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好夢噩夢都是你意識的作用。
/佛陀
國王下旨調查輸德裡的死因,不久,他就掌握了事情的真相。原來,一群兇手聚會在城裡的一家酒館,他們忘乎所以地尋歡作樂,由於酒後失言,他們吹噓外道及其信徒是怎樣收買他們去行兇的。於是,他們被國王的官史捉拿歸案。當真相大白後,人們開始大加讚歎佛陀。從此,佛陀的聲譽大振,外道的日子就不好過了,他們成為國王和公眾發洩憤怒的目標,國王更加讚賞佛陀的言行,在給孤獨富翁的陪同下,他來到祁陀寺探望佛陀。就在同一天,一百多個從王捨城尼庵來的比丘尼也到達了祁陀寺。
在這群比丘尼中,有阿羅漢喬曇彌,她特地來禮拜佛陀,並作最後訣別。
陪同國王前來的給孤獨禮拜佛陀以後,垂手站在一旁。國王雖然十分尊敬佛陀,但他並沒有向佛陀行禮。他站在一旁,彬彬有禮地對佛陀說道:
「世尊,一見到你。人們就會心情舒暢,精神愉快。當我看見你時,我忘記了我的江山社稷,忘記了我的小王子。世尊,這是什麼原因呢?這是由於你尊貴威嚴的相貌,還是由於你大慈大悲的品質?」
佛陀答道:
「大王,一個人的臉色是他內心思想的真正表露。如果一個人的心靈骯髒,他的臉色就會醜陋:如果一個人的心靈美好,他就會光采照人,臉色純潔,人們自然會為之賞心悅目。大王,你神色威武,相貌堂堂,這並不是由於你的出生王族,而是由於你那絕對的王權。大王,我常住寂靜之中,無掛無礙,無有痛苦和煩惱,慈悲對待一切眾生。所以,那些見了我的人都得到快樂。」
「世尊,我知道有些人對你居心叵測,懷有瞋心惡意。本城的外道就很憎恨你。我聽說,在柯沙毗時,提婆達多就對你懷有敵意。」
「不過,大王,我對他們卻沒有一點瞋恨之念。所以,他們的噁心太意損傷不了我。」
「世尊,我見過全印度許許多多宗教導師,其中有布蘭迦葉、末迦梨瞿舍利、散若夷毗梨弗,婆浮陀白旃那、阿耆多翅捨欽婆羅。他們一見到我,就起身相迎,慇勤而禮貌地獻上座。只有你和尼干子沒有對我表示這樣的尊敬。世尊,莫非你在我身上發現了什麼錯誤和缺點,從而你就不對我表示尊敬了?」拘國王這樣問
道。
「大王,我曾在何時何地說過你的不是?」佛陀反問道。
「沒有。世尊,我只不過想,你為什麼不對我表示應受到的禮遇?」
「大王,你的臣民百姓恭維、害怕你,這是什麼原因?」
「因為我是他們的統治者。」
「在他們中間,那些人最害怕你?」
「那些不法之徒、屢教不改之人及殘忍野蠻之輩。即使在我的官員面前,他們也怕得渾身發抖,他們想方設法地逃避我和我的官吏。」
「大王,明辨善惡、遵紀守法的善德之人常來見你嗎?」
「世尊,如果他們沒有被壞人騷擾,他們很少來見我。但只要他們來了,他們就得跪在我的面前,請求我給予正義和公道。」
「大王,你現在應該明白了,我和我善德的弟子們,身口意三業清淨,不行兇作惡,不企求別人給予正義和公道,平等對待一切眾生,無種姓和信仰歧視。所以,我們對你也就沒有任何區別了。」
「世尊,我明白了。可是,您的一個弟子烏德野,無論何時見到我或我的官員,都會謙虛而有禮貌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他常來我的宮中,他對我王宮裡的女人很感興趣,要求我讓他給她們說法,講開示。」
「大王,像烏德野這樣的人,佛陀也是無能為力的。他雖然剃除了須胡,披上黃色袈裟,但他的言行如世俗之人。我不說他是我的弟子,我也不說他不是我的弟子。如果你看到他像一位世俗之人,你就把他當成一個世俗之人看待好了。大王,我對施予的慈悲之心同對舍利弗的平等無二。他一次又一次地犯戒,我一次又一次地勸告他。人總是要犯錯誤的,但烏德野這樣的人是不可以用戒律來救治的。我對他頑固不化的本性深表悲憫。」
「世尊,你對那些行兇作惡、攔路搶劫之人也發慈悲嗎?」
「大王,是的。除了超脫了三界煩惱、寂靜安寧的阿羅漢外,其他一切眾生都是其自身環境的犧牲品。任何一個被煩惱纏縛之人都可以轉變成善德之人。對那些因內在煩惱不淨而作惡多端的人,我總是慈悲為懷。大王,我給他們指明正確的道路。許多人聽了我的教法以後,棄惡從善,有些人祛除了不淨煩惱而獲得羅漢果。但有些人把我的教法當成耳邊風,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世尊,您真使我感動快樂。請傳授我佛法吧!請把我的臣民培訓成稱德行善之人。您生活在這裡,是我的王國之大幸。我要把社會上那些卑微無恥、禍國殃民的外道一掃而光。他們宣揚無善無惡、無好無壞的謬論。說什麼,即使用鐵錐子刺穿親身母親的胸脯也是無罪的。世尊,在我的王國中,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以任何形式宣揚您的教法,我以王權保護您。我將給您和您的善德弟子們提供一切所需,我還要常侍您的左右,您永遠住在我的王國裡吧。」
「大王,不要驅逐那些所謂的宗教師。准許各宗教部派共存,不要用法律手段來壓制任何理論。讓人民瞭解每一學說的各個方面,他們會接受採納有益的、善良的。布蘭迦葉主張宇宙萬有、有情非情都是微粒構成、人死以後微粒分解與整個宇宙合為一體、無善惡果報。他把純邏輯推理作為自己的武器,貶低了人類的善德。布蘭迦葉想要的是一個大哲學家的榮耀。大王,不要阻止他的野心,不會有人聽了他的教法以後,就真的用鐵錐子戳穿自己母親的胸脯。人們會認識到,這樣的哲學對於人類生老病死的解脫是毫無價值的。遭受病毒之苦的病人需要的良藥,而不是為瞭解有關病因的知識。大王接受我的教法,並依佛法而住,這是一件好事。但奉獻對佛法的保護卻是另外一回事。我的佛教用不著王家的保護,所以請不要加以保護。不然的話,人們就不會發憤精進,修證佛法了,那樣就只有強制、逼迫,而沒有選擇的自由。如果我的教法適合人們的喜好,他們可以先來看看,然後再信受、奉持。」
佛陀正說著,從寺內突然傳來一陣嬰兒的哭聲,國王和富翁聽得一清二楚。但是並沒有說什麼。哭聲不斷地從今天剛到的比丘尼住處傳來。國王對此不禁一驚。雖然他對佛陀堅信不移,但是,他被小孩的哭聲弄糊塗了。他沉思起來,但終究沒詢問。
「大王你一定在想,為什麼從比丘尼住處傳來嬰兒的哭聲?」佛陀問道。
「是的,世尊,我感到很奇怪。我現在還聽得見嬰兒的哭聲。」國王回答道。
「那是迦葉比丘尼的孩子。」佛陀補充道。
聽了佛陀的話,國王和富翁不禁疑慮起來,但他們仍然保持沉默。
「大王,你一定驚訝地想,比丘尼怎麼會懷孕的?這究意是怎麼一回事?」
「世尊,據我所知,您的比丘和比丘尼對性愛沒有一點貪慾,他們也沒有任何性行為。然而,這件事又怎麼會發生呢?」
「大王,無因不成果。她曾和一個男人生活在一起,因此而懷孕了,這事發生在她出家之前。她雖然出家為尼,但胎兒卻在她的肚子裡發育,生長,最終出世了。她也是婦女之身,所以,她的乳房漸漸圓大起來,充滿了奶水。她用她的乳汁餵養她的孩子。大王,當初,我曾不願替婦女授戒,正是因為會發生這樣的
事。由於無知,人很容易而且心甘情願地誤人迷途。當迦葉比丘懷裡抱著這個嬰兒,來到祁陀寺時,我十分同情她,提婆達多曾辱罵她。當她在王捨城大街上乞食時,不明真相的人譏笑、嘲諷她。人們不僅不施予她任何飯菜,反而用骯髒刻薄的話同她打招呼。過路之人都用鄙夷的眼光望著她。她本該得到同情,但她得到的卻是奚落和鄙視。」
「世尊,我的心得到了平靜。我十分同情她和她的孩子。世尊,請讓我見一見迦葉比丘尼和她的孩子吧!」
「仁慈的國王,我這就叫她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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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葉比丘尼安詳地朝佛陀走來,手中抱著用黃布包裡裡的嬰兒。國王誠摯地望著她。她的左臂彎曲地擁抱著嬰兒,右手輕輕地放在嬰兒嬌嫩的額頭上,她來到佛前,把嬰兒輕輕地放在佛跟前的地上,自己雙膝跪下,禮拜了佛陀,然後站起身來,抱起她的嬰兒,又一次跪坐在佛前。嬰兒的哭聲又一次打破了沉靜,他的小手向上伸著,試圖摸他母親的乳房。不一會兒,母乳的香味就在空氣中瀰漫開了。國王清楚地看到,黃色袈裟覆蓋著一對充滿奶水的乳房,只見迦葉輕輕地而又深情地撫摸著嬰兒的頭。國王站起身來,跪坐到迦葉比丘跟前,說道:
「高尚的母親,我是拘羅國王。我跪倒在你至高無的母性面前。把小孩交給我吧!我會照顧好他的。我將把他抱回宮去,並把他撫養成人。到了適當的時候,我就把他交還給你。」
身為母親的迦葉,望著佛陀的臉,想知道佛陀的意思。
「比丘尼,你願怎麼辦就怎麼辦。」佛陀說道。
母親閉上眼睛,雙手抱著小孩,緊緊地摟在胸前,然後她兩手輕輕地把懷中的嬰兒交給我國王。國王雙手接過嬰兒,抱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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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千上萬的善男信女正聚精會神地聆聽著佛陀說法。這時,一位一絲不掛、披頭散髮的婦女來到人群後面,兩眼望著背朝她的聽經大眾。她聽到從聽眾盡處傳來一陣陣溫和安祥的聲音,她揉了揉眼睛,呆呆地站在那裡,靜靜地聽著。
「婆突車羅,過來,這裡沒有什麼可害怕的,這裡有你的避難所。」
突然,一個念頭襲入她的頭腦,她一下子意識到自己沒有穿衣服。她試圖用
雙手摀住下身。這時,聽眾席中一個轉頭過來,接著大塚都轉過臉,然後,他們又都一個個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
一步一步地,婆突車羅慢慢地朝佛陀走去,她雙手仍然遮著下身。一位聽經信徒脫下自己的衣服,扔給她。她一把抓起衣服,趕緊穿在身上。然後,她的兩隻手又一下子摀住了兩隻乳房。另一件衣服又從空中飛了過來,她毫不猶豫地又套上了衣服。
「夫人,清醒一下你的意識,思維清晰地望著我。我將幫助你,我將驅散你的憂愁和痛苦。」
這位癡呆的女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盯著佛陀的臉。突然,她一下子癱倒在地,抱頭大哭起來。
「世尊,我是世界上最最不幸的女人,舉目無親。我失去了我丈夫、我的兒子、我的父母。世尊,我是一個瘋女人。」
「夫人,你並沒有瘋,你已從噩夢中醒過來了。好夢噩夢都是你意識的作用,告訴我你做的夢。」
「世尊,我並沒有做夢。五年來,我不得不面對各種各樣的天災人禍。說起這些傷心事,真使人心酸啊!」
「夫人,你曾聽說過嗎?如果一個人把他所做的夢說了出來,即使噩夢真會帶來什麼不幸的後果,這種後果也會減輕。大姐,告訴我你的夢吧,你也可以從中得到解脫。我會誠摯地聽你講述,並分析你的夢,告訴你夢的結果。」
「世尊,我所看到的真的全是夢嗎?」婆突車羅迷惑不解地問道。
「夫人,只有在因緣成熟時,佛陀才開口講話。請告訴我你的夢吧。」
「世尊,我要把我的夢全都告訴您。我的父親是一個家財萬貫的富翁,我是他的獨生女兒,我私下愛上我家的一個男傭。正當我父母準備把我嫁給另外一個富翁的兒子時,我和我的情人私奔了,我們在森林裡搭了一個棚子。就這樣,我們在那裡住了下來。我的丈夫天天上山打柴送到街上去賣,他這樣掙錢養活我。不久,我生了一個孩子,他漂亮得如同金色的雕像。後來,我又有一個孩子,他長得和第一個孩子一樣漂亮。可是不久,我的不幸降臨了。一天我的丈夫被眼鏡蛇咬了一口,隻身死在森林裡。我無法埋葬我的丈夫,就用樹葉把他的身體覆蓋起來,丟在茫茫的森林裡。然後,我離開了森林,希望去探望我的父母。我一手抱著一個孩子,懷著無的悲傷和恐懼,穿過森林,來到了安特羅瓦提河岸。世尊,因為我不好帶兩個子同時過河,就把大孩子留在岸上,先抱著小兒子過河。等我
把小兒子安罝好在對岸,我又淌回去接我的大兒子。就在這時,一隻兇猛的山雕霎地飛了過來,撲在我小兒子身上,就這樣……」說到這裡,婆突車羅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大聲地抽泣起來。
「夫人,繼續講述你的夢吧。」佛陀說道。
「噢!世尊,這可不是夢,我是這兩個孩子的親生母親啊。哦!天哪!我怎麼能經受得住這樣的災難?我之所以能承受失去丈夫的打擊,只因為我還有兩個孩子。噢!我的兒呀!」
「夫人,這兩個孩子真是你的嗎?」
「世尊,我孩子就是我的親骨肉。哦!世尊,他們是我的啊!他們好像我的兩隻眼睛啊。」婆突車羅又大聲地哭了起來。
「善良的婆突車羅,你悲傷,只因為他們是你的兒子,而你又深深地愛著他們。然而,世界上千千萬萬個孩子,小小年紀就夭折了,你並不為此而悲傷,因為他們不是你的。夫人,成千上萬的孩子死於非命,你為什麼只為他們中間的一兩個而悲傷呢?由於因果,他們離開你走了。大姐,講完你的故事,你能從你中斷的地方繼續講下去嗎?」慈悲的佛陀說道。
「能。世尊,我將繼續往下講。當我在河中央時,我親眼看到那只山雕嘴裡叼著我的兒子飛走了,我也聽到我小兒子發出陣陣撕心的呼救聲。但是,我卻無能為力,我大聲呼喊著起,使勁地拍著手。噢!世尊,不一會兒,山雕帶著我的兒子飛得無影無蹤,我絕望地叫了起來。可是,當我回頭看我的大兒子時,我又驚呆。他聽我的拍手聲,以為我在喊他,他就跳下河。世尊,就在我眼看著要抓住他時,一陣大浪捲來,把他給沖走了。世尊,我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兒子,一路上哭著喊著,來到了捨衛城,滿懷希望想找到我的父母和弟弟。但是,世尊,我看到的只是三具正在柴火上焚燒的屍體。因為發洪水,他們在前一天被淹死了。世尊,我怎麼辦才好?我發瘋似地亂跑起來,從那裡到這裡,我不知道幹了些什麼。」
「夫人,現在你承受得了你的悲傷嗎?」
「世尊,是的。我正艱難地承受著。可是我從此孤弱無助,舉目無親了。」
「這是由於同你親人分離的緣故,而你又不能忍受這樣的分離。如果你的兒子和丈夫還在的話,你同你母親的分離就不會如此悲傷了。當他們的屍體在柴火堆上火化時,你完全失去了理智,因為你知道你僅有的最後一線希望也破滅了,你由此絕望而折磨你自己。你現在認識到了,你所愛的、所同情的正是你自己。
大姐,你為什麼要逼瘋你自己,而使你自己陷入一片混亂之中呢?你的自我解脫完全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我將幫助你。你到祁陀寺比丘尼住的地方去吧。看看那兒的比丘尼。和你一樣,她們也曾經受過天災人禍的折磨迫害。她們來到這裡,出家授戒,現在她們都心滿意足地過著安穩樸實的生活。」
聽著,聽著,突婆車羅從迷茫中擺脫出來,恢復了正常。她深深地沉思了片刻,然後朝尼庵走去。她因失去一切希望而發瘋,但現在,新的希望又在她心中燃燒起來。
第二十二章年輕人,你們認為,你們對我的侮辱與這袋金幣是等價的嗎?
/佛陀
一年多過去了,佛陀一直住在捨衛城。後來,他經過拘羅王國,回到了他的故鄉迦毗羅衛國,在那裡度過了雨季安居期後,他又途經婆突裡希特,婆羅那斯和安拉瓦克,最後來到了柯沙毗城。
就在他到達宮釋天寺的第二天,現已貴為可沙毗國王烏德匿王后的摩甘蒂耶,在五百宮女的前呼後擁之下,浩浩蕩蕩地向王家公園走去。今天,她沒有走原路,而走了宮釋天寺對面的一條小路。原來,她是急於向佛陀炫耀一番。曾經被他拒絕的她,今天已是柯沙毗國王的王后,享受著人世間的一切榮華富貴。她用昂貴的綢緞和精緻的首飾把自己打扮得美若天仙。她乘坐在第一輛馬車上,一到廟門口,她即下令停車,從車篷裡伸出美麗動人的臉蛋從左到右,著實仔細地看了看整個寺院。她發現,除了曬在太陽下的幾件黃色袈裟外,不見一個僧人的影子。起初,她想從車上走下來,以展現她的美貌,但後來一想,這樣做有失她高貴的身份。所以,她就命令她的車伕去把佛陀叫來。車伕奉命下車,向廟裡走去。他剛走出幾步,摩甘蒂耶就趕忙拿出鏡子,仔細地打扮起自己來。她理了理頭髮,細心地在臉上塗了一層化妝品。然後,她就心煩意亂地等著佛陀的出現。
佛陀早就知道了高傲、愛虛榮的王后在想什麼,所以他拒絕去見她。當摩甘蒂耶看到車伕獨自一人走回來時,她便惱羞成怒起來。
「什麼?他不來了?」她問道。
「王后陛下,他不來見你。他說,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去見他。」車伕稟告道。
「你告訴他了嗎,我是烏德匿國王的正宮娘娘?」
「請饒恕,王后陛下。我對他說了你是摩甘蒂耶王后,可是我卻忘了告訴他,你是烏德匿國王的正宮娘娘。」
「回去,把他帶到這裡來。告訴他,我是國王烏德匿陛下的正宮娘娘。告訴他,我是貴族出身的摩甘蒂耶,全印度最迷人的美女,榮華富貴,舉世無雙。每次出遊,常有五百宮女護侍左右。叫他快來見我,這是王后娘娘的旨意。」
車伕再一次來到佛前,躬身下拜,然後雙手合十,向佛請求道:
「世尊,烏德匿國王的正宮娘娘下旨令您趕快去見她。她令我告訴您,她是貴族出身的摩甘蒂耶,是全印度最迷人的美女,榮華富貴舉世無雙,常有五百宮女隨侍左右。」
「朋友,她的美貌、她的家族、她的財富,與我又有什麼關係?我再一次告訴你,如果她想見我,她可以到我這裡來。」佛陀強調地說道。
「世尊,她命令您到她那兒去。」
「朋友,我不去她那兒。」
「世尊,王后娘娘有權有勢,她的命令就是聖旨。」
「朋友,過去告訴她,我不會去見她的。」佛陀重申道。
車伕又回到王后跟前,躬著腰,低著頭,沒敢說一句話。由於惱怒,摩甘蒂耶的臉色漸漸變了,她氣得咬牙切齒,一摔手、把手裡的一株藍百全花扔到車外。她命令車伕即刻駕車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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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靜得出奇的夜晚過後,一輪旭日從東方升起。佛陀跨出廟門,來到大路口,沿途乞食。突然,一陣譏笑、辱罵聲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那些辱罵起哄著,有的坐在樹頂上,有的靠在樹幹上。佛陀根本沒有理會這些吵嚷聲,繼續邁著堅定,穩健的步伐朝前走去。他一步一步地走著,喧嘩起哄聲一浪高過一浪。躲藏在樹後面的年輕人,突然停止了亂哄哄的叫嚷,開始指名道姓地譭謗起佛陀。他們聲嘶力竭地喊著狗、驢、牛、豺狼、下流胚等骯髒話。他們一面罵著,一面使勁地搖動著樹枝。露水不斷地掉在佛陀身上。滔滔不絕地吼叫聲和辱罵震耳欲聾。佛陀的頭和袈裟都被露水濕透了。
「噢!世尊,真是劫難!世尊,留步吧。」跟在後面的阿難陀說道。
「阿難陀,你為什麼害怕毛毛細雨,還有雷鳴般的歡呼聲?」
「世尊,這可只是毛毛細雨。世尊,您往上瞧,坐在樹上的流氓正拚命搖晃著樹枝,他們辱罵您,想找您的麻煩。」
「他們不是在侮辱我。」
「世尊,那是誰呢?」
「他們自己。」
一陣陣凍結的冰塊、樹葉落到佛陀的缽裡,但是他步伐、他的威儀並沒有絲毫改變。
突然,一個人擋住了他的去路。原來,一根樹枝被折斷了,一個人下從樹上滾落下來,摔倒在地,他就是罵佛陀罵得最凶的那個人,只見他跌倒在路中央,屁股仍跨坐在一根樹枝上,嘴裡直冒鮮血。吵鬧吵嚷聲一下子停了下來。
佛陀把缽交給阿難陀,走上前去,對那位在痛苦中掙扎的年輕人說道:
「年輕人,你爬上一顆沒有果的樹,搖晃脆嫩的樹枝,你看到了這些行為的後果了吧。」
年輕人既痛苦,又害怕,試圖站起身來,但又一次重重地摔倒在地。他痛苦地扭動著身子,呻吟著,喘著粗氣。他無法抬頭看一眼佛陀,張開者四肢,躺在地上。突然,他看到今天早上剛剛拿到手的金幣丟落在他腳旁。一陣厭惡感湧上心頭,他伸起一腳,把金幣踢開。佛陀並沒有提起金幣的事。也沒有計較奚落和辱罵,走進那個年輕人,伸手挾住那人的兩腋,把他扶了起來。那年輕人痛苦地叫了一聲,原來他的脊樑骨受了傷。
「年輕人,我將幫助你。你覺得哪兒疼?」
「噢!世尊,我的脊樑骨,我的脊樑骨!」年輕人痛不欲生地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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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甘蒂耶王后登上寢宮的最上一層樓,幸災樂禍地聽著從宮釋天寺傳來的吵鬧聲。突然,騷亂聲停了下來,可她沒有離開窗口,仍然在那裡向外張望著,最後,她看見,兩個比丘一左一右攙扶著一個年輕人走來,後面跟著一群默默無語的年輕人,兩位年輕人的手上捧著兩位比丘的飯缽,他們一路慢慢地朝前走來。不一會兒,摩甘蒂耶王后就認出了他們,右面那個正是佛陀,只見他右手扶著受傷人的頭,左手挾著受傷人的身體。摩甘蒂耶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不堪,她一把挾住身旁一位侍女的脖子,把她的頭推出了窗口,指著街道上,對她叫嚷道:
「你看見了嗎?你看見了嗎?那是誰?」
「娘娘殿下,前面那兩個是佛陀和阿難陀,那些默默跟在後面的就是娘娘陛下令我行賄的年輕人。」侍女如實地回答道。
「我知道!我知道!快去,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立即回來告訴我。」王后怒氣沖沖地大叫大喊起來。
侍女剛剛走開,一陣「善哉」、「善哉」的歡呼聲從王妃薩瑪瓦提的寢宮中傳了出來。摩甘蒂耶抬頭朝那個方向望去,只見薩瑪瓦提王妃和她侍女們一個個把
頭伸了出來,雙手合十至額,口中喊著「善哉」、「善哉」,正一個勁地歡呼著佛陀。
當摩甘蒂耶的心還在惱怒中燃燒時,佛陀把摔斷了脊樑骨的年輕人送到泊車羅亞門前。泊車羅亞是柯沙毗國著名的外科醫。他向佛陀行禮以後,站在一旁,直到尊貴的來訪者開口講話:
「大夫,我給你帶來了一個思想上不健康、脊樑骨有傷的病人。我將來醫治他受了傷的思想,請你醫治他被摔斷的脊樑骨。」
醫生把病人交給他的兩位助手,自己端來兩把椅子,恭敬有禮地請佛陀和阿難陀坐下,自己坐在一隻低矮的板凳上,然後說道:
「世尊,在你帶這個人來這裡之前,我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在人類歷史上,從來不曾有一個人對如此惡意辱罵、欺負他的人施與如此容忍和慈悲。但我今天親眼看到了,我看到了佛陀至高無上的慈悲本懷。任何一個善良的人,一旦知道了您的高風亮節,都會情不自禁地讚歎您。世尊,請接受我奉獻給您的讚美吧!」醫生說道。
「大夫,當這位年輕人辱罵我,搖晃沾滿露水的樹枝淋濕我的身體時,我對他無瞋無恨。現在你讚美我,我也不由此感動欣慰。我並不是為了自己做了好事而情高意傲,沾沾自喜。我這樣做不是為了贏得市民對我的同情和尊敬。大夫,我做我應該做的。這位因樹枝折斷跌倒在地的年輕人,當時處在一種絕望無救的困境中,我就這樣做了?」佛陀說道。
「世尊,我幫助病苦眾生,我不期待他的報答。我唯一的目的就是使他們好好地生活著。但是,世尊,我並不同情這位年輕人,他接受了收買,肆無忌憚地辱罵世界上最偉大的人。災難降臨在他的身上,這必須成為其他具有同樣卑劣行徑之人的教訓。世尊,我要讓這個年輕人熬上三天,讓他嘗嘗被折磨的滋味,然後,我再給他治療。」醫生這樣說道。
「大夫,這不適當。」佛陀說道,「如果他故了庸俗、虧心事,在這裡,只有他更能體會這種行為的後果了。現在他已悔悟,他受到他自己行為應有的懲罰。他悔恨他的罪孽。大夫,這些誤入歧途的眾生值得同情和悲憫。我對所有跟在我後辱罵我的人施以同等慈悲。現在,他們個個都站的遠遠的,低垂著腦袋,不好意思看我的臉,他們承認了他們的罪業,感到了內疚。」
當佛陀這樣說著,一個年輕人從人群裡走了出來,來到佛陀跟前恭恭敬敬地禮拜了佛陀。好像一個被嚇破了膽的人,站在那裡一聲不吭,哆哆嗦嗦地露出手裡拿著的一個小布袋。
「年輕人,你手裡拿的是什麼東西?」佛陀問道。
「世尊,這是我從摩甘蒂耶王后那兒得來的金幣。我們大家商量好了,決定把這些金幣收集起來,奉獻給您。世尊,我們上了人家的當。我們辱罵了您,晃沾滿露水的樹枝,淋濕了您的身體。世尊,對我們這些作惡的眾生大發慈悲吧!饒恕我們吧!」年輕人聲淚俱下地懇求道。
「年輕人,我並不在意你們罵我的事。」
「不,世尊,我們確實罵過您。整個城市都在我們的辱聲中驚醒,整個柯沙毗城全知道我們罵過您。」
「雖然如此,但是年輕人,我從來沒有覺到你們罵了我。年輕人,你是說要把你帶來的這袋金幣給我?」
「世尊,是這樣。我們把我們接受的金幣都拿來給您。」
「年輕人,我用不著金幣。我不接受,你們接受的金幣是你們自己的。」
「請收下吧!噢!世尊,出於對我們的慈悲,請收下吧!這些金幣對我是一種詛咒。」
「年輕人,你認為這些對你們是詛咒的金幣,會給我帶來任何舒暢和安慰嗎?我不會接受金幣。年輕人,你們準備怎樣處理這袋被我拒絕的金幣呢?」
「世尊,我們誠心誠意把它拿來送給您,如果您不接受,我們只好自己保存起來。不然的話,我們就把它還給摩甘蒂耶王后。」
「年輕人,你們認為,你們對我的侮辱與這袋金幣是等價的嗎?正如我不肯接受你們的金幣一樣,我早就拒絕接受你們的侮辱。正如分享你們的侮辱一樣,你們平均分配你們得到的金幣吧。不然的話,就把它還給摩甘蒂耶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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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甘蒂耶的嫉妒憎恨之火越燒越旺,她沒能成功地挑起國王和公眾對佛陀的不滿,便決定向薩瑪瓦提王妃開刀,借她發洩自己內心的惱怒,因為,薩瑪瓦提王妃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居士,她對佛陀崇拜至極。
一天,國王烏德匿來到她的房間,摩甘蒂耶王后熱情地招待了國王。酒足飯飽之後,他倆躺在一起。她就把國王的頭輕輕地擺在自己的胸脯上,嬌聲嗲氣、口齒伶俐地說道:
「最親愛的大王,還記得您曾說道,我是天下獨一無二的美女吧?夫王,在我的一生裡,我沒有讓其他任何男人摸一手,看一眼,更沒有讓其他人對我有一
點感情。自從我成為正宮娘娘以後,我舉手眨眼都是為了讓您高興、快樂。我一天到晚想的就是您。夫王,我把我的一切都奉獻給您的幸福和快樂。我真心誠意地愛著您。我活在世上就是為了您的快樂。您是我靈魂中的上帝。可是,唉!夫王,您為什麼還希望薩瑪瓦提來陪件您呢?她難道能給予您我不能給予的快樂嗎?」
國王說道:
「摩甘蒂耶,同你在一起,我感到十分親熱,有一種新鮮、快樂之感。我從薩瑪瓦提那裡的到滿足和稱心,與從你迷人的肉體上享受的舒服、樂趣是完全不一樣的。我無法準確地告訴你這種感情。有幾天,當我走進她的閣樓時,我常久久地望著她那淨白無瑕、天真可愛的臉。我會深情地撫摸她的臉,親吻她的胸脯,然後我就離開。當我要走時,我總有一種像從隱士處得到的美妙幸福感,然後,寧靜就會蕩漾在我的心頭。我就會心情舒暢,走路也顯得很有精神,心情愉快,心平氣和。但是,當我走進你的房間時,你燃燒著火焰的身子使我失去理智,擁抱你的慾望便無法忍受、抗拒。」國王說道。
「那麼,瓦莎瓦德突又怎樣呢?」她問道。
「瓦莎瓦德突兼和了你的美麗和薩瑪瓦德的天真。除了這些,她也很聰穎。與她一席話,我的獲益多於和我的婆羅門謀士談三天三夜。你們三人,我都需要。」國王回答道。
「陛下,因為您,薩瑪瓦提才有五百宮女服侍,才能住高樓大廈,才能過著舒舒服服的生活。因為您,曾經是一個流浪者的她,享受了王家的榮華富貴。可是,在她的心目中,她卻和喬達摩佛陀住在一起,而不是與您。如果她像我一樣,被獲准離開王宮大院,她定會在宮釋天寺過夜。她的樓閣上,所有朝寺廟方向開的窗口日夜敞開著。她每天都朝那個方向望好幾次,目不轉睛地望著大廟,她每晚禮拜佛陀。陛下,薩瑪瓦提已經瘋狂地愛上了佛陀。無論在哪裡出現了黃顏色,她就被那個方向深深地吸引住了。她何必去愛一個一天到晚只會談論人生痛苦的出家人?難道她受著什麼世間痛苦嗎?陛下,她暗地裡想得到喬達摩。她已愛上了喬達摩,她甚至愛著從寺廟方向吹來的風。」
「摩甘蒂耶,你口齒真伶俐,嫉妒心又強。這是女人的本性。但薩瑪瓦提就不一樣了,她是一個誠實、虔敬的女人。我知道她崇拜佛陀,可我看不出其中又有什麼不對之處。」國王說著,面有慍色地站了起來。
但是,摩甘蒂耶並沒有被國王的不快激動,她繼續說道:
「陛下,請息怒。說真的,我並不喜歡薩瑪瓦提。這因為我熾烈地愛著您。我憎恨所有對您不懷好意的人。陛下,她把一尊紅檀香木雕刻的佛像藏在起居室,而不是擺在臥室裡。您見過嗎?不聲不響地前去看看,她是怎樣親吻、擁抱這座木頭像的。您自己將會看到,這些是她對佛陀的虔誠信仰,還有她對佛陀的戀愛。在薩瑪瓦提的樓閣上,即使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裡,也沒有您的一尊塑像。您看見了那座白色的塑像了嗎?那就是您啊!每天早上,我都要在這前面點上一支芬芳的檀香,然後,恭恭敬敬地跪倒禮拜。這是因為您是我的救星、聖人和上帝。可是,陛下,薩瑪瓦提大獻慇勤、頂禮膜拜的不是您,而是那個所謂宣揚聖教的布道者。」
國王烏德匿一聲沒吭。離開了摩甘蒂耶的寢宮,惱怒的火焰在他心中燃燒起來。他急沖沖地下了樓,逕直朝薩瑪瓦提的樓閣奔去。
侍女們看到國王怒不可遏的樣子,個個都嚇得四處亂竄。他快步登上了樓,朝薩瑪瓦提的寢室衝了過去。但她不在那裡。
薩瑪瓦提正在起居室裡,窗戶和門都敞開著。在房間的一頭,香霧繚繞,一尊佛陀的塑像安於在高處,顯得無比的尊貴榮耀。她用香油塗抹了佛像之後,虔誠地跪在佛像前。看到眼前這番情景,國王眼裡直冒火星。他猛地抽出寶劍,撲向薩瑪瓦提,抓起的她一把秀髮,發威似地叫道:
「你在幹什麼?」
「陛下,我剛剛用香料塗抹了佛像。現在正在禮拜佛像。」薩瑪瓦提回答道,她感到驚訝,但沒有害怕。
「佛陀跟你有什麼關係?」
「陛下,他是人類的解救者。」
「因為我,你享受著王家的榮華富貴,而你卻向他表示本應對我的尊敬。你愛的不是他的佛法,而是他的肉體,你被他的相貌迷惑住了。」
「陛下,我明白了他講的佛法,我尊敬他的佛法。」
「你是怎麼知道他的佛法的?是不是沒有告訴我,你就去他那裡了?」
「陛下,不要發火,我將告訴你一切。我的侍女庫久達羅每天去宮釋天寺,她親耳聆聽佛陀講經說法。回來後,她就把他講的法重複給我聽。我就是這樣得到佛法的。」
「那麼,要他的塑像有什麼用呢?」國王駁斥道。
「陛下,當你在重溫佛法時,你會自然而然地對說法人產生景仰。跟隨庫久達羅,我學習了佛陀至高無上的法教。但是,佛法的宣示者並不是庫久達羅,而是佛陀,聽了庫久達羅講了佛法以後,我就久久地思考起來。當我來到佛像前,一種對佛陀無限崇敬的感情就會自然產生。噢!陛下,看一眼佛陀的塑像,他斷除了一切污染和不淨。你誤解了我,所以你對我大發脾氣。看一眼佛像吧!告訴我,你是否得到一種寧靜、和平的感受?如果你沒有這種安詳、超脫的感覺,那麼,你就可以認為,我是出於愛慾而崇拜他的,那時候,你就殺了我吧。」
國王放開王妃的頭髮,但手中還提著寶劍,凝視著佛像,然後又放低了眼光,沉思了片刻。接著,他把寶劍插回劍鞘。國王的沖天怒火,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輕輕地說道:
「薩瑪瓦提,你把我從滔天罪海中拯救了出來。雕刻這尊佛像的藝術家是誰?短短會兒的工夫,這尊佛像就安撫了我的心。我想把這高貴的藝術品珍藏在我的宮裡。當我心情不快、發脾氣時,這尊佛像會幫助我避免可能要做的錯事。」國王說道。
「陛下,庫久達羅化了一千個金幣,向雕塑家婆突加利買回這尊佛像,因此得到了它。」王后回答道。
國王又一次靜靜地凝視著佛像,隨後,他雙手捧起佛像,緊地貼在胸前,說道:
「薩瑪瓦提,我把這尊佛像拿走,你可以讓婆突加利再雕刻一尊。我無緣無故地向你大發雷霆,請原諒。我允許你在任何時候前去宮釋天寺,聆聽佛陀講經說法。我要把摩甘蒂耶劈成兩半。為了坑害你,她花言巧語地毒害了我的頭腦。同如此愛虛榮的女人生活在一起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陛下,摩甘蒂耶還是一位世俗之人。世俗之人總是很容易被罪惡拉攏的。」
「你怎麼倒悲憫起她來?為了害你,她鼓動我與你過不去。」國王迷惑不解地問道。
「陛下,這是因為我懂得了佛法,因為我尊敬佛法。佛陀說,善惡同時存在於一個趨於作惡的世人身上。為了懲罰惡的,你殺死一個人,但在他或她身上的善也會被損壞了。佛陀宣揚佛法,就是為了驅除人們頭腦中的惡,從而使善得到顯揚。陛下,如果你還憎恨摩甘蒂耶王后的話,你就再看一眼貼在你胸前的佛像吧!你將會感覺到佛陀的冷靜、安然,他慈悲心切,即使對住在人們頭腦中的惡,他也施以教化。」
薩瑪瓦提這樣說著,國王烏德匿緊握著貼在胸前的佛像,然後,又望著佛像,說道:
「尊敬的世尊,您不僅拯救了薩瑪瓦提的生命,您也拯救了邪惡的摩甘蒂耶。
第二十三章
瞋恨之火燃燒著人類世界,唯有慈愛才能給予冷靜和安撫……慈愛為第一善德。
/佛陀
當佛陀宣佈他希望去王捨城時,阿難陀擔憂地說道:
「世尊,整個印度有的是寬敞明亮的房屋,最好還是去捨衛城吧,不然的話,就去毗捨離。」
「為什麼?阿難陀。」
「世尊,捨衛城是一個健康、純潔的城市,城裡有許多稱德善的人。」
「阿難陀,如果這個世界到處都是善良、賢德之人,那麼佛陀就沒有必要應世了。阿難陀,我要去教化那些野蠻未化、犯法作奸之人。你不願去王捨城,是不是認為提婆達多和阿奢世王子會找我們的麻煩。阿難陀,你就住在這裡吧。我將獨自一人前去王捨城。我將面對王家勢力的不快和公眾的不滿。」
「世尊,如同您影子,我將永遠跟隨著您。我將忍受一切不幸和悲傷。不過,世尊,我們為什麼要追趕、尋找不幸和悲傷呢?提婆達多住在王捨城,權勢熏天,供養豐富。王子阿奢世又心甘情願地聽他擺佈。頻毗沙羅王雖是一有德之人,但是,他年事已高,王國的所有權力都掌握在阿奢世王子手裡。世尊,我不是為我自己害怕,而是替您擔心。」
佛陀說道:
「阿難陀,如果一個地方有反對我的勢力,如果一個地方有人攻擊我,正是在這個地方,我的服務才顯得重要,歪門邪道就存在於這些地方。在捨衛城,富翁給孤獨長者用彩旗綵帶歡迎我,以羅傘幡蓋替我遮頂,市民們看到我喜悅萬分。只有佛陀才能喚起他們心頭的這種喜悅。那些思想頑固、不肯接受佛法之人還沒有認識到我是誰。在柯沙毗城,上百個年輕人圍攻嘲罵我們,但就是在那裡,成千上萬的人歸依了我的教法。除了王后摩甘蒂耶,其他人都認識到我是誰。正是由於外道的攻擊和反對,捨衛城才成為我眾弟子行化的天堂。」
儘管佛陀對阿難陀這樣說了,但只有為數不多的幾位比丘,同阿難陀一道跟隨佛陀踏上前往王捨城的旅程。當時,大弟子舍利弗和目犍連都回他們的故鄉去了。正當佛陀與眾弟子們赤著腳,從柯沙毗動身趕路時,在王捨城,頻毗沙羅王退位,王子阿奢世繼承了王位。
出於對兒子的愛,頻毗沙羅王把王位讓給了阿奢世王子。阿奢世在提婆達多的鼓動和影響下,正在周密地籌劃如何害死他的父親。當佛陀來到王捨城時,阿奢世王下令把頻毗沙羅關進監獄。當夜,在老國王贈送給佛陀的竹林精舍的牆壁上,到處都用木炭灰寫成的侮辱佛陀、攻擊僧團的標語和猥褻的圖畫。市民們都知道,阿奢世王已公開支持提婆達多比丘,他們都不願去竹林精舍。所以,沒有一個人來聽佛陀講經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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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一路行商來王捨城做生意的兄弟倆,看見佛陀悠然自得地坐在竹林精舍內的一棵菩提樹下,他倆就走了過去,向佛陀行了禮,坐在一旁。在交談中,他們向佛陀講述了薩瑪瓦提和她五百侍女慘死的悲劇。
「世尊,由於薩瑪瓦提及五百侍女的暴死,國王怒不可遏,痛不欲生。他立刻降旨,捉拿了對這一悲劇負有全部責任的摩甘蒂耶和她的家族,嚴刑拷打以後,把他們全部處死。世尊,整個柯沙毗沉浸在一片悲哀聲中。」兩位商人說道。
「先生們,看看這瞋恨的本質吧。愛好虛榮的摩甘蒂耶自以為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子。當她在庫魯薩等羅見到我時,為了滿足她情感上的愛慾,她想得到我,當她失敗後,他對我懷恨在心。後來,她成為烏德匿國王的王后。就在我到達柯沙毗的當天,她就耀武揚威地要向我炫耀她的榮華富貴。當她的企圖又化為泡影時,她就變本加厲地憎恨我。朋友,瞋恨是沒有限度的。她不僅對我懷恨在心,她也開始痛恨那些恭敬、信仰我的人。最後,她終於導致薩瑪瓦提和五百無辜侍女死於非命。這樣,她自己也受到法律的懲罰,賠上了自己的性命,也給她的家族帶來了同樣的命運。只有她覺悟了真理的父母得以逃脫。」
佛陀繼續說道:
「先生們,瞋恨是不能靠瞋恨制止的。只有慈悲愛憫才能化解瞋恨。尾隨著憎恨的魔鬼常隨我們左右,猶如馬車緊緊跟在馬背後。人們生生世世結集起來的怨仇成為人與人抗爭的原因。先生,看見了吧,由於貪慾而產生的瞋恨,一個女人在一生中的兩三年就導致了如此毀滅性的災難。」
一個商人說道:
「世尊,在五百名被燒死的侍女屍體中,烏德匿國王還設法認出了薩瑪瓦提王妃。因為,當整個寢宮在熊熊大火中燃燒時,薩瑪瓦提正在地上坐禪,雙手擺在膝部。他們說,被燒焦了的屍體和原來坐禪的姿勢一模一樣。」
「先生們,因為她把她的思想高度集中於無限的慈悲之上,所以,她能處之泰然地面對逼近的死神。她從障礙中解脫出來,而證得第一聖果,即須陀洹果。她能毫無痛苦地面對死。先生們,如果整個人類從貪、瞋、癡、懼中解脫出來,完全徹底地覺悟因果綠起法,那麼世界就會變成人類和平相處的人間天堂,沒有人與人之間的敵對和抗爭。瞋恨之火燃燒著人類世界,唯有慈愛才能給予冷靜和安撫。我常常教導眾生,慈愛為第一善德。」佛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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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婆達多一向對佛陀懷恨在心,他又精心策劃了一個陰謀殺害佛陀的方案。這天,機會終於來了。他在阿奢世王宮侍衛中,挑選了二十七位精明強幹的射箭能手,然後,又在其中找了一名本領最高、性格最殘忍的箭手,令他前往竹林精舍謀害佛陀。接著,他命令另外兩個箭手,等在路上,襲擊第一個刺殺佛陀回來的箭手,並把他殺死。過了一會兒,他又派四名箭手去殺死前面兩個箭手。緊接著,他又派了八名箭手伏擊前面的四個箭手。最後,他派了十二名箭手埋伏在路尾,襲擊前面回來的八名箭手。這樣,只有提婆達多,阿奢世王和第一個箭手瞭解這一秘密謀殺佛陀的內幕。
在竹林精舍的菩提樹下,佛陀還和那兩個商人兄弟在促膝談心。那名箭手手提弓箭,躲在離佛陀不遠的一塊雜草叢中,偷偷地觀察著。有生以來,「害怕」二字第一次襲入他的心頭,害怕就意味著敗退,他對自己也感到吃驚。在他一生中,他從來沒有對交給他的任務考慮過第二遍。但現在,他卻喪失了勇氣和膽量,雙手顫抖起來,無法把箭搭在弓弦上,這樣努力了好幾次,但最後,終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渾身篩糠似地顫抖起來。他明白,阿奢世王會准許提婆達多提出的任何要求。如果他完成了提婆達多交給的任務,他敢肯定,將軍之職非他莫屬。他現在只需要搭箭張弓,瞄準射擊。
弓箭手也知道,一旦他看到佛陀,他是無法拿定主意的。所以,他的眼睛朝下望著,把弓箭挾在大腿之間,這樣他就可以騰出手來。他左手抓緊右手,右手擰緊拳頭,然後兩隻手又使勁地壓在一起,他想這樣來止住顫抖。可是,他的雙腿又開始發抖,再也無法控制,弓和箭一下子掉在地上。弓箭丟落在地是一不吉祥的預兆,他惶恐不安起來,情不自禁地抬頭望著佛陀。
佛陀還在與兩位商人談著話,他的眼睛卻望著左面的一塊雜草叢,說道:
「莎提亞,我說,你好像遇到什麼大困難?過來,到我這裡來。」
莎提亞,這名射箭能手,手裡拎著弓箭,軟綿綿地站在那裡。佛陀一聲清脆的呼聲把他喊醒。他像一個被人領著路的瞎子,身不由己地走了出來,望著佛陀的臉,突然捶胸跺腳起來,他手裡還抓著弓箭,一屁股坐到地上。這位只有在孩提時代要吃奶而哭的男子漢,現在就像一個嬰兒似的,開始嗚嗚地哭了起來。
兩商人兄弟驚訝不已,張口結舌地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佛陀對莎提亞說道:
「莎提亞,你拿著弓箭,在灌木叢裡幹什麼?告訴我,什麼事這樣折磨著你?」
「噢!世尊,我是來殺您的。」弓箭手說道。這時,旁邊兩位商人卻被搞得糊里糊塗,如墮雲霧。
「朋友,誰的命令?」佛陀問道。
「世尊,這是提婆達多的命令,他派我來謀害您。他答應我,事成之後,我可以升做將軍。他命令我用箭把您射死。」弓箭手說道,臉上掛滿了悔恨的淚花。
「莎提亞,你是因為沒能殺死我而哭嗎?」
「世尊,不。」
「那你為什麼要哭呢?莎提亞?」
「世尊,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來謀害您,但當我一看到您,我就感到唇乾舌燥,雙手顫抖,兩眼發黑,拿不住我的弓箭。它們都落到了地上。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渾身感到無力。」
「朋友莎提亞,在你的頭腦裡同時存在著善和惡,在將軍之職的引誘下,你頭腦的惡把你帶到這裡來殺我。但是,在這裡你的惡卻受到善的衝擊而潰敗。莎提亞,這很好。無論在什麼時候,你都應該止惡,而使善得以生存。」佛陀勸勉道。
「世尊,我會這樣做的,我將使善得以生存,請用這把弓箭射死我頭腦中的惡吧!它是一個殘忍的東西,它引誘我誤入歧途。」
「莎提亞,弓箭無法做到這些。惡是無形的,在不同的時候,它套上不同的外衣;在不同的時候,它拿起不同的武器。」
「世尊,那麼,怎樣才能殺死它呢?」莎提亞問道。
「莎提亞,這就靠你自己了。你不需要做什麼,你要做的就是戒除作惡。」
「世尊,只要我還活著,我就要遵守你的教誨。控制自己不造業,比積極地造業要容易得多。」莎提亞誠懇地說道。
「朋友,惡以血肉為生,所以要戒除妄殺,這樣餓死惡;惡以他人財富為生,
如果你偷竊別人的財富,惡就會來搶劫你,所以要戒除偷盜;沉湎淫慾本身就是惡,它使你犯罪邪淫來滿足惡的欲,不要同你妻子以外的任何女人有淫樂之事;謊言和飲酒使惡得意洋洋,當你醉熏熏的時候,惡會作奸犯科。所以,你能夠馴服住在你頭腦裡的惡,戒除妄殺、偷盜、邪淫、妄語和飲酒嗎?」佛陀問道。
「世尊,我已準備好做一切您告訴我的事。我要馴服這些兇猛的惡魔。」
「莎提亞朋友『惡魔』的手上有鋒利的武器。當貪愛、情慾、憎恨和虛榮進入你的頭腦時,它就會利用這些來磨利它的武器。莎提亞,不要容納貪愛、情慾、憎恨和虛榮之心。這樣,你的頭腦就不會成為『惡魔』磨利恐怖武器的磨刀石。莎提亞,如果你要趕走﹃惡魔﹄,顯示自在的善德,並使之有生存的地方,那麼,你就應該聽從我的勸告。」佛陀說道。
「世尊,我聽從您的忠告。只要我還活著,我就要遵從您的金玉良言。」莎提亞答應道。
「這樣就好。莎提亞,現在,你看看四周,那邊來了兩個人,他們手提弓箭,左右張望,穿過灌木叢,朝這裡走來。你看見他們了嗎?」
「我看見了,」他回答著,又向四周看了看。
「他們正在找你,因為你誤了時間,他們就搜尋你來了。他們先前埋伏在路旁。等你謀害了我之後,在你回去的路上,他們會把你殺掉。他們是來殺你的,而不是我。所以,莎提亞,從另外一條路上逃走吧。還會有其他人來除掉這兩個人,所以,當這兩個人來我跟前時,我將指引他們從另外一條路上逃走。」
兩位商人吃驚地互相望著,這些事對他們來說簡直像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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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傍晚,阿奢世王和平常一樣,來到了提婆達多居住的寺廟,廟宇就坐在靈鷲山腰上。國王禮拜了提婆達多之後站在一旁。
「大王,你好像悶悶不樂似的。我希望知道這是為什麼?」
「尊者,我被弄糊塗了。雖然我並沒有告訴你我整夜睡不著覺。我害怕來自仇敵的威脅,我害怕黑暗。睡覺時,大腦被折磨得不得安寧。每當我想起我那死去的父親,我從頭到腳就像被火燃燒著一樣。他是我弄死的。在監獄裡,我下令不給他一點飲食,在他裂開的傷口裡撒上鹽巴,令他在燒得火紅的焦炭上行走。我真的不可能想像,我怎麼作出了這樣的罪孽。自從我父親死後,我母親一天到晚總是眼淚汪汪,不吃不喝,她現在已躺在病床上了。就是你慫恿我殺死了我的
父親。尊者,給我一點開示吧,使我得到一點安慰。」
「大王,你太膽小怕事了。如果你不殺死你的父親,在喬達摩的授意下,你父親就會把你我二人殺掉。在印度,到處都有舒適宜人的高樓大廈,可喬達摩為什麼要第四次來王捨城呢?世上還有多少喬達摩沒有涉足的地方?喬達摩說什麼,頻毗沙羅王就做什麼。
如果說,他想把王國交給你,早在他六十歲的時候,他就應該讓你繼承王位了,用不著你用武力奪取王位。殺死一個伺機想殺死你的人是沒有罪的。大王,不要害怕,你沒有來自敵人的任何威脅,你根本用不著悲傷,你的傷心是徒然的。你父親痛苦地死去,這是他前世作惡多端的報應。不管你下了命命沒有,命中注定了他要在折磨迫害中死去。大王,不要後悔,憶想過去是沒有用的,要著眼未來。不要老是在悔恨你過去所做的事。只要你和我緊密地團結在一起,我們完完全全沒有必要害怕。這些時來,我一直為你的事業操著心。在將來,我將一如既往地為你的事業操勞。」
提婆達多勸說著,他千方百計地想安慰阿奢世王。
「尊者,百姓們紛紛傳說,在我的許可下,你試圖除掉佛陀。你派了弓箭手前去謀殺他。他們還說,正是在我的同意和縱容下,在靈鷲山你搬石頭砸傷了佛陀。我的宰相瓦開羅奉勸我,在與佛陀有關的事情上,不要與你混在一起。尊者,所以,將來任何同佛陀有關聯的事發生以後,請不要來麻煩我了。雖然你三番五次地加害給他,但佛陀還是繼續向你施與慈悲。」
「好一片慈悲。大王,他是在親吻一隻無法被砍掉的手。我不過犯了一點小戒,他就把我從僧團中開除出來。早在他還沒有出家時,他就對我懷恨在心。有一次,他無緣無故地打了我。他現在又來敗壞我的名譽,我要對他進行報復,轉敗為勝。他來這座城的目的,就是為了製造你的百姓對我的不滿,從而終止我在這個城裡得到的供養。他把我從僧團趕了出來,使我受到極大的侮辱,我要向他復仇。你是遼闊印度大地上最強大的國王,是我使你擁有這樣的權威。要不是我,你根本活不到今天。大王,想一想我對你所作的效勞,你必須再幫我一次。」
「尊者,那又是什麼呢?」
「大王,請把你的國像那藍基裡借給我用一天,我的要求就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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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惶失措的市民們,狼狽不堪地在大街上四處奔命,呼喊著尋找藏身之地。
嗜血好鬥的那藍基裡國象,在戰場上無堅不摧,鋒利的鋼箭戳在身上,它感到好像是蜜蜂釘著似的。現在,它正呼嘯著奔跑在街道上,鼻子、耳朵和尾巴都高高地豎起。它被灌飲了足足十六桶棕櫚酒,解開韁繩之後,又被人在背上用刺棒猛地抽了一下,便一下子衝出象棚,奔上大街。嗷叫聲驚天動地,它風馳電掣地狂奔在幾乎空無一人的大街上,大有毀滅一切的勢頭。正在這時,佛陀同平時一樣,在阿難陀的陪同下,緩緩地邁著安詳的步伐,一步步地走在大街上。他們可以清清楚楚地聽到遠處傳來陣陣轟鳴聲和叫嚷聲,但是,他們還是繼續朝前走著。
「噢!世尊,噢!世尊,您看,那是一頭兇猛的大象。街道上已空無一人了,人們都逃走了。世尊,大象正朝著我們奔來。噢!世尊,我們可完了!」阿難陀聲嘶力竭地呼叫了起來。
「阿難陀,諸佛從不退避,也不走回頭路。如果那隻大像是衝著我們來的,就讓它來好了。如果你害怕了,你可以走開。如果你對佛陀堅信不疑,就和他站在一起,把他當成你的避難所。」佛陀說道。
阿難陀根本不會扔下佛陀不管,獨自走開。但在佛陀身上也沒有發現任何可以庇護的地方,他只好橫下一心,緊緊地閉上眼睛,依靠在佛陀的背後。
如同大千世界裡的所有恐怖都被包裡到一個包內,而這個又突然爆破開來。此時,那藍基裡以雷霆萬鈞之勢朝佛陀逼近,隆隆之聲震得大地顫抖起來。市民們都不忍心看到這樣的恐懼,紛紛低著腦袋,閉上眼睛擁擠成一團,站在安全的地方。威武雄壯的大象,如同死神的化身,越來越近了。慈悲的佛陀穩穩地站在那裡,不顫不抖,沒有移動半步,他的心田蕩漾出慈、悲、喜、捨四無量心流,兩眼緊盯著大象的兩隻兇猛的眼珠。接著,佛陀無限慈愛地舉起右手,手心對著那藍基裡。如同陣陣波濤,乘著洶湧的潮流,在海岸邊破碎成朵朵浪花紛紛掉落下來,同樣地,筆直豎立的象尾、象鼻、象耳都一下子垂掛了下來,恐怖的號叫聲停了下來。那藍基裡再也無法向前邁進,它猛地收住腳。然後,朝佛陀走去,昂起鼻子,朝天長嘯一聲。
佛陀的雙腳微微朝前移動了一下。阿難陀仍然倚靠在佛陀背上,這時如夢方醒,拉著佛陀的袈裟,迷迷糊糊地也跟著佛陀朝前移了移。佛陀走近大象,又舉起右手,示現慈悲、祝福之手印。那藍基裡乖乖地四腿跪倒在地,兩隻長長的象牙平擺在地上,伏在那裡一動不動,溫順得如同一隻被拎著耳朵的小白兔。
佛陀右手撫摸著象王那藍基裡的項脊,輕輕地說道:
「那藍基裡,像中之王,佛陀就是你的皈依處。這裡不是你的地方,跟著我,我將帶你回家。」
像往常一樣,佛陀靜靜地朝前走去。阿難陀仍然還沒有完全消除恐怖感,牢牢地抓著老師的袈裟,亦步亦腳地跟在佛陀的身後。那藍基裡規規矩矩地跟在他的後面。它擺動著高大的身軀,把身上的灰塵抖落在佛陀走過的路上。剛才還是充滿了恐怖,接著又是死一般寂靜的大街,一下子又沸騰起,到處響起了陣陣喜悅的歡呼聲。那些閉上眼睛、躲在安全地方的人,又「嘩」地一下,朝大路兩旁湧去。
****
有生大夫是一個虔誠的佛教信徒。他在離竹林精舍不遠的一塊芒果地裡修建了一座寺廟,並把這座廟獻給了佛陀。現在,他領著阿奢世王來見佛陀。下了車以後,國王步行向寺內走去,他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恐謊、緊張,手裡握著寶劍,謹慎小心地朝前走著。一陣晚風刮來,折斷了樹上的一根枯杖,樹枝「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國王「唰」的一下抽出寶劍,對他的侍衛喊道:「看!什麼東西?有危險!」
「陛下,用不著擔心,這只不過是樹上掉下來的一根枯杖。」有生大夫說道。
國王感到一陣不好意思,但他還是警惕地朝前走去,看見佛陀正在步行。他突然想起在提婆達多的唆使下,做了許許多多坑害佛陀的事。他再也無法跨出半步,把寶劍插回劍鞘,兩眼直盯盯地望著地面。
佛陀知道了國王的心思,就走了過來。
「祝願你快樂,國王陛下。我希望你一切如意。」佛陀說道。
「幸福快樂?世尊,我在恐懼、痛苦和悲傷的世界中生活著。」國王說道。
「陛下,你比拘羅王和烏德匿王強大得多,你是全印度最有實力的國王。你還害怕誰呢?你又有什麼痛苦呢?」
「世尊,我樹敵太多,我常常看見他們的陰影緊緊地跟隨著我。即使聽到花朵落地聲,我也是一陣驚覺。世尊,我的所有麻煩全是提婆達多一手造成的。他誘騙我行兇作惡,在他的要求下,我殘忍地虐待了我的父親,最後把他弄死。我父親死後,我母親也絕食身亡。我的叔叔拘羅王,正緊張地準備對我發動戰爭。世尊,即使在我王妃的房間,或在朝理國事時,或是躺在床上,我都不得安寧,弄得我睡不好覺,吃不下飯。我的生活像一團充滿悲哀的包裡。世尊,原諒我吧!提婆達多引誘了我,我就派了弓箭手來謀殺您。我還把那藍基裡借給他毀滅您。
我曾命令我的官員威脅恫嚇信徒,不許他們來這裡聽您講經說法。世尊,我的過去全是錯誤和罪惡。因為過去的罪惡,我的現在又是一片黑暗、陰鬱。背負著悲哀、悔恨、痛苦和害怕的包袱,我又怎能面對我的未來?世尊,我要有生大夫給我的大腦動手術,把過去的一切從我的腦中剷除掉,這樣我就可以忘掉過去。可是有生大夫告訴我,用不著手術,你就可以治癒我的病。世尊,救救我吧!救救我痛苦的靈魂!」國王苦苦哀求著。
「陛下,你還和提婆達多攪在一起嗎?」
「不,世尊,我已同他一刀兩斷了。」國王回答道。
「陛下,在你下令處死你父親時,你沒有一點憐憫和良知。熏心的權利慾和心懷叵測的勸誘鼓動了你。現在,你已真正開始悔悟。我相信,你現已一心向善,這就好。陛下,在將來,你就不會再作惡了。像你這樣作了無數惡業的人,必須行無數善德,遠離一切惡,勤修一切善。在摩揭陀國,有許多窮困潦倒之人,你可以給他們修建救濟院、房屋以及醫院,像對待親身兒女一樣照顧好孤兒。因為你所作的惡業,你現在生活在痛苦和害怕之中。在數量和份量上,你的惡業都超過了你所作的善業。現在,你不應該繼續痛苦、害怕,不要沉湎於過去的回憶之中。你應盡量多做善事,從此來減輕你所作罪孽的份量。有一天,當你所作功德的份量越來越大,那時,你就沒有機會和時間來後悔你的過去。陛下,稱德行善,做一個好人,學習尊重善良。」
「世尊,只要能從痛苦中掙脫出來,我已準備好作出任何犧牲。世尊,與您在一起,我是多麼的快樂!我原以為你會把當成一個罪人,不屑一顧,並把我趕走。世尊,我把我的兩個王國瓦崗和摩揭陀奉獻給佛教。我自己將獻身於稱德行善的事業,我的王國要成為一切貧苦人的避難所。世尊,我將把殘忍的提婆達多趕出我的王國。他害了我,使我干了許多坑害您的罪業。世尊,他是一個像潰瘍一樣的危險人物。」
「陛下,悲憫提婆達多吧,不要報復那些在人生道路上被擊垮的人。在他死以前,他就會認識到他所作的罪業。陛下,他曾三次企圖害我。有一次,他仍石頭,砸傷了我的腳,出佛身血。讓他自己收割他自己播種的種子吧。」佛陀說道。
國王喜悅無比,心頭明亮起來,內心充滿了對佛陀的虔誠敬仰。他一頭拜倒在佛前,行了皈依佛法僧三寶的大禮,口裡重複著五戒,懷著一顆輕鬆愉快的心情,離開了寺院。
第二十四章
我所能做的,就是瞭解世界的本質,並向眾生宣示解脫之道……即使我涅槃了,我的教導仍是世間的甘露法雨。
/佛陀
在眾比丘尼的陪同下,年已八十七歲高齡的耶輸陀羅正前往捨衛城的祁陀寺。她通過四聖道和四聖清涼地獲證阿羅漢果。她年歲已大,弱不禁風,走路緩慢,左右搖擺,手裡拄著一根枴杖。雖然她已滿臉皺紋,頭髮灰白,但是,她的臉始終洋溢著慈愛之光。她笑容可掬,舉止得當,說話彬彬有禮,語言和善。比丘尼阿越羅漢難陀和婆突車羅跟在她身後,走在最後的就是迦葉比丘尼。由於她執著地思念她的親生兒子,仍然還沒有得到阿羅漢果。當捨衛城就在眼前時,迦葉比丘激動得興奮不已,她匆匆地趕著路,心不在焉地左顧右盼起來。
這時,五百輛商旅車隊從捨衛城方向而來,前往柯沙毗。車隊堵塞了道路,五百輛車一輛接著一輛,排成了一支長長的隊伍。這幾位比丘尼走在路的左邊,但她們可以清楚地看到路的那一邊。迦葉有一種預感,她的兒子將會沿路走來。她透過每輛車之間的空隙,目不轉睛地望著路的左邊。
這時,庫瑪羅(她的兒子)雙手就著缽,沿著這條路走來。他安祥地站在路邊讓過從身後趕上來的車隊。
突然,庫瑪羅看見一個急不可待的比丘尼,讓過車子,穿過馬路,朝他奔來,口中喊道:「兒子!兒子!」。迦葉差一點被拉著車的兩頭牛撞倒在地,她伸出雙臂,就要擁抱她的兒子,要不是她猛然意識到他的兒子已證阿羅漢果,她早就把他摟在懷裡了。可是,庫瑪羅手裡托著缽,如同一尊塑像站在那裡。所以,她趕忙抽回身子,但口裡仍然喊道:「兒子!兒子」庫瑪羅十五年前就離開了他的母親,那時候,他還是一個嗷嗷待哺、哭著要吃奶的嬰兒。望著她已長大成人的身體,秀氣的頸項,白淨明亮的膚色,迦葉說道:
「兒啊!兒啊!我的親生兒子,我想念你,我只想念你。你是我的世界。我找你來了,我看你來了。那時候,你還哭著要吃奶。現在,你已長大成一個高大結實的青年小伙子了。你雖然也剃除了鬚髮,出了家,但你仍然是我的兒子,想想我還能見到你,這真是我的福報。兒子,我愛你愛得發狂了。兒子,噢!我的兒子!你要到哪裡去?你餓了吧!我一天到晚總是惦記著你,我的乳房就又充滿了奶水。沒有比愛更偉大、更廣博的了。」她感情熾熱地訴說著。
迦葉幾乎失去了理智,口裡不住地說著,她繞著兒子仔細打量了起來,然後又帶著一種深沉的母愛望著他。
庫瑪羅一眼就認出了這位比丘尼就是他的母親,但為了轉移她的愛子之情,他平靜地說道:
「母親,你是怎麼認出我就是你的兒子?」
「兒啊,別說是十五年,就是三十年,我也一眼就能認出你就是我的兒,如果母親不能認出她的兒子,她就不能算一個母親了。」
「母親,在你最後一次見我時,我還是一個嬰兒,我與那個嬰兒之間肯定有許多不同。」
「兒啊!你是說,我不能認出我的親骨肉。兒子,母親自有一種時殊的覺察力,正是這樣特殊的能力,我見到了你,我現在真是欣喜若狂。當你還在我的肚子裡時,我忍受了無休無止的侮辱。但是,我的侮辱越多,我對你的愛就越強烈。兒子,我是你的母親,我的乳房裡有許多留給你的乳汁。我的兒子啊!過來吃奶吧!我的小乖乖!」
「母親,正因為你無限地愛著你的兒子,你至今還未能認識真理。母親,不要把你的愛僅僅施放在我一人身上,把這種愛擴展到世界上每一個眾生。」
「好的,我會這樣做的。兒子,我會這樣做的。我想聽一想你講的佛法,沒有比兒子講的法更高尚的佛法了。兒子,向我布說真理吧!我將恭敬地接受、聽從。」
說著,迦葉比丘尼雙膝跪倒在她的兒子跟前,靜心地聽她兒子說法。
「母親,世人把你看成最傑出、最優秀的母親,那是因為你熾烈地愛著我。母親,這種愛有沒有給你的帶來幸福、快樂?」
「兒子,我得聽別人的許多冷嘲熱諷和辱罵。因為你,我流的眼淚多似河水。兒子,但當我一見到你,我就把這些忘得一乾二淨,我就陶醉在幸福、快樂之中。見到你,我就得到安慰。」
「母親,在你見不到我的十五年裡,你又是怎樣生活的呢?」
「兒子,無論是睡著了,還是醒著,我總是和你在一起。我講故事給你聽,我擁抱你,用奶水餵養你,我還可以看見你的小腿在不住地騷動呢。但這全是些虛無飄渺的想像世界。當我真的希望見到你時,我的眼眶就濕潤了,眼淚就止不住了,吃進口的飯就嚥不下去,整天憂鬱寡歡,沒精打采,心頭總是被什麼東西壓著似著。」
「母親,我從你身上看到,你是一個穿著黃色袈裟、悲憫多情的母親,而不是一個比丘尼,不是一個斷除了煩惱的佛弟子。母親,不要特別地看待我。佛陀說,愛執是痛苦的根源。世界被愛執束縛著,如果要解脫束縛,證得自在,世上一切愛執必須被無情地滌除乾淨。你的母愛使你成為一個世俗母親,這不符合比丘尼的身份。你應該把你的一生奉獻給無私的實踐、尋求解脫之道。我已去除了一切煩惱,沒有絲毫的執著、愛慾。」庫瑪羅結束了他的一番話。
最後一輛車經過她們時,耶輸陀羅和另外兩個比丘尼也來到她們身邊。迦葉比比丘尼仍然跪在她兒子面前。過了一會兒,她站了起來,擦了擦喜悅的淚花,遮蓋好袈裟上被奶水沾濕的地方,最後望了一眼正走開的兒子,然後對耶輸陀羅說道:
「尊敬的比丘尼,我現在完全解脫了,我聽到了我親生兒子講的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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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婆達多再也得不到任何供養了,他又受到他的大徒弟柯卡利科的攻擊,從此臥床不起,在身心上受到沉重折磨。這時,他想到了佛陀,他想,在死之前,他必須得到佛陀的饒恕。懷著這樣一種心願,他決定到捨衛城去,但他沒能找到車。而且,他身邊也只有兩個沒有拋棄他的弟子了。他就讓他們用擔架抬著他踏上了旅途。走啊,走啊,他們就這樣走了好幾個月,最後終於看見了祁陀寺。他想,見佛陀之前,最好還是清洗一下痛苦不堪、散發著臭味的身體,他看到路旁有一個池塘,就向他的兩個弟子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
兩個徒弟在池塘邊站了下來,放下擔架,他們早已筋疲力盡,氣喘呼呼了。不住地用手擦著流淌不止的汗水,然後坐在地上,互相慶幸著他們終於看到祁陀寺。
「尊者,我們能看見祁陀寺了。」
提婆達一聽到祁陀寺,精神不禁為之一振,兩隻手撐著擔架邊,費力抬起頭,眼裡噙著淚花,模糊不清地望著周圍的景色。他轉過身來,面對祁陀寺,把兩隻軟弱無力的手靠攏在一起,向佛陀合掌行禮。頓時,他淚如雨下,左手撫摸著劇痛不已的胸脯,試圖說些什麼,但是,一陣可怕的咳嗽使他透不過氣來。他無法控制住咳嗽,費力地喘著氣,脆弱的軀體「咚」的一聲栽倒在擔架上,「哇」的一聲,一股鮮血從口裡噴出。他試想擦乾嘴邊的血跡,但這樣一來,整個臉部全被塗得滿是血污。不一會兒,一隻隻蒼繩成群結隊地飛來,叮在滿是血跡的臉上和身上,他無力伸手把他們趕走。
兩個徒弟又饑又渴,一動不動地坐在擔架兩側,他們的眼睛都盯在地上。提婆達多仰天躺在那裡,不住地咳嗽著,雙手抱著疼痛不已的胸。他能看到的只是一片空蕩蕩的天。天空中沒有一絲雲絲,他無法忍受燃燒著的烈日,只好閉上眼睛。他知道他已不能說話了,就雙手無力地拍打著擔架,開始不安地騷動起來,他想以此把他的兩個徒弟喊過來。可是,他們太累了,沒有一點反應。提婆達多想到,他現在正在阿鼻地獄中的油鍋裡受煎熬,他用盡僅僅殘留下來的一點力氣,把虛弱的雙手撐在擔架上,他終於坐了起來,先把右腳放在地上,然後又開始移動左腳。突然,他的眼前一陣昏暗、旋轉。與此同時,一陣猛烈的咳嗽使他再也忍受不住了,如同一塊沒有生命的破布,他一下子栽倒在地,苦苦地呻吟了一聲,身子顫抖了一下,最後停止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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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說年老體衰的比丘尼耶輸陀羅正朝祁陀走來,向佛陀作最後訣別,阿難陀就緊張不安起來,他知道,在此生死輪迴之中,佛陀和阿羅漢耶輸陀羅一直相依為命,生生世世生活在一起。他不能想像,他們的最後訣別又將是一場怎樣的情景。在佛陀面前,她會不會悲傷、流落呢?
阿羅漢耶輸陀羅拄著枴杖,一步一步,安安穩穩地來到佛陀跟前。她的臉上洋溢著往日的微笑。禮拜佛陀之後,她盤腿坐在地上,雙手合十放到額前,安詳、文靜地同佛陀交談起來,沒有眼淚,沒有悲傷。
「耶輸陀羅,我知道你為何來這裡。在這芸芸大千世界中,諸法生滅無常。你已覺悟了解脫之正道,滅除了煩惱痛苦,沒有任何束縛和執著。所以,在此分離的時刻,你就沒有悲傷。正因為沒有了執著,你已斷除了生死輪迴。耶輸陀羅,但願你為佛陀應世而作出的高貴犧牲,會成為善德之人的安樂、喜悅。只要佛法還存在一天,你的善德就會得到廣泛的讚美和尊敬。」
「世尊,為了眾生的福業,願您常住人間!我年老體弱,已不能再支撐我的肉體了。高貴的佛陀,我走了!我是來向您告別的。」
她眼裡沒有淚花,聲不顫,色不變。可是,在一旁看著的阿難陀卻再也忍不住了,悲傷的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他無法再看下去,只好把眼光移向別處。他又一次聽到佛陀對阿羅漢耶輸陀羅說道:
「耶輸陀羅,我不久也將入大涅槃。即使是佛陀,他也無法改變自然規律。
佛陀所能做的,就是瞭解世界的本質,並向眾生宣示解脫之道。我肉體也有老、病、死,我現在已是一個老人。但是,只要我還有一點精力存在,我就要為眾生服務。耶輸陀羅,站起來吧,你可以走了。」
阿難漢耶輸陀羅拿起她的枴杖,望了望佛陀的臉,微笑著然後不聲不響地走了。當枴杖拄地聲漸漸消失時,阿難陀抬起頭,望著佛陀。
「阿難陀,我看見你流淚了。」佛陀說道。
「世尊,是的。我看到,你和阿羅漢耶輸陀羅還是怎樣忍受住如此巨大的悲傷,沒有眼淚,沒有漢息。世尊,真是不可思議!」
「阿難陀,我們之間已不存在什麼世間的情愛執著,再沒有什麼可牽念的了,所以,我們也就沒有分離的痛苦了。阿難陀,你不明白這些,你雖然不執著事物,但你仍然執著地愛你的老師。正是這種對我的愛和執著,成為你證道上的障礙。你的老師只能給你指明道路,他卻不能使你證得涅槃。你必須自己消滅自己的煩惱和不淨,自己尋找自己的解脫。阿難陀,我涅槃以後,你應精進修學,證得解脫之果。」
「世尊,您不久將尋您最後的解脫嗎?」
「是的,阿難陀。我的兩個大弟子阿羅漢舍利弗和目犍連,都已證入了涅槃。我虔誠的在家信徒給孤獨、柯沙拉瑪莉、威塞珂,以及其他許多人都已去世了。兩年以後,如來就要證入無餘大涅槃。」
「世尊,我原以為,為了普施慈悲法雨於世間,您會常住於世。世尊,人類需要您的服務,您是至高無上的完人。我知道,只要您願意,您能常住世間。世尊,不要入大涅槃!再住世千年吧!」
「阿難陀,你認為我永久不滅嗎?現在,我年紀大了,我的身體如同一個破車。阿難陀,不要難過,不要悲傷,即使我涅槃了,我的教導仍是世間的甘露法雨。我涅槃以後,我的法語仍將是你們的指南。我毫無保留地宣誡了一切法。對那些願意觀察和瞭解娑婆世界眾苦,並希望渡過苦海的人,我揭示了解脫之道。對那些不願渡此岸而希望繼續生存於世間者,我也給他們指出了一條高尚的生活之道。阿難陀,四十三年來,我奔波行走於整個印度,穿過無數個村莊、城鎮和王國,我一直在布道弘法。現在,我老了,不能像以前那樣走路了,吃飯也不如以前了。在寒冬,我也冷得打顫。」
正當佛陀這樣說著,烏德野比丘緊張而興奮地跑了過來,禮拜佛陀以後,說道:
「世尊,提婆達多已死在離這裡不遠的路上。人們都圍在他的屍體前觀看,並紛紛議議他所做的罪業,沒有一個人替他說一句同情話。在他的屍體旁有一副擔架,他的兩個徒弟各坐在地上,眼巴巴地看著屍體。」
佛陀聽到這個消息,沉默了片刻,然後睜開了眼睛,對烏德野說道:
「烏德野,提婆達多從王捨城來見我,尋求我的寬恕。但是,他沒有能見到我,因為他已衰老脆弱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烏德野,我對他目無清規戒律、驕傲自大的本性深表遺憾。這個頑固不化的人,在他病入膏肓、一貧如洗的時候,終於屈服了。」
「世尊,他必須承受他這一生中的罪業,沒有人同情他。我從沒有見過這種悲慘的死相,那怕是野獸的屍體。」烏德野說道。
「儘管如此,我同情他,悲憫他。在他病得嚴重時,他認識到了他所作罪惡的報應。他帶著一顆懺悔的心,來尋求我庇護,如果我能夠救治他就好了。阿難陀,他來找我,渴望得到我的幫助,我要去那裡看看他的屍體。」
「世尊,不要為他而累壞了您自己。還是讓我去吧,看看有沒有什麼應該做的。」阿難陀說道。
「不,阿難陀,我必須去。」佛陀堅持道。
佛陀試圖從座上站起來,但又坐了下去,望著他的右腳,向前伸了伸腿。阿難陀一下子明白了佛陀的意思,他趕忙跪倒在佛前,把佛陀的右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開始按摩起來。
阿難陀輕輕地按摩,佛陀溫和地對他說道:
「阿難陀,我早就告訴過你,我老了,週身血液循環的速度也慢了,四肢無力。當我這個樣子時,你還要我再住世一千年嗎?」
阿難陀輕輕地按摩著佛陀的腳,發現他的腳底皮的表面上有一層發了白的、軟綿綿的皮,這就是佛陀跋涉千山萬水,穿過無數村莊、城鎮和王國,徒步數萬里的結果。阿難陀的眼裡充滿了淚花,他發現,佛陀和腳背一樣柔軟。
「噢!世尊,我明白了,我知道您很衰弱。」阿難陀悲傷地說道。
佛陀說道:
「阿難陀,我確實很衰弱。但是,我的意志堅強,我還可以行走千萬里。我將把我的一切奉獻給人類,直到我體力耗盡,倒下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