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
世界盡頭的光明—聖嚴法師與維德.戴維斯博士的對話
法鼓山智慧隨身書
19/10/2014 20:14 (GMT+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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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前序
  
  二十一世紀對人們來說,這個世界將愈來愈好,或是愈來愈讓人失望?人類生存以繫的地球,可能走入世界光明的盡頭呢?還是迎向世界盡頭的光明?
  
  「現代化」的意義
  
  「世界盡頭的光明」(Lightat the Edge of the World),原是國家地理頻道在二○○七年五月推出的系列節目主題,由加拿大籍人類學家,也是「美國國家地理學會」贊助的十三位探險家之一——維德·戴維斯(Wade Davis)博士,實地探訪彷若與世隔絕的四種古老文明:伊努特文化、尼泊爾佛教文化、泛安地斯山文化與玻里尼西亞文化,實際記錄古文明的存在困境。為了追索古文明尚存的餘息,戴維斯博士攝影小組開拔到南太平洋的復活島、大溪地、北極的格陵蘭島、南亞的尼泊爾,以及南美洲的祕魯,以鏡頭真實呈現古文明在二十一世紀所面臨的現實困境,以及置身極地氣候的生存震撼。
  
  在拍攝系列影片之後,戴維斯博士成為一位虔誠的佛教徒,他的採訪為他開啟了生命皈依的因緣。為了宣傳影片,他再度重返亞洲。在介紹影片的同時,他更關切的是「現代化」的意義——人類世世代代夢想追求進步、追求一個更便捷的時代,而二十一世紀彷彿是人類夢想的實現,但這就是我們要的進步嗎?戴維斯以人類學家、記錄者和節目主持人等多重身分交織發問,他把這個疑惑,一併拋給同樣關心世界的人們;二○○七年四月下旬的台北之行,他也試問了此地的觀眾。
  
  戴維斯博士在旅經印度、新加坡、馬來西亞之後,於四月二十七日首度抵達台北。台北的多元文化樣貌,從白天的市景到入夜的風貌,都讓他興致昂然。然而此趟行程,最初並不在既定的規畫之中;那是出自「國家地理頻道」台灣區工作人員的建議而意外促成的行旅。不過,就在戴維斯博士確定訪台後,另一個讓工作人員驚喜的是:他們擬定一場座談會,試著邀請法鼓山創辦人,同時也是國際知名禪師的聖嚴法師擔任座談貴賓,在心存期待卻又不敢期盼的寄望之下,法師同意出席的好消息傳來了!這讓國家地理頻道的工作人員幾乎不敢置信,不知如何表達既興奮又感激的心情,於是,「感恩」成為他們唯一的言語。
  
  因此,聖嚴法師與戴維斯博士的對話,便成為「世界盡頭的光明」亞洲巡迴期間,唯一的一場座談會。
  
  願世界的光明永遠常在
  
  四月二十八日中午,就在座談會開始的前兩個小時,聖嚴法師與戴維斯博士首度晤面。面對眼前這位名聞遐邇的人類學家,聖嚴法師知道他與佛教是親近的。戴維斯博士在尼泊爾採訪藏傳佛教期間,因為親近僧侶與禪修的體驗,當下皈依成為佛教徒:那一刻,淚水濕潤了他的眼眶。
  
  「我在影片中看到你流淚了,我看了也想流淚。通常第一次接觸佛法、聽到佛法的開示,或者參與修行時,凡是用心投入者,都會有這種流淚的反應。」聖嚴法師這樣說起。
  
  戴維斯博士的表情,似乎有些靦腆,他可能從沒想過與聖嚴法師首度晤面的第一個話題,竟是眼淚。而他接受了這個話題,並且進一步分享:在喧囂、忙亂的塵世之中,忽然遇得一種靜心的佛法,特別感動,所以淚流。
  
  聖嚴法師娓娓說道,佛教雖有藏傳、南傳與漢傳等傳承的不同,在修行方式上有所差別,但佛法的基本精神與原則都是一致的。對於午後的座談,則提議以「心靈的體會」為聚焦,聖嚴法師說,自己是一名中國佛教的禪師,很願意分享中國禪宗對於「心的修持」的見解。譬如這次活動主題:「世界盡頭的光明」,其中關鍵,不在自然環境的好壞,而在於人心的觀念。法師指出:「只要人的想法、觀念是正確的,就能有世界盡頭的光明;只要有一個人、一群人,乃至更多更多的人,願意用慈悲與智慧的佛法來自助助人,這個世界的光明就會永遠常在。」全程專注聆聽的戴維斯博士表示,他非常期待午後的座談,對於聖嚴法師開示的禪法,他願洗耳恭聽。
  
  在尼泊爾採訪期間,曾聽聞「四聖諦」的戴維斯博士,在晤談尾聲,從聖嚴法師手中接下好幾本法師的英文著作,當中一本恰是關於「四聖諦」的講述。聖嚴法師如是說:「就請你看看藏傳佛教的四聖諦,跟我講的四聖諦有何異同。」戴維斯接過贈書,直呼不可思議!他說這次來台灣之前曾有一個疑惑,雖然很高興要來台灣,可是始終覺得理由不充足;除了首訪,除了影片的宣傳,應該還有一個更深的因緣,他這麼想。直到這一刻與聖嚴法師晤面,他說:「現在我完全明白了。」

   世界盡頭的光明
  
  聖嚴法師與維德·戴維斯的對話
  
  時間:二○○七年四月二十八日
  
  地點:誠品書店信義旗艦店
  
  主持人:陳文茜女士(知名媒體評論工作者)
  
  與談人:聖嚴法師(法鼓山文教禪修體系創辦人)
  
  維德·戴維斯博士(Wade Davis,美國國家地理學會駐會探險家)
  
  心靈的體會
  
  陳文茜:各位朋友大家好。今天座談會的兩位主角:一位是在台灣大家最敬重的宗教家之一——聖嚴法師,法師經常在我們的生活之中提出很簡單的兩、三句話,就把許多人花了許多時間都參不透的道理告訴我們。我想宗教之所以成為許多人的心靈寄託,是因為許多從事宗教探索的人,他們對於心靈的瞭解比大多數人來得深刻。另外一位,是美國國家地理學會駐會探險家維德·戴維斯(Wade Davis)博士。其實,人類學家與宗教家的角色有一點類似,他們透過不斷地探討各種文明的存在與消失,及其演變的過程,從中去思考人性思惟裡最深刻的部分。
  
  首先請教聖嚴法師,在您身體不適的情況下,什麼原因讓您出席今天的座談?
  
  聖嚴法師:主持人好。維德·戴維斯博士是全球知名的探險家、旅行家和作家,在他拜訪尼泊爾以後,我認為他也是一位大修行者。我自己雖 然也修行了六十年,但是懂得的佛法仍然有限,我只知道自己是一名中國禪宗的佛教徒,同時我們有一個團體叫做「法鼓山」,而我們這個團體,就是用禪佛教的方法和觀念,來幫助參與修行的人和各界人士。
  
  在這十年之間,我也經常在全世界各地,跟不同宗教、民族、文化和地區的人接觸,分享法鼓山的觀念和方法,我發現許多人都很能夠認同,也很願意接受,我用的一個名詞是「心靈環保」。如果我跟不同信仰、不同文化、不同民族的人互動,不時地談起佛教,那會讓對方感覺是在傳教,而不歡迎我了。因此,我跟他們互動時很少提到佛學名詞,而是用「心靈環保」來溝通、來分享。
  
  這個世間,地球一天天受到破壞,是誰破壞的呢?是受到人類的破壞。由於人為破壞,所以地球逐漸暖化、變熱,而地球的資源日益短少。儘管大家都有共識 ——「地球只有一個」,也都主張地球資源需要保護,但是說要保護地球資源的人,往往就是地球資源的破壞者。因此,我們必須從觀念的調整開始,練習從我們的內心來體會自己、體會他人,體會這個世上所有的一切。
  
  戴維斯博士是人類學家,同時兼具生物學、植物學的研究專長,大凡與這個世界相關的知識領域,可說都在他的研究範疇之中,尤其是他到了尼泊爾之後,因為接觸藏傳佛教而成為佛教徒,內心也有一些深刻的體驗。因此,今天這場座談主題也可定為「心靈的體會」,我們不去申論彼此專長的領域,而是針對心靈的體會,彼此交換意見。戴維斯博士的想法,如果能與法鼓山「心靈環保」的理念相呼應、相結合,應當會產生一些影響力,這是我非常期待的。
  
  維德·戴維斯:我只想說,在聖嚴法師面前,我不敢造次,只想聽他開示。或許我可以做的,就是從我先前的演講中整理出一些問題,同時也是我們大家共有的疑惑,來向法師請益。
  
  我想請教的是:當人們來到亞洲,在這處佛陀與佛教的誕生之地,譬如新加坡、吉隆坡、台北,會發現處處充滿驚人的能量與蓬勃的經濟。我很好奇,佛教的修行如何在現代社會找到定位?在環境保護這件事情上,佛教所扮演的角色為何?
  
  聖嚴法師:我不敢說我的回答就是代表整體佛教的立場,因為佛教發展至今,已形成各種不同的宗派,也有不同地域、文化的傳承,而我僅是代表法鼓山所傳承的漢傳禪佛教立場,來回答佛法如何幫助這個社會。
  
  這個世界上,許多人都在追求快樂、追求富足、追求平安,甚或追求一個倚靠;這些期望,如果是向內心以外的物質世界、人群或者社會去追求、爭取,很可能得到的是一種虛幻——虛幻的快樂、虛幻的富足、虛幻的平安,就連倚靠也是虛幻的。
  
  但是,從佛法的立場來講,世事的虛幻是正常的。要知道,所有的事物,無論是得到的、失去的,都只是一種暫時的現象。虛幻不是「沒有」,而是暫時的「有」,但這並不實在,也不可靠。如何才叫做可靠呢?那就是我們的心要能夠安定,無論生活條件富有或者貧乏,我們的心都能不受外在的環境影響,經常處於安定、寧靜的狀態之中,這才是真正可靠的。
  
  某些開發中或者未開發的國家,人民的物質生活條件非常低,可是他們過得很快樂;我在西藏、印度,看到當地的窮人生活很苦,可是他們的臉上經常有笑容。而我自己從小也在貧困的環境裡成長,那時並不覺得有什麼欠缺,也不覺得哪裡不好;反而是在富裕的現代社會裡,人們擁有充裕的物質條件,可是不快樂的人卻很多。不快樂的原因,主要是不知足、貪求無厭。至於佛法如何在現代社會幫助大家修行?主要是從觀念上來調整,並且提供方法的練習,來幫助我們安定、健全身心。
  
  戴維斯博士拍攝這一系列影片時,也到了尼泊爾,跟著藏傳喇嘛一起修行,和醫師友人一起打坐。在打坐時,他有一些體驗,讓他很震撼,也很感動,這就是他的內心有所轉變。當一個人的內心轉變以後,對這個世界的看法是不一樣的,會更懂得反省、知足惜福,而經常覺得自己與身邊的人,和社會、自然環境是息息相關的融合體,因此他對物質的需求、對自然世界的破壞可能會少一些。這也是法鼓山正在推動的工作。

 

知足常樂
  
  陳文茜:戴維斯博士在尼泊爾山上,遇到一位法國籍的藏傳佛教喇嘛,這位喇嘛原來出身於法國名門之後,是一位科學家,他的社交環境經常可與各界名士接觸,例如一流的音樂家、藝術家和人類學家等等。但是在這樣的環境裡,他同時也看穿了一個人的財富、名望、地位和快樂,不可能同時兼得。因此,後來他成為一位藏傳佛教的信仰者,甚至出家成為喇嘛。
  
  戴維斯博士提了一個問題,也是我們在影片中看到的,一個法國人到了尼泊爾,去尋找他在現代文明中的名望家族中所不可能得到的快樂!可是我們大家都生活在這裡,如果我們想要在現代文明社會裡得到一點點快樂,那麼我們需要的佛法修行,跟在尼泊爾山上的有哪些差別?是不是想要有一點參透或修行,就一定得到尼泊爾山上,或者離開現實的世界?
  
  聖嚴法師:事實上,我也曾經有過六年住山閉關的經驗。那段期間我每天只吃一餐,經常只吃番薯葉。當時我沒有什麼物質的需求,即便是要換洗衣服沒有肥皂,要漱口沒有牙刷、牙膏,卻依然過得很快樂,因為我的物質需求很低,也沒什麼物質的刺激來誘惑我。往後這三十多年以來,我和大家一樣,都是生活在現實社會之中,也到許多國家和大都市,跟許多的人互動,但是我的需求依然很少,因為大眾需要的東西我不一定需要,對多數人具誘惑性的事物,對我來說則可能是絕緣的。但是多數人都認為需要的東西,我也不好反對,只有勉勵大家:「知足常樂!」不知足的人,永遠貪得無厭,心有恐懼,始終覺得不足,這樣的人是很痛苦的。
  
  在我的弟子之中,有企業的負責人,也有在工商業具影響力的人士,我總是勉勵他們,在企業的經營發展上,也要考慮到對社會、人心與自然環境可能產生的影響,切勿因為追求企業的利益,而導致環境的破壞、惡化,讓社會大眾承受苦果。

 

面對死亡的智慧
  
  維德·戴維斯:以一個西方佛教徒的經驗,我發現佛教徒竭盡一生所迎接的,恰是多數西方人終其一生所刻意忽視的,那就是「死亡的到來」。在西方,人們有時會把知識誤解為智慧,認為知識可以用物質和財富來彰顯,也就是知識具有一種形貌,或者說知識就等同於寫了許多書、獲得多重學位的知識分子或學者。
  
  記得我在哈佛大學的教授,在他人生的最後幾年,仍戮力埋首於生平第四百九十七次的科學報告,可是在他輝煌的科學家生涯之中,卻從不曾探觸有關智慧的議題。在西方,人們對於晚年總是不舒坦,他們會憤怒地說:「且慢!我可是通用汽車的董事長;我拿了三座諾貝爾獎;我是擁有四十五本著作的大作家;我在好萊塢人人皆知⋯⋯而你卻說我終將一死,這像是人話嗎!」但是對我來說,能夠體認知識與智慧的不同,真是太好了!
  
  有一次,我在美國華盛頓特區搭計程車,駕駛是一位老伯,他看起來已經有點年紀,因此我說:「先生,很抱歉,你看起來有些年長,似乎不適合再開車了。」他說:「孩子,你認為我有多老呢?」我說:「看不出來,應該有七十幾了吧!」然後,他轉過頭來說:「我九十七了。」我說:「真看不出來!你的氣色真好,有什麼養生祕訣嗎?」然後他轉過身去,說了一句我不太想轉述的粗話,他說:「孩子,我可不擔心這種『該死』的事!」在我看來,那不是知識,也不是智慧,或許他從未受過教育。對我來說,佛法這門殊勝之課,一旦開啟,永不嫌遲。每個人最終都將踏上這段旅程,因為在生命臨終的一刻,我們都必須面對那奧妙和令人期待的一刻——內心的轉換,而它確實是可能的。

 

學習不傷害的「進步」
  
  維德·戴維斯:到底什麼才是「進步」呢?這次亞洲巡迴之行,許多媒體記者都聽過我談論對於文化的觀點,最終總是回歸到「進步」的焦點上。有誰不想進步呢?但是我想問的是:究竟你對「進步」的定義是什麼?是以經濟體制來妥協環保生活嗎?是把一切奉獻給物質享受的人生嗎?
  
  我想,此刻法鼓山所致力的,就是使佛法人間化,讓全世界知道,學佛修行並不是與人間脫節的,而修行其實有一個很重要的承諾,那就是讓人們體認:我們必須學習不去傷害。不傷害乃是佛法的主軸,其中也包括不傷害地球。
  
  當然,相較於四十年前,人們對環保的認知只是不從車窗丟出垃圾,卻無人談起「生物圈」(Biosphere)或「生物多樣性」(Biodiversity)等名詞,但是現在,這些已是一般學童習以為常的語言了。從這點來看,我們當然值得驕傲與自信。這當中的關鍵點,就是一九六八年神奇的聖誕之夜,當美國「阿波羅號」太空人首次登陸幽黯的月球表面,在那裡,既沒有日出,也不見月升,卻是人類史上首度見識地球的升起。這也是第一次讓人們感受彼此間的緊密相繫,不是因為同處一個無垠的宇宙,而是為了同屬無垠宇宙裡,一個漂流的星球而動容。漂浮在太空裡的一只藍色孤星,這個景象喚醒了對地球的夢想。可是在佛教來講,這是一向既有的認知。也因此,人們把佛陀稱為「大醫王」,比喻佛法是藥方,而把修行視為療癒之路。
  
  陳文茜:戴維斯博士曾經到海地,調查當地民間製造殭屍的方法,這段經歷促使他寫下《黑暗之路》(Passage of Darkness)和《穿越陰陽路》(The Serpent and the Rainbow)兩本聞名的暢銷書。而他個人除了是人類學家,也是探險家、領有執照的河川導遊,以及在加拿大著名的藝術工作機構擔任監事;他的演說經歷,包括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America Museum of Nature History)、史密森學會(Smithsonian Institution)、加州科學學院(California Academy of Sciences)等。
  
  我想在座很多人都很關心一個問題,也是戴維斯博士這一系列影片的主題之一:關於格陵蘭冰原氣候變遷的問題。先請教聖嚴法師,您剛剛講了一句很重要的話,現在談論全球氣候變遷最多的人和國家,可能也是造成氣候劇烈變遷的最主要來源。這個問題,其實從美國前副總統高爾去年拍的紀錄片《不願面對的真相》(An Inconvenient Truth)在全世界播出後,引發了熱烈的討論,他也變成像是傳道家一樣到處去演講。請教聖嚴法師您的看法。
  
  聖嚴法師:這個問題我是關心的,但是沒有研究。從一個佛教徒和宗教師的立場,我首先能夠做的就是祈禱。其次,是透過各種管道去呼籲那些有權、有勢、有資源者,能夠對大自然「手下留情」。
  
  其實,地球的暖化、溫室效應這類問題,人類已討論了二、三十年,但是問題並沒有改善,反而破壞得更嚴重;過去的破壞是人工的,而現代則是機械的,所以破壞的速度更快,而且情況更劇烈。此外,不論水底或者陸地的生態,也都面臨物種大量消失的嚴重問題。
  
  造成這些破壞的主因,不是未開發的貧窮國家,而是已開發的富饒之邦。另一方面,提出地球生態危機的議論者,也是那些已開發文明國家的專家、學者和政治人物。只是他們嘴上這麼講,可是實際上做了什麼呢?有的人很關切自己國內的環保問題,但是對於其他國家環境的破壞,卻無動於衷。這些都是只考量商業利益,以及自己國家、族群的利益,而使地球環境的惡化更加嚴重。
  
  我所能夠做的,就是透過各種管道來呼籲,提醒大眾一起來重視環境保護的問題。我想戴維斯博士現在做的也是相同的工作。其實,不只是對待自然環境,在人與人、族群與族群、文化與文化之間也是如此,在維護自己的權益之時,也應尊重他人擁有相同的權利。可惜就如戴維斯博士所言,現在地球上存在的六千種語言,每兩個星期就有一種消失;而戴維斯博士呼籲以後,語言卻還是照樣地消失。

 

留給子孫美好家園
  
  陳文茜:我想再請教戴維斯博士。前幾天報上有一則科學報導,在距離地球兩萬五千光年的地方可能有另一個地球。如果撇開兩萬五千光年的距離不談,我很好奇,身為一名探險家,您會不會想去另一個星球探險?
  
  維德·戴維斯:我想這是一段極其漫長的迢迢之路,恐怕在我有生之年是難以抵達的。這讓我有所感觸,人們論及太空遷徙,往往忘了其間遙遠的距離,除非我們能有一種新的方式,以現在人們無法想像的速度往前推進。可是,要在人類有限的生命裡抵達另一個星球,那是不可能的。因此,到另一個星球去探險的想法確實不錯,也許有朝一日也能成真,但是如果人們將其做為逃避照顧地球家園的藉口,那就相當不可取了。
  
  在太空這個議題上,只要想到人類記憶的善變與健忘,而能泰然適應各種惡劣的環境,真是使人震驚。看看我們這個世界,即使在空氣嚴重污染的環境,人們依然成家、依然過日子、依然竭盡所能,處處把人類的本能發揮到極致。問題是我們能夠改變氣候的變遷嗎?我們願意改變自己的行為嗎?或者乾脆接受、適應呢?這是個大問題,就目前來講,也許兩者都需要。
  
  讓我驚訝的是,人類對於自己加諸於地球的各種行徑,居然遺忘得如此徹底!我曾到過美國中部的一處田野,那裡不久前才發生一樁悲慘的事一種活躍於十九世紀的鳥類,從此消失了。在我們曾祖父生活的年代裡,北美曾有一種為數繁多的鳥類,其數量佔全部鳥類的百分之四十,稱為「旅鴿」。當為數二、三十億隻的旅鴿成群結隊飛抵美洲中西部時,天空幾乎完全被遮蔽了;當牠們棲息林間,即使旅鴿的重量極為輕盈,支撐的枝頭卻還是應聲折斷,而牠們大量排出的糞便,能使盛夏的光景彷彿殘冬一樣。然而這種鳥類,從群數的頂峰到完全滅絕,只在一個世代之間。
  
  另一個相近的例子,是北美洲的野牛,在一八七一年,北美洲的野牛數量曾經比人類還多,但是現在,就在野牛生存過的地方,牠們已經徹底消失,並且被人們遺忘了,人們現在已經無法想像,野牛的存在,其實就與上一代的父祖輩同一時期。
  
  人類是如此健忘,因此,如果我們想要控制氣候的變遷,我們就必須改變。我們必須記住地球此刻的容貌,並且傳承給下一代。這樣他們就會問,為什麼祖父留下的環境,到了我們這一代就變糟了?不論任何一個世代,有誰可以大言不慚地說,我們就是有權利,可以把上一代交付的家園弄糟以後,再留給子孫?我想這是錯的。

 

現場問答
  
  問:二○○三年起,蘇丹境內的達佛開始出現種族屠殺,災難持續至今,請問聖嚴法師,遠在台灣的我們可以做些什麼?當然我們會記得祈禱。
  
  聖嚴法師:假如你有意願的話,可以直接到蘇丹去瞭解他們、幫助他們;以當地的年輕人為著力點,宣導和平的訊息。達佛目前所面臨的種族屠殺問題,是兩個回教族群的對立,一個是黑人的回教徒,另一個是阿拉伯人的回教徒;而交織在這兩個族群之間的仇恨,主要是世仇,不是一時之間發生的。因此,我們可以做的是告訴他們:怨怨相報無法解決問題,而要用慈悲來療傷止痛。
  
  最近,法鼓山在肯亞首都奈洛比(Nairobi)召開為期一週的「蘇丹青年和平論壇」(Sudan Youth Peace Dialogue),由於蘇丹國內不允許這樣的活動,所以移至肯亞舉行,並且邀請蘇丹的青年領袖們參與互動、對話。我相信,蘇丹青年參加這個活動以後,回到自己國內將會產生一些力量,原來是激烈對立的,或許可轉為平和地握手。這是我們可以做的事,但是這樣的工作,如果多一些團體一起來做,力量將會更大。
  
  問:我們都知道要保存文化、保護地球資源,但是真正掌握實權者不一定這麼做。在這種情況下,像我們一般沒有權力、沒有資源的人該怎麼辦?
  
  聖嚴法師:我們這些升斗小民、平凡的百姓,人微言輕,要想做大人物該做而不做的事,怎麼辦?很簡單,就從自身做起。在日常生活中,凡是破壞資源的東西,你不要用;凡是破壞資源或破壞地球環境的活動,你不要參加;凡是製造種族、族群衝突的事情,你不要參與,同時,適度地向身邊的人,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宣導這樣的觀念。如此一來,至少你自己不會破壞環境,也能影響一些人不去破壞環境。由此一人影響十人,十人影響百人,力量就會慢慢出現。一直以來,法鼓山推動的就是人心淨化的工作,只有人心淨化,才能帶動社會的淨化,從而破壞環境的速度會慢一些。因此我相信,世界盡頭的光明是可以期待的。
  
  維德·戴維斯:我的一點結論,也是我要重申的,當你聽聞佛法之後,信與不信最終的決定權還是在你。唯有人心的轉變,才能帶動社會的改變。不過,很可能會有一種情況:當人們對某一想法認同之際,卻不認為這種想法足以改變世界。偉大的人類學家瑪格麗特·米德(Margaret Mead)曾經說過一句名言:「無庸置疑,少數人具有改變世界的力量;事實上,從人類的歷史來看,能讓世界改變的,從來都是少數人,而政府與大型組織,則往往缺乏改變現況的適應性、見識和動力。」
  
  改變,始於一個個人的心靈,試想甘地、佛陀,或者史上偉大的名人,無不是從個人的一個理念開始,從而帶動世界的風潮。因此,我不認為悲觀是有用的,在許多方面,悲觀只是一種放任,特別是對為人父母者。除了攜手邁向更美好的未來,我們別無選擇。

來源:www.book85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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