諦觀無我
昔有一人,因事遠行,入暮投宿空舍。時至中夜,見有一鬼,擔荷死人,來至其前。未久,又見一鬼。逐來瞋罵前鬼,是死人屬我所有,汝何以侵佔?二鬼相互諍之。前鬼言:「此有客人,汝可問彼,是死人為誰擔來?」其人思惟,此二鬼兇暴力大,若實語亦是死,若妄語亦是死,既然二俱不免,遂照實語言:「是死人乃前鬼擔來。」後鬼聞言大瞋,遂捉客人雙臂,拔出著地,前鬼即取死人雙臂補之,後鬼又將客人兩腳頭脅等拔出,前鬼一一以死人身安之如故。於是,二鬼共食拔出之肢體,食畢拭口而去。
其人思惟,父母生我之身,眼見二鬼食盡,今我此身,全是他身之肉補成,如是我今為有身耶?為無身耶?沉思良久,其心迷悶,不得釋疑,待至明旦,尋路前去,行程未遠,見有佛塔,眾僧會聚。
其心欣喜,遂即禮塔拜僧,請問己身為有為無。比丘問曰:「汝是何人?」其人答言:「亦不自知是人非人,即為眾僧廣說上事。」比丘示言:「汝身從本以來,恒自無我,原為四大扶持,五蘊假合,虛幻軀體,剎那異世,汝靜諦觀,我在何處。其人於言下省會,即證道果。」
按:人身,是稟受父母之遺體,假藉眾緣而共成者,虛幻不實,朝存夕亡。譬如春霜曉露,倏忽即無。所謂「緣聚則生,緣散則滅」。此一生滅無常之人身,從頭至足,一一諦觀,根本不見常一主宰之我體。經上說:「假為空聚,從眾緣生,無有主宰,如宿空亭。」可是,凡夫顛倒,於無我之色身,而妄起我執。
由我執故,即起貪瞋痴愛,時時為我計劃。我國我家,我之妻孥,我之財寶,我之......。想他人一切,如何變成我所有,而我之一切,儘管他人全無,我可侵犯人之權利,而人不可奪我之毫末。因之,爭端層出不窮,禍亂頻起無已,生諸煩惱,造生死業,所以《俱舍論》說:「由我執力,諸煩惱生,三界輪迴,無容解脫。」若人一旦,了悟此身,眾緣合成,幻質罪堅,當下煩惱蠲除,三毒絕跡,身心無我,自在解脫。
經上說:「若了空無我,一切無所依,諸煩惱亦空,遠離諸過失。」真正打破私我之觀念者,胸襟闊達,氣魄不凡,忠精為人服務,謀求和平共存。所以經上說:「通達無我法者,如來說名真是菩薩。」
隨宜說法
劉宋文帝,篤信佛教,應沙門慧觀等之請,邀西域三藏求那跋摩來此土譯經弘法,求那跋摩欣然應邀,附舶而至。未久,即赴建業,命居祗洹寺。
一日,文帝引見,勞問殷勤,且曰:「寡人常欲戒殺持齋,而勢有未能,奈何」?師曰:「帝王所修,與士庶不同,朝野士庶,號令不行,若不約己節物,何以修身。帝王是以四海為家,萬民為子,出一嘉言,則士庶咸悅,布一善政、則神人以和,輕徭薄賦,則雨暘時若,桑麻遍野,以此持齋,齋亦大矣。以此戒殺,戒何如之,豈必闕半日之餐,全一禽之命,而後為宏濟耶。」帝王聞後,乃撫几歎曰:「如師所言,理事融通,無滯無泥,若非開悟明達,奚能道出此語,真是不愧為人天師表,當代大善知識也!」
按:佛法全仗人弘,弘者貴在觀機,若能觀機設教,隨宜說法,聽者方得法樂,如法受用,佛法因此亦始能順時流布而無凝滯。不然,說者諄諄,而聽者藐藐,於法於人,俱無裨益。所謂「說法不投機,便為閑言語」。所以往往有甲法師講經,座下聽無虛席,有乙法師說法,聽者寥若晨星,其原因固然於法緣有關,而於中有無說法之技巧,實為一大重點。
觀夫佛法,諸部差別,入有多門,皆因眾生根性之利鈍,而法有大小、權實、淺深之不等,若以甚深之教法,於淺薄之機則成劣,改以初顯之教則法優。反之,於機根厚利者,以甚深之教則法優,改以淺顯之教則法劣。如二乘人,以《阿含經》最優,《華嚴經》為劣。於菩薩前,則《華嚴經》最優,《阿含經》為劣。所以佛初成道,為地上菩薩說《華嚴經》時,而一類薄福鈍根之機,不堪聞問,佛即於一乘法,分別說三。直至法華會上,觀鈍根機熟,堪受一乘,始得會三歸一。
質言之,真正能權巧方便,隨宜說法,唯有佛菩薩才能成辦。凡夫僧說法,識機不清,難免偏差。但總不能如執定方醫變症,貽誤天下蒼生。既闡揚佛之教法,紹隆聖種,當效佛菩薩之隨宜演說,應機設化。要知道,法無定法,定法非法,旨在不達諸法性相之理事,於道無左,說法盡可隨宜也。
老實開示
明代有一高僧辨融禪師,師初住盧山,樸實無華,自律甚嚴,精勤行道,時忘寢食。一日,誦《華嚴經》,頓證華嚴三昧,得大解脫法門。後入京師,大作佛事,化度群品。當時王公大臣,名士俊彥,無不瞻仰敬服。有一天,雲棲大師,因久慕師之德學,結同參道友二十餘人,往詣京師,參禮請益。融師曰:「無貪利,無求名,無攀援貴要之門,唯一心辦道,老實持戒念佛。」示畢,棲等禮謝退出後,於中有數年少者笑曰.「我等以為此來,必得一番寶貴開示,聞所未聞,豈知用是寬泛之語。」棲謂不然,無視老生常談。此大德可敬處,正在此也。師豈不能掇拾古德問答機緣一二,以遮門蓋戶。而不爾者,其所言是其所實踐,舉自行以教人,貴無勝於此也。
按:道,貴在力行,不重於侈論。所謂說得一丈,不如行得一尺。善用功者,得大善知識之一言半偈,則終身受用不盡。否則,不務躬行者,得大善知識開示三藏微妙之教義,於之仍無所益。譬如真龍得一滴水,可以遍雨天下,若是泥龍,泡之於水中,不但不能降雨,猶不免有喪身之禍。所以宗下諸大德,開示行者,多以尋常機語扣之,悟則宏範三界,不悟則終身參去。
如趙州參南泉,問曰:「如何是道?」泉曰:「平常心是道。」趙問:「還可趣向否?」泉曰:「擬向即乖。」趙問:「不擬時,如何知是道?」泉曰:「道不屬知不知,知是妄覺,不知是無記,若是真達不疑之道,猶如太虛,廓然虛豁,豈可強為是非耶。」趙乃於言下省悟。視此公案之問答語,頗為平實,然而,善用心之趙州,竟於此平實處得通消息。
又印光大師,對求開示者,總以「勿學派頭」,「老實念佛」為口頭禪,至多談談因果報應,根本不談玄言妙語,而慕道者,卻蜂湧雲臻,圍繞左右。皈依弟子,無處不有。由是可見,大善知識之簡便開示,極易使人接受,流入道門。
隨時之開示,與開座講經略別,開座講經欲自淺至深,理事縷析唯恐不周(重解)。而隨時開示,貴在簡練扼要(重行)。否則,有如高築門檻、礙難入門。所謂「解重多聞,行貴平實」是也。
不求實際
往昔之世,有一富翁,根性暗鈍,愚魯無智。一日,至某富家,見三層樓,高廣嚴麗,軒敞疏朗。於是,心生渴仰,即作是念,我所有之錢財,不減於彼,云何而不造作如是之樓。愚翁隨即返家,鴆工興建,問工人曰:「某富家之樓房,汝等知否?」工人答言:「是我等所造,安得不曉。」愚翁語言:「即照彼樓樣,為我造作。」是時員工,即便掘地,樹立基石,壘墼作樓。翁見其壘墼作舍,猶懷疑惑,而問之言:「欲何所作?」工人答言:「作三層樓。」愚翁復言:「我不欲作下二層之屋,先可為我作最上層也?」工人答言:「天下無有是事,不作一層二層,而有三層樓舍?」愚翁固言:「我今決不用下二層,且為我作最上層。」一群工人,聞其執拗之言,非常詫異,斯人若非白痴,即為財迷心竅,遂語之曰:「不作基層之樓舍,我等無法成辦,汝可另請高手,言訖而散。」
按:學佛法者,首貴三學增上,循序進修,方得了了見於佛性。所謂三學者,「戒」學,「定」學,「慧」學是也。戒能防禦我人身口意三業所作之惡業,定有靜慮澄心之功,慧能斷除妄惑,而觀達真理。
是三無漏學,行者不可偏修,如偏學智慧,不修戒定,則名之曰狂慧。此狂慧能使心意散亂,身口為非,為人尚欠堂正,遑論見於佛性。譬如風中燃燭,搖颺不停,隨時有熄滅之虞,豈能明晰照物。等於無一二基層之三樓,此樓名之曰:蜃樓,祗是胡思幻想而已,不克見於事實。
《楞嚴經》上說:「攝心為戒,因戒生定,因定發慧。」三者依次修學,方可直入如來地。所以古德道安法師有言:「世尊立教,法有三焉:一者戒律,二者禪定,三者智慧。是三無漏學,乃至道之由戶,泥洹之關要。」
好高騖遠,不求實際,似乎為近代大都人之通病,凡事儘量向高處攀,期望躐等而上,忽略所謂大處著眼,小處著手之妙訣。因此往往將一件好事,中途而告流產。要知道,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植,欲流之遠者,必濬其泉源。倘若根不固而求木之長,源不濬而欲流之遠,則無異於鑽冰取火,如是背馳,天下絕無此理。古人說:「行遠必自邇,登高必自卑。」凡事須打從頭上起,切忌從中越級取巧,貽誤事業。
戒疤放光
從前在抗州西湖旁邊,有一所古剎,名叫彌陀寺。寺內有一位大德,法號古昆。大師一生,別無所願,但願往生西方極樂世界。所以終日專心一意念佛,幾十年來,如同一日。所奇者,比丘圓過菩薩戒後,或在頭頂,或在兩臂,或燒一顆,或燒三顆,或燒九顆,或燒十二顆戒疤不等,而大師的頭頂上,燒了十六顆戒疤。這還不算,尤其難得者,在大師圓寂後,遵其遺囑,付於火葬。當焚化時,那頭頂上的十六顆戒疤,放出十六道光明,於每一道光明中,皆現出一尊佛像,每一尊佛像,皆跏趺於蓮華座上,火滅像隱,眾人見之,嘖嘖稱善,咸謂希有。
按:是凡修學佛法的人,不管修那一種法門,若工夫真到爐火純青的時候,都有一種或大或小的感應。如古昆大師,終日專心一意的念佛,積幾十年如一日,這即是「感」。待圓寂後火化,而佛光現於戒疤上,這即是「應」。所以佛法但怕我人學而不行,若持有恒心,從信解發願如法實踐,則佛無感不應,從而不失時機。如慧遠大師,於定中三睹聖相,善導大師,念一聲佛,有一道光明從其口出。諸如這些念佛感應的事跡,在歷代淨土高僧選集裡,比比皆是,於此不勝枚舉。
《大勢至菩薩念佛圓通章》上說:「若眾生心,憶佛念佛,現前當來,必定見佛,去佛不遠。」《般舟三昧經》上也說:「修般舟三昧,而現見阿彌陀佛。」
眼看現時念佛的人,到處皆是,多如牛毛,而於生前死後得有感應者,實如麟角。其弊端何在?無非是缺乏恒與專,恒是念佛能持久,不可一暴十寒。專是精而不雜,切忌口是心非。將一句阿彌陀佛,要恒常專精的念下去,不求感應,則感應自現,臨終決定往生,如操左券。
敬褻經典
晉安帝時,中天竺國有位三藏法師,名曇摩讖。齎大涅槃經前分十卷,並菩薩戒等,至甘肅省姑臧縣,止於傳舍。為慮失經本,晝則不離身邊,夜則枕之而寢。不料時至深夜,有人牽讖墮於地上,讖驚覺後,心疑有人盜取經本,隨即燃燈四顧,了無一人。
如此三夜,末後乃聞空中有聲語曰.「此是如來解脫之藏,何為枕之。」讖聞是言,心生悔悟,遂將經本,別安高處。為時未久,果有盜者,夜數竊取。然而,竟不能舉,甚以為怪。迨至翌日清晨,盜者假裝客人,來至傳舍,見讖持經,不以為重。盜謂不可思議,師乃聖僧也,遂即作禮,懺悔謝去。
按:經典所在,即如來法身之所在,我人供養恭敬一切經典即是恭敬供養三世諸佛,所生功德,平等如一。因佛說三藏十二部一切經典,為在普利眾生,悟入佛之知見。一切天龍八部,無不信受奉行,真所謂是渡海之慈航,幽途之寶炬,嬰兒之乳母,荒歲之稻梁也。若人敬之(或持誦、講說、書寫等...)則福生。
如《藥師經》上說:「此十二藥叉大將,一一各有七千藥又以為眷屬,同時舉聲白佛言:世尊......隨於何等,村城國邑,空閑林中,若有流布此經......恭敬供養者,我等眷屬,衛護是人,皆使解脫一切苦難,諸有願求,悉令滿足......」,若人褻之(如頭枕、足踐、倚持、伏閱等。)則罪起。如往昔有高天佑同二生應試江寧,聞雞鳴山寺守源禪師之道高德劭。於是,同往叩之。師曰:「二生皆中,惟高君不能,以誤用《楞嚴經》作枕耳。」高愕然良久,後細思之,方知篋中有楞嚴,臥時未曾請出,即以篋作枕。迨試後發榜,果如其言。
筆者初來寶島,每至寺廟庵堂,見經典寥若晨星,加以東散西放,塵布絲羅。雖有三五寺院,藏有《大藏經》,但已殘缺欠整。其原因之所在,無非是不敬重如來教法。近十年來,大量流通各種佛經,加以影印大正藏之盛舉,不但寺院中經卷充斥,而信眾家中亦多有敬奉。
希望持有經教者,第一要善為收藏,恭敬供養。第二要受持讀誦,不可當為裝飾門面。第三要如法修行,宏宣流布。如依此奉行,則福慧增長,否則,若褻慢之,則罪過無邊,慎之!慎之!
放下解脫
往昔有一比丘,因其愛欲資生之物,致使身雖辦道,而心常貪婪,於此身心不克調攝之下,道業亦頗難邁進,雖迭經寒暑,仍然不得聖果。一日,在自我檢討時,深愧心為愛縛,意念不專,若不求大善知識開示心要,恐迷途難返,於道背馳,徒勞無益。於是,往詣摩偷羅國,參訪優波笈多尊者。一見尊者,五體投地,並將其來意一一稟告,乞求尊者慈悲開示。
是時,尊者知其為貪念所縛,須以方便,教令得脫。遂語比丘言:「汝能依教奉行,吾當為汝說法。」比丘答言:「能依教奉行。尊者即便將其入山,以神通力,化一大樹。」語言:「汝當上此樹頂。」比丘即時應聲而上。尊者又於樹下化一大坑,深廣千肘。語言:「放汝雙腳。」比丘如言放下雙腳。又語言:「放汝左手。」彼亦隨時而放。又語言:「汝當再放右手。」是時,比丘念言,身處高大之樹頂,全身繫於右手,樹下又有一大坑,深廣千肘,若將右手放下,頓時粉骨碎身,何能聞師法要,又復思念,既已應諾於先,一切依教奉行,寧可犧牲身命,決不食言。
於此一剎那間,身愛即滅,放手便墮。開眼不見樹坑,安然身立尊者面前。是時,一無所念,唯感身心輕快。尊者遂為略說法要。其於言下,而得解脫。
按:所謂解脫,即離縛而得自在之義。『唯識述記』云:「解謂離縛,脫謂自在。」我人現前一念之所以不能解脫自在,無非受貪瞋癡愛等煩惱塵勞之纏縛。我人果能識得人身如朝露,世事等空華,將一念放下,不受塵勞所縈繞,則當下即得解脫,如是念念放下,即念念得解脫。
工夫至此,便如明鏡當台,所謂:「胡來胡現,漢來漢現,不來不現。」然而,說來容易,行非易事。筆者於此,敬勸道友,且將一句「阿彌陀佛」不斷的持念,日久功深,心念自然放下而得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