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覺者的生涯5
賈雅瑟納.嘉亞闊提亞著
30/04/2018 08:41 (GMT+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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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我的僧團是為芸芸眾生而設立的,並不是專門為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種姓的。

/佛陀

佛陀在毗捨離渡過了雨季和冬季。就在農曆二月的一天,他離開了毗捨離,行化了恆河流域的瑪拉和安歌王國,穿過那爛陀、王捨城蘇輸瑪羅城。此時,佛陀的名聲傳遍了廣大地區,已至喜馬拉雅山和庫茹人捨托,南及卡檁草,西到威題雅的安晚第,東達恆河入口處的晚歌。

一天,提婆達多帶一百多個比丘從王捨城而來,他們都出生於剎帝利和婆羅門種姓。這天,他們就在佛陀居住的宮釋帝寺過夜。儘管佛陀一貫反對種姓制度,但是提婆達多頑固地討厭與首陀羅、吠捨種姓的人來往。他總是千方百計地與國王、貴族和富人交往、拉關係。不久以後,他就建立了一個強大的追隨他的團體。自從他與頻沙羅王的王子阿奢世結交了以後,他的高傲,專橫跋扈越來越使人難以忍受。他以數百僧人的領袖自居,一路從王捨城來到柯沙毗。

****

無論佛陀在哪裡,他的弟子都從不高聲喧嘩,從來不會有聲音從一個房間傳到另一個房間。可是,這天早上,提婆達多來到這裡後,宮釋帝寺院內吵吵嚷嚷聲就響個不停。提婆達多到處尋找著阿羅漢優波離的房間。優波離精通佛法和戒律,素有持戒第一之稱。提婆達多竄進他的房間,不問青紅皂白,一把抓住他的脖子,開始指責起他來,緊緊跟在提婆達多後面的柯卡利可比丘也蠻橫地衝了上來,抱住優波離的脖子,猛地一下把他推出房間,然後又把他拉到大廳。他們指著優婆離的鼻子,大吵大嚷起來。好幾百個比丘睜大著眼,望著他們。

「他是一個阿羅漢,但他改變不了他低賤的本姓,僧眾們,看看這個下等賤民。我們不要再理他了,我們應該痛恨他。」

「朋友,我犯了哪一條清規戒律?即使我有冒犯之處,在你侮辱我之前,你也只可以先告訴佛陀,然後再作出決定。朋友們,既為佛子,就不應該做出如此庸俗的行為。這太不像話了!」

「出家人,即使把你在火爐裡溶化也不能除掉你的不淨。你這種首陀羅人的

劣性是永遠改變不了的。」柯卡利可又大聲嚷嚷起來。

「比丘提婆達多,我要你解釋你為什麼要欺辱我。」阿羅漢優波離說道。

「優波離比丘聽著,你還記得吧?今天早上,你端了一盆水去了盥洗室,而你卻把剩下的水留在盆裡了,是嗎?」提婆達多振振有詞地質問道。

「是的,我記得。不過,我並不知道這是犯戒。我將去詢問佛陀。如果這件事被宣佈是犯小戒,我以後將謹慎小心,不再重犯。」阿羅漢優波離平靜地說道。

「出家人和高等貴族居士也認為這是不對的,那麼像你這樣的阿羅漢犯了以後,這難道還可以饒恕嗎?你為什麼口口聲聲地說是戒律上的失誤?而你卻習慣地在你的房間大小便,和剎帝利種姓的人住在一起,你應該規規矩矩。你用糞便玷污了你的房間,而你卻說這是戒律上的疏忽。但對我們來說,這是對清規戒律不可饒恕的侵犯。」提婆達多放聲大叫了起來。

「我將去詢問佛陀。我將遵守、服從他的決定。」阿羅漢優波離說道。

「佛陀的決定對於我們無足輕重,從今而後,我們與你一刀兩斷。我們要摒棄你,把你當成一個可惡的東西。」提婆達多反駁道。

沒有一個人替阿羅漢講一句公道話。雖然那麼嚴持戒律、精通經律的僧人沒有參與起哄,但是,那些冥頑不化的僧人們卻支持提婆達多比丘。他們繼續把優婆離當作活靶子進行冷嘲熱諷,大肆辱罵。

有一片劈頭蓋臉的噓噓聲和叫嚷聲中,阿羅漢優波羅來到佛陀住處。行禮之後,他就在一旁站立。佛陀問道:

「優波離比丘,誰在寺院內吵鬧?」

「世尊,是比丘提婆達多和他的同夥們。」

「為什麼?」

「世尊,他們是衝著我來的,我因此就找您來了。世尊,我想弄清楚,我是否犯戒了。今天早上,我從盥洗室出來,而把剩下的水留在水盆裡。世尊,以提婆達多為首的比丘認為這是犯戒,對我橫加指買。」阿羅漢優波離解釋道。

「優婆離比丘,這是犯戒。但談不上大戒,不要再犯就是了,提婆達多比丘叫你什麼來著?」

「世尊,提婆達多比丘抓住我的脖子,叫我首陀羅,柯卡利可比丘就這樣叫我。他們把我拉到大廳,把我圍在那裡,咒罵聲如同潮水向我湧來。他們甚至說,無論您對這一犯戒行為作出何種處理,他們都將把我當成犯了大戒的人,把我從僧團中開除出去。」

這時,寺院內又是一陣騷亂。阿難陀正等待著向佛陀報告這場風波。佛陀喊過阿難陀,告訴他把提婆達多和柯卡利可領來見他。

提婆達多和柯卡利可趾高氣揚地來到佛前。提婆達多雖然向佛陀行了禮,但他並沒有站在一旁去,而是筆直地站立在佛陀正前方,右手捏著拳頭。柯卡利可背著手,站在他的身後,他不住地向靜靜站在一旁的優波離瞪著眼。

接著是一陣深沉的肅靜。佛陀安靜地視察著他們的一言一行。提婆達多輕輕地放鬆捏緊的拳頭,放下手臂,低垂下腦袋,然後,然後一步一步地走到一旁。柯卡利可也趕忙跟了過去。在兩個無法無天的僧人行了應行的禮節以後,佛陀對他們說道:

「提婆達多,誰是你的老師。」

「世尊,是你。」

「那麼,提婆達多,你有什麼權利抓著我的弟子,任意擺弄他,辱罵他,甚至宣佈對他的處理。」

「世尊,優波離比丘犯了戒。」提婆達多說著,眼睛望著地面。

「我知道。他無意之中犯了戒,可我並不把這看得很嚴重。但是,提婆達多,你所犯的戒要比這嚴重得多,你想分裂僧團,這是犯重戒。我的弟子們聽從我的勸告,遵守我制定的清規戒律。提婆達多,在你背後之人的誤導之下,你是不是試圖分裂僧團?」佛陀一針見血地質問道。

提婆達多比丘低著頭,望著下方,沒有作聲。

佛陀繼續說道:

「提婆達多,我再對你講一次,我十分明白你的意圖,我知道你想幹什麼。你正受到傲慢的折磨,你有謀私利的動機。你想得到的並不是解脫,而是領導的權利。自從你加入僧團以來,你結交國王、王后和貴族。你是不是在追求以居士身份得不到的世俗利益、權力和名譽?提婆達多,你挾持業已解脫、比你更值得尊敬的優波離,並辱罵他,這不是因為他犯了戒,而是因為他出生於一個所謂的低下的種姓。提婆達多,沒有人因出生而成為首陀羅或婆羅門。只有通過言行,才能看出一個人是婆羅門,還是首陀羅。」

站在提婆達多身後的柯卡利可以為佛陀沒有注意,用手肘推了推提婆達多,給他的頭頭撐腰打氣。提婆達多深深地屏了一口氣,穩了穩身子,然後說道:

「世尊,雖然優波離是一個覺悟的阿羅漢,但是他那種姓的本性卻根深蒂固,他還沒有去除掉他與生俱來的劣性和業障。所以,我們就不得不把他留在盥洗室的水倒掉。」

提婆達多正要住聲,柯卡利可又碰了碰他。提婆達多鼓足勇氣,繼續說道:

「世尊,雖然你把我說成是離經叛道之人,但是,請記住,正是因為我,你的弟子們才能快樂自在地行化於各國之間,不受其他宗教的干擾。我知道,我有強大的追隨信眾,因此許多人嫉妒我,在我的領導之下,你的弟子才能得到保護。世尊,在我倆之間,我門對戒律的準則有分歧。但是外表上,我還是維護、支持你的觀點。」

柯卡利可又一次用手臂推了推提婆達多。

「提婆達多,可卡利可是你指使者嗎?是不是由於害怕,你被柯卡利可用棍子把你趕到這裡來了。提婆達多,你說自己要說的,不要受人的主宰,我將聽你講的一切。」

一顆顆汗珠從提婆達多的前額冒了出來,但是,他還是鼓足勇氣,硬著頭皮繼續說道:

「世尊,為了你的弟子和法教,我應該繼續說下去。由於接受庸俗、骯髒的賤民、殺人犯,好色之徒,以及妓女等加入僧團,我們已經深受其害了。烏德比丘獨自一人去了捨衛城,並和那裡的一個貴族寡婦打得火熱。他們現在正準備舉行合適的婚禮呢。另外一個賤民出生的比丘還與一隻母猴子發生了不正常的關係。我還聽說,一個來自下等種姓的比丘甚至吃大小便。我也知道,有些比丘脫掉袈裟,跑到妓院去了。世尊,我提婆達多應對所有這些弊病負責嗎?還有一個身懷六甲的尼姑住在王捨城中的一個廟裡。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她的懷孕,與我從王捨城帶來的一百多個僧人一點關係也沒有。你為什麼不處理這些事呢?其它宗教徒欺我們,公眾也開始厭惡我們了。世尊,用嚴格的戒律來整頓比丘、比丘尼。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將脫下他們的袈裟,把他們趕出去。世尊,不要自以為你的弟子們都像阿難陀和舍利弗那樣。」

「提婆達多,我在認真地聽你講。我的僧團是為芸芸眾生而設立的,並不是專門為哪幾個高高在上的貴族種姓的。我不主張建立另外一個身穿袈裟的婆羅門部派。我慈悲一切眾生,瞭解那些被誤導的人。我替他們指出了作惡的果報。他們中的許多人從而認識到正確的道路,戒除了一切惡行。只有一小部分人因被引誘而屢教不改,這是由於他們的業障。阿羅漢優波離是一位信心虔誠、持戒嚴謹而得到解脫的比丘。他精通律學,但他尚且難免犯戒,更何況其他的比丘、比丘尼呢?我不以憎恨來整頓僧團,我用慈愛來制約我的弟子。我對他們一貫慈悲為

懷。人總是要犯錯誤的,我總是悲憫他們。佛陀應世,是給這些眾生指明的一條正道,而不是由於憎恨而排斥、拋棄他們。提婆達多,我知道王捨城尼庵的比丘迦葉懷孕的事。我已經指示阿羅漢喬曇彌作了調查,弄清楚是否她在受戒以後才有了不正當的行為。調查證明,在她出家之前她還和她的丈夫住在一起的時候,她就有孕在身了,她是無辜的。你是不是要我把一個到我來裡來尋找避難的母親無情地趕走?提婆達多,由於傲慢和無知,你已經被引入歧途。你與摩揭陀國的阿奢世王子結為朋黨,你得到他豐厚的物質供養,而受其影響,我認為,在傳播和平和道德之音的事業上,你的護法對我弟子沒有任何作用。我的弟子,無貪無瞋,寂靜安詳,語言和善。我知道,我的弟子們也常常受到其他宗教徒的無禮攻擊和譭謗,但這是暫時的事。他們不但誹謗我的弟子,甚至誹謗我,這也不會太久的。提婆達多,真理是我弟子的武器。他們用不著你的權威和保護。人民終究會明白真理的。在此大千世界上,我的教法將會成為痛苦眾生的甘露水。我不想把國王和富翁結集在我的教法下,我不想在他們幫助下傳播我的教法,但是,如果國王和富人們渴望我的道法,我將理所當然地向他們布法傳道。這並不是為了繁榮、昌盛我的教法而來巴結這些人。提婆達多,而你呢?在你朋友阿奢世王子的幫助下,在他王權庇護下,你準備建立一個只有剎帝利和婆羅門種姓僧團。你是否想要來領導這樣的僧團?」

「不,世尊。噢!不,世尊。我仍然還是你的僧團裡的一個比丘。昨天,我從王捨城來時,為了僧團利益,我要向你提出五點建議,世尊,因為你的弟子們生活在村莊和市鎮,所以就很不容易來整肅他們。世尊,我建議,男女出家二眾應該住在森林裡,男女出家二眾應托缽乞食;男女二眾應披由被拋棄的破布做成的袈裟;男女二眾應在樹下參禪打坐;凡是出家人都應戒除肉食,世尊,一旦這些戒律頒布以後,僧團的每一個成員都可以得到制約。」

「提婆達多,受戒以來,你曾住過一次森林嗎?」

「沒有,世尊。」

「那麼,你穿過一件由被拋棄的破布縫起來的袈裟嗎?」

「沒有,世尊。」

「你戒除了肉食了嗎?」

「沒有,世尊。不過,我在樹下參過禪打過坐,並且也托缽乞食。」

「提婆達多,你還沒有做到你宣佈的五戒中的三戒,那麼,你自己想一想,向我的弟子們頒布這些戒律是否合理呢?」

「世尊,一旦你宣佈了這些戒律,我也會遵從的。」提婆達多說到這裡,佛陀接下去說道:

「誰願意遵循這些戒律,可以遵循。但我不想把我的僧團與社會隔絕開來,我的弟子必須與大眾同住。」

「世尊,許多僧人都贊同我的戒律制度,我將把他們組織起來。」

「為什麼?提婆達多,不要分裂僧團。這對你自己,對佛教都不會有好處。這只能給佛教,給你自己帶來災難。」

提婆達多沒再做聲。他禮拜佛陀以後,帶著卡柯利可離開了。

****

在宮釋帝寺院裡,又發生一陣陣騷亂,形勢緊張得可怕。小沙彌羅候羅驚恐不安地跑到佛陀跟前。

「世尊,舅舅好粗暴喲。他大吵大鬧著,衣袖捲得高高的。一大群比丘跟著他,舉著手,捏著拳頭,叫喊著。他們把舍利弗尊者給團團圍住了。世尊,我害怕,就逃了出來。」羅候羅一邊說著,一邊喘著粗氣。

「羅候羅,這些愚昧無知的人將來會痛苦的,同他們講道理是不容易的。他們心存偏見,而又被邪見所迷惑,與其他人一道,同流合污,一起鬧事。他們自以為強大,所以誤入歧途。」

說完,佛陀站了起來,和往常一樣,他寂靜安祥地來到大廳。那裡聚結著一群鬧事的比丘。僧眾一下子安靜下來,鴉雀無聲。那些圍著舍利弗、目犍連的比丘們不由自主地退到一邊。

「提婆達多,這樣大吵大鬧的是什麼意思?好像一群拉著魚網的漁民,一下子圍過來捉魚,叫著喊著,當你們如此吵鬧時,你們曾想過沒有,這會給那些希望追隨你們、並以你們為榜樣的人帶來什麼樣的影響?想一想,他們會怎樣看待你們和我的弟子?你要嚴於律己,不要鬧事生非。這種搗亂的行為不僅會導致你們自己的過失,也會給僧團裡帶來恥辱。五年來,你作為我的弟子,在精神和道德上又得到怎樣的訓練?雖然如此我還是對你大發慈悲。如果你出家是有目的的話,你就努力地去爭取實現它。分裂僧團是不可饒恕的罪惡。你來我這裡是為了尋求解脫。如果你以為你在我這裡得不到你所追求的解脫。如果你以為你在我這裡得不到你所追求的解脫,你完全可離開我。」

「我會走的。但不是我一個走,我將帶走許多尊敬、擁護我的僧人。」提婆達多毫不遲疑地說道。

「提婆達多,這些日子來,你一直試圖這樣做。任何一個人可以自願地來我這裡。同樣地,那些想離開我的人可以在任何時候離開。」

「世尊,我們尊重你的教導,我們也可同樣地尊敬你。但是,我們無法尊敬你的絕大多數僧人。我們準備與你們一道住在這個城裡,所以,國王、貴族和一般公眾可以看到我們與你們僧人不同和區別。世尊,現在,我們將前往城裡的一個清涼樹林,住在那裡的樹蔭下坐禪,穿著糞掃衣,托缽乞食。」

「提婆達多,你願意怎麼辦就怎麼辦。如果你的思想是純潔的話,這種行為就會有好的結果。如果你的思想不純,那麼,這種行為就會帶來不幸。」

第十八章

把水倒在底朝天的船背上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
佛陀

佛陀和往常一樣,準備好去托缽乞食,他對阿難陀說道:

「阿難陀,我需要休息。自從我覺悟以來已經九年,我踏遍了整個中印度的平原,步行了數千里。雖然如此,我從來沒有想到休息,從來沒有感到累,我常住於喜悅和寂靜。現在,我的身子感到很虛弱。即使在六年的苦行中,我也不曾有過這樣的經歷。我希望遠離大家,一個人住在森林裡住一段時間,你們不要來找我。」

「世尊,我知道,你的思想被提婆達多以及他以他為首的僧人攪亂了,一直不得安寧。」

「阿難陀,在精神上,佛陀從來不曾受到干擾。失望和憎恨從來不進入佛陀的心智。不過現在,我在身體上感到疲勞。」

「世尊,不要到森林中去住,還是到其它城市去住吧。世尊,給孤獨長者曾邀請過我們,我們還是去捨衛城吧。」

「如果提婆達多又跟到那裡,我們又怎麼辦?阿難陀,當問題發生以後,逃之夭夭是不能解決問題的。我決定去帕裡勒亞森林,並沒有逃避這些問題的意念。這是當前能解決問題的唯一有效方法,並且我也需要休息。當我不在這裡時,有識之士將會注意到那邪惡的假僧人。他們會把這些人同其他的僧人區別開來。然後,邪惡不法之徒就會開始檢點自己,而從事善德之業。他們自己將會認識到他們的錯誤。不然的話,由於冒犯了大眾,他們將得不到這個城裡的供養,只好到其它城市去。我一再勸告提婆達多和他的同僚,但對於這些頭腦簡單、無知而盲目的人來說,佛陀也是沒有辦法的。阿難陀,把水倒在底朝天的船背上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世尊,帕裡勒大森林是百獸出沒的地方,那裡到處都是殘暴、兇猛的野獸。再說,在那裡,你將得不到一點供養。你會受到日曬夜露的折磨。世尊,我同你一起去,這樣,我可以照顧你。」

「不用了,阿難陀,不會有任何危險的。我會找到一個舒適的地方,並在那裡住下來,以森林的野果為生。阿難陀,不要因被欺負而動搖,依我的教法而住。三個月後,你來找我,並給我帶來有關消息。」


****

自從東方發白,阿難陀就一直走著,沒有休息一刻。他走進了帕裡勒亞大森林。但是,他現在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走了,在一片大岩石叢中迷了路。他沿著一條溪水而上時,他看到一群猴子正津津有地在品嚐著各種各樣熟透了的水果。它們在高大的樹枝上跳來跳去,四周迴盪著一片噪雜聲。在這裡,人類美妙的樂曲聲和鳥鳴聲也變得使人恐懼,就像針刺一樣鑽進他的心頭。漸漸地,他沿著溪水,深入森林。喧鬧聲逐漸消沉下來,這種死一般的安靜,加深了他的恐懼感。他預感到,這是一種潛在的危機,突然,一隻在水邊飲水的小梅花鹿發現他。小動物一陣緊張之後,還是繼續地飲水,然後又怡然自得走走開了。阿難陀希望馬上看到佛陀的住處,他就爬上一個山坡。一隻鸚鵡叫喊著從他的頭頂上飛過了,轉了一個圈子後,朝下飛來,停在靠近他的一棵樹枝上,說道:「祈願人人幸福,解脫苦海病魔。」一聽到這些,阿難陀就樂得如同見了佛陀一樣,他一下子明白過來,這只鸚鵡是從佛陀那裡飛來的。他走近鸚鵡。

「好鸚鵡,佛陀在哪裡?」阿難陀喜出望外地問道。

鸚鵡自言自語地叫了三聲,然後飛上半空,在河流上盤旋了一會兒,又飛了回來,落在原來的那棵樹上,說道:

「朋友,看那!」

阿難陀開始莫名其妙,後來明白鸚鵡在重複佛陀的話。

太陽下山了,黑暗籠罩著四周,阿難陀急衝地沿著河流走著。鸚鵡在前面引著路,每隔一段可見的距離,它就停在一棵樹上用自己的語言叫上聲。偶爾說上一句:「朋友,你餓了吧,請吃水果。」

突然,從不遠處一塊巨石上的蘆葦做成的拱門傳來了佛陀的聲音。

「阿難陀,到這裡來。」

阿難陀立即爬上一個小山丘。在那裡,他看到佛陀面帶微笑、神采奕奕地站在那裡。阿難陀趕緊跑了過去,緊緊地抱住佛陀的腳,他高興得熱淚盈眶。然後,他站了起來,坐在岩石上的鸚鵡首先對他說道:

「朋友,你餓了吧,請吃水果。」

「世尊,多虧了這只好鸚鵡,我才找到這裡。要不是它,我就會在茫茫的森林裡束手無策了。」阿難陀說道。

「阿難陀,它是我我的一個朋友。這些可憐的動物並不像人類想的那樣低下、殘忍。無論你用什麼方法來檢驗它們,它們的心始終如一。我與它們友好、和睦地住在一起。」

阿難陀轉身看了看四周,他看到,在一棵碩大無比的樹蔭下有一個石窟,到處都顯得很自然,無論是高懸於石窟上方的樹枝樹葉,還是地面上的草地都沒有受到任何破壞。佛陀雖然在這裡住了三個月了,周圍環境的新鮮生機並沒有絲毫減弱。

阿難陀又一次驚訝不已地望了望四周。佛陀問道:

「阿難陀,你好像感到很奇怪。你看見什麼了嗎?」

「世尊,您就在這裡住了三個月?」

「是的,阿難陀。」

「世尊,這個地方真可怕。您看,四周都是野獸的蹤跡,現在只不過是黃昏時分,我可以想像,當夜幕覆蓋大地時,這裡又將是怎樣一番景象。」

「阿難陀,你是害怕森林,還是害怕黑暗?」

「我害怕黑暗、大森林以及野獸。在這塊恐怖的地方,哪裡有什麼和平與安寧?」

「世尊,在您的身邊,我不怕。」

「即使在我身邊,黑暗也會降臨。在森林裡也是一樣,這裡有數不清的野獸。阿難陀,透過黑壓壓的灌木叢,你看見了什麼嗎?」

阿難陀看了看四周的森林,由於害怕,他向佛陀靠了靠。

「怎麼了,阿難陀?」

「世尊,在陰森的森林中,恐怖正向我們襲來。我被這種恐怖包圍起來了,兇猛的野獸向我們張牙舞爪。」

這時,一隻母豹領著一群小豹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它們低著頭,挾著尾巴,繞著佛陀轉了起來。阿難陀就像一個小孩似的,嚇得渾身篩糠似的顫抖起來。不一會兒,母豹領著小豹在佛陀四周轉了幾圈以後,就躺在旁邊的一塊岩石上,眼裡閃動著光芒,仰望著佛陀的臉。阿難陀還可以聽到小豹吸奶發出的微弱、模糊的聲音。

「阿難陀,你害怕嗎?」

「世尊,我現在雖然不害怕了,可是,我的大腦卻紛亂不堪。我覺得,我應該馬上從這裡溜走。周圍還有許多其它更危險的野獸。在我一生中,我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恐懼場面。石窟裡可能比較安全吧。噢!世尊,我們去那裡面吧。這樣才能使我的大腦得到一點安寧。」

「阿難陀,不要害怕。這裡的野獸不會襲擊你的。如果你果真希望的話,我們就進石窟吧。」

阿難陀緊緊地跟著佛陀,漸漸地走近無花果樹下的石窟,洞裡一片黑暗。可是,他驚訝地看到裡面有一線光亮,給昏暗的石窟帶來光明。這不是一盞油燈,而是一塊寶益石。在這裡閃閃發光的寶石旁,盤曲著一條巨大的眼鏡蛇。佛陀微微地低著頭,跨進洞口,坐到一個石凳上,望著阿難陀。

「阿難陀,進來啊。」佛陀說道。

「世尊,裡面有一條劇毒無比的眼鏡蛇王。」阿難陀戰戰競競地說道。

「那麼,你再看看外面吧。」佛陀又說道。

「世尊,我看到外面有只兇猛的野熊。裡裡外外都是同樣的危險。」

阿難陀的聲音顫抖起來。

「阿難陀,聽著,雖然它們是畜生,但是它們十分瞭解我,我對它們廣施慈悲,我慈祥的目光給它們帶來和平與安寧。當它們和我在一起,被我的眼光所征服時,它們就不會傷害任何人。你也給它們施與至高無上的慈愛,一心念善,努力爭取和它們做朋友。這樣,你的害怕、疑慮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蕩然無存。和它們住在一起,你將會快樂。阿難陀,到這裡來坐下。我想聽聽來自柯沙毗的有關消息。」

阿難陀小心翼翼地來到佛陀跟前,望著寶石光輝照耀下的佛陀的臉,說道:

「世尊,提婆達多和他的同伴弟子們已經離開了柯沙毗。他們好像又回到了王捨城。」

「阿難陀,人們對其他的僧人有什麼看法?」

「世尊,就在您隱居這裡的一個月,人們一般都喜歡、支持提婆達多和他的追隨者。他們認為我們不虔誠、不可靠。他們不願意和我們來往。這是由於人們也贊同、擁護提婆達多提出的戒律制度。世尊,第一個月間,我們孤獨無助,柯沙毗城裡的人拒絕給我們供養。老富翁宮釋也似乎站在提婆達多那一邊。當我們在城裡得不到供養,我們就到城外去,他們無論在哪裡看到我們,就大肆辱罵我們。但是,我們從來不還口,正如您所關照的那樣保持沉默。這一個月結束時,人們開始憎恨那些僧人庸俗的行為,他們很讚賞我們嚴明的戒律和威儀,議論紛紛,說你來森林裡住,就是由於他們那些丟人現眼的行為造成的。於是人們邀請我們到他們家裡去受供養。當我們在街上乞討時,他們都爭先恐後的把我們的缽裝得滿滿的。他們開始詢問起來,三番五次地要求我們請您回城。」

「阿難陀,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虛假只能在短時間內掩蓋真理。如果我們的指導思想正確的話,我們就不會犯錯誤。因為,我們的武器是真理。阿難陀,這對無知和嫉妒成性的提婆達多,及其他的僧人是第一次打擊。他們還會反擊的。但願我的弟子們具有堅定的意志,頑強地忍耐所有障礙。總有一天,提婆達多必將面對真理。阿難陀,我將回到柯沙毗。」佛陀說道。

到處是夜裡出來活動的野獸。但是,他們一點聲音都沒有,連樹枝折斷的聲音都沒有,偶或聽到微風拍打樹枝的聲音。當整個森林被昏暗覆蓋時,洞口裡卻變得越來越明亮。這時,佛陀已深入禪定。一路旅途勞累的阿難陀,面朝佛陀,以他的衣物做枕頭,香甜地睡著了。

****

那一夜,阿難陀斷斷續續地時睡時醒,但是到了早晨,他就沉睡起來。當他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

當他走出山洞,外面的景色使他驚呆了。一群猴子手裡拿著、嘴裡叼著各種野果,爬上了小山丘。一隻猴王走在最前面,中間是一群腰裡挾著小猴子的母親、後著跟著的是一大批成年的大猴子,最後,走過來一群年老衰弱的老猴子。晨光下,佛陀坐在岩石之巔,向它們打著招呼。他的缽就擺在他的跟前。猴子們一個接著一個走了過來,用它們帶來的水果把佛陀的缽裝得滿滿的。然後,它們就在距佛陀不遠的地方坐了下來,好似一群虔誠的信徒。

缽被裝得滿滿的,各種各樣的水果如芒果、野橄欖等擺滿了一地。佈施儀式以後,佛陀看了看坐在四周的信徒,然後,他走到每一隻猴子面前,慈愛地對它們講著話,撫摸著它們的頭。阿難陀看到,猴子們一個個捧著佛陀的手,把自己的手放在佛陀的手上。當它們接受完佛陀的祝福,猴子們又悄悄地走開了,爬上樹枝,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佛陀。

阿難陀默默地觀看著,一直等到猴子們離開,他被深深地感動了。他走到佛陀前,懷著無限崇敬的心情,恭恭敬敬地禮拜了佛陀。

「世尊,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奇跡,也沒有聽說過。我簡直不敢相信我自己的眼睛。帕勒裡亞大森林裡的野獸比人類還要虔誠。」

「阿難陀,帕勒裡亞大森林裡的野獸與其它地方的野獸一樣,只不過它們現在被馴服罷了。從而,它們比其它地方的野獸更忠實。與這些朋友住在一起確是一件快樂的事。同樣地,它們也因和我在一起而快樂。阿難陀,住在帕勒裡亞的這段日子,我的精神最為愉快、輕鬆。即使在我的家鄉迦毗羅衛國,我也沒有感到如此的快樂。」

「世尊,我也同樣感到十分快樂。一個人可知快樂地與這些朋友生活在一起直到死亡。」

鸚鵡又飛回來了,嘴裡嘰嘰喳喳地叫著什麼。然後,它就在離佛陀不遠的一塊岩石上停了下來,說道:

「願一切眾生幸福,解脫苦惱病魔。」

然後,它又說道:

「朋友,你餓了吧,請吃水果。」

阿難陀忍俊不禁,大笑起來。他伸出手,靠近鸚鵡。鸚鵡立即跳到他的手上。它又說道:

「朋友,你的孩子好嗎?去餵養它們吧。」

「世尊,鸚鵡重複的是你的話吧?」阿難陀問道。

「是的,阿難陀。它只能用自己的語言來表達。」

說著,佛陀從缽裡抓起一把摩羅果,擺在石頭上,對鸚鵡說道:

「朋友,請吃摩羅果。」

鸚鵡立刻從阿難舵手裡跳了來。它嘰嘰喳喳地叫了幾聲。然後它一邊啄著摩羅,一邊說著:

「朋友盡可能多吃一點,帶兩個給孩子。朋友,吃摩羅。」

****

佛陀收拾好他的衣缽,開始動身離開森林了。一路上,一群群猴子依依不捨地跟在後面,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發出一陣陣依戀的聲音。它們跟著走了好幾個時辰,一直把佛陀送到森林邊。這時,佛陀停了下來,轉過身,對猴子們作了一個手勢。

「孩子們,別再送了。」佛陀說道。「沒有比你們的家鄉更幸福的地方了。願已經皈依佛陀的你們萬事如意。我走了

母猴子忘記抱有腰裡的小猴,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佛陀。它們靜靜地吊在下垂的樹枝上,憂鬱、惆悵地望著佛陀,一直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遠方時,它們才不約而同地發出一陣陣悲傷的啼叫。

突然,那只鸚鵡發出一陣尖銳、刺耳的喊聲,一下子飛了過來,然後又迅疾地飛走,尋找佛陀的蹤跡去了。

第十九章

不執著一事一物,也不被一事物所束縛……無牽無掛,這就是求證極樂的唯一途徑。

/佛陀

位於恆河旁的柯沙毗城南一百多里的地方,就是捨衛城。此城就坐落在喜馬拉雅山腳旁。捨衛城與柯沙毗之間有一條寬廣的通道。就在證得無上正等正覺的第九年,佛陀一路傳法,花了四年的時間,沒走寬廣的大道,而是穿過西部巴特羅的大小村莊和市鎮,沿著恆河而上。在成道後的第十三年,佛陀又順著雅姆娜河岸,朝庫魯特羅走來。這天,佛陀又穿過哈斯帝那布拉古城的廢墟,信步來到一婆羅門村莊。

這時,一個婆羅門走了過來,仔細打量著佛陀。然後,他又走上前來,從頭至腳又觀察了一番。然後說道:

「公子,你的神色光采照人,有偉人相貌,具備聖人的寂靜之智。公子,請聽我說,我有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兒,和你正好是天生的一對。你是他合適的丈夫,她是你理想的妻子。請跟我到家去,我就把她交給你。」

佛陀平靜地說道:

「婆羅門,我不走回頭路。再說,我是一個出家人。」

「公子,與高貴的王子相比,你的比丘裝束更具有魅力。高貴的公子,你還年輕,像你這樣的年輕人為什麼要信奉苦行主意?如果你看到了我的女兒,你肯定會扔掉你的袈裟和缽具,你會被她的美貌迷他。不然的話,你就等一會兒,我現在就回去,把她著實打扮一番帶她來見你。請你等一會兒。」

「既然如此,我等好了。」佛陀說道。

婆羅門摩甘蒂耶匆匆地朝家裡奔去,他還不時地回頭朝後望著。到了家門口,他已累得喘不過氣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能開口講話,大聲聲地他妻子說道:

「老太婆,我給女兒找到了一個好丈夫。他具有偉人相貌,是我有生以來見到最好看的人。他現在就在路口,快讓女兒準備好。」

「何必如此大驚小怪的。」妻子說道。「你為什麼不把他叫到家裡來?我的女兒可不是一個賣不掉的廉價商品。你不是瘋了吧?我怎能把我的女兒隨便交給一個流浪者?你去把他叫到家裡來。」

「這像什麼話?世界上有的是男人,難道我還認不出他們?如果我的相術確實可靠的話,他是我見到過最偉大的人。在路途中,他是不會往回走的,他已走過了我們的家門,所以他不會走回來的。還是因為我誠懇的請求,他才等在那裡。快把女兒打扮好,不要再囉嗦了好不好?」婆羅門懇求道。

女兒在一旁饒有興趣地聽著她父母的對話。

「不是你一個人知道觀相術,我也知道。他長的怎麼樣?」婆羅門的妻子問道。

「老太婆,我如果和你如此地磨蹭下去,他可能就不等了。要是這樣的話,我們搬到屋子裡的金銀財寶就從我後門跑掉。快叫女兒準備好。你也和女兒一起去看看我們未來的女婿。那時候,你將明白我所說的一點不假。」婆羅門重複道。

丈夫和妻子精心打扮好他們的女兒。女兒摩甘蒂耶是庫魯薩特羅最美麗的少女。他們一路朝佛陀留步的地方奔來,可是他已不在那裡了,他留在塵土上的腳印向路旁的一個岔道上延伸過去了。婆羅門的妻子認真仔細地觀察起佛陀留下來的腳印。

「老頭子,這不可能是一個普通出家人的腳印,這些是高貴的修行者的腳印。婆羅門的妻子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不要盡說些廢話。當這位偉人見到我們的女兒後,他會被我們女兒的美麗所吸引,他將立即扔掉缽具,脫掉袈裟。過來,快走。」婆羅門說道。

婆羅門跟著腳印找下去,發現佛陀正坐在路旁不遠的樹蔭下,他迫不及待地奔了過去,說道:

「公子,請看,我把她帶來了,快睜開你微閉的眼睛,你曾見過能和我女兒相媲美的姑娘嗎?」

摩甘蒂耶的眼光一觸到坐在樹蔭下的佛陀,她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她被佛陀深深地吸引住了。正如她父親所說的那樣,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英俊的人,一陣由慾望產生的害羞襲上心頭。帶著少女特有的聰穎、狡黠,她故意賣弄各種風情,心中萌生起無數個愛情的期望。她走了過去,抓起她母親的手。這時,婆羅門講話了:

「公子,請瞧,我的女兒,有足夠的功德福報,能成為統治四方天下的轉輪聖王的王后。當你成為一個居士時,你也會功德圓滿,享有轉輪聖王的榮華富貴。金貨得擺在金盤裡。現在,我整個庫魯薩特羅最漂亮、最賢惠、最幸運、最有福報的年輕小姐奉獻給你。說話呀。」

年輕的少女,內心充滿了害羞和慾望站在一旁,兩眼緊緊地盯著地面。

「婆羅門,這兩位女士,哪一位是你的妻子?哪一位是你的女兒?」

「公子,你為什麼問這些不必要的問題?即使是瞎了眼的傻瓜也能一眼分辨出我的妻子和女兒。」

「不,婆羅門,我詢問我必須問的問題。我不能分辨她們,她們身體的各個組成部分都相同無異。所以我怎能區分她們?」

「公子,我的妻子就是那個和我一樣衰老龍鍾的女人。而我的女兒,她卻是一個苗條嬌嫩的妙齡女子,美麗純潔得像藍色的百合花。」

「即使是這樣,也沒有足夠的線索使我瞭解她們。」

「公子,你是不是因為看到我的女兒的倩影就失去了理智?站在你右邊的是我的妻子,站在她身後,那位楚楚動人的小姐就是我的女兒。」婆羅門說道。

「婆羅門,現在我認出他們了。我弄清楚了,在她們之間只有年齡的差異。但是我看不出哪個漂亮,哪個醜陋。婆羅門,三四十年以前,你的妻子長得怎樣?」

「公子,那個時候啊,她是同我女兒一樣美麗動人的少女。」

「那麼,婆羅門,你能告訴我,三四十年以後,你的女兒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我想,和我妻子一樣,她會成為一個醜陋的老太婆。」

「婆羅門,那個時候,你和你妻子又會什麼樣子呢?」

「再過三四十年,我和我的妻子很可能已經死了。」

「婆羅門,你現在已經進入暮年,想一想你在年輕時,同你妻子親吻、擁抱、嘻戲、玩耍等事,你現在已經老了,你怎麼看待你過去做的這些呢?」

「那些是毫無意義、愚昧輕薄之事。每當我想起這些往事,我就會產生一種慚愧羞恥感。我不能快樂地回想我的年輕時代。」婆羅門說道。

「通情達理的老婦人,我對你說」,佛陀兩眼注視著婆羅門的妻子,說道:「人生的病老是與生俱來、不可避免的。如此愛執地輪迴於生死之中,又有什麼目的和意義呢?」

婆羅門的妻子誠摯地說道:

「尊者,我毫無目的地生活著,但我卻有責任。在我的女兒嫁給一個合適的丈夫以後,這樣使她的前途得到保障,那時,我的責任也就了結了。我的包袱就是我兒女,我丈夫叫我把她帶來交給你。但是,尊者,看了你的腳印以後,我就知道,你是一個遠離世間娛樂、無貪無瞋的聖人。所以,我也就不指望我女兒的這樁婚姻了。」

年輕的摩甘蒂耶,一直凝神注視著英俊的佛陀,她正編織著未來的美夢。當她聽到她母親的最後一句話,她心頭突然一陣劇痛。這種痛苦產生了一種受辱感,由於受侮辱,兩行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大慈大悲的佛陀友善、溫和地對她說道:

「小姐,貪慾是痛苦的根源。不要有貪慾,不要有愛執。望著我寂靜的臉,你的愛慾之念就不會升起,純潔的喜悅就會充滿你的身心。小姐,你才十六歲,我已經四十九歲的人了,我的年紀比你大三倍。小姐,我過著修行人的清貧簡樸的生活,以乞討為生。我曾有一個善良,賢惠和你一樣美麗的妻子。我曾過著王子般的生活,後來,我拋棄了世間的一切以梵行為生。我已覺悟了真理,行化於整個印度的山村、市鎮,傳播解脫之道。」

這時,兩眼一直緊緊盯在地上的那個少女,猛地揪散戴在頭上的花環,用力摔在地上,像一個發了瘋的女人,奔回家去了。

婆羅門夫婦吃驚地互相望著對方。佛陀彬彬有禮地繼續對他們說道:

「婆羅門!看到了色慾的本質了吧。你們的女兒,情慾深重,她不能歡歡喜喜地望著無愛無執的臉。她希望佔有我,渴望得到我,擁抱我。當她無法實現這些時,她就憎恨我。婆羅門,這就是貪愛的本質。她第一眼看到我時,她就產生了愛念,她比你們做父母的更愛我。但在後來的一瞬間,由於敵意,她恨我入骨。朋友,人們由於貪、瞋、癡而犯錯誤,出於對生存的貪求,眾生輪迴生死,陷入世間的欲流之中。如果說,這就是人類生存的規律,那麼,眾生輪迴於生死又有什麼意義呢?猶如漂浮在水面上的鮮花不為流水所著,同樣地,我常住寂靜,不執著一事一物,也不被一事一物所束縛。你們也爭取做到這一點,無牽無掛,這就是求證極樂的唯一途徑。」

「世尊,我們的女兒成為我們認識此娑婆世界本質的象徵。世尊,等我們把女兒托付給我們兄弟照顧之後,我們夫妻倆就來加入僧團。世尊,請教授我們解脫之道,你傳授的道才是正道。」說著,婆羅門雙膝跪倒。

婆羅門向佛陀行禮之後,讓過一邊,他的妻子也五體投地地禮拜了佛陀。

****

佛陀離開了庫魯薩特羅,渡過雅姆娜河,來到拘羅王國。一天,當他走在一塊肥沃的田地同花園相間的小路時,一個骨瘦如柴的老農夫,一邊哭一邊朝他跑

了過來。老農夫望著佛陀的臉,心中升起一線希望。他雙手合十到前額,向佛陀行禮。

「朋友,什麼事使你如此傷心?」

「世尊,我是一個農夫,有三條耕牛,我把它們看成是我的子女,我的生活全依賴它們。可是,世尊,婆羅門烏德多薩裡說是為了祭祀,硬把我的三頭牛搶走了。我知道,你是一個神通廣大的聖人。世尊,詛咒那個奪走了我三條牛的婆羅門烏德多薩裡羅!」老農夫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道。

「朋友,難道婆羅門烏德多薩裡羅沒給錢買你的牛?」佛陀問道。

「沒有,世尊。好像牛是他們的,而我只不過是替他們保管牛的,他們甚至沒徵得我的同意,不問青紅皂白,解下在柱子上的牛,拉起來就走。」

「朋友,他們只拉走了你的牛?」

「不,世尊。除了老牛以外,他們搶走了本村窮人的所有耕牛。」

「朋友,那麼,為什麼不到國王的官員處去伸冤,爭取把牛要回來呢?」

「世尊,這有什麼用?為了祭祀,婆羅門得過國王的旨意,他們可以拉走所有歸於農耕者的牛羊。世尊,詛咒這個該死的婆羅門烏德多薩裡羅,把他的頭劈成七塊。」老農夫越說越激動,他無法控制自己對婆羅門的憤恨。

「朋友,你到底要什麼,是你的牛?還是對婆羅門的詛咒呢?」佛陀故意問道。

「世尊,如果能要我回我的牛,我就不要其它任何東西了。」

「那麼,你領我到婆羅門烏德多薩裡羅那裡去,我將替你要回你的牛。」佛陀說道。

農夫擦了擦眼淚,走在前面引路。他們來到婆羅門烏德多薩裡羅的住處。祭祀場的樹樁上綁著五百頭公牛、五百頭奶牛、五百頭山羊,五百頭綿羊。婆羅門烏德多薩裡羅正襟危坐在一把椅子上,對忙著祭祀的奴僕們,指手劃腳地發號施令。農夫不敢進祭祀場地,在很遠的地方他就停住了腳步,一眼就在牛群裡認出了他的三頭牛,他傷心地望著它們。

婆羅門烏德多薩裡看見一個出家人徑直朝他走來,由於心情不佳,他不願見任何來人,就不以為然,仍坐著沒動。但是,當佛陀漸漸走近時,他突然感到他坐的椅子著火似的,趕忙站了起來。佛陀來到他眼前,他立刻端來一把椅子在佛陀面前,請佛陀坐下,然後,雙膝不由自主地跪倒佛陀前,恭敬地禮拜了佛陀。

「尊者,你好似一尊威風凜凜的天神。當我老遠第一眼看見你時,我還想叫我的撲人把你趕走。可是,當你走近時,我卻無法繼續坐在我的椅子上。我只禮拜天神、梵王和拘羅國王。但我現在卻跪在你的面前,你看起來比我還要偉大。」

「婆羅門,你果真這麼認為嗎?」

「是的,尊者。」

「婆羅門,你有多少財富?」

「尊者,我的財富多得無法計算。我名聞遐邇,我有皇家的贊助和保護。」

「婆羅門,讓我們這樣來估計一下,你的財富比綁在祭祀場上牛羊價值的總數高多少倍?」

「尊者,不止千萬倍。」

「婆羅門,這樣說來,我比你更富有。」

「確實如此,尊者。」婆羅門附和道。

「聰明的婆羅門,釋放綁在祭祀場上可憐的牲口,把我綁在一個椿子上,用我的血來祭獻天神。當你貢獻了更有價值的犧牲品後,你將得到天神的更好保護。你聽到了這些牲口淒慘、悲哀的號叫了嗎?割斷它們的脖子,血染祭場,你又會得到什麼樣的福報呢?你說給我聽聽。舉行如此殘忍野蠻的祭祀,你又會從天神那裡得到什麼樣的利益呢?我可以告訴你由此而產生的後果。聰明的婆羅門,這些千萬頭無辜的牛羊,猶如農民的子女,對農民有很大的幫助。而你卻無緣無故地屠殺它們。這樣,你妨礙了農田耕種,必然會引起饑荒。為了祭祀用的樹椿和帳蓬,你們大肆砍伐森林,破壞了自然環境,所以大自然就會及時行雨。成千上萬為你效勞的奴僕終究會因肆意屠殺的惡業,死後墮入地獄。聰明的婆羅門,假如有的話,請你舉個例子,證明這慘人無人道的祭祀給哪個國家、哪個民族,帶來哪些利益?」

「尊者,用來作犧牲的動物死後會升天堂,這不是惡。」婆羅門說道。

「婆羅門,你舉行祭祀是為了送這些動物上天堂,還是為了你自己獲得利益?」

「尊者,這兩方面都有。」

「婆羅門,你有子女嗎?」

「有,尊者。」

「你希望把他們送到天堂嗎?」

「是的,尊者。」

「這樣的話,婆羅門。如果被用來祭祀的牛羊會升天堂,你為什麼不把你的

子女綁在樹椿上,割斷他們的脖子呢?」

婆羅門久久無言以答,最後說道:

「尊者,自古以來,國王、貴族以及博學多問的婆羅門都舉行祭祀活動。祭祀以後,國家興旺強盛,人民健康快樂,名譽和財富廣積有餘,國王會成為凱旋的得勝者。」

「聰明的婆羅門,那些高聲念頌祭祀文的人,是那些以祭祀為職業的婆羅門,而你卻盲目地追隨他們。假如說,敵對雙方發動了戰爭,兩國國王都舉行大祭,但事實上,只有一方會贏得勝利,而另一方必然失敗。這樣的話,戰敗國王的祭祀結果是什麼呢?你能振振有詞地說,由於祭祀,得勝的國王取得了勝利嗎?仁慈友愛的神不會贊同以屠殺生命的方式而舉行祭祀的。」

「那樣的話,尊者,什麼才是我能給予神的最好奉獻呢?」

婆羅門帶著一種鬥敗的語調問道。

「婆羅門,你能給神的最好奉獻,就是釋放這些被綁在樹椿上等死的牲口。」

「尊者,我可以這麼做,但是,從今以後,我在婆羅門社會的地上就沒有了。他們將會憎恨我,侮辱我,甚至摒棄我。」

「婆羅門,從執迷不悟之徒中得到的利益又有何用?你對這些可憐的牲口開恩示情以後,慈善之人定會尊敬你,你將得到仁慈天神的賜福。」

「尊者,既然如此,我就釋放為祭祀而準備的所有牲口。」婆羅門說道。

隨著婆羅門烏得多薩裡的一聲令下,所有被綁在椿上的牛羊全部被解開,它們一下朝四面八方逃命而去,不敢在祭場停留片刻。那個窮農夫的三條牛一直眼巴巴地望著它們的主人,當它們被解開之後,它們像箭似地奔到它們主人身邊,不住溫柔地鵨舔著他的身體。

佛陀對婆羅門說道:

「婆羅門,你看,剛才還在恐懼中掙扎的牲口,一旦獲得了自由,跑得多歡快呀。你是一位善德之人,你做了一件大功德,你將會快樂,幸福。」

「尊者,像那獲得自由的牲口一樣,我也獲得了解脫,一切邪念和迷信卻從我身上消失得無影無蹤。尊者,你到底是誰?」

「善良的婆羅門,我是喬達摩佛陀。」

第二十章

猶如飛鏢彈回,他們會自傷其身。

/
佛陀

一聽說佛陀正從薩訶突來捨衛城,百萬富翁給孤獨老人趕忙召集傭人,命令他們用旗織和綵帶,把佛陀必經之地裝飾一新。然後,他又同烏德野比丘一道,乘著馬車前去迎接佛陀。烏德野坐在給孤獨身旁,他是阿羅漢摩訶迦葉剃度出家的弟子,獨自一人來到這氣候宜人,美麗迷人的捨衛城。現在,他是城裡祁陀寺的當家師。此寺是富翁給孤獨長者花費千金建造起來的。現在,他與富翁一道,前往迎接佛陀。一路上,他滔滔不絕地用浮想聯翩的詩句來讚美佛陀。

「師父,佛陀一定離這裡不遠了,我們最好還是下車步行。」

「我可以看見佛陀還在四五里以外的地方呢。」烏德野比丘說道。

「師父,你怎麼知道的?」富翁驚訝不已地問道。

「富翁,三界之中,唯佛陀最為珍貴。他是一位不可思議的聖者。當他行走時,在他的前方,自然飄拂起陣陣美妙的芳香,細雨濛濛,塵土不揚。他所經之地微風送來朵朵鮮花,鋪平道路,這樣,他可以安詳、舒暢地在上面行走。他每走一步鮮花自然開發,襯托起他的雙腳,天宮諸位神仙載歌載舞,演奏起一曲曲美妙的仙樂。」烏德野越說越激動興奮。

「師父,你見過佛陀嗎?」

「沒有。但是,我比其他見過佛陀的人更能描述佛陀。」

「師父,你也許是他的兒子,但迄今為止,你還沒有見過他。我曾在王捨城的竹林精舍見過佛陀,我也聆聽過他的說法。但是,我卻沒有見過任何你所描述的奇跡。他給我的印象,他是人類世界中最偉大的人。這完全是言行威嚴、教法超群的原故,這並不是眾天神為了榮耀他而變現的誘人之術。不要用美麗的詩句來讚美佛陀,如果你喜歡的話,你可以去對那些愚昧而虔誠的老太婆去說,我可受不了聽你的這些頌詞。」

富翁這樣說道,烏德野比丘不再作聲了。他絞盡腦汁,想說出兩三件事來掩蓋自己的尷尬。

****

尼干若提子尊者在王捨城住了一段時間以後,現在走在前往薩柯突的途中。

一路上,烈日當空,塵土飛揚。但他卻赤著腳,光著頭,祼著身體,悠閒自在地走著路,他和給孤獨他們朝同一個方向走去。在很遠的地方,給孤獨一眼就認出了這位聖潔的王子。當他來到尼干若提子身邊時,富翁把車停了下來,自己從車裡跳了出來,恭敬地朝這位聖修者拜了三拜。尼干若提子停了下來,站在滾燙的路面上,伸出手,祝福了富翁。

「尊敬的先生,喬達摩佛陀馬上就要到王捨城了,我現在去迎接他。外面太熱了,我想請你乘我的車子。」富翁說道。

「貴人,不用了。我並不在意不舒服,我們出家人適合走路。再說,我也習慣了。」

「那麼,尊敬的先生,我就先走了。」

「貴人,願成功永遠伴隨著你!」尼干若提子尊者說道。馬車慢慢地移動了,一直等走過了這位聖者才加快了速度,馬車離尼干若提子已經很遠了,但富翁還是若有所思地回頭看著他。烏德野比丘對他如此多禮於尼干若提子大為反感,覺得十分不快。他以蔑視的口吻說道:

「富翁,你為什麼還要理會這個從事歪門邪道的祼體行僧?對他表示尊敬就是對我們喬達摩佛陀的侮辱。」

「師父,佛陀在什麼地方說過,尼干若提子以及其他宗教領袖不應受到尊敬?」

「沒有,富翁。不過,只有在佛陀那裡,我們才能得到最高真理。我們只須緊緊地跟隨他。我們也必須只尊敬他。」

「師父,這是你的見解,這並不是佛陀的思想。布蘭迦葉說,毀壞和屠殺無功過、好壞、善惡之分。佛陀對此也只不過評論說,布蘭迦葉的嘴就像河裡張著口的捕魚網。但是,他並沒有蔑視其他宗教領袖。他說,我們應該尊敬那些值得尊敬之人。如果說,佛陀只標榜抬高自己及其教法,而輕視小瞧其他宗教導師,那麼,我就不會為他耗費百萬家財,我就不會如此隆重地來迎接他了。」

比丘烏德野又一次沉默不語了。這時,一團黃色的光耀出現在遠方烈日烤曬的大路上,雖然還有好遠,但是富翁知道,那一定是一位穿著袈裟的僧人。他趕忙叫馬車徐徐而行,目不轉睛地望著黃色的影子。烏德野比丘從車上站了起來,雙手合十,低著頭,說道:

「富翁,佛陀通常有一批弟子隨行,他不會一個人獨自行走。我想,那一定是給我授戒的阿羅漢摩訶迦葉,他的樣子同佛陀相似。那不是佛陀。」

「師父那你就像剛才遇到尼干若提子一樣,留在車上好了,我可要下車步行,前去迎接佛陀。」

富翁和車伕下了車,朝前走去。他看見,富翁恭恭敬敬地高高舉起合掌的雙手,一步一步朝前走去。烏德野比丘看不到鮮花從佛陀走過的路上升起,看不到覆蓋塵士煙灰的濛濛細雨,也聞不到微風送來的縷縷芳香。但他卻看到一張無與倫比的臉。

這張臉給他的眼睛和身心帶來了無限的喜悅和快樂。他趕忙站了起來,跳出馬車,奔向佛陀。

****

佛陀繼續朝捨衛城走來。烏德野比丘緊緊地挨在佛陀身旁,富翁跟在佛陀身後,他的內心充滿了無比的喜悅,說道:

「世尊,火熱的太陽無情地燒烤著我,但在你的身旁,我並不感到疲倦和炎熱。你的身影使我感到愜意、愉快。一見到您,我就無憂無慮,煩惱頓消。我不記得曾有比今天更快樂的一天了。」富翁的話音剛落,尼干若提子尊者就從蜿蜒曲折的小路上,朝他們走來。

當他一想到,兩位同時誕生於印度的偉人將不期而遇,富翁突然感到一陣輕微的激動,他以為佛陀不知道走過來的是誰,他就趕緊跨上幾步,低聲告訴佛陀來者是誰。

「富翁,我雖然以前沒有見過他,但一見面,我就認出來了。」佛陀說道。

一步一步地,兩人的距離越拉越近,富翁的心情也越來越緊張、興奮。烏德野比丘帶著不屑一顧的神色,瞧著從路右邊走過來的尼干若提子尊者。只見他,雙手捧著飯缽,遮住了下身。兩位聖人迎面走過,默默無語。烏德野比丘清了清喉嚨,諷刺地哼了三聲。

佛陀立刻站住了,喊道:「烏德野,過來。」

「世尊,……」烏德野一怔,由於害怕,他的身子彷彿矮了一截。

「無知空洞之人,你狂妄自大侮辱了尼干若提子尊者,這樣做,你也侮辱了自己的老師。空虛之人,快去請求他的原諒。」

烏德野比丘頓時汗流滿面,低垂著腦袋。他趕忙來到尼干若提子尊者跟前,雙膝跪倒在地,嘴唇不住地顫抖著,似乎要說什麼,但又說不出來。尼干若提子


伸出右手,向這位比丘表示了祝福。富翁一聲不響地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他完全被這兩位受人尊敬的偉人深深感動了。他又一次禮拜了佛陀,然後說道:

「世尊,我心悅誠服地敬佩您高風亮節,我拜倒在您的腳下。世尊,尼干提尊者也是一位偉人,我要對他表示我的致意。」

說著,富翁趕忙起身,快步朝干若提子尊者跑去。

****

捨衛城裡,沒有比祁陀寺更熱鬧、擁擠的地方了。這裡一天到晚,人山人海,聚滿了善男信女。許多市民聆聽了佛陀及其弟子們的說法之後,都成為佛陀的虔誠信徒。可是,那些以前一直受到人們供養和禮拜的外道,卻變得煩惱不安來。他們的修道院從此冷冷靜靜,不見信徒的影子。

一天早上,從祁陀寺的池塘邊,突然傳來了一陣陣喧嘩騷亂聲。幾個外道僧人及其信徒正在起勁地挖著什麼。阿難陀走了過去,想打聽一下為何如此吵鬧。突然,一個粗魯莽撞的年輕人朝他衝了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手,連拖帶拉地把他帶到一具屍體前。這是一具剛從地下挖出來的一個漂亮女子的屍體。那人指著屍體,陰陽怪氣地說道:

「這是什麼?」

「一具女人的屍體。」阿難陀迷惑不解地答道。

「在你看到以前,我們也看到了這是一個女人的屍體。可這具屍體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那年輕人叫喊起來。

「朋友,我不知道。」阿難陀說道。

「你這樣對拘羅國王說去。如果你有能耐的話,你還可以救你一條命。你們教化這位來聽你老師講經說法的婦女,其方法可真不簡單!告訴你,這是輸德裡的屍體,她就是那個不管白天黑夜,經常進出祁陀寺的美婦人。昨天夜裡,不就是你們把她拉進廟裡的嗎?你的老師和你們好多人凌辱了她,從而置她於死地。她死了以後,不又是你們偷偷地把她埋了起來?」那個人繼續敞開嗓門,大聲叫喊著。

「出家人,這個被害死的婦女原是我們的一個女修道士。她被你老師的影子迷住了,離開了我們。你的老師也墮入情網,深深地愛上了她,所以,她就不管白天黑夜地往這裡跑。我們並不想過問你的老師同她幹了些什麼勾當,可是,告訴我,他又有什麼權利謀害她呢?不僅你的老師,他的弟子們也輪姦了她。在她死了以後,你們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掩埋在寺院裡。我們將在國王面前,控告你的老師在黑夜裡干的偽君子勾當。雖然在白天,他文質彬彬,眼睛只望著前方一箭之地,可現在,你們和你們老師的本來面目完全暴露無遺了。」那個外道聲嘶力竭地叫著。

阿難陀聽到這裡,眼眶裡一下子充滿了淚花,他講不出一句話來進行爭辯,承受著因如此意想不到的辱罵而引起的傷心,逕直朝佛陀住的地方跑去。

「世尊,我們可完了。在我們寺廟的後院,一群外道挖出了一具年輕婦女的屍體。現在,他們在攻擊您和我們大家。他們說,這位婦女昨天曾來聽講佛法,我們把她關了起來,並侮辱了她。這樣,她死了以後,我們就把她埋在那裡了。」阿難陀說著,眼裡湧出委屈的淚水。

正當阿難陀這樣講訴著,從寺院後面傳來的吵鬧聲移到寺的前面。那個抱著輸德裡屍體的男子,氣焰更加囂張,滿口髒話,把矛頭直接指向佛陀。這時,圍坐在佛陀周圍的弟子們都走了過去,向院子裡張望。阿難陀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的侮辱,大聲地哭了起來。

過了好久,譏諷聲、辱罵聲,以及蔑視的起哄聲漸漸地消沉下來。所有這些時候,佛陀一直微閉著眼睛。當寺院內外稍微平靜下來之後,佛陀微微地睜開眼睛,看見他的出家弟子們,一個個眼巴巴的而又無奈地望著他,寺院裡早已不見一個在家信徒了。

佛陀溫和地對阿難陀說道:

「阿難陀,從祁陀寺平地而起的風波,現在以猛烈的速度吹遍捨衛城的大街小巷。阿難陀,正如你平時能經得住季節性日曬雨淋一樣,你也應該經得住由狂風帶來的非季節性的暴雨。你的思想純潔,同樣地,用純潔來保護你的頭腦。眾弟子們,堅持住。任它狂風暴雨,閃電雷鳴,把我當成你們的榜樣,堅定,毫不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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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材苗條的年輕婦女,懷裡抱著一個小孩,發了瘋似的朝祁陀寺一路奔來。此時的祁陀寺早已空蕩蕩地,不見一個在家信徒。阿難陀一想,這可能又是一些外道妄圖陷害佛陀的陰謀跪計,他害怕的不寒而慄。

他就是柯薩喬達米。由於愛子心切,她已完全失去了理智,抱著已經斷了氣的小兒子,放到佛陀面前,哀求佛陀示恩庇護:


「世尊,他是我的兒子,我的生命。昨天,他還抓著我的手,對我嘻笑,含著我的奶頭,輕輕地呼吸著,舒舒服服地睡著了,他給我帶來無限的歡樂。想不到,噢!世尊,我的兒子!我的命根子!他現在不和我講話了,不吸我的奶了,也不溫順地躺在我的懷裡了,不用小手抓我的胸脯了。我丈夫說孩子已經死了。世尊,這不可能,昨天晚上他還和我一起玩耍。一夜之間,他怎麼可能就死了呢?世尊,我找了許多像有生大夫那樣的醫生,但他們都說我的小孩子已經死了。世尊,你無所不知,我的兒子沒有死,救救他吧!他沒有死啊!我兒子的生命就是我的生命。噢!世尊,施給我兒子靈丹妙藥,使他起死回生吧!還我的兒子!」柯薩喬達米乞求道。

佛陀望著直挺挺躺在眼前的小孩,不用說,他已經死了。他又悲憫地望著柯薩喬達米,說道:

「大姐,我知道救活你兒子的藥方,但你能給我找來嗎?」

「世尊,什麼藥方?即使爬上喜馬拉雅山巔,我也要把藥找來。世尊,到底是什麼一種藥方?」柯薩喬達米急不可待地大聲叫了起來。

「大姐,抱著孩子,從一個從來沒有死過人的家裡討回一把芥菜子,然後我將救活你的兒子。」

柯薩喬達米二話沒說又衝出了祁陀寺,手裡緊緊地抱著兒子,如同剛從籠子裡逃出來的小鳥,飛也似地朝村裡跑去。

****

富翁給孤獨一手提著上衣,急沖沖地來到祁陀寺。禮佛以後,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道:

「噢!世尊,禍從天降。大事不好了!」

「什麼事,富翁?」

「世尊,外道們正誣告中傷您呢。他們抬著躺在擔架上的女屍,遊街示眾。他們說,你們殺死了她,又把她埋在祁陀寺的院子裡。他們說她曾遭到你們的欺凌。這太無恥了!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富翁,我知道了,今天一大早,寺廟前就吵吵嚷嚷起來。我也知道了,這種騷亂已傳遍了整個城市。富翁,非作惡之人無惡沾身,作惡之人惡滿身。我們並沒有作惡,所以我們就不會被任何惡業玷污。富翁,我知道我是清白的,我也知道我的弟子是無辜的。那些愚癡空虛之人,由於我們而失去了大眾的支持和供養,所以,他們企圖在公眾面前醜化我們,這樣將會引起國王對我們的憤恨和惱怒。他們自己把女修道者弄死以後,偷偷地把屍體埋在祁陀寺內,然後又裝模作樣地把屍體從地下挖出來。他們現在氣勢凶凶地在大街小巷上遊說,向人們宣稱她的死與我們有關。富翁,普通老百姓跟著人跑,人云亦云。他們起著哄,只因為別人如此叫嚷著。一個人只能在短時間內愚弄他人,一旦事實真相大白以後,平民百姓就會惱怒他們,就會把欺騙他們的人趕走。猶如飛鏢回彈,他們會自傷其身。所以,不要害怕,不要被流言蜚語所動搖。」佛陀堅定地說道。

「世尊,人們在街頭巷紛紛議論此事。他們相信外道所說的,他們對您感到失望。外道們猖狂得蠻不講理,不要冒險到外面乞食了,也請通知一下你的弟子們,我將替你準備好兩頓飯菜,送到這兒來。」富翁說道。

「富翁,由於害怕外道,把自己關在寺廟裡,這樣,真理就會離我們越來越遠,這樣也會使外道更加狂妄自大。富翁,我要托著缽,穿過大街小巷,我願成為那些謗我之人的靶子。我願忍耐那些人的辱罵。」

****

早晨,佛陀雙手接著缽,一路乞討進了城,無論他走到那裡,哪裡總是關門閉戶。外道僧人們一個勁地鼓動人們嘲笑、譏諷佛陀。但是,當人們看到佛陀的臉色時,他們就不知不覺地自己停止了譏諷。他們想都不會想,佛陀會做出這樣事情。那些原來曾聽過他的教法,出於淨信而皈依他的人,並沒有完全相信外道的話。當外道們沒能鼓動起大眾,漸漸露出敗跡時,他們中的一個人就朝佛陀走了過去。但是當他的目光與佛陀相觸時,他就渾身顫抖起來,好像觸了電一樣,再也無法向前走了。他避開佛陀的臉,定了定神,鼓足勇氣,硬著頭皮,來到佛陀跟前,嘴唇動了好幾下,才開口說道:

「看,出家人……」這就是他的全部能說的,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應怎樣來攻擊佛陀。他無法再說下去,不住地搔著頭。然後,他轉過身,頭也不抬地跑回人群,全身被汗水浸濕。一些人立刻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

「先生。你為什麼一聲不吭地跑了回來?」

「只因為那個比丘已開始渾身顫抖起來,好像一隻斷了脖子的公雞。我對他深感悲憫,所以,我就不願意和他多囉嗦了。」那個外道說道。

「先生,你渾身濕透了。這又是怎麼一回事?」人群中人問了一句。

「那個比丘就像燒紅了的鐵一樣發著熱,所以,我就冒汗了。這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那個外道嘟噥起來。

人群中,只有極少數人相信他的話。大多數人都認為,在大慈大悲的佛陀面前,他感到了自卑。這件事足以使公眾開始厭惡起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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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佛陀雙手捧著空缽繞城乞食回來時,柯薩喬達米又一次來到佛前。她已不再抱著死了的兒子。她的面部表情已不再像一個瘋女人了,而倒像一個飽經人間滄桑歷經人生的知者。

「大姐,你從沒死過人的家裡找回芥菜子了嗎?」佛陀問道。

「世尊,我已努力減輕了我的痛苦。埋葬了我那已經死了的兒子以後,我就來到這裡。我無法找到沒有死過人的家庭。我終於認識到,死亡乃是與生俱來的,我明白了生存的本質。」柯薩喬達米說道。

「大姐,如果你不再悲傷已經死去的兒子,那你就回到你還健在的丈夫身邊去吧,快樂地和他生活在一起。」

「不。世尊,我已不再對任何人有愛執了,我已失去對家庭生活的熱情。我對一個孩子的悲傷是如此之大,那麼,假如我有更多的孩子,我的痛苦就會更大。所以,我對我丈夫不抱有任何慾望和留戀,對我的父母親和朋友也沒有需求了。世尊,我明日了,貪慾是一切痛苦的根源。世尊,請接受我出家吧!」柯薩喬達米情真意切地墾求道。

「大姐,你最適合出家了。在我的弟子們來到這裡以後,我將說明你的受戒要求。」

柯薩喬達米,早上他還抱著死去的兒子來找佛陀,現在成為了一個虔誠的出家女信徒,戰勝了悲傷。她禮拜佛陀以後離開了祁陀寺。

來源:www.book85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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