿了的屍體發出使人噁心的腐臭味。貪婪的豺狼,齜著牙,咧著嘴,陰森森的眼睛放著綠光,好似閃電。苦行僧並沒有放慢腳步,也沒有加快腳步。他在白天慈祥親切的神采,在月光下依然清晰可見。

這時豺狼咬斷了一根根骨頭,相互拉扯著。它們嘴裡咬著一塊塊血淋淋的肉,嗥叫著,爭奪著。突然,它們發現苦行僧走了過來,一下子便都夾著尾巴,臥伏在地上。

苦行僧伸出右手,揀起沾滿污血、散發著臭味的裡屍布。他沒有摀鼻子,也沒有皺眉毛,拿著別人看都不願看的破爛衣,沿著來時的路向回走去。他來到河邊,用力把衣服洗了又洗,然後,他又擠盡了髒水。

****

蘇佳陀是村裡大富南蒂柯的大女兒。還沒有出嫁以前,她曾對河邊的一顆巨大的榕樹神削髮過願。她希望能與一位門當戶對的青年結為夫妻,並希望第一胎生個兒子。因為她認為死去了的親人就住在那棵樹中。兩三年以後,正如她所希望的那樣,她對榕樹神的祈禱圓滿實現了。蘇佳陀時常想著來覆行她的諾言。所以,那天天剛濛濛亮,她就起了床,親手擠了八隻奶牛的奶水,又親自煮好了奶飯。一切準備就緒後,她對在一旁幫忙的女傭般若吩咐道:

「般若,你去把榕樹旁邊打掃一下,然後再上面鋪上一些白沙石粒。」

黎民時分,陽光明媚。般若穿過田野,朝榕樹方向走去。突然,她發現遠處榕樹下的情景與往常不一樣。在一種奇怪的好奇心驅使下,她加快了步伐,朝前跑去。她看到一個苦行僧正坐在樹下。這位僧人微閉雙目,一動不動地依樹而坐。

一看到這個情景,般若的雙手就不由自主地合攏到一起,雙膝跪下。她以為榕樹神示現成僧人的模樣,坐在那裡,準備接受供養呢。她不敢再朝前走了,也不敢在那裡再多呆一會兒。她趕忙轉過身去,拔腿就跑。她害怕極了,連頭也不敢回。

這時,蘇佳陀已經煮好了吉祥奶油飯。她煮的飯可真是味香色美,聞一聞就能使人心醉。然後,她把奶油飯裝進一隻漂亮而精緻的金缽中,正要用盤子蓋上,般若慌張地跑了回來。

「般若,什麼事?你去了一會兒就回來了。你忘記我吩咐你辦的事了嗎?」

「沒有,夫人。榕樹下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樹神穿著苦行僧的衣服,走下樹來了。他正坐在樹旁,等待接受供養呢。要不是樹神,哪個人會有如此光耀的身體?他現在正閉目安詳地坐在樹下。如果我們再晚一會兒的話,他也許會生氣了。親愛的夫人,快走吧,快去那裡奉獻上供品吧。」

「般若,你好像害怕什麼似的。」

「沒有,夫人。快!那真的是一個奇跡。」

蘇佳陀雖然半信半疑,但也是歡喜不已。她捧起金缽,頂在頭上,帶上她妹妹難陀和傭人般若,直奔榕樹而來。

「夫人,你看!看那榕樹下面。」般若老遠就大聲地叫了起來。

「般若,不要大驚小怪的,我也看到了,這真是一個奇跡。」

萬道霞光,透過樹葉稀稀落落地飄灑在榕樹腳下。苦行僧從禪定中恢復過來,微微睜開眼睛,默默地望著遠方一片蔥綠的田野。蘇佳陀避免直接面對面地朝苦行僧走來,她安靜地繞道,姍姍地走了過來,靦腆地,但又捉摸不定似地微微抬起頭,端詳著苦行僧的臉。苦行僧也正凝視著遠遠地站在一旁的她。剎時間,蘇佳陀的恐懼一掃而光。她的腦海裡突然蕩漾起無限的慈愛和虔誠的信仰。她輕輕地移動腳步,來到行者跟前,雙手捧著飯缽,恭敬地放在他的手中。然後,她又虔誠地拜倒在地,說道:

「尊敬的先生,正如我發願的那樣,請接受我的供養吧!我親手煮好了奶油飯,連手都沒有碰一下。我的希望圓滿實現了。感謝你!尊敬的先生。你把你那高貴的身軀隱藏起來,穿上人類的服裝,光臨此地,接受我的供養,以此來顯示對我的特別恩惠。尊敬的神仙,在這一生中,我將永遠記住這難忘的一天。」

「女士,站起身來。」苦行僧說道,「我根本不知道你曾發過這樣的願。」

蘇佳陀彬彬有禮地站了起來,低著頭,合攏著雙手,內心充滿了極大崇敬,聲音柔軟地說道:

「尊敬的先生,三年以前,我曾對您這位住在這棵樹上的神仙發過願,如果我能與一位如意郎君結為夫婦,並在第一胎生一個兒子,我將用鮮美的奶油飯供養您。尊敬的先生,我的期望已如願以償了。我剛才奉獻上的就是為了償還我的宿願。」

「女士,相信我,我並不是喬裝打扮的神。我是一個希求無上菩提、而以苦行為生的出家人,我不能接受你為此樹神而準備的食品。女士,請收回放在我手上的飯缽吧。」

「不,尊敬的先生。我想,肯定是我的樹神請您來的。我就把你當成人類的神靈來崇拜,能供養您,我真高興。尊敬的先生,請收下吧!」蘇佳陀懇求著。

「既然是這樣,我就收下了。不過我得先在河裡洗個涼水澡,稍微休息一會兒,然我我就食用你的奶油飯。女士,我正徘徊於求證無上菩提的邊緣之上。你的供養正是圓滿求證的好預兆。但是這只缽對我沒有用。」未來佛說道。

「不,尊敬的先生,缽也是給您的。請一下收下吧!」

「女士,我已經有一隻粘土缽。」

「尊敬的先生,粘土缽很容易破碎,也沒有什麼價值,金屬缽對您更有用。」

「女士,諸行無常。粘土缽雖然很容易破,但是對我這樣的苦行僧來說,再好不過了。」

「尊敬的先生,隨便您怎麼辦吧!反正我不想收回我已經給與的東西。」蘇佳陀說道。

「女士,你珍惜你沒有給與的東西嗎?」

「是的。尊敬的先生,我珍惜屬於我的一切。」

「女士,那很好。你很誠實。這就是生活在世俗的你和以苦為生的我之間的區別。我戰勝了一切慾望、激情和懶惰。所以,我的生活輕鬆得如同絨絲。」未來佛說道。

蘇佳陀並沒有注意聽苦行僧在說什麼,因為她認出了苦行僧身上披的衣服。

「女士,你是在想我的衣袍吧。」苦行僧出其不意地問道。

「是的。尊敬的先生,您怎麼知道我在想您的衣袍呢?您有他心通的智慧吧!我想,先生穿的那件黃色衣服就是在墓地裡,包著傭人羅達屍體的裡屍布吧。」

「是的。女士,昨天夜裡,我從墳墓草上叢中撿回這件衣服。」

「哦,尊敬的先生,這太不相配了。這樣一件可惡的衣服穿在如此高貴而莊嚴的身上,這一點也不適合。請扔掉那發臭的裡屍布!我這就回家給您一件合身的衣袍來,這樣您也可以打扮一下您的身體。」

「女士,對於軀體,老病與生俱來。裡屍布雖可惡,但它要比卡絲國來的絲綢更適合我身。」苦行僧說道。

第八章

世界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痛苦,根源就是貪。貪的熄滅即是苦的終止。

/
佛陀


一望無際的優婁頻婁大草原上,一輪圓月冉冉從東方升起,這就是五月至六月間的月圓日。涼爽的微風,輕拂著尼連禪河岸的樹林和大地。涼風習習,送來陣陣芳香。整個伽耶上空到處瀰漫著清香。微風中,菩提樹葉沙沙作響。菩提樹下,苦行僧悉達多,背對著菩提樹,跏趺正坐。

這一天,也就是他在人生中經歷了三十五個春秋的日子,苦行僧悉達多,懷著堅定求證無上菩提的金剛意志,端坐在菩提樹下。他望著眼前漸漸升起的月亮,溶溶的月色飄灑在伽耶的一片草原上。他毅然地閉上眼睛,入觀第一禪。他制心一處,遣除散漫思維,遠離執著,使整個身心充滿法喜禪悅然後,他又一步步地深入二禪、三禪乃至四禪。

當他意識清淨無瑕、一心不亂時,他單提一念,使之趨於獲證憶念前生的智慧。一開始,他憶想起兒童時代的一事一物。然後,他進一步觀察在前生前世是怎樣輪迴於娑婆世界。這樣,他看到了一切事物的精神和物質變化現象。接著,他又看到芸芸眾生是怎樣輪迴於生死之中。當他的意念專致於誘惑生死的業力時,他覺悟到,一切眾生皆由無知結聚而生。

苦行僧集中思維緣起法,進而悟證了四諦聖法。世界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痛苦,其源由就是貪。貪的熄滅即是苦的終止。通向苦滅的方法就是八正道。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講,他覺悟到,如果意識遠離了色聲香味觸諸染污法,眾生就能證得苦滅。

他認識到,人們一旦能正確透徹地明白了八正道,苦滅之道就會自然現前。黎明時分,他融會員通了一切真理,覺悟了緣起法門,那就是:此有故彼有,此無故彼無;此生故彼生,此滅故彼滅。

眾生之所以往返於此婆娑世界,沉淪於這生死之中,就是因為他們不能正確地認識緣起性空之理。世界在變化中發展,經歷成住壞空;人生在變化中生存,經歷生老病死。而這所有的變化,包括有情無情,都是相互聯擊,相互作用的。每一眾生、每一事物不可能以獨立自體的形式存在。所以世界萬有都是無常,根


本沒有能起主宰的「我」。所謂的「我」是由眾生妄執,執受色受想行識五蘊而成。其中每一個個體並非是「我」。此五蘊之內,沒有一個恆常不變的實我;此五蘊之外,也沒有永存的「大梵」,所以五蘊皆空。但作為因緣的結合,有情作為一種形式還是存在的。正因為這種存在,眾生被誤導,而執著有「我」。有我執,必起我所之心,此心乃世界抗衡、人生紛爭的根源。有我執,必有貪,有貪必有欲,欲乃生死之根本。慾望越大,失望越大,痛苦也就越大。所以,要想去除痛苦,就必須明瞭緣起性空之理。

苦行僧圓滿覺悟了這種真理,獲證佛果。他明白印證了諸行無常、諸法無我之理。這種真理的印證來源於智慧和禪定,每一個人若能如此修習,就會與佛陀一樣,覺悟真理。所以佛陀只不過是人類學習的榜樣,是一位能引導眾生發現、認識真理的老師。無論佛陀應世與否,此緣起性空之理永遠存在。但是要能真正地認識到這一真理並不是一件容易、簡單的事。佛陀是覺悟了的人,他不能代替他人使之得到解脫。每一個人的解脫還得靠自己的努力。

為了求證佛果,苦行僧悉達多苦行修行了多年。現在,他終於圓滿悟證了佛果,他內心充滿了無限的喜悅。他微微地睜開眼睛。這時,月亮已經下沉了,旭日正從東方升起,放出萬道霞光。

首先躍入他眼簾的是一群友善的奶牛,它們正圍繞著他的菩提座,慇勤地凝視著他。接著,他看到雕塑一般的牧童,正在向他頂禮膜拜呢。

「善施童子。」

「尊敬的先生,我的名字確實叫善施,您是怎麼知道的?」

「善施,我也知道你來這裡好久了。」

「尊敬的先生,是這樣。只因為您閉著眼睛,靜靜地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我還以為您沒有睡醒呢。尊敬的先生,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當您還閉著眼睛時,我看見一道道紫色霞光,如同一道彩虹從您的身上放射出來,我就趕忙奔了過來。可是我的牛群卻跑在了我的前頭,它們都睜大了眼精,圍成一圈,望著您。尊敬的先生,我以前可從來沒有見過您的身體發出如此輝煌的光彩。您真是一位神仙啊!」

「善施童子,我再說一遍,我是人。善施童子,我已獲證了我希求已久、探索多時的無上菩提。我已不執著世事萬物,我去除了一切不淨,從貪慾中解脫出來,善施童子,我將常住寂靜,不被激情所動。為了世界上遭受痛苦、悲傷折磨的眾生,我希望為他們指明一條我清理出來的光明大道。善施童子,你對我一直很好,早晚用牛奶供養我。你想不想渡過這無常、痛苦的世界,而求得解脫?」

「尊敬的先生,在我一生裡,我只希望帶著我的牛群,踏遍優婁頻羅的大小草原。」

「善施,你滿足這樣的生活嗎?」

「是的,尊敬的先生,當我在草原上感到孤獨寂寞時,我就從腰裡掏出笛子吹它幾下,對我的牛群講幾句話,或者騎在馬背上與小牛犢玩耍,或跳到河裡痛痛快快地洗個澡。當我感到飢餓時,我就爬到奶牛的肚皮下,把奶頭塞在嘴裡,吸幾口牛奶。」

佛陀望著放牛娃,眼前充滿了悲憫。他靜靜地思索起來,是啊,他一心一意精進探求的深奧法理,遠遠不是像善施這樣的凡夫俗子所能理解的。他想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他精闢地構思出他的法理。為了利益一般大眾,他把他的整個思想體系建立於八正道之上,那就是:正見,正思維,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和正定。

為了更有效、更方便地教化眾生,佛陀如是思量道:

首先要讓人們認識此娑婆世界充滿了各種各樣的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蘊熾盛皆苦。雖然此世界也有快樂,但是這種快樂只是短暫的,歸根結底是痛苦的根源,因為世間一切諸法皆是無常。痛苦的原因是可以得到解脫。苦的解就是涅槃,而涅槃的證得就是去除一切貪,放棄所有內心對外物的執著,使內外一如。怎樣才能做到這些呢?那就要修習八正道。此道乃是通達涅槃的唯一捷徑,這就是中道,能遠離削弱智慧的苦行和阻礙道德發展的自我墮落:


一、正見:此乃四聖諦之理,認識自己本來面目之智。

二、正思維:這是一種精神境界,完全去除了錯誤、不健康的思想和認識。所以正思維具消除不善、發展培養善的作用,應包三個方面:
1.
遠離欲樂,無我不執著。
2.
慈善無瞋。
3.
無害,悲憫同情。

貪、瞋,加上愚癡是此世間一切痛苦的主因。有情眾生不是愛執於適意慾望的外界,就是瞋恨背離慾望的事物。由於愛執,有情眾生貪求物質享受,不擇手段,以達到慾望的滿足;由於瞋恨,有情逃避不適意慾望的事物,以至想毀壞它。但是如果有情通過內在的智慧,拋棄自我,那麼愛執和瞋恨就會自然消亡。


三、正語:正思維引導正語,包括不妄語、謗語、惡語和綺語。如果一個人拋棄了自我,他就不可能為了自我而妄語、謗語,他就會誠實而值得信任,因而發現別人的善美,而不是欺騙、譭謗、批評乃至分裂自己的同類。慈愛無害的意識就不會導致既傷害自己,又傷害別人的語言,他所說的不但真實,柔和動聽,而且起作用,有效果,也有利於他人。

四、正業: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在愚癡的引導下,殺和盜以貪瞋為基礎。在精神發展之路上,眾生應漸漸地斷絕此三種不善,那麼,由此而產生的不淨就無立足之地。

五、正命:純潔身口意三業之後,眾生應致力於正命,那就是不事戰爭之具、不事人口販賣、不因屠殺而飼養牲畜、不事酒業及毒品。

六、正精進:包括四個方面:1.令已生之惡拋棄。2.令未生之惡不生。3.令未生之善生長。4.令已生之善發展。

七、正念:正念就是正確地憶念身、受、想和外色。對此四種的正念能去除慾望、快樂、常、「我」的錯誤認識。

八、正定:正精進和正念導致制心一處的正定。作為一種強有力的助手,正定通過潛在智慧的作用,覺悟事物的本質。

和往常一樣,善施準備擠奶。但他發現那兒擺著兩隻缽,問道:

「尊敬的先生,昨天一整天我都沒有見到您,我還以為您走了呢,我很傷心。尊敬的先生,那兒有一隻好缽。我就把奶水擠在那只缽中吧。」

「善施,這只缽是給你的。拿去吧,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還是把牛兒擠在那只粘土缽裡吧。」

善施沒有再爭執,他馬上擠滿了一缽牛奶,捧到佛陀面前。接著,他拜倒在地,頂禮了佛陀,然後站起身來,問道:

「尊敬的先生,如果您同意的話,我就拿走這隻金缽。它會派上大用處。那塊草原中央一滴水都沒有,我可以從這條河裡裝水帶到那兒。」

佛陀無限悲憫地望著善施,說道:

「善施,如果說,我來這塊美麗的鄉郊是為了欣賞風光的話,我現在已如願以償了。你對我很好,但願你前途美好。高貴的南蒂柯的女兒在我成道之前,用吉祥奶油飯供養了我。請轉告她,我走了。」

「尊敬的先生,您將到哪裡去?」

「孩子,我不知道。」

「尊敬的先生,我感到很傷心。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您這樣受人愛戴、說話善良的人。您贏得了我的心。」

「孩子,戰勝了自我情感的人確實是慈祥可愛。他們對萬事萬物貪無瞋,以平等之心對待一切,這就是我與眾不同之處。善施童子,現在,與你愛戴的人分別,你感到傷心,同樣的,你可知道,有一天,你不得不與你熱愛的世界,你心愛的牛群和草原永別?」

「尊敬的先生,我知道,有時我也為此而悲傷。但是,我並不在乎。我不想痛苦地折磨自己,思考未來的不幸。」善施說道。

「善施童子,我不責備你。人類的延續而要許許多多像你這樣的人。我不會強迫你的,你可盡情地徘徊於輪迴之中。」

****

接著,佛陀想起阿羅邏迦藍和郁陀羅摩子。他們曾請他在覺悟之後,前去教授他們。但是經內智觀察,他知道他們在幾天以前已經去世了。然後,他又想起,當他在毗捨離苦修時,有五位行僧曾精心侍奉過他。他知道,他們現在住在波羅那斯城的鹿野苑。他拿起缽,站了起來。

微風徐徐,吹著菩提樹葉沙沙作響。佛陀深情地凝視著給予他蔭涼舒服的菩提樹。懷著同樣的感情,他望著給予他寂靜、風光優美的優婁頻羅四周。然後,他轉過身,涉水穿過河流,沿著河灘,沉著地邁著堅毅、威儀的步伐,走在他來時的路上。

第九章

無知是世間諸惡之根源,這就叫做無明。

/
佛陀

苦行僧憍陳如、婆沙波和阿示說老遠就看見佛陀朝他們走來。他們一眼就認出他就是悉達多。所以,他們各自對其他人打了個手勢。阿示說用手分開嘴邊的鬍鬚,首先說道:

「你們看,那個敗壞了修行人的名譽,離開了我們的悉達多現在養得多好啊!真是紅光滿面。雖然我們過去曾奉侍過他,但是我們現在在修行上已經超過了他。我們用不著再尊敬他了,一個都不要去迎接他。他想過來的話,就讓他如我們一起坐在地上好了。」

「不過,阿示說朋友,他好像有點與眾不同。」憍陳如說道。

「什麼不同?」阿示說問道。

「他的步伐、舉止是如此的安詳、莊嚴。」

阿示說接下去說道:

「你從小生長在王宮裡,過著王子的生活,一天三頓山珍海味。他當然應該這樣了。悉達多確實有一種威嚴的風貌。但是,你聽說過不用折磨自己就能解脫的事嗎?我想,他已拋棄了苦行生活,正準備回迦毗羅衛國,重新穿上太子服。他是順路來拜訪我們的。」

佛陀越走越近,阿示說再也坐不住了,他第一個身不由己地站了起來,慌忙中還扯斷了一根鬍鬚。他看到佛陀的臉,他完全被佛陀的形象吸引住了,趕忙奔進山洞,端來了一張凳子,擺在一顆毗缽羅樹下,又搶在別人面前,跪倒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對佛陀拜了三拜。憍陳如用同樣的方式禮拜了佛陀,並一手接過佛舵手中的缽。婆沙波端來一盆水,清洗了佛陀的腳,然後和他兩個同參一樣,他也禮拜了佛陀。

「出家人,跋提和摩訶男到哪裡去了?」佛陀問道。

「喬達摩朋友,他們乞食去了。」大家異口同聲地說道。

「出家人,你們不應該直接稱呼你們的佛陀為喬達摩朋友,你們應該在內心深處無限崇敬佛陀。我已是一個廣大無邊的覺者,常住禪悅,不受感情牽動。我特意從優婁羅來尋找你們。出家人,佛陀已出現於世界,我已覺悟了無上正法,我將教授你們。聆聽正法,從生死輪迴的桎梏中解脫出來吧。」

「朋友,即使是修行,你都不能覺悟,那麼過著舒服奢侈的生活,享受好吃的好喝的,你又怎能悟道呢?」

「出家人,我知道你們會猶豫,而不肯相信我的。不像你們所想像的那樣,我並沒有追求快樂的享受。如果說我離開了你們是為了尋找快樂的生活,我應回到迦毗羅衛國去,而不該去優婁頻羅鄉村。出家人,隱居者應避免兩個極端:一味地沉湎於物質享受是十分卑賤低下、無益的,這是一個極端;嚴厲的自我折磨是痛苦、愚昧,而且也是毫無收穫的,這是另一個極端。我拋棄了這兩個極端,獲證了開發自在的智慧的中道真理。哦,出家人,正由此中道,我獲得了無上智慧,從而圓證了無上菩提。」

這時,跋提和摩訶男乞食回來了。他們見佛陀高坐在他們朋友之間,趕忙向佛陀致意,然後他們也跪在佛陀面前,五體投地地禮拜了佛陀。

「朋友,看到您的身影,我就感到十分的喜悅。」摩訶男說道。

「是的,喬達摩,您具有一種魅力。」跋提說道。

「出家人,我常住寂靜,不被情慾所染,消除了一切不淨,遠離生活煩惱,圓證了真理。我來這裡是為了將我精進探求而發現的正法傳授給你們。你們現在開始用齋吧!但頭腦要保持清醒,我將為你們宣說我親證的正法。」佛陀說道。

行僧們分了一份他們剛討來的飯菜給佛陀。飯後,他們又休息了一會兒。然後,他們就圍攏到一起,聆聽佛法。

「出家人,你們的意識應高度清醒,放鬆自由地坐下,我將為你們演說正法。出家人,僧人應該盡量避免兩個極端,而應追隨八正道……」

佛陀接著給他們講述了八正道,並講解了其他社會生活中的應用。此八正道是唯一能使人健康平安的正確途徑。然後,佛陀又闡述了四諦、十二因緣法。

「出家人,無知是世間諸惡之根源,這就叫無明。眾生的智慧被無明障礙覆蓋,從而形成各種各樣的錯誤觀念。這種錯誤的觀念將產生一種意識,這種意識也是虛幻不實的。因此,它就阻礙了對精神和物質的正確認識。這樣就引發了各種精神活動,從而有觸以及感受生起…出家人,正確的信仰就是正見。這就是說,消除無明等錯誤觀念,以及消除它發生的根源。」

「尊者,何為正見?」

「憍陳如,人們執著世事不放,因而,世事支配著眾生。這樣,眾生就變得盲目而愚昧。如果沒有這種執著、束縛,那就是正見。憍陳如,從絕對觀點來看,有痛苦的存在,但沒有受苦者。有業的存在,但找不到作業者。所以業過無常,作受如幻。」

「憍陳如,你這麼想,在這一剎那中,你能靜止於你所看到的某一件東西上嗎?你能靜止在你所聽到的某一聲音上嗎?你能靜止於你對某一事物的理解上嗎?如果你能在這些事上不帶任何貪心,那麼,憍陳如,在那一個瞬間,你就不會陷入煩惱。如果你斷絕了此污染法,那麼從那一時起,你就不會再生於這些染污法存在的地方。憍陳如,染污法不存在的地方即不是在這個世界之內,也不是在這個世界以外,也不是置於這兩個世界之間,這就是苦的消滅。引導苦滅的方法就是排除產生慾望的意念。憍陳如,時刻清醒自己的頭腦,從自我幻夢中解脫出來,在無我思想指導下,觀察整個世界,從而你就能探索整個世界。」

「善哉!善哉!世尊,我明白了!我覺悟了!」憍陳如欣喜若狂道。

「善哉!你確實明白了。你確實覺悟了。」佛陀說道。

第十章

我是通過既不折磨自己又不傷害別人的八正道,即中道之法,證得無上涅槃的寂靜常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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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陀

佛陀從優婁頻羅來到了波羅那斯,又從波羅那斯回到了優婁頻羅。然後,他轉道摩陀國的王捨城。一路上,皈依佛陀的人越來越多。佛陀每到一處,成千上萬的人接受了他的教法,而成為佛弟子。佛陀把真理傳授給大家,他的許多弟子進入僧團以後,都一個個先後覺悟了真理,消除了染污,而證得阿羅漢果。佛陀往返來回於城鎮、鄉村以及每一個有人居住的地方。現在,他正走在回他的故鄉─迦毗羅衛國的道路上。

在前往迦毗羅衛國的隊伍中,大部分弟子已經證得阿羅漢果,其中有在王捨城竹林精舍皈依佛陀的舍利弗和目犍連。另外還有年邁的迦葉尊者,他在言行、相貌上與佛陀十分相似。

突然,一位婦女,左手抱著一個嬰兒,右手挾著一個光著屁股、剛學會走路的小孩,拚命地追趕著這群穿著黃色袈裟的隊伍。她喘著氣,衝到佛陀和所有比丘面前。兩個小孩哭個不停。那位婦女猛地在佛陀面前停了下來,連看都沒有看佛陀一眼,就把兩個小孩推倒在佛陀腳旁,她自己卻氣喘呼呼地講不出話來。一陣劇痛使這兩個小孩昏了過去,過了好一會兒,他們才透過氣來,但一下子哭得喘不過氣來。那位婦女也毫無顧忌地捶胸跺足,嚎啕大哭起來。

佛陀把手中的缽交給身旁的舍利佛,雙手抱起這兩個痛哭的孩子。說也奇怪,兩個小孩就像被迷住了一樣,再也不哭了。那位婦女這才慢慢地抬起頭,望著佛陀的臉。突然,她的心好像燃燒起來,她不禁顫抖起來。「蓬」的一聲,就像她剛才把兩個小孩扔在佛陀跟前一樣,她自己也一頭栽倒在地。

「世尊啊!饒恕我吧」她叫喊起來。

「為什麼?夫人」

「世尊,我侮辱了您。我用刻薄的話咒罵過您。」

「夫人,這又是為什麼呢?」

「世尊,那個穿黃袈裟的就是我的丈夫。他跟您出了家。世尊啊!我現在是一個窮困潦倒的女人,還得照顧兩個小孩。我怎能拉拔這兩個小孩呢?世尊,沒有人幫助我了,我以為您搶走了我的丈夫,我就過來罵您,把孩子扔在您的腳旁。可是,世尊,當我看到了您的臉,我就覺得我犯了罪似的。世尊啊!原諒我吧。」

「夫人,除了你丈夫,你真的再沒有其他人幫助你了嗎?」佛陀問道。

「沒有了。世尊,我們是窮人家,他原本每天打掃城裡的大街小巷,以這樣的辛苦掙來的錢養活我們母子。可是現在,我再也沒有人幫助我了。何況這兩個小孩又還小,我怎有時間外出工作呢!」

「這兩個小孩是你的嗎?」

「是的,世尊。」

「那你就過來抱去吧。」世尊說道。

這位母親伸雙手去抱小孩,可是,那個睜眼只能辨認物體的嬰兒,和那個會走路的孩子就是不肯過去。他們的小手緊緊地抓住佛陀的袈裟,把臉背向他們的母親。

「夫人,來抱你的孩子呀。」佛陀催促道。

「世尊,這真是不可思議!他們兩個好像更喜歡您。」

「夫人,你以為我在以布道的方法引誘他們嗎?」佛陀問道。

「不,世尊,他們自己願意的。」

「夫人,您想一想,當理解能力比你的孩子更成熟的丈夫樂聞並接受佛法時,你會感到吃驚嗎?」

「世尊,我不會吃驚的了。我相信您,但請讓我領回我的丈夫吧!不要讓我再這樣貧窮下去了!不要讓倆個小孩眼巴巴地餓死吧!」那位婦女哀求道。

「夫人,要是這樣的話,和兩個小孩一道,把你的丈夫領到這裡來。我是一切眾生的避難所,我並不想讓你和你的孩子們貧窮受苦。」

「世尊,孩子不願過來,您就把他們送過來吧!」

佛陀慈愛地望著兩個小孩的臉,輕輕地說道:

「孩子,你們最需要的母愛,我也會幫助你們的。回到你們的母親的懷抱去吧。」

兩個小孩歡歡喜地回到他們母愛的懷抱。那位婦女雙手抱著小孩,沿著隊伍走了回去。不一會兒,她領著一位神態靦腆、滿臉害臊的新比丘回來了。這位比丘趕忙跪倒在佛陀面前,絕望中帶著一絲害怕。

「比丘,你叫什麼名字?」佛陀問道。

「世尊,我叫那藍柯。」

「那藍柯,她們是你的妻子和孩子嗎?」

「是的,世尊。」

「你為什麼出家的?」

「世尊,這是由於您布說的佛法。世間的生活太苦,到處充滿了辛酸。」

「那藍柯,你的妻子和孩子就體會不到這樣的痛苦和辛酸嗎?」

「世尊,我的妻子所遭受的苦難比我更深。」

「那麼,你是為什麼出家的?」

「世尊,我是為了要從苦道中解脫出來而出家的。」

「那麼,你的妻子將要怎麼辦呢?她受著比你更痛苦的煎熬。」

那位比丘低下了頭,沉默不語。佛陀望著那個苦命的女人的臉,說道:

「夫人,除了你丈夫外,你真的無依無靠了嗎?」

「確實這樣,世尊。」

「那藍柯,你的妻子真的除了你就無依無靠了嗎?」

「世尊,她真的沒有了。」

這時,那個年紀大一點的孩子搔了搔頭,嗅了嗅鼻子,歪歪倒倒地朝跪在佛陀前面的父親跑去。他嘴裡含著手指,目不轉睛地望著佛陀站立的地方。他很想過去摸一摸佛陀的腳,但最後還是沒過去。突然,他的注意力完全被他父親膝蓋上的缽吸引住了。他伸過頭去望了望,看看裡面是否有吃的東西,用手在裡面摸了好一會兒,但結果什麼也沒有。他失望地收回空空的小手,又把手指塞在嘴裡。

那個小嬰兒也使勁地扭動著小小的身體,從他母親的懷抱裡掙脫出來。他手忙腳亂地朝著他父親跪的地方爬去、張著小嘴,對他父親傻笑著,口裡露出一排潔白的乳牙。他爬上父親的膝蓋,一聲不響地坐在上面。那藍柯感到有點異常,低頭一看,發現膝蓋上坐著一個小孩。突然,他意識到小孩在撒尿,臉上不禁一下子臊得通紅。可是,此中不無一種對孩子深切的愛。

佛陀平易、溫和地對那藍柯說道:

「那藍柯,你現在怎麼想呢?如果你還希望和你的妻兒生活在一起,你可以這樣做。如果你想讓她們繼續這樣生活下去,那也可以。」

「世尊,我希望和她們生活在一起直到孩子長大。當他們長大成人以後,我就回到您的身邊,重新出家受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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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www.book85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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