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動?幡動?
禪宗惠能大師得到衣缽之後,在獵人群中隱居了十幾年,後因機緣成熟,開始行化於世間。有一天,途經法性寺,看到兩位出家人對著一面幡子,面紅耳赤爭論不休,六祖上前一聽,才知道他們在爭論旗幡所以會飄動的原因,一個說:「如果沒有風,幡子怎麼會動呢?所以說是風在動。」另一個就說:「沒有幡子動,又怎麼知道風在動呢?所以說是幡子在動。」兩人各執一詞,互不相讓。惠能大師聽了,就對他們說:
「二位請別吵,我願意為你們做個公正的裁判,其實不是風在動,也不是幡子在動,而是二位仁者的心在動啊!」
從這則公案可以看出禪師們對外境的觀點,完全是返求自心,而不是滯留在事物的表象上面,現象的存在是片面的,其所以有分別,完全因為我們的起心動念。心靜則萬物莫不自得,心動則事象差別現前,因此要達到動靜一如的境界,其關鍵就在吾人的心是否已經去除差別妄想,是否能夠證得涅槃寂靜。
不肯承擔
利蹤禪師有一次在深夜裡,站在僧堂前大叫道:
「有賊!有賊!」
叫聲驚動了堂內的大眾,這時,剛好有一位學僧從堂內跑出來,利蹤禪師就一把抓住他道:
「糾察師父!我抓住賊了。」
學僧推拒道:「禪師!你弄錯了,不是賊,是我!」
利蹤不放手,大聲道:「是就是,為什麼不肯承擔?」
學僧驚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利蹤禪師說偈道:
「三十年來西子湖,二時齋粥氣力粗;
無事上山行一轉,借問時人會也無?」
有道是「擒山中之賊易,捉心內之賊難」,一個人在日常生活中,常用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向外執取色、聲、香、味、觸、法等六塵欲樂,引生種種煩惱痛苦。三十年的修行,每日的二時粥飯,都只為了降伏心中的盜賊,能夠如此領會,上山一轉,心賊一捉,佛法就此當下了!
利蹤禪師對禪者的一番考驗,實在是禪師的大機大用。
六根門頭盡是賊,晝夜六時外徘徊,
無事上街逛一趟,惹出是非卻問誰?
晝夜二十四小時,如何守護我們六根的門戶,不使它蠢動妄為,是修蟬不可忽視的功課。
凡聖兩忘
南塔光涌禪師初參仰山禪師時,仰山問他:
「你來做什麼?」
光涌答:「來拜見禪師。」
仰山又問:「見到了禪師嗎?」
光涌答:「見到了!」
仰山再問:「禪師的樣子像不像驢馬?」
光涌說:「我看禪師也不像佛!」
仰山不放鬆再追問:「既不像佛,那麼像什麼?」
光涌則不甘示弱地回答:「若有所像,與驢馬有何分別?」
仰山大為驚嘆,說道:「凡聖兩忘,情盡體露,二十年之中,再也無人優勝於你,你好好保重。」
事後仰山禪師一見到人就讚歎說:
「光涌為肉身佛也。」
這則公案究竟有何含意呢?譬如有人問人像什麼?這是很難回答的問題,因為假如有所像,就有所不像。如果回答說人像鬼,鬼中也有人;如果說鬼像人,人中也有鬼。金剛經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虛空像什麼?虛空無相無所不相,正因為虛空無相,才能包容萬有;虛空無相,所以像一切的樣子。仰山禪師和光涌禪師議論不像驢,不像佛,那麼究竟像什麼?像自己。唯有見到自己的自性,才能與虛空一個鼻孔出氣,像什麼?像虛空無相之相。能夠凡聖兩忘,體用一如,那就是見到無相的真理了。
破布裹真珠
相國裴休有一次到大安寺,請示大安的寺僧道:
「佛陀的十大弟子,各有第一,請問羅侯羅以何為第一?」
寺僧大眾認為這麼簡單的佛教常識,所以就異口同聲的回答道:「以密行為第一。」
裴休對大家的回答並不滿意,隨口問道:
「此處有禪師嗎?」
碰巧龍牙居遁禪師正在後園種菜,寺僧請他出來,寺僧請他出來,裴休以同樣的問題問道:
「羅侯羅以何為第一?」
龍牙禪師毫不猶豫的說道:「不知道!」
裴休聽後,大喜,隨即禮拜並讚歎道:「破布裹真珠。」
大家都知道,十大弟子中羅侯羅是密行第一的阿羅漢,因為既是密行,怎可說知道?因此龍牙的一句「不知道」,裴休宰相認為他才是真知道。而其他的大眾師答稱「密行」,從禪者來看,知道的反而不知道了。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知與不知,實在是虛假不來的呀!智慧與道德不一樣,道德四兩,可以冒充半斤,而智慧四兩就是四兩,半斤就是半斤,絲毫虛假不得。龍牙禪師雖然修苦行種菜,衣不蔽體,但破布裹真珠,無怪乎要愧煞那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禪知子了!
滴水和尚
儀山禪師有一天在洗澡的時候,因為水太熱,就呼叫弟子提桶冷水來加,有一個弟子奉命提了水來,將熱水加涼了,便順手把剩下的水倒掉。
禪師不悅的說道:「你怎麼如此浪費?世間上不管任何事物都有它的用處,只是大小價值不同而已。你那麼輕易的將剩下的水倒掉,就是一滴水,如果把它澆到花草樹木上,不僅花草樹木喜歡,水本身也不失去它的價值,為什麼要白白的浪費呢?雖然是一滴水,但是價值無限的大。」
弟子聽後若有所悟,於是將自己的法名改為「滴水」,這就是後來非常受人尊重的「滴水和尚」。
滴水和尚後來弘法傳道,有人問他:
「請問世間上什麼功德最大?」
「滴水!」滴水和尚回答。
「虛空包容萬物,什麼可包容虛空?」
「滴水!」
滴水和尚從此把心和滴水融在一起,心包太虛,一滴水中也有無盡的時空了。
人在世間,福報有多少?這是有數量的,莫以為自己萬貫家財,若福報享盡,仍會一無所有。一個人該有多少金錢、多少愛情、多少福壽、多少享用,等於銀行存款,浪費開支,終有盡時,故節用惜福,雖是滴水,皆不廢棄,滴水雖微,大海亦是由滴水所成。
往尿臭去參
宋朝的江西從悅禪師參訪雲蓋守智禪師的時候,對談不到幾句,雲蓋守智禪師就批評他道:
「看你雖然是長沙道吾山的首座,但是談吐竟如醉人一樣!」
從悅面紅耳熱的答道:
「請和尚慈悲,不吝開示!」
守智禪師問道:「你曾參訪過法昌禪師嗎?」
「學人看過他的語錄,已經融會在心,因此沒有去參訪。」
守智禪師再問:「你曾參訪過洞山克文禪師嗎?」
從悅不屑的回答道:「洞山克文嗎?終日瘋瘋傻傻的,拖一條布裙,作尿臭氣,算不上大德禪者!」
守智禪師莊嚴的開示道:「禪在哪裡!你就往尿臭氣去參!」
從悅看守智禪師說得很認真,就依守智禪師的指示,去參訪洞山克文禪師,因而深領奧旨,便回來感謝守智禪師。
守智禪師問道:「你去參訪克文禪師如何?」
從悅誠懇恭敬的稟告道:「若不得禪師你指示,此生就蹉跎了,故特來禮謝!」
守智禪師道:「禮謝什麼?禮謝尿臭氣好了。」
以貌取人,這是人間的通病,以穿著取人,更是肉眼常見的事例。禪在哪裡?禪不一定在莊嚴相好的上面,不一定在美好穿著上面,「一條布裙,作尿臭氣」,這是慧眼看到的禪境,因此蓮花出於汙泥,金玉藏於土石也。
途中珍重
靈訓禪師在廬山歸宗寺參學時,有一天動念想下山,因此向歸宗禪師辭行,禪師問道:
「你要到哪裡去?」
靈訓照實回答:「回嶺中去。」
歸宗禪師慈悲關懷道:「你在此參學十三年,今天要走,我應該為你說些佛法心要,等你行李整理好,再來找我一下。」
靈訓禪師將整理好的行李先放在門外,就持具去見歸宗禪師。
歸宗禪師招呼道:「到我前面來!」
靈訓依言前近。
歸宗輕輕說道:「天氣嚴寒,途中善自珍重。」
靈訓禪師語下,頓然徹悟。
歸宗禪師的「佛法心要」是什麼?慈悲心,菩提心,般若心,總之一句,就是禪心。
修學佛法未成而退,這是對自己本份事放棄責任。一句「天氣嚴寒」的關懷,別人都這麼關心自己,而自己卻不關心自己。一句「途中善自珍重」的勉勵,終於使靈訓回到家門,認識自我!
禪,有時說盡了千經萬論,禪的邊還沒有摸到;有時只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一個動作,卻徹骨徹髓的認識自家本來面目。歸宗禪師的慈悲關懷,那也是由於十三年的照拂;靈訓的徹悟,那也是因為機緣成熟。「飯未煮熟,不要妄自一開;蛋未孵熟,不要妄自一啄」,實不虛假。
糖餅
有學僧到睦州道明禪師那兒去參訪,禪師問道:「你平常都看哪一方面的佛學?」
學僧沒有隱瞞,回答:「曾經讀過唯藏法相。」
禪師再問:「能夠講說唯識論嗎?」
學僧謙虛的答道:「不敢。」
禪師拈起一塊糖餅,分作兩片,問道:「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你怎麼說法?」
學僧無語為對。
禪師追問:「這個東西叫糖餅對呢?還是不叫糖餅才對呢?」
學僧緊張,汗流浹背的回答道:「不可不叫作糖餅。」
禪師看看,隨即輕鬆的問一個侍立在旁的沙彌道:「一塊糖餅分作兩片,你怎麼說法?」
沙彌毫不猶豫,說道:「兩片留在一心。」
禪師再問道:「你稱它作什麼?」
沙彌回道:「糖餅。」
睦州道明禪師哈哈大笑,「你也會講唯識論。」
學唯識和學禪,方法和方向都不一樣,唯識重知識,重分析,而禪不重知解,不重分析。禪者是直接本心,見性成佛。禪師們的言句幽默,態度親切,他們不喜歡板起面孔說教,他們有時說東,實在指西;有時打你罵你,實在是愛你護你。唯識家橫說豎說,要明唯識義,而禪者一句喚它作什麼?曰:「糖餅!」已將「三界唯心,萬法唯識」表達無遺了。
佛今在何處
唐順宗有一次問佛光如滿禪師道:「佛從何方來?滅向何方去?既言常住世,佛今在何處?」
如滿禪師答道:「佛從無為來,滅向無為去,法身等虛空,常住無心處;有念歸無念,有住歸無住,來為眾生來,去為眾生去;清淨真如海,湛然體常住,智者善思惟,更勿生疑慮!」
順宗皇帝不以為然再問:「佛向王宮生,滅向雙林滅,住世四十九,又言無法說;山河與大海,天地及日月,時至皆歸盡,誰言不生滅?疑情猶若斯,智者善分別。」
如滿禪師進一步解釋道:「佛體本無為,迷情妄分別,法身等虛空,未曾有生滅;有緣佛出世,無緣佛入滅,處處化眾生,猶如水中月;非常亦非斷,非生亦非滅,生亦未曾生,滅亦未曾滅,了見無心處,自然無法說。」
順宗皇帝聽後非常欣悅,對禪師益加尊重。
有人常常問道:阿彌陀佛在西方淨土,藥師佛在東方世界,那麼釋迦牟尼佛現在又在哪兒呢?其實釋迦牟尼佛正在常寂光土,而常寂光土又在哪裡呢?
這種問題,經禪者答來,就非常活潑,因為有心,看到的是生滅的世界,那是佛的應身;無心,看到的是不生不滅的世界,那才是佛的法身。無心就是禪心,唯有用禪心,才知道佛陀真正在哪裡。
「有緣佛出世,無緣佛入滅」,滅不是生滅的滅,滅是涅槃境界。在常寂光土則滅除一切煩惱、差別、對待,是絕對解脫快樂的寂滅世界。
慈悲
有兄弟三人,雖然沒有出家,但是喜好打坐參禪,因此就跟隨佛光禪師學禪,時日一久,為了求更高的悟境,一起相約出外行腳雲遊。有一天,在日落時借宿於一個村莊,恰巧這戶人家的婦人剛死去丈夫,帶了七個子女生活,第二天三兄弟正要上路的時候,最小的弟弟就對兩位哥哥道:
「你們兩位前往參學吧!我決定留在這裡不走了。」
兩位哥哥對於弟弟的變節非常不滿,認為太沒有志氣,出外參學,才見到一個寡婦就動心想留下來,氣憤地拂袖而去。這位新寡婦人一個婦道人家要獨自撫育七個年幼的孩子實在不容易,幸好有這位師弟自願幫助她。
她看到三師弟一表人才,就自願以身相許。三師弟說:
「妳丈夫剛死不久,我們馬上就結婚實在不好,妳應該為丈夫守孝三年,再談婚事。」
三年以後,女方提出結婚的要求,三師弟再拒絕道:
「如果我和妳結婚實在對不起妳的丈夫,讓我也為他守孝三年吧!」三年後,女方又提出要結婚,三師弟再度婉拒道:
「為了彼此將來的幸福美滿,無愧於心,我們共同為妳的丈夫守孝三年再結婚吧!」
三年、三年、再三年,經過九年,這一戶人家的小兒小女都長大了,三師弟看到他助人的心意已完成,就和婦人道別,獨自步上求道的路。
這位三師弟,喜好參禪,他雖然不入山打坐,反而為一家孤兒寡母服務,不為世間的五塵六欲所轉,反而轉變穢土為淨域,可以說這位師弟才是真正懂得禪機的。所謂禪者,如果能活用,好比苦海的舟航,黑夜的明燈,更是救世的良方。
慧可安心
神光慧可禪師翻山越嶺來到嵩山少林寺,拜謁達摩祖師,要求開示,並請為入室弟子,達摩西壁靜坐,不理不睬,神光於是在門外佇候,時值風雪漫天,過了很久,雪深及膝。達摩看他確實求法虔誠,才開口問他:「你久立雪中,所求何事?」
神光道:「惟願和尚開甘露門,廣度群品。」
達摩說:「諸佛無上妙道,曠劫精勤,難行能行,難忍能忍,尚不能至,汝公以輕心慢心,欲冀真乘,徒勞勤苦。」神光聽此誨勵,即以刀斷臂在達摩座前。
達摩說:「諸佛求道為法忘形,你今斷臂,求又何在?」
神光答道:「弟子心未安,請祖師為我安心!」
達摩喝道:「把心拿來,我為你安心!」
神光愕然地說:「我找不到心呀!」
達摩微笑說道:「我已經為你將心安好了。」
神光慧可於找不到處,而有一個轉身入處,終於豁然大悟,我們的煩惱本空,罪業本無自性,識心寂滅,沒有妄想動念處,就是正覺,就是佛道。如果能夠保持一顆平實不亂的真心,佛性當下就會開顯。
八折誦經
有一個兒子,因為父親去世,所以就去寺裡請佛光禪師為他的父親誦經超度,禪師於是為他籌備香花素果之類的供品,普為亡者誦經。
這位孝子顧慮誦經費用,不停的問佛光禪師誦一卷阿彌陀經要多少錢?佛光禪師看不慣這位孝子慳吝不捨的態度,就不客氣地答道;
「誦一卷阿彌陀經需要十兩銀子。」
孝子不以為然,就討價還價說:
「禪師,十兩銀子太貴了吧!能不能打八折,八兩如何?」
禪師點頭道:「好吧!」
誦經佛事如法地進行當中,孝子聽到禪師念念有詞的道:
「十方諸佛菩薩,請將今天誦經的一切功德,回向給亡者,讓他能往生東方世界。」
這位孝子聽了就向禪師抗議道:
「不對呀!禪師,我只聽說過人過世以後往生西方極樂世界,沒聽說往生到東方世界呀?」
禪師就道:
「往生西方極樂世界要十兩銀子,你堅持要八折計算,只好到東方世界去啦!」
孝子不得已說道:
「我再加二兩好了,你還是讓我父親往生西方世界吧!」
這時在棺木中的亡者,忍不住大聲的罵兒子道:
「你這個不肖子,為了省二兩銀子,害你的老子一下子到東方,一下子到西方,讓我東奔西跑,跑得好辛苦啊!」
佛法不是商品,不應該以商業行為討價還價。佛經上說:「心田事不同,功德分勝劣」,同樣十塊錢(事)的施捨,因為受者(田)的價值不同,甚至發意(心)大小,結果就千差萬別了。佛法無價,不能以金錢多少來決定功德的大小;只有依發心的真妄、大小,才能分出功德的勝劣!
禪師的眼淚
空也禪師有一次出外弘法時,經過一條山路,突然竄出很多土匪,拿著刀劍向他索取「買路錢」。空也禪師看了以後,不覺掉下眼淚,土匪一看空也禪師落淚,哈哈大笑說道:
「這麼一個膽小的出家人。」
空也禪師說道:「你們不要以為我流淚是怕你們,生死我早就置之度外了。我只是想到你們這些年輕力壯的人,有力氣而不為社會工作,為人服務,卻每天在此打家劫舍,我想到你們所犯的罪過,固然為國家的法律、社會的道德所不容,將來還要墮入地獄去受三塗之苦,因此為你們著急而流下了眼淚!」
強盜們聽了,終於拋棄貪欲瞋恨的心,而皈依在空也禪師的座下。
眼淚,有悲傷的眼淚,有歡喜的眼淚,有感動的眼淚,更有慈悲的眼淚。空也禪師的眼淚,就是慈悲的眼淚。慈悲的眼淚從慈悲的禪心中流出,就是強盜土匪,在慈悲的眼淚之前,也會息下瞋恨的邪念,有禪心的人們,不用心灰意懶,以慈悲的心、慈悲的眼淚,來洗盡心間的罪業吧!
一休曬藏經
一休禪師在比叡山鄉下時,有一天看到一群群的信徒都朝山上走去,原來比叡山上的寺院在曬藏經。傳說曬藏經的時候,如果風從經上吹拂而過,人承繼這種風,能夠消除災厄,增長智慧,因此聞風而來的人不斷地湧向山上去。一休禪師知道了也就說道:
「我也要曬藏經!」
說完一休就袒胞露肚的躺在草坪上曬太陽,很多要上山的信徒看到了很不以為然,實在太不雅觀了。山上寺院的法院就跑下來勸一休不要如此沒有威儀。
一休非常認真的解釋道:「你們曬的藏經是死的,會生蟲,不會活動。我曬的藏經是活的,會說法,會作務,會吃飯,有智慧者應該知道哪一種藏經才珍貴!」
「一休曬經」,一休這種乍似玩世不恭的作風,實在有其至理。在一休眼裡,宇宙真理,無非要從自心中顯露,修行最怕捨本逐末。經只是紙印的,真心才是法,為什麼不照顧自己而只知照顧經書?祈福增慧要知門徑,參禪入佛要知道機要,一切應從用心下手。珍貴的藏經,才是印在紙上,而是印在心上。心上的藏經才能生萬法。
不愧為侍者
石梯禪師有一次看到侍者拿著缽,往齋堂方向走去,就喚住道:
「你到什麼地方去呀?」
侍者回答道:「到齋堂去!」
石梯禪師不以為然,申斥道:「看你手拿缽,我怎麼不知道你要到齋堂去。」
侍者反問道:「禪師既然知道,那麼又為什麼要我回答呢?」
石梯說出主題是:「我是問你的本份事。」
侍者莊嚴的回答道:「禪師若問我的本份事,那麼我實在是要到齋堂去。」
石梯拍掌讚歎道:「你實在不愧為我的侍者!」
什麼是「本份事」?是明心見性的事,是了脫生死的事,是回到本家的事。本份事,是認清本性、安住身心、慈悲忍耐、發心作務的禪風。禪者的生活中,無處不是禪,吃飯是禪,睡覺是禪,行住坐臥,搬柴運水,無事不禪。禪,不僅包含了生活,更包含了宇宙所有。所以,我們能將做人的本份做好,將事做好,是自己的不去推辭,不是自己的不去妄求,那就是本份事,也就是禪心了。
瞬目視伊
仰山禪師帶著試探的語氣問智閑禪師道:
「師弟!你最近參禪的心得如何?」
香嚴智閑就用偈語回答道:
「去年貧,未是貧;今年貧,
始是貧;去年貧,猶有立錐之地,
今年貧,立錐之地也無。」
仰山聽了說:「師弟!我承認你深契如來禪,至於祖師禪,你還沒有入門呢!」
於是,香嚴又作了一首偈語道:
「我有一機,瞬目視伊;若人不會,別喚沙彌。」
聽了這首偈語後,仰山非常高興,便去報告老師溈山禪師道:
「真令人興奮,師弟已悟入祖師禪了。」
智閑禪師和仰山禪師同為百丈禪師的弟子。唐代,自六祖惠能以後,禪宗起了很大的變化。先是有馬祖道一禪師創建叢林,接待十方禪者,倡導集體修行;繼有百丈懷海禪師設立清規,以新的立法安住大眾。門人弟子互相發揚,排除知解的分別,主張不立文字,探究心源,提倡即心即佛,以平常心為道,棒喝的機用,接化的簡速,遂成為中國祖師禪的特質,而印度靜態的如來禪,經過中國禪師的闡揚,更加活躍而成為動態的祖師禪了。
智閑禪師的偈語,「貧無立錐之地」,這就是不著一物的如來禪,即至說到「瞬目視伊」,這就是活潑的揚眉瞬目無非是禪的祖師禪了。
誰的罪過
有一位居士,在江邊散步,看到一個船佚將沙灘上的渡舟推向江裡,準備載客渡江。此時剛好有一位禪師路過,這個居士於是一個箭步向前,作禮請示道:
「請問禪師,剛才船佚將舟推入江時,將江灘上的螃蟹、蝦、螺等壓死不少,請問這是乘客的罪過?還是船佚的罪過?」
禪師沒有考慮,就回答道:「既不是乘客的罪過,也不是船佚的罪過!」
居士非常不解,懷疑地問道:「兩者都沒有罪過,那麼是誰的罪過呢?」
禪師兩眼圓睜,大聲道:「是你的罪過!」
佛教雖然講六道眾生,但是以人為本,站在人本的立場,真理不能說破,事相有時也不能說破。船佚為了生活賺錢,乘客為了事務搭船,蝦蟹為了藏身被壓,這是誰的罪過?這不但是兩者的罪過,而且這是船佚、乘客、蝦蟹三者的罪過,但也不是三者的罪過,因為這三者都是無心,「罪業本空由心造,心若亡時罪亦無」。無心,怎能造罪?縱有罪,也是無心之罪。而這位居士無中生有,妄自分別,難怪禪師要毫不客氣的喝斥他:「這是你的罪過!」了。
賣油翁
有一天趙州禪師到桐城縣,與安徽舒州投子山大同禪師相遇於途中,趙州便問道:
「你是投子山主嗎?」
大同將手攤開道:「鹽、茶、油,請隨意買一些。」
趙州不睬他,先快步走到寺庵,大同禪師隨後也提著一油瓶到了庵中,趙州一見,不以為然的指斥道:
「久聞投子山大同禪師之名,但是我看到的,卻是一個賣油翁。」
大同也不甘示弱地回答道:「我也久聞趙州是禪師,卻原來是個俗人!」
「你只認識賣油翁,卻不認識投子!」
「我何以是一個俗人?」
趙州問:「如何是投子?」
大同禪師提起油瓶道:「油!油!」
投子山勝因禪院的開山投子大同,圓寂前曾說:「吾塔若紅時,可以再來」一百餘年後,信徒修塔,果然發現瑪瑙色的舍利塔,恰巧義青禪師來掛單,大家於是稱他為「開山再來」。義青並作有開山塔頌:「白雲鎖不住,青峰以何收?月色籠寒塔,松聲半夜。」投子義青,其實就是大同禪師的再來人。舒州太守楊傑曾讚大同禪師說:「一隻履,兩片皮,金烏啼處木鴉飛,半夜賣油翁發笑,白頭生得黑頭兒。」如何是投子?油!油!柴米油鹽日常生活的親切處,就是投子禪師的法脈淵流!
我不是佛
有一秀才,住在寺中讀書,自覺聽明,常以禪機和趙州禪師論辯,有一天問禪師道:
「佛陀慈悲,普度眾生時總是恆順他的心願,不違眾生所求,不知是不是如此?」
趙州禪師回答說:「是的!」
秀才又說:「我很想要禪師您手中那根柱杖,不知是否可以滿願得到?」
趙州一口拒絕說:「君子不奪人所好的道理,你懂嗎?」
秀才機辯道:「我不是君子。」
趙州當頭大喝說:「我也不是佛。」
秀才雖然無以為對,卻不認輸。有一天,秀才坐禪時,趙州禪師從他身旁經過,他看看禪師,並不理睬,趙州禪師責問道:
「青年人見到長者怎麼不站起來行禮迎接!」
秀才學著禪師說道:
「我坐著迎接你,就如同站起來迎接你!」
趙州禪師聽後,忽然上前打了青年一個巴掌!
青年大怒,責問趙州禪師道:「你為什麼打我?」
趙州禪師溫和的說道:「我打你就如不打你!」
秀才是知識份子,禪師是體悟真理的聖者,知識份子不是體悟真理的聖者的對手,尤其是趙州禪師,他的禪風活潑捷巧,乾淨俐落,隨便一言,讓你無法招架。趙州不是慳吝不給柱杖,只是趙州不喜歡秀才強詞奪理討杖的方法罷了。尤其給秀才一掌:「我打你就如不打你!」這就是給只學禪而不悟禪者的訓誡了。
我也有舌頭
廣慧元璉禪師初學道的時候,依止在真覺禪師的座下參禪,白天負責廚房典座的工作,晚上則以誦經作為修行的功課,一日,真覺禪師問他道:
「你看什麼經?」
元璉回答道:「維摩經。」
真覺再進一步問道:「經在這裡,維摩居士在哪裡?」
元璉茫然不知如何回答,深愧自己所知有限,反問真覺禪師:「維摩在哪裡?」
真覺回答道:「我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就是不能告訴你!」
元璉覺得非常慚愧,就辭別真覺禪師到處雲遊行腳,親近的善知識多達五十人以上,但是仍然不能契悟,一日去參訪河南首山省念禪師:
「學人親到寶山,空手回去之時如何?」
首山禪師道:「拾取自家寶藏!」
元璉當下大悟,說道:
「我不懷疑禪師們的舌頭。」
首山問:「為什麼呢?」
元璉回答:「我也有舌頭。」
首山很高興地說:「你已經了悟憚的心要了。」
舌頭人人都有,但真正懂得舌頭的妙用不多。舌頭會說話,一言以興邦,一言以喪邦,這就是看會不會運用舌頭。有人以舌頭做功德,有人以舌頭造罪業;有人舌璨蓮花,有人嚼舌根子,禪師的舌頭,大眾能會嗎?
思量不思量
有一次,藥山惟儼禪師正在禪坐的時候,來了一位行腳的出家人,看到靜坐中的禪師就問:
「你在這裡孤坐不動,思量一些什麼事情啊!」
「思量不思量。」禪師回答說。
「既然是不思量,又如何思量呢?」這位行腳僧不放鬆地追問。
「非思量。」禪師針鋒相對地回答。
這則公案從一般的理論上看,既思量,卻又不思量,似乎互為矛盾,其實有它的道理,意思是說:禪雖然不是文字知解,主張言語道斷,但是通過文字知解,可以把握不可言處的真髓,也唯有超越知識見解上的執著,才能探驪得珠,體會真正的禪味。
佛法無二般
韓愈韓文公因諫迎佛骨表,被貶潮州,因當地文化落後,無人論學談心,不得已,有一次去參訪大顛寶通禪師,問道:
「禪師春秋多少?」
寶通禪師提起手中念珠道:「會嗎?」
韓愈答道:「不會!」
寶通補充一句:「晝夜一百八。」
韓愈仍不知其意,因為無法對談,不得不回去,後來越想越放不下,為什麼一個和尚的對話,自己會聽不懂?第二天再來時,在門前碰到首座,便請示首座,昨天與寶通禪師之對話,意旨如何?
首座聽完後,便扣齒三下,韓愈更是茫然不解。
韓愈到法堂內見到寶通禪師,再重問道:「禪師春秋多少?」
寶通禪師亦扣齒三下。
韓愈忽然像明白了什麼,說道:「原來佛法無二般。」
寶通禪師問道:「為什麼呢?」
韓愈答道:「剛才首座的回答,也跟禪師一樣。」
寶通禪師像自語似的道:「佛儒之道無二般,我和你也是一樣!」
韓愈終於有省,後皈依大顛禪師,執弟子禮。
韓愈問春秋多少,其實人生歲月何用掛心,要緊的是人天合一,心佛不二,所謂道的大統,儒也佛也,一以貫之也。是故禪師以手珠示意,佛儒一統也,及晝夜一百八,意指歲月無多,莫為佛儒爭論,佛道儒道,共襄攜手可也。
見與不見
佛鑑禪師聽完學僧守珣禪師的見地後,道:
「可惜一顆明珠,被這風顛漢拾得。」接著又舉靈雲禪師的詩道:「自從一見桃花後,直至如今更不疑,如何是靈雲的不疑之處?」
守珣立刻回道:「莫道靈雲不疑,只今覓個疑處,了不可得。」
佛鑑又問:「玄沙道『諦當甚諦當,敢保未徹任』,哪裡是他未徹處?」
守珣恭謹地道:「深知禪師老婆心切。」說完便呈偈曰:
「終日看天不舉頭,桃花爛漫始抬眸,饒君更有遮天網,透得牢關即便休。」
佛鑑禪師認為守珣悟了,但圓悟禪師不以為然,想再勘察一下守珣禪師的見地,就與他遊山,在一潭邊,忽然將守珣禪師推入水中,問道:
「牛頭法融未見四祖時如何?」
守珣:「潭深魚聚。」
圓悟:「見後如何?」
守珣:「樹高招風。」
圓悟:「見與未見時如何?」
守珣:「伸腳在縮腳裡。」
圓悟禪師聽後大為讀歎,認為守珣真的悟了。
禪者有沒有覺悟?這是可以經過考試得知的,「行家面前一開口,便知有沒有」,悟與不悟,禪師一勘便知。守珣禪師的悟道,一考又再考,總要見出真章才能通過。
不許為師
兜率從悅禪師,參訪密行的清素禪師,非常禮敬,有一次因食荔枝,經過清素禪師的窗口就很恭敬地說道:
「長老!這是家鄉江西來的水果,請你吃幾個!」
清素很歡喜的接過荔枝,感慨的說道:「自從先師圓寂後,不得此食已久了。」
從悅問道:「長老先師是何大德?」
清素答道:「慈明禪師,我在他座下忝為職事一十三年。」
從悅禪師非常驚訝讚歎道:「十三年堪忍職事之役,非得其道而何?」說後,便將手上的荔枝全部供養給清素長老。
清素即以感激的態度說道:「我因福薄,先師授記,不許傳人,今看你如此虔誠,為此荔枝之緣,竟違先師之記,將你的心得告訴我!」
從悅禪師具道所見。
清素開示道:「世界是佛魔共有的,最後放下時,要能入佛,不能入魔。」
從悅禪師得到印可以後,清素禪師教誡:「我今為你點破,讓你得大自在,但切不可說是承嗣我的!真淨克文才是你的老師。」
「要學佛道,先結人緣」,荔枝有緣,即能悟道。「佛法在恭敬中求」,從悅對前輩的恭敬,恭敬中就能得道。古人一飯之思,終生不忘,如清素禪師,一荔之賜,竟肯道破心眼,此乃感恩有緣也。「不可嗣我,當可嗣真淨克文禪師」,師資相助相信,亦禪門之美談也。
也是恁麼
法慶禪師的侍者因讀了《洞山錄》這本禪書以後,感慨的說道:
「古人在生死中那麼任性,實在好奇怪!」
法慶禪師因而答道:「我坐化時,你可用話喚醒我,若叫得回來,亦即生死自在之士,奇怪,也不奇怪。」
侍者看看禪師,禪師作預言頌云:
「今年五月初五,四大將離本主;
白骨當風颺卻,免占檀那地土。」
時光迅速,到了五月初五,禪師就將所有的衣物交給侍者供僧結緣,剛聽到初夜的鐘聲,就跌坐圓寂,脈搏停止,呼吸全無,侍者記取當時的談話,就喚道:
「禪師!禪師!」
許久,法慶睜開眼睛,問道:「做什麼?」
侍者:「禪師為什麼不將衣帽鞋襪穿好而去?」
法慶:「當初來時,我根本就不曾帶什麼呀!」
侍者一定要將衣服給法慶禪師穿上。
法慶:「一點都不肯留給後人。」
侍者:「正恁麼時如何?」
法慶:「也只恁麼。」並又寫了一偈──
「七十三年如掣電,臨行為君通一線;鐵牛(足+孛)跳過新羅,撞破虛空七八片。」
說完儼然而化。
若有人問:「禪者有生死沒有?」答曰:「禪者或有生死,但禪者在生死中非常自在耳。」赤裸裸的來,赤裸裸的去面對生死,而能從容放下,正恁麼時,亦即是解脫自由了。
將軍的懺悔
夢窗國師有一次搭船渡河,當船正要開航離岸時,有位帶著佩刀拿著鞭子的將軍,大喊道:
「等一下,船夫!載我過去!」
全船的人都說道:「船已開行,不可回頭。」
船夫也大聲回答道:「請等一下班吧!」
這時,夢窗國師說道:「船家,船離岸未多遠,給他方便,回頭載他吧!」
船夫看到是一位出家師父講話,因此就把船開回頭讓那位將軍上船。將軍上船以後,剛好站在夢窗國師的身邊,拿起鞭子就抽打了夢窗國師一下,嘴裡還罵道:
「和尚!走開點,把座位讓給我!」
這一鞭打在夢窗國師頭上,鮮紅的血汨汨地流下,國師不發一言就把位子讓出,大家看了都非常害怕,不敢大聲講話,都竊竊私語,說禪師要船載他,他還打他。將軍已知道剛才的情況,但仍不好意思認錯。
船到對岸,夢窗國師跟著大家下船,走到水邊默默地、靜靜地把臉上的血洗掉,這位蠻橫的將軍終於覺得對不起夢窗國師,上前跪在水邊對國師懺悔道:「禪師,對不起!」
夢窗國師心平氣和地說:「不要緊,出外的人心情總是不太好。」
世間上什麼力量最大?忍辱的力量最大。佛說:「修道的人不能忍受毀謗、惡罵、譏諷如飲甘露者,不名為有力大人」。世間上的拳頭刀槍,使人畏懼,不能服人,唯有忍辱才能感化頑強。諸葛亮七擒孟獲,廉頗向藺相如負荊請罪,此皆忍辱所化也。
一切現成
浙江的法眼文益禪師,往閩南參訪時,行腳途中遇雪,就暫在地藏院中借住,因為風雪多日,與院主桂琛禪師相談甚契,雪停後,文益辭別桂琛禪師,擬繼續行腳。桂琛想送法眼一程,兩人走到山門外時,桂琛禪師指著路邊一塊大石頭問道:
「大德常說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不知道這一塊石頭在你心內或心外?」
法眼文益毫不考慮的回答道:
「依唯識學講,心外無法,當然是在心內。」
桂琛禪師抓住了話柄,就問道:
「你不是在行腳雲遊嗎?為什麼要放一塊石頭在心內?」
法眼文益瞠目結舌,不知回答,因此就決定留下來解開這個謎團。法眼在地藏院中的歲月,每天都向桂琛禪師呈上自己的見解,但桂琛禪師總認為法眼的見解不夠透徹,有一天,桂琛禪師就對他說道:
「佛法不是這樣子的!」
法眼不得已,再從另一個角度報告自己的心得,桂琛禪師仍然否定說:
「佛法不是這樣子的!」
法眼經過多次呈報,均不蒙桂琛印可,只得嘆道:
「我已經詞窮意盡了。」
桂琛禪師聽後,補充一句道:
「若論佛法一切現成!」
在這句言下,法眼文益禪師大悟,後開法眼宗,門徒千餘,得法者八十三人。
在佛法裡,所謂馬上長角,頭上安頭,總是多餘的事;「若論佛法,一切現成」,是多美妙的境界。吾人心上負擔豈止一塊石頭,所謂金錢、名位、愛情、生活等,已經壓得喘不過氣,還有那是非、得失、榮辱、苦樂等,更是奇重無比。如果明白一切現成,何用勞煩於唯心與唯識?
生死由他
後唐保福禪師將要辭世示寂時,向大眾說道:
「我近來氣力不繼,想大概世緣時限已快到了。」
門徒弟子們聽後,紛紛說道:「師父法體仍很健康」,「弟子們仍需師父指導」,「要求師父常住世間為眾生說法」,種種議論不一。
其中有一位弟子問道:
「時限若已到時,禪師是去好呢?還是留住好?」
保福禪師用非常安詳的風度,非常親切的口吻反問道:
「你說是怎麼樣才好呢?」
這個弟子毫不考慮的答道:
「生也好,死也好,一切隨緣任它去好了。」
禪師哈哈一笑說道:
「我心裡要講的話,不知什麼時候都被你偷聽去了。」
言訖跏趺示寂。
說到生死,在一般世人看來,生之可喜,死之可悲,但在悟道者的眼中,生固非可喜,死亦非可悲。生死是一體兩面,生死循環,本是自然之理。不少禪者都說生死兩者與他們都不相干。如宗衍禪師曰:「人之生滅,如水一滴,漚生漚滅,復歸於水。」道楷禪師示寂時更說得好:「吾年七十六,世緣今已足,生不愛天堂,死不怕地獄;撒手橫身三界外,騰騰任運何拘束?」禪者生死,有先祭而滅,有坐立而亡,有入水唱歌而去,有上山掘地自埋。總之,生不貪求,死不畏懼,禪者視生死均為解脫也。
宜默不宜喧
靈樹院有一年夏安居的時候,五代時的後漢劉王堅持禮請雲門禪師及其寺內大眾全體到王宮內過夏。諸位法師在宮內接受宮女們禮敬問法,鶯鶯燕燕,熱鬧非凡。尤其劉王虔誠重法,故禪修講座,無日無之。寺中耆宿也都樂於向宮女和太監們說法。但唯有雲門禪師一人卻在一旁默默坐禪,致使宮女們都不敢親近請示。
有一位值殿的官員,經常看到這種情形,就向雲門禪師請示法要,雲門禪師總是一默,值殿官員不但不以為忤,反而更加尊敬,就在碧玉殿前貼一首詩道:
「大智修行始是禪,禪門宜默不宜喧,萬般巧說爭如實,輸卻禪門總不言。」
禪門高僧,一向如閒雲野鶴,或居山林,或住水邊,三衣一具,隨緣任運,即使法緣殊勝,王宮侯第,亦不為利誘,不為權動。如雲門禪師者,「一默一聲雷」,雖不言語,實則有如雷轟頂之開示,吾人如在沉默時體會出千言萬語,就可以說已透到一點禪的消息了。
堂中首座
靈樹如敏禪師的靈樹院,二十年來都沒有人負責「首座」之職,每當人家問起,禪師就回答:「我的首座剛剛出生啊!」又有人問,即答:「我的首座正在牧牛啊!」再有人問,即答:「我的首座正在行腳之中。」等語回答,便問的人都不知所故。
有一天禪師忽然命令大眾撞鐘擊鼓,並吩咐至山門迎接首座。正在寺眾們訝異中,雲門禪師飄然而至,如敏禪師便請其擔任首座之職。
於是大家都相傳著靈樹禪師有能知過去和未來的神通。
不久,五代後漢劉晟,將興兵征討時,聞靈樹禪師神通,便親自入院,擬請示禪師一些未知的將來,以便在決策問題上參考。
哪知靈樹禪師已預知其意,就事先示寂,劉王到達時,就非常生氣的道:
「禪師是生的什麼病?怎麼這麼快就圓寂呢?」
侍者非常誠實的回答道:「禪師並沒有生病,他早知道你要來,所以就先示寂了,但留有一個盒子要給你。」
劉王接過盒子一看,內有紙條一張,上面寫著「人天眼目,堂中首座」。劉王悟其意旨,遂就罷兵,禮請雲門禪師晉住靈樹院,擔任住持。
古德,很少濫竽充數,有的虛其位,以待其人;有的雖學德俱全,但也要以待有緣,龍天推出。一寺首座,一待多年,可見選擇人才的慎事。雲門禪師初在靈樹院,後至雲門山,興教利眾,靈樹如敏禪師早就預見,但是亦要待大器晚成也。
化緣度眾
昭引和尚雲水各地,被大家認做是一個行腳僧時,有信徒來請示:「發脾氣要如何改呢?」
「脾氣皆由瞋心而來,這樣好了,我來跟你化緣,你把脾氣和瞋心給我好嗎?」
信徒的兒子非常貪睡,父母不知如何改變他,昭引和尚就到他家,把夢中的兒子搖醒:「我來化緣你的睡覺,你把睡覺給我吧!」聽到信徒夫妻吵架,他就去化緣吵架。信徒喝酒他就去化緣喝酒。
昭引和尚畢生皆以化緣度眾,凡是他人的陋習,均是以化緣改之,所到之處蒙其感化的信眾不計其數。
化緣有緣,這本是美好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