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妙門
離開海岸,佛陀前往巴連弗城和毗捨離,然後再朝著他的故鄉前進。剛進入釋迦國的三摩伽摩城,他便獲悉耆那教派的教主若提子去世的消息,並知道他的教團已分列成水火不容的兩派。雙方除了彼此力斥對方誤解教理之外,更各自拉擾信眾的支持以增加勢力。他們的信徒因而感到非常困擾,無所悉從。
舍利弗的侍從,學僧周那,將這個情形詳細報告阿難陀尊者。他對這次耆那教的糾紛十分清楚,因為他曾在若提子說過教的波婆城地區居住過一段時間。阿難陀也轉告這個情形給佛陀知道,並說:「世尊,我真不願見到僧團在你入滅之後也四分五裂。」
佛陀拍拍阿難陀的肩膊,說道:「阿難陀,現在有比丘時常就教理的問題爭辨嗎?他們對四念處、四正勤、五蘊、七正覺因和八正道等教理,有分歧的意見嗎?」
「沒有,我從沒有見過比丘在教理上爭持。但這可能是因為你仍健在。我們都依皈你的福德。我們因為聽從你的教誨,才可以和平相處。但你走了之後,我們便可能在戒律、僧團的體制甚或弘法的方式上,都會有不同的意見了。這些分歧一旦演變為衝突,很多同修信眾便會因此而對大道的信心動搖。」
佛陀安慰他。「阿難陀,你不用擔心。如果僧團內對四念處、四正勤、五蘊、七正覺因和八正道等教理有所爭論,這才是真正要擔心的事。否則,如戒行、僧團體制和弘法方式等枝節問題上的分歧,是不值得去憂慮的。」
雖經佛陀再三的安撫,阿難陀的憂心仍未能止息。最近便有消息傳來,曾一度是佛陀侍者的蘇納卡特尊者,因為對僧團的不滿,已經在毗捨離離棄了僧團。他現在舉辦講座演說,旨在非議佛陀和僧團。他揚言沙行喬答摩只不過是個普通的人,沒有特別深遠的見地。他說喬答摩只教導個人的解脫,對社會漠不關心。蘇納卡特正傳播著混沌擾亂的種子。舍利弗尊者都知道這個情況,並且與阿難陀分憂。
阿難陀又知道王捨城的僧團醞釀頭不滿。在提婆達多尊者的領導下,幾個比丘正密謀組織一個新的僧團,脫離佛陀的領導。好幾個能幹的比丘都與提婆達多勾結,他們包括瞿迦梨、迦留羅提捨、騫荼達波和三聞達多等尊者。提婆達多是佛陀最有才幹的大弟子之一。舍利弗尊者時常都在人前讚美他,又待他如知己。對於提婆達多近來對佛陀變得異常嫉妒,阿難陀也感到大惑不解。他知道暫時還未有人向佛陀暫時還未有人向佛陀透露這些事情。他恐怕在不久的將來,便要親自告訴佛陀這些壞消息。
翌年,佛陀回到捨際城結夏安居。他住在祗園精舍,而佛陀就是在這裡宣說『法印經』的。
「我今天要為你們講說妙理。請你們都把心裡的雜念清除,以能平和安穩的聽講、納受、和理解。」
「比丘們,一些法理的特徵,可以成為正法的印志。我所教的法理,有三法印。他們就是空、無相、和無願無求。此三特點也就是導致解脫的三門通道。因此,三法印又可稱為三解脫門。」
「比丘們,第一法印是『空』。『空』並不是『不存在』的意思。它是指沒有東西可以獨立存在的意思。『空』是指空無獨立的自性個體。你們都知道,『存在』和『非存在』的兩種信念都是有偏差的。一切法因緣而生。此是因為彼是,此非因為彼非;此生因為彼生,此滅因為彼滅。因此,『空』的性體就是互依。」
「比丘們,觀察萬法的互依性,便能體會一切法都存在於彼此之內,以及一法之中含藏萬法之理。脫離一法,便了無他法。觀照十八界的六根六塵和六識。觀想五蘊的色、受、想、行、識。你們會發覺沒有一法一蘊是可以獨立而存的。它們全都互相依賴以能存在。當你們見到一切法的空性時,你們便不會再追逐或逃避任何的法。你們這時便超越了對一切法的執著、分別和偏見。觀照空性,就如開啟了自由的第一扇門。『空』是第一解脫門。」
「比丘們,第二法印是『無相』(animitta)。『無相』就是要超越思想意識的分別。當人們不能體悟萬法的互依互緣和空性,他們便誤認世法是個別獨立存在的現象。他們以為此與彼各不相關,獨立而存。這樣觀看世法,就如同用分別心之利劍,把實相斬成零散的碎片。這樣做,便無法看得到實相的真面目了。比丘們,一切法都是因緣而生,互依互豐。彼有此在,此存彼中,一法蘊藏一切法。這就是相間存在與相間切入的意思了。此中有彼,彼中有此;此即是彼。如果你們這般觀想,你們便會發覺平常一般的領會是充滿錯誤的了。思想意識的眼睛,不能如慧眼般看得清晰準確。。思想意識之眼會誤當繩索為毒蛇。有慧眼的明亮,繩索的真象顯露無遺,而蛇的景象便頓然消失。」
「比丘們,所有心智的概念,如存在、不存在、生、死、一、多、起、滅、去、垢、淨、增、減等,都只是思想上的分別心所形成的。從無為的絕對角度而言,實相的真象是不能只限於這些概念的範疇之內。因此,一切法都是無相的。你們要這樣觀想,來破除所有有關存在、不存在、生、死、一、多、起、滅、來、去、垢、淨、增和減等念頭。這樣,你們才能獲得解脫。『無相』就是第二解脫門。」
「比丘們,第三法印是『無願無求』(appanihita)。『無願無求』的意思,是不去追逐任何的事物。為什麼?一般人通常會盡量逃避一法,而又去追逐另一法。許多人都想逃離貧困,追逐富貴。修道都則會抗拒生死,以能獲得解脫。但既然一切法都是相間存在著,相互而通,那我們又怎可能捨此逐彼?生死之內有涅槃不是個別的實體。如果你們排斥生死以逐涅槃,你們便沒有掌握到萬法互依互緣之性體了。你們便還未有掌握到一切法的『無相』與『空』性。觀想『無願無求』才能徹底消除所有的追逐和逃避。」
「解脫和覺悟不是存在於你們本身之外。我們只需要張開眼睛,便可以看到我們本身就是解脫與覺悟。一切法和一切眾生,都潛藏著圓滿覺悟之性。不要向外尋找。如果你們用覺察之光去照亮自己,你們便會立刻體證覺悟。比丘們,世間的一切,包括涅槃與解脫,都是離不開你的心意識而成立的。別再往別處尋找了。心意識所產生的物象,是離不開心想意識而存的。不要再追逐任何的法,包括婆羅門、涅槃和解脫。這就是『無願無求』的意思。你們自己,就是你們要找的東西。『無願無求』這妙門,可以帶領你們達支自由。這就是第三解脫門。」
「比丘們,這就是法印和三解脫門之教理。三解脫門是至高無上的妙法。你們應全心全力去依法修行。你們如果依教奉行必定能夠證得解脫。」
佛陀講經完畢,舍利弗尊者站立起來,向佛陀鞠躬頂禮。其他的比丘也跟著鞠躬,以表示對佛陀的謝意。舍利弗尊者向大家宣佈,將會在翌日舉行一個專研會來研究佛陀這天的經教。他告訴僧眾這經的深廣奧義,又囑他們要全力把它鑽研、理解和實行。縛悉底尊者知道這經與佛陀前一年說的『空觀經』關係密切。他也看到佛陀如何引導他的門徒從淺易進展至深奧的教理。縛悉底望向大弟子摩訶迦葉、舍利弗、補納和目犍連等歡欣的臉上。縛悉底記得一年前佛陀講畢『觀空經』時,他們也跟著舍利弗尊者向佛陀鞠躬的情形。他體會到師徒之間的密切關係是何等重要。
第二天午後,夜墨廬和諦殊羅兩位尊者到佛陀的房子來。他倆是波羅門種姓的兄弟,以精通語言學和古典文學聞名於世。他們誦經時,聲線清若銀鈴、壯如銅鼓。向佛陀鞠躬作禮之後,佛陀請他們坐下。
夜墨廬尊者說道:「世尊,我們想與你商討有關弘法的言語問題。世尊,你通常都以摩揭陀開示,而摩揭陀卻不是多數比丘的母語。更何況有很多地區的居民,都不懂摩揭陀。因此,比丘們便要把教理翻譯成地道的方言。我們在受戒為比丘之前,曾有幸研讀過許多不同的方言俚語。我們發覺到你高深教理的奧義,都受到很多種土語的限制而未能清楚表達。我們希望獲得你的同意,把你所有的教理都用古文吠陀語寫成。這樣一來,比丘們便可以一致用一種言語說教,而同時又可避免了翻譯的錯漏。」
佛陀沉默了一會,然後說道:「你們的建議,是不會有益的。正法是活的法。用來傳播正法的語言,應該是人們日常應用的。我不想教理用一種只有學者才明白的言語來傳播。夜墨廬和諦殊羅,我希望我所有的出家和在家弟子,都能以他們的母語修習正法。這樣,正法才可以保持它的重要性和通達性。正法是要可以用於現世的,更要與地區性的文化融匯。」
明白了佛陀的意願,夜墨廬和諦殊羅尊者便向佛陀鞠躬請辭。
佛陀會到那裡去?
一天風雨中,一個名叫郁低耶的苦行者來造訪佛陀。阿難陀帶領他到佛陀的寮房,把他介紹給佛陀認識。郁低耶坐下後,阿難陀給他送上一條毛巾拭乾身上的雨水。
郁低耶問佛陀道:「沙行喬答摩,究竟世界是永恆的,還是會有一天滅亡的?」
佛陀微笑說:「郁低耶頭陀,如果你允許的話,我不會答你這個問題。」
郁低耶又問:「世界是有限還是無限的?」
「我也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那麼,身體和精神是一還是二?」
「這個問題,我也不會回答。」
「你死了之後,仍會繼續存在嗎?」
「這個問題,我亦不會回答。」
「也許你是認定了死後並非繼續存在或停止存在,對嗎?」
「郁低耶頭陀,我是不會答這問題的。」
郁低耶覺得莫名其妙。他說:「沙行喬答摩,你對我所問的問題,全不回答。那麼,有什麼問題是你會回答的?」
佛陀答道:「我只會回答那些可以使身心苦惱得以消除的修行問題。」
佛陀答道:「我只會回答那些可以使身心苦惱得以消除的修行問題。」
「你認為你的教化,可以拯救世上多少的人?」
佛陀默然端坐。郁低頭陀再沒有多問。
看到頭陀正在懷疑佛陀是真的不想回答他,還是不知道怎樣回答他,阿難陀對他有點同情。他於是說道:「郁低耶頭陀,或許以下的例子,會幫助你明白我師父的用意。試想像一個住在四面都有圍牆壕滿鞏固著的王宮裡的大王。他的王宮只得一個進出口,而且又日夜都有巡邏守衛。陌生人是絕對不許內進的。守衛更在圍牆上時作檢查,以確保牆上沒有任何縫隙可讓小動物穿過。大王在他的寶座上坐著,全不需要理會有多少人進入王宮。他知道守衛是一定不會讓不速之客進來的。這個情形就像沙行喬摩了。他不用理會有多少人追隨大道。他只知道教導正法能幫助學道的人熄滅貪、瞋、癡,而證得平和、喜悅和解脫。如果你問我的師傅有關怎樣做才可以替自己身心作主的問題,他一定會給你答覆。」
郁低耶頭明白阿難陀的比喻。但他實在被太多形而上學的問題困擾著,所以便再沒有發問了。他離開的時候,仍是對這次與佛陀的見面不感滿意。
數日後,另一個名叫瓦卡瞿他的苦行頭陀,也來造訪佛陀。他向佛陀提出的問題,也是與郁低耶的同一性質。其中一個問題就是「沙行喬答摩,你可否告訴我,究竟有沒有『自性我體』?」
佛陀默然而坐。他沒說一句話。跟著問了幾個問題都全沒有回應後,瓦卡瞿他便離開了。他離開之後,阿難陀尊者問佛陀:「世尊,你曾在法會中談過『無自性』的問題。為什麼你剛才不答瓦卡瞿他有關『自性』的問題?」
佛陀答道:「阿難陀,我所教的空無自性,是用來引導禪修的。它並不可以當作一種學說教論。如果把它這樣看待,便很容易的糾纏其中。我常說教理只是用來渡河到對岸的木筏,又或指向月光的手指。我們是不應該被教理縛住的。瓦卡瞿他頭陀想把我說的當作學說看待。但無論是關於『我』或『無我』,我都不想見他被困於其中。如果我告訴他有個『我體』,那便與我所教的互相違背。如果我告訴他『沒有我體』,而他卻執著此說,這也對他無益。因此,我認為不答他比答他要適當。人們以為我不懂答這些問題,總比他們被困於邊見狹見為好。」
一天,阿耨樓陀被一群苦行者攔著去路。他們要阿耨樓陀答了他們的問題,才讓他通過。他們問道:「我們聽聞沙行喬答摩是個已經徹悟的大師,而且他的教理更是極之深奧。你是他的門徒。因此,我們要你答這個問題,沙行喬答摩死後,他會繼續存在還是停止存在?」
「他們要阿耨傑出陀從以下的四個答案中選擇一個:
沙行喬答摩死後,會繼續存在。
沙行喬答摩死後,會停止存在。
沙行喬答摩死後,會同時存在和不存在。
沙行喬答摩死後,不會繼續存在,也不會停止存在。
阿耨樓陀比丘知道其中沒有一個答案是與正法相符的。他於是保持緘默。他們想盡辦法,也不能使他選出一個答案來。最後,尊者說道:「我的朋友,以我的瞭解,這四個答案之中,沒有一個能準確地反映沙行喬答摩的正教。」
苦行者不禁大笑起來。其中一個說:」這個一定是新受戒的比丘。他根本就沒有力回答我們的問題。也難怪他這樣推搪的。我們放過他好了。」
數日後,阿耨樓陀尊者將苦行者的問題向佛陀提出來,說:「世尊,請你給我開示,她使日後再被問起這些問題時,我也知道應該怎樣應付。」
佛陀說:「阿耨樓陀,從意念的知識上,是找不到沙行喬答摩的。沙行喬答摩在那裡?阿耨樓陀,從色相上,可以找到喬答摩嗎?」
「不,世尊。」
「從感受中,可以找到喬答摩嗎?」
「找不到,世尊。」
「從思想、行念和意識上,可以找到喬答摩嗎?」
「不,世尊。」
「在感受以外,可以找到喬答摩嗎?」
「不,世尊。」
「在思想、行念和意識以外,可以找到喬答摩嗎?」
「不,世尊。」
佛陀望著阿耨樓陀。「那你從那兒可以找到喬答摩?阿耨樓陀,就是你現在正站在喬答摩前面,你也無法抓住他,更何況在他死後!阿耨傑出陀,喬答摩的真髓,一如萬法的真髓,都不可以用意念的知識或分別心的類別來衡量和捉摸得到的。視每一樣的法,都要以它與其他法的相互因緣關係為本。要領會喬答摩,必要從所有平常當作是非喬答摩的事物著眼,才可以見到喬答摩的真貌。」
「阿耨樓陀,如果你想見到蓮花的真髓,必先從平常認為是非常蓮花的東西裡見到蓮花。這些東西包括太陽、池水、雲、泥土和熱力等。只有這樣,我們才可以撕破狹見的羅網,這分別心所形成的生、死、這裡、那裡、存在、非存在、垢、淨、增、減等牢獄。要能見到喬答摩,也是同一道理。那些苦行者的四個概念,存在,不存在、同時存在和不存在、非存在非不存在,都是蜘蛛網中的蜘蛛網,永遠都不能抓持住實相的世鳥。」
「阿耨樓陀,實相並不是文字言語或意念知識所能表達得到的。只有禪定所生的智慧,才可以使我們確認到實相的真髓。阿耨樓陀,一個從未嘗過芒果的人,你是沒法可以用言語來表達芒果的真正味兒,讓他知道是怎樣的。我們只有從親自的體驗,才可以掌握到真象。這也是我時常勸比丘們不要在理論上浪費寶貴的時間,百應多實習徹觀一切的原因。」
「阿耨樓陀,一切法的性體,都是『如是』的,這是萬法之妙性。蓮花從『如果』而生起。阿耨樓陀從『如是』而起。喬答摩也從『如果』而生。我們可以稱所有從『如果』生起者為『如來』,一切法從『如是』生起,又將回歸何處?一切法都回歸到『如果』。歸到『如獲至寶』,也可稱為『如去』。其實,一切法都沒從那兒來或到那兒去,因為它們的本性『如是』。阿耨樓陀,『如是』的更正確意思,應該是『無從來者』和『無所去者』。阿耨樓陀,從現在開始,我將叫自己做『如來』。我喜歡這名詞,因為它可以避免因分別而生起的字眼,像『我』或『我的』。」
阿耨要陀微笑說道:「我們都知道我們全都從『如是』而生起。但我們會只讓你專用『如來』這個名號。每次當我們如此稱呼你的時候,便會提醒我們所有眾生都具有這無始無終的『如來』本性。」
佛陀也微笑。他說:「阿耨樓陀,這個『如來』很喜歡你這提議。」
阿難陀尊者當時也親聞佛陀與阿耨樓陀這番對話。他隨阿耨樓陀到房外的時候,提議他們應與其他的僧眾,在翌日的研討會上分享這天的話題。阿耨樓陀欣然答應。他說到時會以在捨衛城初遇苦行者的對話作序。
鵪鶉與白鷹
雖然縛悉底比丘從未被佛陀責備過,但他卻很清楚自己的不足之處。縛悉底在修行道上,仍有一大段的路要走,但他對降伏六根的精勤和意志,則可能就是佛陀再沒有對他多作批評的原因。每當有其他的比丘或比丘尼被糾正的時候,縛悉底都會以他自己犯錯的心情去聽受訓導。他這樣的學習態度,使他在修行上有很多的進益。他尤其留意佛陀對羅睺羅的訓示。羅睺羅在修行上已有很大的時展,這也間接令縛悉底在修行上獲益不淺。
一次,他倆坐在森林附近一處草坪上的時候,縛悉底對羅睺羅訴說他對於自己能成為佛陀的弟子,是感到如何的幸運。他透露自己已對欲世的生活全無留戀,因為他已嘗到真正的平和、喜悅和自由。羅睺羅告誡他說:「你現在這感覺可能是真的,但別這麼容易自滿。修行最重要的,是要不停看守著自己的六根,作它們的主人。就是佛陀的大弟子們,也從來不敢在這方面的修行上有半點鬆懈。」
羅睺羅告訴縛悉底關於一位才智過人,又有言語天份的懵祗沙比丘。他同時也是一個很有才華的詩人,曾作了幾首偈頌來讚美佛、法、僧。佛陀對他的詩偈也甚為欣賞。最初加入僧團的時候,懵祗沙是在捨衛城外依止尼拘律樹伽毗比丘的。尼拘律樹伽毗去世後,懵祗沙便前來祗園精舍。一天,他與阿難陀在外面乞食時,懵祗沙告訴阿難陀他心中很是困惱,並希望阿難陀可以給他輔助。原來懵祗沙對幾位前來精舍供食的少婦,心中起了非份之想。阿難陀很明白,像懵祗沙這樣的一個文人雅士,是會很容易為美色動遙的,於是,阿難陀刻意利用懵祗沙對美感的敏銳,來引領他用美的角度去看轉迷成悟的大道,使他不再執迷於障礙修行的剎那嬌艷。阿難陀教他如何用覺察之光照亮所有法的空性與無常。依著阿難陀的指示去做,懵祗沙終於成了他感官司的主人。有感於這次的經驗,懵祗沙寫了一首僧眾日後都耳熟能詳的詩:
披上袈娑後,我仍像水牛盼食般,追逐慾望。
自覺慚愧!
大將之子,
擅於箭術,
竟能衝出
千軍之重圍。
安住專念中,
就是美女當前,
也不會被征服。
我追隨的世尊
如太陽之光。
在此道上寧靜漫步
慾念全消。
成了自己感官的主人,
我平步前行。
雖遇無數障難
卻動搖不得我的平穩。
由於懵祗沙天賦才華,他有時不免會貢高我慢、漠視他人。幸而勤修專念,所以能夠自知驕慢的生起。就這個主題,他也作了一首偈:
喬達摩的門徒,
降伏你們的傲慢!
恃驕之道
只會導致苦惱。
掩藏我慢的人
正步向地獄,
一如那個趾高氣揚的,
全無兩樣。
倒不如以平和的心
尋找幸福。
修習專念
實踐三學。
要得真正成功
必先降估驕慢。
又由於懵祗沙的徹視深察,他已因超越煩惱的障礙而有了很大的變化。舍利弗專者也證明懵祗已證得『不還』的果位。他開悟那天,作了一首詩以表達對佛陀的感激:
沉醉少年夢
我四處遊蕩,
穿越郊野和市井,
直到得遇佛陀!
以純碎的慈悲,
佛陀與我分享妙法。
信念甦醒
我披上伽婆。
住於察覺中,
身心專注,
感恩覺者
我才得證三學!
光明的種子
世尊廣植四方。
眾生沉論暗黑,
他給我們引見大道
四聖諦、
八正道、
平和、喜悅與自在。
他的言教深奧,
一生無咎清高,
他巧導眾生解脫。
此恩此德難圖報!
在一次特別為年輕比丘舉辦的教壇上,舍利弗尊者以懵祗沙比丘為例。他告訴學僧們,在懵祗沙修行的初期,他遇到很多心境上的困擾。幸而他對修行的堅定,使他把這些境界降伏,證得真慧。因此,舍利弗告訴這班年青僧人,「千萬不要墮入任何心理不平衡的狀況之內,不論是自悲還是自大。如果修行正確的專念,你便能夠察覺得到心內和身外的一切活動,因而不會容易被困於其中。學會怎樣把持六根,就是在大道上進展的至妙之法。」
聽著羅睺羅訴說懵祗沙的事跡,縛悉底感到自己已經很熟悉懵祗沙。雖然他曾與懵祗沙見過面,但卻未有機會與他真正交談。他決定打個機會跟他結交,因為他知道在懵祗沙的修行經驗中,有很多值得他學習的地方。
縛悉底還記得佛陀一次曾用海洋來比喻把持六根的修行。佛陀說:「比丘們,你們的眼睛,就像潛藏著怪獸、漩渦和險流的深海。如果你們不循正念,你們的船隻便會被海怪、漩渦與急流襲擊和吞噬。同樣地,你們的耳、鼻、舌、身、意、也是危機四伏的。」
回憶起這些說話,縛悉底的理解倍增。六根果真是如海洋般,隨時公有被暗湧淹沒的危機。羅睺羅的忠告實在是值得聽從的,他真的不可以太自滿。佛陀教化的修行,最重要的,是持之以恆。
一天下午,坐在祗園精舍的房子外面時,佛陀給一些比較年輕的比丘說了個故事,提醒他們要把持六根,以免迷失於昏沉惘亂之中。佛陀述說:「一天,一隻白鷹低飛,迅速地用它的利爪捉拿了一隻鵪鶉。白座鷹再飛上高空時,小鵪鶉開始痛苦起來。它埋怨自己沒有吸從父母之言,留在父母指明的安全地帶。它自歎:『早知落得如此下場,我就聽從他們的話了。』」
白鷹問道:『那麼,你的父母叫你這可憐蟲留在那裡?』鵪鶉答道:「『在那剛翻過泥土的新田。』
出乎鵪鶉的意料之外,那白座鷹竟然說:『我隨時隨地都可捉到任何一隻的鵪鶉。我就讓你回到那田里多活一小時吧。一句鍾後回來,我就會再把你捉回,捏破你小脖子,把你吃掉。』白鷹於是滑翔而下,暫時在新田里釋放了鵪鶉。
小鵪鶉也出人意表,竟立刻爬到一堆剛掘起了的泥土上面,站在那裡挑怒白鷹。『唏,白鷹,你為何要多等一個小時?為什麼你不現在就來抓我?』
怒火上冒,白鷹把雙翅貼緊身旁,直衝下田去,這時,鵪鶉第一時間閃避,躲入了那堆泥土下面的凹坑。白鷹飛到那土堆時,利爪剛錯過了鵪鶉,更因為衝力太猛,它撞地而死。
「比丘們,你們一定要時刻專注於防守著六根,作為它們的主人。如果你們稍一不慎,離開正念,便會墮入魔道,危險重要了。」
僧團裡的一些誠懇而又天資聰敏的年輕比丘,令縛悉底感非常鼓舞。一天,他和另一些比丘一起前往質多家裡應供。質多一向都潛心學佛。由於他有廣大的心量,人們對他的尊重和愛戴,如同敬重給孤獨長者。質多一向喜歡宴請高僧到他家裡,接受他的供養和研討法理。這天,他請了十位大弟子和兩個年青的比丘,縛悉底和伊師提婆。供食完畢,質多向各僧人鞠躬作禮怕,請教比丘們說:「各位尊者,我曾聽過佛陀開示梵網裡說的六十二種外道學說。我又曾聽過其他教派的信徒提問有關生、死和靈魂的問題,如:世界是有限還是無限、短暫還是永久、身心是一還是二、如來死後會否繼續存在、他是否會同時存在和不存在、或非存在和非不存在。尊者們,這些玄見密論,實從何而生起?」
雖然質多已再三提問,但沒有一個比丘敢對質多的問題作出解答。縛悉底開始覺得有點窘,耳朵漸紅。就在這時,伊師提婆打破沉默。他望著長者比丘問道:『尊敬的長者,我可以解答質多居十的問題嗎?「
他們答道:「比丘,你可依隨你的意思回答他的問題。」
轉過頭來,伊師提婆對質多說道:「善士,這些見解和問題,都是來自他們的我執妄見。只要他們擺脫了有獨立個體這個概念,他們便不會再被這些問題纏擾了。」
質多顯然覺得這個年青比丘的答覆很不錯。他說:「尊者,請你解釋清楚一點。」
「一般沒有機會接觸正覺之道的人,都會以為自己就在身體之內,又或身體是在自己之中。同樣地,他們也以為感受與自體無異,又或感受存於自體之內和自體存於感受之中。這些人對思想、行念和意識,都是持著同樣的見解。他們都被困於有個『我』的妄見之中。也就是因為這樣,他們才會落於那梵網經裡所說的六十二妄見,因而產生那些有限無限、短暫永恆、是一是二、存在不存在等疑問。持多居士,當你勤習修行,破了我執這個妄見的時候,你便會發覺這些一都是絕無意思的問題了。」
說下去,質多越發覺得這年青比丘答得動聽。他虔敬的道:「尊者,你是那裡來的?」
「我來自阿般提。」
「尊者,我也曾聽聞過一個從阿般提來的比丘,他名叫伊師提婆。據說這位比丘很了不起,聰明能幹。可惜我只聞得其名,而未機會與他會面。你有見過他嗎?」
「有,質多。我有見過他。」
「尊者,那你可否告訴我這位天才的年輕僧人在那裡?」
伊師提婆沒有回答。
其實,質多早就估到這位年青比丘就是伊師提婆。他於是問道:「閣下是否就是伊師提婆比丘?」
「對,大人。」伊師提婆答道。
質多高興極了。「這真是我極大的榮幸!尊敬的伊師提婆尊者,我的芒果園和我的住所都設備齊全,是體憩的好地方。我希望你會時常來探望我們。我們將會樂意供應你各種需要一如食食物、衲衣醫和住宿等。」
伊師提婆沒有作響。比丘們謝過質多後便離開了。之後,縛悉底聽說伊師提婆一直都沒有再回去探視制質多。伊師提婆不求讚譽和美食。就是得到一個如質多般有名望的人供養,他也一不動心。雖然縛悉底再也沒有遇見伊師提婆,但他給縛悉底留下的那個聰穎謙遜的比丘形象,則深深錢記在縛悉底的心裡。縛悉底發願要以伊師提婆為榜樣,更希望有機會路過阿般提的時候,前去拜訪他。
縛悉底知道佛陀是如何的喜歡那些有決心、智慧、以及關懷別人和給人快樂的年青比丘。佛陀曾表示他全寄望這些年輕比丘承傳他的法教於後世。但縛悉底察覺到,無論對什麼年紀和根性的比丘,佛陀都一視同仁,盡心心力的去教導他們。有一些比丘,是會遇到較多的問題。其中有一個比丘,就曾經六次離去再返,而仍然得到佛陀的歡迎,給他重試的機會。就是對那些連觀息十六法也不能牢記的比丘,佛陀也是不壓其煩的繼續給予他們慈言與鼓勵。
祗園精舍有一個名叫跋達梨的比丘。雖然佛陀很清楚這個比丘的短處,但他卻視如不見,好讓跋達梨有機會自行改進。跋達梨時常違犯一些僧規。例如,午食時,比丘是應該留在座中至用食完畢。站起來作別的小差或添食,都是規律所不容許的。這規例叫『一次坐食』。跋達梨一直都未能奉行此規。他的行為,令精舍裡其他的比丘非常不滿。佛陀曾多次教他在每早起床時反問自己:「我今天要怎樣才能使同修行快樂?」但他幾個月後,仍全無改善。一些比丘開始受不了,便嚴詞以對的呵斥他。佛陀知道了之後,便在集會上對僧眾訓示。
他說:「比丘們,僧團裡固然會有一些有缺點的人。但他們的內心,始終都會保留著一點信念和愛心的種子的。如果我們不盡力去與他們溝通以求互相瞭解,幫助他們滋長這信念與愛心,這點僅存的種子,也就可能蕩然無存了。就如一個失去了一隻眼睛的人,他的家人和朋友,必定會盡力保護他餘下的眼睛,以免他再遭不幸。因此,比丘們,對你們的同修兄弟慈愛一點,以能保存他們信念與愛心的種子罷。」
縛悉底當時也在場聽著佛陀說這番話。他很被佛陀的愛心感動。他抬頭時,望見阿難陀抹去臉上的淚痕,因而知道阿難陀也是同樣的被感動。
雖然佛陀是這樣的慈悲溫柔,但情況有需要的時候,他也有嚴謹的一面。一個佛陀也幫不來的人,便當真是沒有希望的了。一天,縛悉底親聞佛陀與一個名叫髻設的馴馬師一段有趣而動人的對話。
佛陀問髻設:「你可否告訴我怎樣台服馬匹?」
髻設答道:「世尊,馬匹有不同的脾性。有些很馴,只需要數句溫婉的說話便可以令它自然馴服。另一些比較困難,但也只需剛柔並重的方法。更有一些非常難馴的。對付這些的時候,要只用非常嚴厲的方法。」
佛陀笑問:「假如你遇到一匹馬,用三種方法也無效,那你又如何?」
「世尊,在這個情況之下,我便唯有把馬匹殺掉了。如果我讓它活下去,它的壞脾性是會感染其他的馬匹的。世尊,我也真想知道你是如何訓練你的弟子的。」
佛陀淺笑。他說:「我也是和你一樣。一些比丘只對溫和的態度有反應。另一些需要剛柔並重的對待。也有一些,是只會在嚴格的管束下才有所進步。」
「你又如何處置那些不受任何一種方法影響的僧人呢?」
佛陀說:「我也如你一樣,會把他殺掉。」
馴馬師驚訝得目瞪口呆。「什麼?你會殺他?我以為你是反對殺戮的。」
佛陀解釋說:「我不是像你殺馬一樣殺我的門徒。當他對剛才說的三種方法都無動於衷的時候,我便不會讓他再留在僧團裡。不會再接納他為弟子。這將會是極大的不幸。在僧團修行正法的機會是千載難逢的。失去了這個機會,還不是像精神的扼殺嗎?這不單只是那人的不幸,也同時是我的不幸,因為我對那人是非常的關懷和愛護的。我會不停地希望,望他會有一天再放開懷抱,回來與我們一起修行。」
很久以前,縛悉底曾聽過佛陀責罵和輔導羅睺羅。他又見過佛陀矯正一些其他的比丘。他現在才明白佛陀責罵的背後,是深切的愛。需然佛陀從未說明,但縛悉底是明白佛陀對他的愛護的。他只需望進佛陀的眼裡便知道。
那天晚上,佛陀接待了一個訪客。阿難陀著縛悉奉茶。這位客人是個氣於軒昂和一派貴族儀容的武士,上路時背上背著一把閃閃生光的寶劍。他在祗園精舍外面下騎時,將寶劍插在馬鞍上。舍利弗帶他到佛陀的房子。他身體魁梧,步伐很大,而且目光炯炯有神。阿難陀告訴縛悉底,他的名字叫廬醯特沙。
當縛悉度進瞇奉茶的時候,他看見廬醯特沙和舍利弗坐在佛陀前面的矮凳上。阿難陀則站在佛陀後面。奉上茶後,縛悉底便站到阿難陀的身旁,也在佛陀背後。他們靜靜的喝茶。過了很久,廬醯特沙說:「世尊,有沒有世間是沒有生、老、病、死的?有沒有個世界的眾生是不會死亡的?用什麼的旅運方法,才可以離開此有生死之地,而到達那無生死的世界?」
佛陀答道:「沒有任何旅運的方法,可以讓你離開此生死的世界。無論你走得多快,就是此光速還要快,也是沒法離開的。」
廬醯特沙拿上雙掌,說道:「我知道你在說實話。我知道其實沒有一種旅運的方法,不論怎樣的快速,是可以使人們逃離這生死的世界的。我記得我在前生的一世,是個會飛行得如箭般快的人。我一步便可由東海跨過西海。我那時曾決意要跨出有生老病死的世界,去找尋一處不受生死煎嚴重敖的世間。我日飛萬里,不集地繼續飛行,全沒有停下來吃喝或休息。我這樣的速度飛行了一百年,但依然找不到我的目的地。最後,我死在路上。世尊,你的話是千真萬確的!就是有超越光速的能力飛行,也沒有人能逃出生死。」
佛陀又說:「可是,我沒有說過一個人不可以超越生死啊。細聽吧,廬醯特沙,你是可以超越這世間的生死的。我會告訴你這條道路。在你這六尺昂藏的驅體內,蘊含著生死的種子,但在這同一的驅體內,你也可以找到超越生死的法門。廬醯特沙,觀想你的身體。將你的覺察力照到你高大驅體內顯露著的生死世界。一直觀照,直至你見到無常、空、無生、無生等一切法的實相。這時,生死的世界就會在你面前消失,而無生無生的世界就會自然顯現出來。你這時便會從悲憂畏懼中釋放自己。你並不需要遨然離去生死的世界。你只需要向你體性的深處裡洞視。」
縛悉底看見舍利弗聽著佛陀說,眼裡閃耀著如星星般的光芒。廬醯特沙的臉上也泛著無限的喜悅。縛悉底更是深受感動。誰又能測量佛陀的教理有多高超奧妙?它簡直就像一娓動人心弦的樂章。今次,縛悉底又更清楚的明白到,解脫之匙,其實就在自己的手裡。
調弦的藝術
又是雨季安居的終結。佛陀回到南方。沿途上,他在鹿野苑停下來。三十六年前,佛陀就是在這裡宣講第一說的教理,四聖諦。雖然這樣就像是昨天的事,但一切都已經有了很大的變遷。自佛陀初轉*輪以來,正法已被弘傳到整個恆河流域的國家。為了紀念*輪在這兒初轉,居民們建立了一個紀念塔志記,而且又築了一所精舍給比丘們在這裡修行。佛陀在這裡給民眾說法和鼓勵之後,便起程前往伽耶。
路上,他又在優樓頻螺停下來,以能探視那古稀的菩提樹。奇怪的是,那老樹竟比從前更青蔥可愛。森林裡現在都遍佈著小小的房舍。頻婆娑羅王也準備建塔紀念佛陀在此證覺。佛陀到村裡探訪村童。他們與往昔的小孩一樣天真活潑。當日的看牛童縛悉底,現在已是僧團裡一個備受敬重的四十七歲長者。村童收割了一些樹上剛熟的木瓜供奉佛陀。村裡每一個小孩,都懂得念誦三皈依文。
佛陀從伽耶再朝東北前行往王捨城。他剛抵達城都,便直往靈鷲山。在那兒,他遇見富樓那尊者。他給佛陀報告在輸廬那海島的弘法情形。他剛與數個比丘在那裡安居完畢。海島上皈依佛、法僧的居民,已超過五百以上。
接下來的幾天,佛陀往訪當地的各個修道中心。一晚,正當他在其中一所中心裡禪坐時,佛陀聽到一個僧人誦經的聲音。他發覺那聲音裡帶有一點不安,就像那僧人是很頹喪似的。佛陀知道這個僧人必定是在修行上遇到困難。第二天早上,佛陀向阿難陀尊者詢問時,才知道那誦戲的僧人就是蘇納。佛陀還記得幾年前在捨衛城與他相識的情形。
蘇納尊者是依止摩訶契吒納尊者為比丘的。他跟摩訶契吒納尊者在婆波特山上修習了幾年。蘇納是個年青的富家子。他生性聰穎,舉止優雅,但體質卻有點虛弱。因此,他當比丘之後,需要特別費力才經得起居無定所,日食一餐的生活。雖然如此,他修行的意志卻如終沒有動搖。一年之後,他的導師把他引見當時在捨衛城的佛陀。
那初次的會面,佛陀問蘇納說:「蘇納,你的身體好嗎?你在修行、乞食和弘法上,有沒有遇到問題?」
蘇納答道:「世尊,我很好。暫時還沒有遇到什麼困難。」
佛陀著阿難陀替蘇納打點一切,讓他在佛陀的房子度宿。阿難陀於是便把另一張床鋪,放好在房子裡。那夜,佛陀在房子外面禪坐,直至深夜三時。由於這個原因,蘇納便徹夜難眠。佛陀進來時,便這親友問他:「你還未有睡嗎?」
「世尊,我還未有睡。」
「你不累嗎?那你為何不朗誦一些已背熟了的偈頌?」
於是,蘇尊者便高聲朗誦了安般守意經的十六首偈語。他的聲線清澈嘹亮,而且念得一字不漏,非常暢順。佛陀讚歎道:「你念得美極了!你受戒了多久?」
「世尊,我受戒剛超過一年。我只曾試過一次安居動了。」
那便是佛陀與蘇納的初次會面。現在,當佛陀聽到蘇納的唱誦,他知道蘇納是過份的用功。他囑阿難陀陪他前去蘇納的寮房。看見佛陀,蘇納立刻起坐,上前頂禮。佛陀請蘇納和阿難陀都坐在他的身旁,然後便問蘇納:「你出家之前是個樂師,對嗎?你是專攻十六弦西他琴的彈奏的,是嗎?」
「對,世尊。」
佛陀又問蘇納:「如果你在絃線很鬆時彈那西他琴,效果會是怎樣?」
蘇納答道:「世尊,琴弦太鬆,西他琴是會走音的。」
「那麼,琴弦太緊又會怎樣?」
「世尊,琴弦太緊的話,會很容易斷。」
「如果絃線剛好,不太鬆也不太緊,那又會如何?」
「世尊,假如琴線的鬆緊恰到好處,西他琴便會奏出美妙的音樂來。」
「正是如此,蘇納!如果一個人怠隋懶散,他在修行上必定無所成就。但如果一個人過份用功,他也會心疲力竭,難以振作的。蘇納,你要量力而為,不用壓迫身心至其極限。這樣的修行,才會證得道果。」
蘇納尊者站起來向佛陀鞠躬,以表示感謝佛陀對他的瞭解和提示。
一天下午,戌博迦醫師來訪佛陀。正好佛陀從竹林回來,戌博迦於是便問佛陀可否與他一起步上靈鷲山。看佛陀爬著石級,戌博迦心裡充滿爺慕。七十二歲的佛陀,仍然是那麼體強力壯。他輕鬆的地緩而行,一手持缽,一手提著一邊的衲衣。阿難陀尊者以同樣的姿態而行。當戌博迦說要替佛陀持缽時,佛陀微笑著把缽交給他,說道:「你可知道,『如來』已經持著缽爬了這個山不下數百次,一向都沒有問題的。」
這階盤旋著山邊而上的精雕石級,是戌博迦的父親頻婆娑羅王所供建的。爬完最後的幾級,佛陀便邀請戌博迦在他房子外面的大石上坐下。戌博迦詢問佛陀的健康狀況和旅途的情形。跟著,他便細心打量阿難陀尊者和佛陀,然後用沉重的語氣說道:「世尊,我覺得我應該讓你知道這裡的情形。僧才裡發生的事,對政局是有直接影響的。因此,我認為你是應該知道所有發生的事。」
醫師告訴佛陀,提婆達多尊者想取替佛陀在僧團裡的地位,已經是很明顯的事實。提婆達多在僧團裡和上層的當權派,都已有不少的支持者。瞿迦梨便是他的謀士。他又得到迦留羅提捨、騫荼達婆和三聞達多幾位比丘的支持。他們全都有不少的學僧在他們的帶導之下。提婆達多尊者本身才智兼備,口才一流,很多比丘都非常的尊敬他。雖然他沒有正面作出對佛陀和大弟子的敵視宣言,便他卻時常對人提及佛陀的高齡,和質疑佛陀繼續領導僧團的能力。他更曾經暗示佛陀的教導方法落伍,再不適合時下的年青人。提婆達多深得幾位富者門徒的支持,而戌博迦就更不明白為何阿闍世太子對提婆達多特別擁護。頻婆娑羅王是如何的尊敬佛陀,阿闍世太子就是如何的尊敬提婆達多。太子給提婆達多建了一座修道中心在伽耶山上,就在佛陀昔日給迦葉兄弟和他們的一千門徒宣講『火經』的地點。太子每幾天便會親自送食物到這裡來作供。因此,那些希望討好太子的商人和政客,便都前來這裡參加法會和作供。提婆達多的勢力已逐漸增長。目前已有三至四百名比丘表明願意支持他。
戌博迦望著佛陀,低聲說道:「世尊,我並不覺得剛才所告訴你的需要要擔心。但有一件事,卻是真正使憂慮的,我聽聞阿闍世太子已開始對自己不能策政策感到很不耐煩了。他覺得父親已獨權太久,一如提婆達多想你傳衣缽給他一樣的沒耐。以我所知,提婆達多更給太子輸入了很多壞主意。世尊,這些都是我上次回宮替他們檢查身體時得到的印象。萬一頻婆娑羅王遇到厄運,你和你的僧團都難免會被受牽連。世尊,請你小心為要啊。」
佛陀答道:「戌博迦,我非常感謝你給『如』的詳細的報告。
知道刻下的情形,實在是很重要的。別擔心,萬一不幸有此情況出現,我是不會僧團受到拖累的。」
戌博迦向佛陀鞠躬後,便回到山下去。佛陀呆囑阿難陀不要對別人透露這天戌博迦所說的話。
十日後,佛陀在竹林給三千弟子說法。頻婆娑羅王也在座上聽講。佛陀說教證果必需的『五力』。它們就是信力、精進力、念力、定力和慧力。
佛陀剛說法完畢,還未及有時間給人提問,提婆達多已站了起來,向佛陀頂禮。他說:「世尊,你已年紀老邁,健康大不如前。你應該過一些平淡的生活,以能安享晚年。世尊,對你而言,領導僧團的責任太重了。請你退休吧。我願意替眾比丘服務,做他們的領袖。」
佛陀望著提婆達多。他答道:「提婆達多,很感謝你對我的關心。不過,『如來』的身體仍然健康,還有足夠的體力去帶導僧伽。」
提婆達多轉身過來,面對群眾。三百個比丘立時站起來,合上雙掌。提婆達多再對佛陀說:「還有很多比丘是同意我所說的。世尊,請你不用擔心。我是有能力領導僧伽的。就讓我來替你釋下重擔嗎。」
佛陀說:「夠了,提婆達多,不要再多說。僧團裡雖然有好幾位比你能幹的大弟子,但我仍沒有請他們任何一人接班為僧團的領袖。那我又怎會把這位子讓給你。你還未有資格去帶導群僧。」
提婆達多尊者自覺被當眾羞辱。他面紅耳赤,滿臉怒容的再坐下來。
翌日在靈鷲山上,阿難陀對佛陀傾訴:「世尊,我對兄長提婆達多的行為,感到非常痛心。我恐怕他會因為被當眾羞辱而對你報復。我也恐怕僧團從始分裂。如果你批准的話,我想私下與提婆達多談談,希望給他一點勸告。」
佛陀說:「阿難陀,我明天這樣嚴厲待提婆達多,是想大家清楚知道他不是我心目中要傳衣缽的人。他現在要如何對付我,全是他一人要擔當的事。阿難陀,如果你認為與他談談會使他平靜下來,你便去試試吧。」
數日後,戌博迦再次來記佛陀。他告訴佛陀,提婆達多正計劃把僧團分黨結派,但對他將會採取什麼的方法,他暫時仍無可奉告。
默默的反抗
這天正是佛陀在竹林每週一次的法會日。一大群的信眾前來聽他說法,包括了頻婆娑羅王和阿闍世太子。阿難陀尊者留意到,從其他修道中心前來的比丘人數,還要比先前兩次法會的人數為多。提婆娑多尊者也在座,他坐在舍利弗和摩訶迦葉兩位尊者中間。
再一次,提婆達多在佛陀剛說法完畢便站起來向佛陀頂禮。他說:「世尊,你常教導比丘過無慾無求的生活,只要在生活上有最必需的東西便足夠。我現在想提出五條新的僧規,以使我們的生活更為符合簡樸的原則。」
第一,比丘們應該只在森林裡居住,而不准在村中或城裡投宿。
第二,比丘們應該只是靠乞食維生,而不准接納信眾在家裡的供食。
第三,比丘們應該用別人丟掉的破布縫製衲衣,而不准接受在家眾在這方面的供養。
第四,比丘們應該只睡在樹底,而不准睡在房間或屋內。
第五,比丘們應該只吃素食。
「世尊,如果比丘能依照這五條規例,他們一定可以達到無慾無求的生活。」
佛陀答道:「提婆達多,『如來』不可以接納你提出的新例為必守的僧規。當然,自願居於森林的比丘是可以隨時這樣做的。但其他的比丘仍可以在精舍、村中或城裡居住。任何只想乞食的比丘,是可以拒絕接受在家眾在家裡的供食。但那些認為接受在家供食可能有助於法理宣揚的比丘,則仍然可以這樣做。用破布縫衣,也應該是隨比丘的發心而行。只要他們沒有超出擁有三衣的原則,比丘們是可以接納這方面的供養的。我當然高興見到比丘發心只睡在樹底。但那些仍然在房間屋內的比丘,我也一樣歡迎。只吃全素的比丘固然是難得。但只要比丘們知道在家人不是專意為供養他們殺性,他們是仍可接受含有肉類的食物的。提婆達多,在現行的僧規中,比丘們都有很多機會與在家人接觸。這樣,他們才可以將教理與別人分享,從而使更多的人接觸到正覺之道。」
提婆達多尊者問道:「那你是不肯接納這些新例了,對嗎?」
佛陀答道:「對,提婆達多,『如來』不能接納。」
提婆達多鞠躬後再坐下來,咀角掛上一絲暗自滿意的微笑。
當天晚上,佛陀在竹林的房子裡休息時,對阿難陀說:「『如來』其實是明白提婆達多的用意的。我相信僧團裡很快便會生起決裂。」
事隔不久的一天,阿難陀在王捨城遇見提婆達多尊者。他們在路旁停下來寒暄幾句。提婆達多向阿難陀透露自己已經另立僧團,給追隨他的僧眾舉行自己的戒誦、懺儀、安居和自恣日。阿難陀聽到之消息之後,非常難過,立刻回去告訴佛陀。接下來在竹林舉行的懺儀上,阿難陀留意到有數百個慣常有參加的比丘都缺度。他知道他們一定是去了提婆達多的中心了。
懺儀之後,幾個比丘前來謁見佛陀。他們說:「世尊,跟了提婆達多的比丘,都不停慫恿我們加入他的僧團。他們認為提婆達多的僧規比你的嚴正。他們都拿你那次不肯接納提婆達多的建議為證明。他們都說竹林僧伽生活太寬容,根本與在家人的生活沒有兩樣。他們又說,你只是空談過簡樸的生活,沒有真正積極的施行嚴規。他們都認為你虛偽。世尊,我們並沒有被他們說服,因為我們都對你的智慧充滿信心。但一些比較年輕的比丘都缺乏修行的經驗,尤其是那些經提婆達多授戒的,都傾向於信服他五條嚴例。他們已決定今晚離開僧團,前去加入提婆達多的行列。我們只是認為應該讓你知道。」
佛陀答道:「請你們不要在這件事上太勞心。最重要的,是你們要好好的修行,作一個清淨高潔的僧人。」
幾日後,戌博迦到靈鷲山造訪佛陀,告訴他提婆達多已有五百多的僧眾追隨。他們全都居於提婆達多在伽耶山的中心。戌博迦又告訴佛陀,在城中正在進行的秘密政治活動,提婆達多也是活躍的份子之一。因此,他建議佛陀公開宣佈提婆達多已再不屬於佛陀的僧團。
提婆達多成立了獨立僧團的消息,很快便傳開了。比丘們到處都被問及此事。舍利弗者指示他們以簡單的答覆回應,只需說『種惡因的人,自然會受惡果之報。導致僧團分裂,是嚴重的違犯教義』。
一天,佛陀與幾位比丘談起戌博迦建議他正式宣佈提婆達多再不屬於僧團一事。舍利弗尊者參詳之後,說道:「世尊,我們一向以來都在眾人面前讚許提婆達多尊者的才智與德行。現在如果當眾宣稱與他脫離關係,是否適當?」
佛陀說:「舍利弗,你過去稱讚提婆達多,是否在說真話?」
「世尊,我那歸當然是真的稱頌他。」
「你現在公開斥責提婆達多的行為,是否也是說真話?」
「當然了,世尊。」
「這樣便沒有問題了。最重要的,就是要說真話。」
數日後的一次在家眾的集會上,比丘向信眾宣佈提婆達多已被子逐出佛陀的僧團,因而僧團再不會替他的行為負責。
在這一連串的行動中,舍利弗和目犍連兩位尊者都異常沉默。就是信眾對於此事的提問,他們都三緘其口,不願作答。察覺到這個情形,阿難陀便問他們:「師兄們,你們對提婆達多的行國,一直沒有表示意見。是否你們別有打算?」
他們微笑。目犍連尊者說道:「對,阿難陀。我們有自己的方法服務佛陀的僧眾。」
外間流傳著很多關於僧團的分裂的閒言。大多數都是認為歸咎於嫉妒和器量少。另一些則懷疑別有內情,以至佛陀要公開聲言,與提婆達多脫離關係。不過,他們對佛陀和僧團的信心,始終沒有被動搖。
一個風雨交加的早上,城中的人都驚聞頻婆娑羅王要讓位給阿闍世太子的消息。新王就位的加冕儀式已擬定在十日後的月圓日舉行。對於沒有直接從頻婆娑羅王處獲悉此消息,佛陀覺得有點關注。一向以來,頻婆娑羅王作重要決定之前,都定必與佛陀商議。因此,佛陀對今次事出突然,覺得很值得懷疑幾日後戌博迦再度來訪時,便證實了佛陀的疑慮是對的。
佛陀與戌博迦一起在山徑上行禪。他們踏著緩和慢悄靜的步伐,一邊觀察著自己的呼吸。行了一段時間,佛陀便請戌博迦與他一起坐在大石上。這時,戌博迦才告訴佛陀,阿闍世太子已經把頻婆娑羅王軟禁。大王被困於宮中。除了王后之外,沒有其他人可以與大王見面。就是大王的兩位最信賴的謀士,也同樣地被軟禁區。他們的家屬被瞞騙,以為他們在這宮中有要事商議,不能回家。
戌博迦知道這麼多的內情,都只是因為他日前入宮替王后治病,才得知詳情。王后說,一個多月前的一晚,御前守衛發現太子悄悄入大王的寢宮,形跡可疑。搜查之下,他們發現他身藏利劍。於是,他們只好將他押見大王。大王望著兒子,說道:「阿闍世王,你為何要攜利劍入我寢宮?」
「父王,我是想來殺你的。」
「但你為何要這樣做?」
「我要自己為王。」
「你為什麼要殺父以為王?只要你與我商量,我是一定會讓王位給你的。」
「我不相信你會這樣做。但我顯然是錯了,請你原諒我吧。」
大王問他:「這是誰出的主意?」
阿闍世太子起初不肯回答,但經過盤問之後,他承認是提婆達多尊者的主意。雖然當時已是深夜,大王仍召見他的兩位謀士,請問他們的意見。其中一位認為圖殺大王是死罪,因此應該同時處決太子和提婆達多。他還建議所有的比丘都也需處死。
大王卻不同意。「我不能殺阿闍世。他是我的親生兒子。至於比丘們,他們已經申明不會負責提婆達多的行為。佛陀實在有先見之明。他早已預料到提婆達多尊者會有此妄為,因而與他斷絕關係。但我也不想處決提婆達多尊者。他是佛陀的近親,而且曾是一位受敬重的比丘。」
另一個謀士讚歎道:「陛下,你的慈悲真是無量!您堪稱佛陀的真正弟子。但你如何處置這個局面呢?」
大王說:「我明天會向百姓公佈我要讓位給我的兒子,阿闍世太子。他的加冕將會在十日後舉行。」
「但太子意圖刺殺之罪又如何處置?」
「我原諒我的兒子和提婆達多。我希望他倆會從我對他們的寬恕有所領會。」
兩位謀士和太子,都對大王深深作揖。大王還吩咐守衛不要將此事外揚。翌日,提婆達多聽到大王讓位的消息後,便趕往城中謁見太子。後來,太子只告訴王后,擔婆達多到來,是與他商議回冕儀典的安排。但王后卻發覺兩日後,大王與兩位謀士都被軟禁。戌博迦這樣終結他的報告:「佛陀世尊,我日夜禱告,都只是希望太子會在加冕後釋放大王和他的謀士。」
第二天,一個王使派請柬來。禮請佛陀和比丘前往參觀加冕大典。全城的衛兵都已心著張燈結采,佈置街道。佛陀又知道提達多尊者,將會帶同六百比丘前往觀禮。佛陀於是召見舍利弗尊者,對他說道:「舍利弗,我不打算參加加冕大典,也不希望我僧團裡的比丘參與。我們不能對這次不公平的暴行,作出任何支持的表現。」
佛陀和他比丘的缺度,在大典上明確可見。人們的心裡,都生起了疑問。不久之後,大眾都知道了頻婆娑羅王和他的謀士遭受軟禁的事實。全國的人民都開始對新王朝作出默默的反抗。雖然提婆達多尊者自稱領袖,但一般人都看到他們下的比丘與佛陀的比丘有很大的分別。信眾開始停止供養提婆達多的徒眾。他們此舉,也同時代表著新任大王的譴責。
阿闍世王為此非常氣惱。但他卻不敢對佛陀或他的僧團有所行動。他知道如果他對佛陀不利,民眾必然會起而反抗。再者,鄰近的國家也一向對佛陀非常景仰,如果佛陀受害,他們也必定不會坐視不理。憍薩羅的波斯匿王,更有可能會出動軍隊,以保護佛陀。阿闍世王唯有再與提婆達多從詳計議。
隱藏的飯團
已是很晚的一夜,佛陀正在靈鷲山上禪坐。他突然張開眼睛,見到一個半掩樹後的人。佛陀呼喚他出來。在明朗的月色下,那人上前,將一把利劍放在佛陀的腳下,然後像要作供的俯伏地上。
佛陀問道:「你是誰?為什麼來到這兒?」
那人高聲說道:「喬達摩導師,請讓我向你頂禮懈是被派來刺殺你的,但我就是殺不下手。你剛才禪坐的時候,我已曾提起此劍不下十次,但我卻不能提足走近你。我不能殺你,但又怕主人會因而殺我。你剛才叫喚我時,我正在考慮如何是好。請容我向你鞠躬致歉!」
佛陀問道:「是誰差使你刺殺『如來』的?」
「我不敢道明主人是誰!」
「好吧,我不勉強你說出主人的名字。但他怎樣吩咐你?」
「大師,他教我從那條路徑上山,又指示我成事之後從那條路徑下山。」
「你有妻兒眷屬嗎?」
「沒有,大師。我還未娶妻,家中只有老母。」
「那你細聽我的指示。你現在立刻回家,與母親連夜離開,前往鄰國憍薩羅。你和你的母親,可以在那裡重新生活。不要依照你主人教你的路徑下山,他一定會有所埋伏,把你殺掉的。現在就走吧!」
那人再次俯伏地上一次,然後便拔足而逃,把劍也留了下來。
第二晨早,舍利弗和目犍連兩位尊者前來,對佛陀說道:「我們認為現在是時候我們到對方僧團造訪一次。我們希望可以勸導那些一時無知而誤入歧途的弟子。我們特來問得你的批准,讓我們離開一段較長的時間。」
佛陀望著他們說:「如果你們認為是有此需要便去吧。但你們要小心為要,盡量保護自己,以免有生命危險。」
就在這時,舍利弗尊者留意到棄置地上的劍。他望入佛陀的眼裡,似要對他發問。佛陀點頭,說道:「是的,昨夜有人派士兵前來刺殺『如來』,但『如來』卻到頭來給他指引。就讓劍留在這裡,戌博迦前來的時候,我會請他替我拿走。」
目犍連望著舍利弗,說道:「在這種情況下,或許我們不應該離開佛陀。師兄,你意下如何?」
未待舍利弗回答,佛陀便說:「不用擔心。『如來』是可以避免凶險的。」
當天下午,幾個比丘從竹林到來見佛陀。他們十分沮喪,說不出話來。滴滴的淚珠從臉上滾下。佛陀問道:「發生了什麼事?你們為何落淚?」
一個比丘拭乾眼淚,答道:「世尊,我們剛從竹林而來。路上,我們遇到舍利弗和目犍連師兄。當我們問他們往何處去,他們說要前往伽耶山。我們實在太傷心了,忍不住哭了起來。已經有超過五百比丘離棄了僧團,但我們真想不到你的兩位首席弟子都會離棄你。」
佛陀微笑,安慰他們說:「比丘們,不要傷心。『如來』對舍利弗和目犍連很有信心。他們是不會背叛僧團的。」
這時,比丘們才比較心安,坐到佛陀的腳下來。
第二天,戌博迦在芒果園宴供佛陀。阿難陀尊者也有同行。飯食之後,戌博迦告訴他們毗提醯王后也剛好來訪,並問佛陀會否介意與她會面。佛陀知道戌博迦是有意安排這次約會的,因此便叫戌博迦請這位前王后出來。
向佛陀鞠躬作禮後,王后開始啜泣。佛陀讓她一舒懷裡的抑鬱,然後輕輕的說道:「請你將一切告訴我。」
王后說:「世尊,頻婆娑羅王的生命危在旦夕。阿闍世王打算把他餓死。他再不准我帶食物給我丈夫。」
她說大王被軟禁的初期,她是可以帶食物探望他的。但一天當她照常攜著食物進入內宮時,守衛卻把食物拿走,只讓她空手進內。她又告訴佛陀,大王見她哭泣流涕,還勸她不要傷心,因為他對兒子的行為,絕不感到憤怒。他說寧願自己餓死,也不願見到國家動亂。翌晨,她把小小的飯團放在發間,手裡再拿著一盆食物。守衛只顧沒收那盆食物,而沒有察覺到她發裡的小飯團。這樣,她才得以給丈夫繼續供食了幾天。但當阿闍世王發覺大王沒有被餓死時,便囑守衛對王后徹底搜查。最後,他們發現了她隱藏飯團,使她沒法再給大王食物充飢。
三天後,她又想出一個方法來。她探望丈夫之前,首先把身體洗淨拭乾,然後將乳汁、蜜糖和麵粉混成槳狀,再塗上身體。待身體再干了之後,才穿上衣服,前往內宮。守衛不見她裡有飯團,便讓她進內。這時,她便脫去衣服,小心削下槳塊給丈夫吃。直至目前,她已兩次成功地帶槳塊給大王,但她恐怕事情敗露時,就是見大王的機會也可能被剝奪。
王后再忍不住飲泣起來。佛陀默然坐著。過了很久,他才問候大王的健康和精神狀況。王后告訴佛陀,大王雖然消瘦了很多,但仍能支撐下去,而且他的精神意志,更是十分高昂。他沒有表現任何悔恨之意。他仍繼續如常的談笑自若,就像沒有發生過似的。他利用被禁的時間禪修。他在宮內一條很長的走廊行禪。他房間一個後窗正好對著靈鷲山。他每天都會朝著匿王峰坐禪一段時間。
佛陀又問王后有沒有與她的兄長波斯匿王聯絡。當王后說她沒法這樣做到時,佛陀便說他會派一個比丘到捨衛城通知波斯匿王,請他盡量給予援助。
王后感謝佛陀。跟著,她透露了在阿闍世王出生之前,宮中的天象家已預言太子日後會背叛他的父親。在她懷孕期間,她曾試過突然有咬大王手指吸血的衝動。她自己也被這種慾念嚇倒,更不相信自己會有如此恐怖的念頭。她從小便最害怕見到鮮血,不忍目睹家禽被殺。而那天,她竟然渴望著一嘗他丈夫的鮮血。她當時極力抗拒這種慾念,直至大哭起來。感到十分羞恥,她雙手掩面,不肯告訴大王她的困擾。不久之後的一天,頻婆娑羅王用刀把水果削皮的時候,不小心割作手指。王后竟然不能自探,要吸啜大王手指流出的鮮血。大王雖然大驚,但也沒有制止她。王后跟著倒臥地上哭泣。大王趕忙扶起她,垂問究竟。這時,她才告訴大王她的恐怖慾念。大論她怎樣盡力抗拒,也敵不過身不由己的衝動。但她知道她體內嬰兒,才是這凶念的來源。
王室的天象都提議把嬰兒打掉,或讓他生下來後把他殺掉。但頻婆娑羅王與王后都不忍這樣做。太子出生時,他們便為他命名阿闍世,意即『沒有出生地的敵人』。
佛陀建議王后最好只兩三天才往見大王一次,以免引起阿闍世王的懷疑。這樣,她每次探訪便可以長時間一點。他又建議大王應該每次吃少一點那滋養的槳塊,以能留下一些作為王后不往探訪時食用。作了這番建議之後,佛陀便向戌博迦告辭,回到靈鷲山去。